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奇形怪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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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愈与常照、明台用过晚饭,此地荒僻,也无处可去,三人便坐在饭堂内喝茶闲谈。

    北玄寺坐落在沙漠边缘,虽然离着湖不远,但这里的夏天竟没多少蚊虫。此时月色正好,月光透过饭堂窗户,照在室内地面上。他从前世喧嚣中来,更是喜欢这样的安静闲适,看着这满地银白,便想起李白的《静夜思》,口中不由念道: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

    “杨施主,可是想家了?不知杨施主是何方人士?”

    杨愈听常照这样问,倒是愣了一下,他只是看着这月色,心生欢喜,便不由自主的想起这首著名的诗来,此时倒真没有思乡之情。

    不过常照的这个问题也提醒了他:我来此的方式实在是诡异之极,古人看见自己降临的异象,也不知会如何看待,会不会把自己看做神佛鬼怪?

    果真如此,那可有些麻烦,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只想要融入这个时代,而不是凸显于这个时代。

    那棵树就在寺庙旁边,他降临在树上时的异象,也不知两个和尚有没有看到。

    他想到此,便试探着答道:“小子从西域而来,穿过茫茫沙漠后,得见宝刹在此,想要来讨碗水喝,也不知怎的,竟被雷电击晕在了树上,还得多谢二位大菩萨相救,才让小子捡了一条命啊。”说着便盯住常照眼睛看他的反应。

    常照听他这般说辞,便知是假话,且不说自己亲眼所见他是如何到此的,单说穿过茫茫沙漠,这个说法便不足以取信于人,西边沙漠远至甘州之地,孤单一人又如何穿过如许沙漠?只有玄教那些本门叛逆为了蒙蔽教众,才会自欺欺人的将候任教主放到沙漠中,让其穿越沙漠,以获取教主资格。

    常照也不点破,相反,为了保护谶语之子的安全,还要帮着他将谎话圆好,以掩盖其真实来历,便微笑说道:“原来如此,想来西方沙漠太过广大,杨施主应该是跟着西域胡商从北边草原,穿过阳山鸡鹿塞来到此地的。不知府上作何营生,家中爷娘可安康否?”

    杨愈见常照不露异样,放下心来,微一沉吟,叹道:“唉,小子此生孤苦,家中在世的便只有我一人了,平日里做些小买卖,倒也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他倒也没有说谎,那一世有父母,这一世,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想及此,脸上也有了些悲戚之色。

    常照见他脸上戚容,心生怜悯,口颂了一句“阿弥陀佛”,说道:“杨施主也莫要伤怀,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日当有一番大成就,为你杨氏一门绵延瓜瓞。不知杨施主接下来有何打算?”

    杨愈心想:在此间庙宇住了这么久,也不能再叨扰他们了,郑重说道:“小子打扰宝刹实在太久,正想明日向二位告辞,大菩萨救命之恩,只能留待日后图报了……”

    常照打断他的话道:“杨施主,老衲并非这个意思,嗯……杨施主近日怕是离不得本寺了……”

    杨愈大奇,听老和尚这意思,我还不能走了?难道他们要绑架我?我有什么可值得绑票的?还是他们两个和尚孤孤单单,想要将光头的我也发展为和尚?这般想着,自己都觉得好笑。

    却听常照笑着说道:“杨施主,非是老衲不让你走,是你此时不便离开本寺。明台,速取铜镜来。”

    明台应“是”而去。

    常照说道:“杨施主一会便知缘由……我佛慈悲,杨施主在此地将养身子,多住几日也是无妨的。”话音刚落,明台便取了烛台和一个磨得铮亮的铜镜过来,将烛台放在杨愈面前,又把铜镜递了给他。

    杨愈不明所以,接过铜镜往面前一照,待看见铜镜中的容貌,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铜镜中的自己,须发眉毛经过两日已冒出尖,但眉毛毕竟还没长全,看着甚是古怪。更奇怪的是,自己的容貌像是小了十几岁,完全是自己前世十**岁时的长相,而且皮肤比十几岁时更加细腻一些,竟然盈盈反射着些微烛光。

