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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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顾到死者家属的心情,计霖也没有问太久。随后便去询问室,这会儿江童正向死者女友王悠悠了解情况。

    大约也是一时间接受不了季鹏程死讯,问话时王悠悠还时不时哽咽几下。

    季鹏程的女友看上去比较文静老实的一个女人,披散着头发,大概是刚洗过澡吹干。

    “我和他认识九年了,下个月是我们的交往五周年纪念日。他情人节向我求婚,都开始筹备婚礼了,可是……”

    话还没说完,王悠悠忽然哽咽,眼泪也因此夺眶而出。

    计霖注意了一下王悠悠的右手,无名指上面戴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

    江童衣冠整齐,一身正装,白衬衫加警裤,仍旧坐的笔直,修长手指抓着笔杆,一言未发,双眸平静如水,没有被这份情绪影响半分,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王悠悠,时刻观察着对方脸上微表情。

    等到她情绪稳定下来,停止哭泣,这才再度开口,“季鹏程失联的时间在几号,几点,出走时穿着什么衣服,一个人还是和别人一起?”

    王悠悠平稳了一下情绪,接着回答道,“大概在七月十五号下午,那天他出去钓鱼……大概在下午一点左右,我给他发消息打电话就已经没有回复了,第二天我就报了警,但是他们说不够二十四小时,立不了案。然后我当天下午又去了一次。”

    “警察去他经常钓鱼的地方,也没有任何踪迹。”

    江童将王悠悠的口供记录下来,接着又问,“十五号下午,你在什么地方?”

    王悠悠顿了一下,还是回答了,“我在和同事逛街,可以帮我作证。”

    “他都在什么地方钓鱼?”

    “经常在北海水库那边……”

    江童曲了曲手指,淡漠的注视着对方,语气冷漠淡然,“季鹏程平时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得罪人……”王悠悠擦了擦眼泪,随后想想,“我知道的人里面,目前没有特别结仇的人。”

    她用笔尖点了点桌面,语调平缓,“小摩擦也算,或者曾经争吵过的,有过金钱纷扰的人。”

    说到金钱,王悠悠忽然想起来什么,点了点头,“有,他们公司有个叫张良的同事曾经找他借过几千块,不过到现在都没还。”

    “至于其他小摩擦,我也记不大清楚。他这人平时嘴有点儿毒,可能有人也对他不满吧。”

    戴鹏今天发高烧请假了,所以只能江童自己记笔录。每到王悠悠话音落下时,空旷的询问室里便会传出笔尖磨擦纸张发出的声响,本子上留下她的笔迹。江童的字很漂亮,笔锋恰到好处,甚至连间距都像是用机器精准的计算过,分毫不差。

    俗话说字如其人,她的字就如她这个人一样,充斥着一丝不苟。

    等她记好之后,再度询问,“他平时有没有什么爱好?”

    “他除了钓鱼就喜欢在家打游戏,”王悠悠回答说,“除了这些也没什么其他爱好了。”

    江童合上本子,接着起身,“谢谢您的配合,我们会尽力抓住凶手。”

    说着,她伸出左手。

    王悠悠看着江童伸过来的那只手,又突然情绪激动,哭了起来。

    计霖在监听室里看到这一幕,没忍住笑出了声。

    真假。

    等送走王悠悠,江童从询问室出来时,计霖已经在门口等她了,她背靠着墙壁,见江童出来打了个响指。

    “看出什么了?”

    “什么?”

    江童侧眼看她,有些不明所以,随后见计霖似笑非笑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边哦了一声边把衬衫的袖口解开一颗,接着沿着袖缝向上折叠起来。

    “我在观察她的反应,一般来说,夫妻情侣之间有一人非自然死亡,对方都是第一嫌疑人。”

    说话的过程中,江童将两个袖口都全部卷好,露出半截精瘦的小臂,曲线分明。

    “所以你看出什么了?”计霖又问。

    “就谈话过程来看,王悠悠没问题。走的时候,因为她的手一直放在腿上,就试了一下,也没问题。”说着,江童挑眉,摊开双手,“接下来确认一下她的不在场证明,如果成立,那就可以暂时排除嫌疑。”

    “下一个审那个老赖……”计霖忽然停顿一下,手指点了点脑袋,“好像是叫张良?”

    江童侧眼看她,提醒道,“注意言辞。”

    “不过有件事我很好奇,”计霖完全没把江童的提醒放心上,转而又自顾自的开始说,“死者今年才32岁,也并不是什么名牌大学毕业,他怎么坐上项目主管的位子?”

    闻言,江童忽然笑了一下,“可能人家后来者居上,奋发图强呢。”

    安排下去让王闫明带人回来审问,现在尸检报告没出来,她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多审几个有嫌疑的人。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王闫明带着人回来了。这个欠钱的人是死者生前公司的同事,两人属于上下级的关系。

    名叫张良的男子,看上去也是三十出头,身形偏瘦弱,身高中等,相貌中上,长相正派,不过只穿了一双拖鞋就来警局。

    看他的样子,明显不知道自己来这儿是出于什么原因,坐到询问室里,明显有些慌乱,“警察同志,我犯了什么事,你们要带我来这儿啊……”

    “季鹏程认识吧。”

    张良愣了一下,“认识啊。”

    说话间,他似乎想起什么事来,忽然骂了一句。

    “不是因为我欠他钱没还,他报警了吧?”

