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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无师捂着嘴咳嗽两声,为他解开谜团:“是我这些时日忙着打理浣月宗的事,要将先前被打散的势力慢慢收拢回来,所以没空疗伤,原没想到会如此严重的。”

    沈峤蹙眉:“此事攸关身体,也是可以轻忽大意的?”

    晏无师笑了一下,明显没当回事:“不打紧,不是什么要命的伤,回头日便可痊愈。”

    沈峤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放在桌案上:“你我内功根基道魔相悖,我无法助你,但玄都山历代传下来的外伤良药不少,这是我根据其中一个方子,新近去药铺调配出来的,你若信得过,就先吃着,每日三丸,可减缓伤势。”

    晏无师拿起瓷瓶,入手有点暖,还带着沈峤身上的体温。

    他的拇指从细腻瓷瓶上摩挲而过,伴随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沈峤倒没多像,只当他心中多疑,不信自己,表面收下,回头却偷偷将药丢掉,那可就暴殄天物了,怎么说这里头也有不少珍贵药材,不知能救多少人,于是又补充道:“你若是不吃的话便还我,左右也不是什么重伤。”

    “为何不吃?”晏无师见他眼巴巴看着瓷瓶,心里好笑,偏偏不如他的愿,拔开塞子,倒出三粒放入口中,又拿过沈峤面前的梅饮,和着水咽下去。

    “感觉胸口滞闷尽去,登时为之一清。”晏无师摸了摸胸口道。

    沈峤:“……这又不是仙丹。”

    晏无师哈哈一笑:“我是说那梅饮!听说修道之人连津液都能入药,梅饮方才你也喝过,难道不是有你的津液吗?”

    面对此等下流口舌,沈峤还能说什么,饶是成日里听多了厚颜无耻的话,他白皙面容也禁不住浮上一抹浅红。

    晏无师见他眼露羞恼之色,一言不发撑住桌面起身欲走,便按住他的手,笑道:“好好,是药管用,不是津液,你什么时候去调配的药丸,我怎么不晓得?”

    沈峤板着脸:“难不成贫道事事都要向晏宗主汇报吗?”

    晏无师:“自然是不用,不过我关心你么,怕你钱不够花,又怕你被人骗了。”

    沈峤:“原来贫道在晏宗主心目中竟是这般愚钝。”

    晏无师心道可不是么,不愚钝你能傻傻被我卖给桑景行还不知道,不过他面上仍是笑道:“那倒不是,你自下山之后,一日日长进,我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又比从前聪明得多了。”

    沈峤忍了又忍,忍不住道:“我看晏宗主这样,也不像身上有内伤的,再多说几句,说不定能好得更快!”

    晏无师含笑:“那不行,少了沈道长这一味良药,注定是要好得慢些了。我听说,杨坚给你拨了一笔款子?”

    沈峤:“不错,那笔款子是用于建玄都观的。”

    晏无师:“这么说,你果真打算长留长安了?”

    沈峤:“这倒说不好,我想先回玄都山看看,若能将玄都山的事情解决,往后玄都山要出世,在长安也算多了一个落足点。我观杨坚颇有雄主英才之姿,不是那等偏信偏听的昏聩君王,对道门也多有优容,说不定道门真能因此迎来一个崛起的契机。”

    晏无师提醒他:“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收拢人心。”

    沈峤笑道:“我晓得,但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罢,我虽是道门中人,可也不敢说道门之中毫无败类,若能百家争鸣,反是天下百姓之幸事,也再不会出现君王为了一教利益而掠夺民产,以致民不聊生,杨坚受佛门影响颇深,却仍能对儒门与道门公平对待,在我看来,这才是一国之君的气度。最重要的是,玄都山若想入世,现在正是好时候。”

    晏无师挑眉:“你不是对祁凤阁事事崇拜,怎么反在这件事上与他意见相悖?”

    沈峤:“此一时,彼一时,先师在世时,并无这样的契机,他老人家若还活着,定也会赞同我的想法。”

    晏无师:“噢,你这样一说,本座明白了。”

    沈峤:“明白什么?”

    晏无师:“你想做的事,就说祁凤阁会赞同,你不想做,就说遵从祁凤阁的遗命,反正他也死了,不会跳出来反驳你。”

    他故意这样说,谁知沈峤没有恼羞成怒,反倒思忖片刻,微微一笑:“你这样说也没错。”

    这一笑之间,目光流转,辉华熠熠,直如满室生光,连晏无师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都禁不住定了一定。

    沈峤:“先师是再通达不过的人,定能理解我的想法。”