    更让他诧异的是,在他的两个眼角之外各有一条红线,两条红线像是用胭脂从眼角处,对称着,由粗至细的,往两鬓耳后画去,眼角最粗处估计有两三毫米宽,最细处已细如发丝。如果躺下来,旁人粗略一看,这红线怕是会被人看成两条血泪。

    杨愈被如今自己这副模样惊得呆住了,他伸手去摸了摸那血泪一般的红线,又用力擦了几下,竟然擦拭不去,看来这红线已是深入肌理了。

    这两条红线是怎么回事?仔细回想,唯有一个可能:那棵叫不出名字的大树的树液,被雷电改变了分子结构,加上当时自己噩梦连连泪流不止,眼泪淌过那里和树液发生了反应,便在两眼外侧留下了这两条红痕。

    唉,这一世,还真的是刚刚出生的大型婴儿啊,不仅返老还童了,连胎记都给打上了,而且这胎记真是像极了血泪,像极了自己来到此时此地之前,心丧若死的血泪状态。

    好吧,老天爷这是要不断提醒自己的来历,提醒自己莫要自轻自贱,提醒自己要欢喜活着,他这般想着,不由苦笑。

    想象一下,如今自己这样一毛不剩的头脸,加上眼角两条血泪的模样,真要走到人世间去,怕是要被人当成,一只鬼?

    怪不得老和尚说自己这时候不便离开寺庙。也只能等过些时日头发眉毛长出来后,再做打算了。

    他无奈放下铜镜,低头沉思了一会,抬头笑道:“哈哈,我这鬼模样……怕是真的还要再厚颜叨扰了,只是我也不能干吃饭不干事,常照大师,不知小子可以为宝刹做些什么?”

    常照微笑摇头:“杨施主这模样,我看,生得极好……敝寺其实不缺吃穿,你日后便会明白。如果杨施主嫌无聊苦闷,便帮着抄抄经书即可。你看,如何?”

    “另外”,常照顿了顿,苦笑一声,“唉,我看杨施主嘴唇发白,该是大病初愈应当进补才是。只是,佛寺之中吃不得荤腥。杨施主……阿弥陀佛,杨施主可自行去那屠申泽中捞鱼来吃,只需避开敝寺僧众即可。”

    杨愈诧异的看了常照一眼,却见对方一脸的和蔼慈祥,眼中也只是温和神色,心中慨叹:这老和尚,实在有些奇怪,或许,这样才是真正的慈悲?他站起身来,弯腰合十,真诚说道:“多谢方丈大师,大恩大德,小子铭记在心。”

    如此絮絮叨叨又说了些话,三人便各自安寝。

    第二日,杨愈候着常照和明台又在念经,自行去湖边捞鱼。

    令他想不到的是,寺庙之中竟然有麻绳渔网,他一早醒来,打开房门,便看到一张渔网放在门口地上。难道那个明台和尚会偷摸着打鱼吃?这是来与自己分享“作案”工具?

    前世他就见过开宝马带美女,吃海鲜喝啤酒的和尚了。而且他也知道,历史上的一段时期内,曾经有过僧侣养婢女奴仆,和尚娶妻生子的荒唐事。因此,他想到明台会打鱼吃,也只是略感惊讶而已。

    他提着渔网来到湖边,模模糊糊的看见远处有几艘渔船,但那些渔民似乎顾虑到寺庙在此,便不在此处捕鱼。

    也没费多少工夫,他便捞上几条大鱼,挑了一条最大的,其他的都放生了。

    他提着大鱼,沿着湖边,往北走了一段,见到不远处正好有一颗大石头,便在大石上用寺里厨房取来的尖刀制生鱼片。

    这湖里的鱼味道很是鲜美,他又连吃了几天的烧饼、面条,早吃得腻了,这一整条鱼竟然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古代的鱼,毫无污染,比起现代的鱼来,怕是更好吃呐,他刚这样想着,便觉得身体生出异样。

