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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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沈游还没来得及构思自己的赚钱之路,噩梦先找上了她。

    就在离开寒光寺的那个晚上,沈游开始不间断的做梦。梦境支离破碎,光怪陆离。一觉醒来能忘记一大半。

    然而一整夜的梦境里最清晰的反而是一张薄薄的纸。

    这张纸就像小说阅读软件一样,还能翻页。

    此刻沈游坐在床榻上,不断地回忆那张纸上的内容。

    纸上记录的应该是一本小说。这小说太长,总结起来可以归纳为嫡女周婉仪上辈子被继母迫害,找了个薄幸郎,最终抑郁而亡。再活一世,一定要找个如意郎君,走一条青云大道。

    是的,四百万字的文章里三百万字都在讲述周婉仪宅斗宫斗的故事。未出嫁斗继母和姊妹,出嫁了斗一众宠妃和太后。

    最终皇帝为她散尽三宫六院,两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作者以扯老太太裹脚布的写法水了三百万字。剩下的一百万字就是在写她和她的郎君琴瑟和鸣的故事。

    沈游认认真真的翻完了整本书,试图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终于,在离结尾还剩五十万字的时候找到了。

    为了衬托出周婉仪重活一世,善心不改的美好品德,作者写了一个情节,周婉仪的表妹沈家小娘子父死母丧,投奔了周府。其为人尖酸刻薄,与周婉仪关系并不好。她嫁人之后又时常被丈夫殴打。周婉仪却不计前嫌,当了皇后之后下令做主令她与丈夫和离,然后又为沈小娘子找了一个如意郎君。

    看到这里,沈游忽然之间就明白了。

    极有可能当时那场屠杀,周恪赶上了,他救下了沈家小娘子。而现在周恪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没有来得及,沈家小娘子死了。

    或许是为了之后的剧情,沈游就出现在了这里。

    一想到这里,沈游忽然之间就激动起来。

    那岂不是说只要走完了原身的剧情,她就有希望回去!

    然而沈游沉默了。她看着那一句“嫁人之后时常被丈夫殴打”,努力的思索她要上哪里去找一个愿意配合她演戏的影帝。

    沈游叹了口气,只觉得头秃。

    这具身体现在十二岁多一点,古代嫁人的年纪大概是在十六七岁的样子。

    最多五年,她就得找到一个愿意配合她演戏的影帝,毕竟她总不能真的去找一个家暴男结婚吧。

    更要命的是她没有原身的记忆,也不知道原身性格如何。作者写了原身尖酸刻薄,沈游总不能强迫自己尖酸起来。

    那就只能借着父母双亡这事改变自己的性格。

    她记得,前三百五十万字都没有出现过原身,估摸着辣鸡作者设计这个情节除了为了衬托出女主的善良,也是为了凑字数水文。

    这样也好,只要她默默地猥琐发育,苟到女主下令和离这一情节点的时候,她估计就能回去了。

    沈游一想到这里,好歹感觉生活还有点希望。

    松了一口气的沈游转眼之间面临着另一个一个异常严峻的问题。

    她,欠钱了。

    当日安葬原身母亲,她背着周恪在周氏旁边立了一个衣冠冢,葬入了小姑娘的衣物,再用她处理原身家产后全部的银两点了数盏长明灯,用于为原身一家三口祈福。

    沈游做不出占了他人身体还心安理得的花着别人的钱的事。即使这样的强占身体并不是沈游愿意的。

    所以沈游在安葬完母亲与原身后身无分文。

    更惨的是原身父亲欠赌坊的钱没还呢!

    原身母女紧急变卖嫁妆、宅院共计得了两百三十两银子。这二百三十两办完丧事,点完长明灯,捐掉香火钱还余下七十八两银子。

    可原身父亲欠赌坊一千三百八十六两。

    七十八两银子连还个零头都不够!

