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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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苏晏反摆一道,怀璧捏着发痒的拳头、咬牙在心中默念数遍“不能惹事”“不能惹事”,出了幽州会馆。

    榆树街上有家地道的羊肉汤馆,摊主老李头是幽州人,来京城已有十多年。凡到京城的幽州人都喜欢上他这喝一碗羊汤,连段青林那般打小锦衣玉食的人都不例外。

    苏晏大清早给她添的堵,非一碗热乎乎的羊汤冲不开。

    怀璧喝完羊汤回来,一边剔着牙一边慢悠悠地往回晃。京城当真是繁华地,数九寒天也挡不住人吆喝的热情。

    怀璧一路回来,小贩逮着机会就拽她袖子。

    就在她重复了第八遍“没钱不买”时,几步开外的街肆正中忽然发出一阵喧哗。

    那喧哗与沿街的叫卖不同。更确切的说应该是,谩骂与嘶吼。

    男人的谩骂与女人的嘶吼。

    怀璧顿住脚步。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落入她耳中。

    怀璧剑锋一般的眉毛猝然一皱。

    下一瞬,青袍衣摆掠着人头肩飞过,稳稳落在热闹的中心。

    那中心的男子巴掌举到一半,却被人控住手腕,怎么也落不下去。

    “老子生平最恨人打女人!”怀璧冷着脸道。

    “哪里来的野小子!我管自家丫鬟,要你多嘴!”身着锦衣的男子还未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力量翻转,狠狠啐了一口,骂道。

    怀璧听到这声啐骂,皮笑肉不笑地一扯嘴角:“老子自己的嘴自己多,你管得着?你管老子多嘴,老子就管你打丫鬟,怎么样,公平吧?”说着,手下轻轻一使劲,那锦衣男子一身尖利凄嚎。

    被那锦衣男子追着打骂的少女仿佛受这凄厉叫声刺激,身子剧烈一晃,终于抬起半垂的头,面上泪痕未干,凄然望向怀璧。

    怀璧见她可怜模样,正要出言安慰几句,那少女却怔怔看着她,忽然开口:“相公,相公你总算回来了……”声音低软却清晰,情意绵绵,却又藏着说不尽的委屈。

    怀璧与围观诸人俱是一震。

    那锦衣男子率先反应过来:“好啊!原来是你这野小子诱骗我家丫鬟,要拐带她私逃!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今日这事,我一定要讨个公道,走,跟我去京兆尹府!”

    边说边反拿另一只手扯怀璧袖子。

    围观群众见情势反转,指指点点的手立刻由那男子转向怀璧。

    更有甚者围了上来。

    怀璧眼见那中间留出的空圈子越来越小,明白入了圈套,原本还以为那女子认错了人欲待辩驳的心立刻转了怒,将被那锦衣汉子攥住的手愤力一甩,凛凛望向那女子。

    那女子以袖遮面,哆哆嗦嗦往后退,口中忽然凄声大喊:“相公,相公,你怎么了?”

    话落,怀璧一句“谁是你相公”还没出口,人群中已霍地窜出两人,举着两尺长的杀猪刀,恶狠狠扑向怀璧。

    怀璧不带丝毫停滞,一手一个,两掌随手一撩,便将他们掀翻在地。杀猪刀跌落在丈许之外,铛地一声,隐在或真或假的喧嚣之中。

    然再抬首时,眼前哪还有那女子踪迹。

    怀璧咬牙,当下欲纵起轻功去追。被他掀翻过的两人却忽然诈尸般扑过来,死死抱住她的腿。

    这两人方才提刀时怀璧还以为他们有功夫,但手臂与他们腕子一交,立刻明白不过是两个仗着有点蛮力的莽汉。此时莽汉已被缴了械,而怀璧有个原则,战场以外,不对没有功夫、没有兵器的人动真格的。