    突然,他只觉心脏狂跳,血冲上脑,两个太阳穴鼓跳着隐隐作痛,双眼望出去赤红一片。不一会,浑身又颤抖不止,抬起手来,只见手臂上的肌肉似乎也在震颤,皮肤之下像有几条长虫在游动,也不知那是血管还是经络,不仅手臂上,他觉得全身各处的血管或是经络都在鼓胀游移。如此怪状,他倒不觉得痛,只是大脑充血过度,头脑有些发晕。

    过了许久,这怪状开始慢慢消退。

    他这才放下心来,大喘了几口气,缓缓躺倒在地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些怪状。

    等他坐起身睁开眼,他惊奇的发现,他的视力似乎变得前所未有的好,远处的渔船刚才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此时已经能够看得清楚明白,甚至渔船上有几个人都能分辨得出。又隐隐听见爬虫之声,他凝神细听,确认声音是从身后的沙丘上传来,转过身去,凝目搜索,看得不远的沙丘南坡上,十几只虫子从沙子里钻出来,快速的爬到坡顶,伸出两只长着绒毛的脚来迎着晨雾,晨雾在绒毛上凝成水珠,那些虫子就把水珠送入口中。

    隔着好几米就看得如此清楚,真是奇妙!如果是以前,要想看得这般清楚,必须要走到沙丘之前才行。

    他发现了自己视力和听力的变化,既惊又怕,也不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到了中午再吃一条鱼,身上的怪状又是如此发生一遍。

    后来,他发现只要一吃荤腥,准确的说,应该是吃了高蛋白食物之后,这种怪状就会发生一遍。这种怪事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月才告结束。

    一开始,他也只是担心身体得了怪病,但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身体不仅没有病样,反而越来越健壮,精神越来越好,视力和听力变得出奇的好,力气变得更大,反应变得更灵敏,跑得更快,蹦得更高……总之,他觉得他被神奇的重塑了一遍,变成了一个异于常人的“怪物”。他不愿意常照和明台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便没有把这怪事跟他们说明。

    虽然他自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但只要不是生病,他也就坦然接受了。他思来想去找不到理由,也只能一股脑都推给自己降临此时此地的异象所致。

    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二日,日复一日的规律起息简单生活,如常发生。只是杨愈多了一样活干,便是抄经。他穿越前有一个人称“书乐双绝”的忘年交“老李头”,从小便跟“老李头”学吹笛箫,又学书法,学书法写繁体字是基本,因此,此时用毛笔抄经,不管小楷还是行草都不在话下。

    这个时代没有电视、手机、网络,这个地方除了枯树、绿洲、大湖、沙漠也没有其他景色,他不找点事情干,不仅觉得对不住两个和尚,还觉得无聊。

    北玄寺前进的大雄宝殿外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功德箱。这日下午,杨愈就坐在这桌子边抄着经书,挑这个地方,为的是可以偶尔抬眼看看庙门外大湖的景色。明台搬了一个蒲团坐在离他不远处翻看着经书。

    杨愈侧头看去,这个明台和尚,长着一张清隽的脸,面庞的线条刚毅,抿嘴的时候更显出一股坚毅之色,他的双眉浓黑,双眼细长,眼神透亮明澈,看人的时候双眼便直直看着对方的眼睛,一般人怕是会感觉有些压迫。当然杨愈也是如此看人的,不同的是,杨愈是刻意锻炼后才变得如此看人,明台却似是自然而然便如此看人,因为几日相处下来,杨愈已经知道他看人习惯这样,他看他师父常照的时候,也是直直对着常照的眼睛,可见他并非刻意要给人压迫感,相反的,他看人的眼神里毫无杂质,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直白简单的把对方看进眼里一样,不带任何目的。

    杨愈只觉得这个年轻和尚实在是个无趣的人,知道他是为了陪自己,才刻意到此身边看经书,但他却来得不声不响,坐着不言不语,这样一个大活人坐在身边,却像木头一样,完全不跟自己互动,反而让杨愈觉得很不自在。

    古井无波,形容明台,再合适不过了,杨愈心想。

    过了一会,杨愈听见似有船舷破水之声传来,他抬头远眺,果然看见远处两条帆船朝着寺庙这里而来。他侧头看了一眼明台,却见他毫无所觉,便提醒道:

    “明台法师,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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