    好在周恪帮她还了这些钱,让她不必去面对赌坊的催逼。

    所以现在她的债主是周恪了。如今她倒欠周恪一千三百零八两银子。

    在这个一个五口之家一年嚼用都只要十两银子的情况下,这一千多两银子简直是一笔天文数字。

    沈游现在想想都觉得倒霉。

    一想到欠了那么多钱,沈游睡觉都不香了。一晚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迷糊了一会儿,天光已是大亮了。

    第二天,一行人早早的便起了身。

    既然已经沈游伤口愈合的还不错,一路上也不再求神拜佛,几人便不再停留,一路疾行,周恪仿佛也没什么想法一样,按部就班的前往金陵。

    此时,沈游与周恪已经行进至龙江驿,龙江驿位于下汊河,过了龙江驿便到了金陵。今夜周恪、沈游就下榻于龙江驿。

    今夜正好是八月十五日,分明疾驰一阵便能到达金陵,不过沈游没提。她没有家人可以团聚。周恪也没说。他亲生母亲早亡,父亲新丧半年,如今继母也亡故了,偏他又不愿意给那个继母奔丧,干脆拖拖拉拉在龙江驿再住一会儿。

    王威没啥亲人,也无所谓。两个下仆加玲珑也都不是家生子,而是自卖进的周府。

    一行六人,全员光棍。

    ————————

    龙江驿是水陆兼办的大驿站,官员、商人到处都挤挤挨挨。而周恪却能从龙江驿驿官手里活生生抠出了三个房间。

    实在是令沈游……颇为防备。

    沈游自诩直觉敏锐,这样的敏锐曾经无数次救过她的命。她总觉得周恪看着温和可亲,宛如谦谦君子,实际上八面玲珑,心眼子多的跟筛子似的。

    十六岁的少年多数莽撞冲动,周恪却已经敢在大同与金陵之间打个来回,加起来近三千公里的路。这一路办起事来无一丝一毫的不妥当,处处熨帖人心。

    这样的妥帖放在一个十六岁少年身上实在是令沈游颇感畏惧。

    更要命的是,对方心细如发。沈游极怕周恪发现她不是原身。为此,她一直试图与周恪保持距离。

    奈何今天怕是要破例了。

    夜已深了。今日又正好是八月十五中秋夜。驿站里的驿官吩咐了驿卒备了饭菜和酒,还给每一行人都送了个月饼便于众人分食。

    那脸盘大的月饼上印的颇为精巧,竟是印了个嫦娥奔月。

    就是嫦娥比较丑,还有点过度肥胖。

    月饼的款式是最经典的五仁月饼。里面的馅儿是些瓜子仁、核桃仁之类的。

    以沈游的味觉来看,其味道颇有些黑暗料理,有点油腻。

    只是此刻,对坐的两人并没有什么尝月饼的心思,相反的,其气氛甚至有些肃杀。

    说肃杀仿佛也不太对。

    反正周恪笑得温和,沈游也笑得可亲。两人看上去都是言笑晏晏的样子。

    分食的月饼吃了一小半,沈游率先开了口:“十九兄,我初来乍到。尚不知周府情况,不知十九兄可否为我介绍一二?”

    周恪伸手为沈游倒了一杯茶,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祖母育有三子。”

    沈游心思一动。

    没有女儿?

    懂了。

    原身母亲居然还是个庶女。

    庶女的女儿估计在周府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沈游脸上的笑容是装不下去了,她双目无神,一副前路昏暗的样子。

    大概是沈游如遭雷劈的样子颇为有趣。

    周恪笑了笑,又紧接着安慰她:“大可放心,周府内有祖父祖母坐镇”

    呵呵。

    坐镇?

    这个词用的可真有意思。

    也不知镇压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沈游心里叹了口气。光知道前路不好走,可没想到,前路这么难走。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继续试探周恪:“十九兄,不知周府人口如何?我是否需要备些礼物?”

    周恪意味深长的看了沈游一眼。

    沈游老脸一红。

    她都倒欠周恪一千三百零八两银子了。保不准连这笔礼物钱都要他出。

    没事没事。

    只要脸皮厚,保管借个够。

    沈游到底还得腆着脸问周恪借钱。

    “十……十九兄。可否再借我三十两?”