    晏无师挑眉,对他开口闭口都是师父好十分不以为然,不过他自诩气量宽宏,自然不会去跟一个死人计较。

    由此也可看出,沈峤虽然性子正派,却绝不是被规矩束缚的人,这正是当初祁凤阁从五个弟子中最终选择沈峤作为自己衣钵传人的原因。

    晏无师:“你既然接受了朝廷的敕封,哪怕实际上不必听从调令,名义上也算是与朝廷有了关系,既然如此,玄都山的事也不算完全是你个人的事,以浣月宗如今和隋朝的关系,若杨坚知道你要去玄都山,就算我不说,他也会开口请我帮忙,此行我就让边沿梅跟着你罢,他行事圆滑些,总会对你有些助益。”

    他说了这一层的缘故,沈峤便也不再推辞,点点头道:“那就多谢了。”

    说罢,沈峤迟疑片刻,又道:“你受了伤,这些时日还是静养为好。”

    就不要没事到处蹦跶个不停了。

    晏无师笑容加深:“阿峤,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沈峤:“不是。”

    晏无师:“你说谎。”

    沈峤:“……”那你问我作甚?

    晏无师叹了口气:“虽然我很感动,不过注定是要辜负你的期望了,你莫忘了,老秃驴还在等我料理,怎么说人家也曾是堂堂周朝国师,佛门领袖,我怎好冷落他太久?”

    我看你好意思得很,沈峤心道,他捕捉到对方话语里的关键词:“你想杀了他?”

    晏无师懒懒道:“本座要用他去换一桩天大的好处。”

    什么天大的好处,他不肯说,沈峤也知问不出来,便不再问。

    过了几日,听说沈峤准备回玄都山,袁瑛十分高兴,跑来问沈峤什么时候启程。

    沈峤却不准备带他走,因为玄都观还在建,需要有人看着,袁瑛无疑是最佳人选。

    袁瑛听见沈峤安排,一张脸登时从欣喜万分滑落到颓废失望,明显得让人不忍。

    沈峤见状奇怪:“四师弟,你有这么想回玄都山吗?”

    “不,不是的。”袁瑛有苦难言,这几天玉生烟有事没事就耍着他玩儿,袁瑛说又说不过人家,武功倒是比人家强,可玉生烟没有动手,袁瑛是个老实孩子,总不能先动手打人,又想到自己人在屋檐下,觉得不能让二师兄为难,便都一一忍下来,心里早就将玉生烟列为头等麻烦人物,远远见了就避开。

    沈峤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一心修道,不介外事,但这次修建玄都观一事,除了你之外,我也没想到更合适的人选了,我争取尽快回来,只能先劳烦你帮帮忙了。”

    袁瑛忙道:“二师兄你,你尽管去罢,我一定日日去那里看着,必不叫你,你操心。”

    沈峤:“谢谢你,阿瑛。”

    袁瑛:“二师兄你,你别说这些话,我们同在师尊门下,我却是最,最没用的一个,从来都帮不上什么忙,我心里一直很,很不好受,难得你肯让我做点事,我巴不得呢!”

    许久不见,这位一向恨不得能躲在人后的四师弟也懂事了,沈峤很欣慰。

    待他将诸事安排妥当,晏无师已先他一步离开长安,而在晏无师之后,沈峤与边沿梅也启程往玄都山而去。

    边沿梅是个很有趣的人,他做事有趣,说话也有趣,但进退又很有分寸,断不至于像晏无师那样常常玩脱了惹得沈峤恼羞成怒,与这样一个人同行,自然是一件如沐春风的事情,更何况沈峤本来就不难相处,对别人而言,沈峤也是一个很好的同伴,他不爱出风头,愿意耐心倾听别人的话,遇到危险则能成为最可靠的助力,任谁都希望有个这样的朋友。

    边沿梅与沈峤交往不多,不过他多在朝堂上行走,对人心有种几近敏锐的洞察力,像沈峤这种不会背叛朋友的人,他自然是愿意与之为友的,正所谓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退路,虽说边沿梅是晏无师一手教导出来的,本质与自家师父没差多少,不过比起其师,他又多了几分圆滑,加上边沿梅察知晏无师心思,一路上有意交好,故而两人自然相处愉快。

    二人身怀轻功,又有良驹相佐,此去若日夜兼程,不过日工夫,若是日行夜歇,也是十来日而已,如果沈峤独自上路,日夜兼程倒也无妨,但有边沿梅同行,他自然不能勉强人家陪着自己赶路。

    如此过了十来日,两人方才来到玄都山脚下的玄都镇。

    边沿梅见镇子热闹,不由笑道:“这两年玄都镇是越发繁华了,几年前我也曾来过一回,只记得那会儿人口还要更少一些。”

    沈峤也是许久没来,四下看了好几眼:“是啊,青山不变,物是人非!”

    他自小在山上长大,对玄都镇也是熟悉得很,自然比边沿梅更有感慨。

    此时两人正坐在茶寮歇息吃茶,边上伙计闻听此语,便凑过来插了一句:“这样的热闹怕是不长久咯!”

    沈峤:“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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