    她抬脚甩了一下脚边的两人,发现甩脱不开。两人手臂圈的死死的,力气着实不小。

    怀璧秀丽的眉毛绞到一起,眼底射出一点危险。

    **

    榆树街上有个卖文房四宝的翰墨轩。瓦当亦步亦趋跟着少爷,捧着一摞纸砚出来,脑中正惦记着早上的事,琢磨着该买乌鸡还是猪蹄给少爷进补,未留神眼前,冷不防撞在忽然停住的少爷背上。

    “少爷你……”话还未出口,一抬眸瞥见那幅自人群顶端掠过的靛青衫摆,立刻觉得没什么好问的。

    翰墨轩台阶很高,能看清人群中央的情形。片时,瓦当留意到少爷的神色渐渐变得晦暗莫辩。

    正待开口问什么,忽见那原先被打的女子从人群中快速窜出,还未来得及出声,少爷已脚下一动,追了过去。

    跑出几步还不忘大喊:“你走柳枝巷堵她!”

    苏晏追了两条街,眼见离闹市越来越远,突然大叫:“彩云间的人,如今行事都这般粗心大意了吗?”

    那女子忽然顿住脚。

    苏晏继续紧跑几步,堵在巷子一边。抚着胸口咳了两声,方徐徐开口:“你现下逃了,我保证不到晚间彩云间就会被抄。”

    彩云间是京城的一座花楼。

    花楼人来人往,一向人员繁杂,是交换、买卖信息的好去处。

    京中不少人都知道。

    但知道并不足以扳倒它,要扳倒一座花楼,首先要扳倒他背后的人。

    而这背后的人是谁,没几个人知晓。

    那女子望着苏晏,眼底忽然盈满泪水,泫然欲泣:“民女虽身份低贱,却还不至于是那风尘中人。大人这般践踏民女,民女……民女……”边说边哽咽着以袖拭泪。

    苏晏咳嗽毕,已然缓过气来,淡淡道:“别装了,寻常婢子,不会知道我是大人。”

    那女子一愣,旋即楚楚道:“大人少年成名,昔日高中游街时,民女曾有缘见过大人一面,大人相貌如玉树芝兰,民女……”

    苏晏不耐烦地摆着手止住她,指了指她脚边:“鞋子。你虽换了婢子衣裳,却忘了换鞋,那鞋面是上等绸缎,一般婢女用不起……你是现在跟我回去,还是等我晚间去彩云间要人?”

    那女子听她指出自己鞋上的破绽,微微一怔,即刻却转悲为喜,换了一副盈盈笑脸:“大人这般污蔑民女,菩萨尚有三分泥气,大人,休怪民女不手下留情了……”话未落,忽有一尖利物器脱手飞去,只闻一阵破风之声,稳稳扎入苏晏肩头。

    苏晏发出一声闷哼,殷红的血立刻似红莲般在他肩头绽开。下一瞬,忽听得一声钝物相击的声音,却是那女子倒在了地上。

    苏晏与那女子罗唣之时,瓦当已经抄柳枝巷赶到了另一端巷口。他故意与那女子说许多话,就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最后眼见她抬手,却不闪不避,为的就是将她全副神思都牵制到自己身上。

    瓦当将那女子砸晕,连忙赶到少爷身边,见少爷流血,语带哭腔:“少爷,你疼不疼,我带你去看大夫……这贼婆娘当真心狠手辣,手劲也不小……”那女子脱手射出的是一根银钗,隔着这么远钗头尚深入肉中约莫两寸,手劲的确不小。

    苏晏听到这话脑中却忽然一跳:“你说什么?”

    “少爷,你疼不疼?”

    “不是,后一句。”

    “这贼婆娘当真心狠手辣,手劲也不小……”

    心狠手辣,手劲不小,手劲不小……

    这么远破风射来的暗器能入肉两寸,绝不仅仅是手劲这么简单。

    也就是说,这女子是有功夫的。

    可一个有功夫之人,方才纵起轻功,轻轻松松便能将自己甩开,何必和自己玩这种猫抓老鼠的游戏?

    苏晏想着,忽然拾起瓦当手边的一罐墨,甩开他搀扶着自己的手,扶着右肩,向闹市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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