    周恪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可以。”

    眼前这名少年郎,分明看上去霁月风光,可沈游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凉飕飕的。

    周恪紧接着又说道:“三十两够吗?”

    “够了,够了”

    沈游这人,贯来能屈能伸。

    于是她颇为谄媚的倒了杯茶递给了自己的债主。

    周恪端起那杯茶,轻轻的抿了一口,遮盖着眼底流泻的笑意。

    此时两人对坐于房内,烛火明明灭灭。

    都说灯下看美人,眼前的这个小娘子虽未长开,单一看就知道是个顶级的美人胚子,只是这个美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说不定呢?

    他自己死而复生就已经够离奇了。偏偏上辈子上辈子死在大同的庶表妹这辈子竟然在那场追杀当中活了下来。

    初次见面的那几日这个沈游失魂落魄,紧接着又一路的求神拜佛,从寒光寺出来之后又不断地试探他。

    表面上循规蹈矩,私底下肆意自在。

    举手投足,根本不像一个大家闺秀。

    这可真有意思啊。

    沈游刚刚借了钱,原本就尴尬。偏偏周恪不再说话,专心致志的坐在那里品茶,仿佛驿站里的那些个乌漆嘛黑、细细碎碎的茶沫子是什么绝世好茶的样子。

    空气里的尴尬在蔓延。

    沈游稍微有点坐立难安,只好没话找话:“十九兄,周府可有什么与我同龄的姊妹?”

    “周府本家有四位女儿,均出自大房,年岁与你相仿的有三妹妹婉兰。大姐姐年方二八,,二妹妹再过三月便是及笄,三妹妹恰逢金钗,唯有四妹妹尚是垂髫。”

    懂了。

    一号十六岁,二号十五岁,三号十二岁,四号是个七岁萝卜头。

    沈游这具身体十二有余,再过七个月就正好十三豆蔻。这岁数,正好夹在二号和三号中间。

    “十九兄,除了四位姊妹,不知我是否还需要准备一些别的礼物?”

    周恪端起茶杯,淡淡的扫了沈游一眼,说道:“大伯父育有两子四女,二伯父与二伯母鹣鲽情深,唯有一子,年仅十二。除此之外,便是三房”,顿了顿继续道:“先考妣早亡,未能尽孝。”

    沈游一惊,怪不得王威说周恪是被过继给周府本家的。

    想来是周家三房不知何故离世,无子嗣承袭香火,便从旁支挑了周恪过继。

    沈游低低的道了一声“节哀”,便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干坐着。

    周恪倒是怡然自得的继续喝着他的茶沫子赏月。

    沈游抬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啃两口五仁月饼,面上一副认真赏月的样子,实则暗自寻思,周恪那几句话看似简单介绍了周府情况,实则信息量极大。

    周恪说大房育有六个孩子,却又特意点出二房夫妻鹣鲽情深。怕是这位大伯父是个花心萝卜,二伯父是个痴情种子。

    周恪身为晚辈,不好谈论长辈房中人,若是花心与痴情在正常范围内,周恪还不至于要特意点明。

    沈游苦笑,只怕这位大伯父的妾室不是一般的多,二伯父为他妻子做过些轰动周府并且不光彩的事情,再不然就是可能这位二伯母的出身不太好。

    往最坏了里想,这个不太好甚至有可能是娼妓或是罪臣之女。

    她倒是对于花心萝卜和痴情种子没什么看法。

    可要知道,周府里人员越多,情况就越复杂,她的生存环境就越恶劣。

    要命!这都是些什么奇葩!

    沈游简直绝望。

    她现在看月亮那张坑坑洼洼的脸就仿佛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唉。

    沈游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看得一旁的周恪差点笑出声。

    这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好歹不算笨到家。难得碰上个有趣的,留着她倒也无妨。保不齐她身上有的是秘密可以挖。

    但愿这个秘密值得他花费的一千三百零八两。

    哦,现在是一千三百三十八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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