    王闫明来了,江童也不用记口供了,她双腿交叠,漆黑的皮鞋上反射出询问室灯光的光晕,她靠着椅背,淡然道:“差不多。”

    闻言,张良又啐骂一声,手握拳捶了下桌面,“靠!亏我还把他当好兄弟!他居然为了几千块钱报警抓我?!”

    “你也知道欠钱不还也属于犯法啊,”江童轻轻晃动鞋尖,随后从鼻间挤出一声笑,“不过现在他本人也没办法亲自跟你要了,他死了。”

    她语调平稳,边说边观察着对方,一丝细微的表情都不打算放过。

    只可惜,张良的反应很正常。他先是愣了几秒,接着看向江童她们,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季鹏程死了?他怎么死了?”

    “很可惜,今天下午五点零六分,我们接到报案,已确认死亡。”

    她十指交叉,纤长的手指重合在一起,两个拇指在其中转动着。

    “请问你十五号下午,在什么地方?”

    “十五号?是三天前吧……”张良垂眼陷入回忆,接着似乎想了起来,拍了下手掌,“那天是周六,我们大学同学聚会,从中午就开始,一直到晚上,我喝了个烂醉,最后和同学一起在宾馆睡的。你们可以去核实。”

    闻言,江童细细观察了张良的面部表情,旋即垂下眼,摩挲了一下左手的腕表,“他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小摩擦也算。”

    谁知道听了这话,张良忽然摇了摇头,“如果说小摩擦那可多了去了。尤其升官之后,更牛逼了,说话还不中听,那肯定有很多人因为这个记恨他。”

    “升官?我看你俩年龄差不多,他工作能力很强?”

    说起这事,张良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扯呢!他不就是……”

    说到这儿,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没再继续说下去。

    “张先生,他怎么了?”

    江童又问。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张良脸上的神情也没之前那么轻松,眼神飘忽,反而开始拘谨起来。

    见状,江童神情严肃起来,看着张良,眼神锐利,扬声逼问道:“张先生,如果您有对案情进展有帮助的事,请说出来。谎报隐瞒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江童身上似乎天生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对方,无形之中带来压迫感。

    话音落下,张良的明显喉咙滚动了一下,他怯怯的看了江童一眼,犹豫片刻,终于开口。

    “……就是公司里有人说他和我们经理有一腿,所以才能升职当主管。”

    “有一腿?”江童双腿交叠,重新靠回椅背上,十指交叉,随意说到,“公司里的领导不止你们经理一个吧,如果他拿自己无法胜任的职位,难道不会引起怀疑?”

    “起初确实大家都不满,上面领导似乎也找经理谈过这事,但后来季鹏程说给他个机会,下一次方案证明他的能力,”说到这儿,张良嘴有些干,吞咽了一下口水后又继续说:“然后下一次方案,他真的从众多人中脱颖而出,策划非常完美,也成功获得同事信任。”

    江童用手里的笔尖点着桌面,又问,“听你说起季鹏程的时候,你们应该很熟,关系也不错。那次策划你不觉得奇怪吗?”

    张良点点头,“奇怪啊,他之前虽然策划做的也不错,但也是中规中矩的状态,忽然之间拿出一个这么好的方案,确实很奇怪。但是在那之后,他每次拿出来的方案都不熟那次,所以久而久之也就接受了。”

    “你信那个传言吗?”

    这会儿张良倒是愣了下,迟疑了一会儿,重重点头,“不瞒您说,我也觉得有点。听说有人撞见过他和经理单独见面。”

    说到这儿,张良看了看四周,又压低声音,“警官,您到时候可别说这是我说的啊。”

    江童垂眼,边在本上记录边说,“放心,我们的谈话都是对内保密,绝不透露。”

    张良一听立马松了口气,不过忽然又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就把钱还给他了……”

    江童循声抬眉看去,“现在还也不迟。”

    她的视线虽不令人产生惧怕,但却十分锐利,给人一种好像一眼就能将其看透的感觉。

    闻言,张良忙迎承两声,“一定,一定还。”

    审讯结束后,江童回到监听室,发现计霖还站在玻璃前,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童顺口问到,“有什么想法?”

    “你说…”计霖蹙着眉啧了一声,“这季鹏程升职这么快,是不是抓到那个经理什么把柄了?”

    “正常情况来说,就算他和经理之间有什么关系,对方也不该付出到这种地步。冒着危险给他升官,甚至可能后续死者手里的方案都是出自经理之手……”

    如果张良所说属实,确实有这种可能性。江童也表示认同的点点头,“很有可能,所以后续去死者公司调查十分重要。”

    ——

    忙活了半天,也到了深夜。计霖手里拿着季鹏程的个人资料,忽然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她晚上就凑合塞了面包片,现在又过了六七个小时,早就消化完了。

    这一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让刚提着袋子进来的江童听了个清楚。

    她晚上也没吃饭,就等审讯结束后去买了点三明治饭团什么的,准备填填肚子。

    计霖正用下巴抵着桌面哀怨,睫毛薄如蝉翼,曲卷上翘,宛如一只蝴蝶栖在上面,时而扇动着翅膀。

    她一抬眼,便注意到江童手上塑料袋里的倒三角影子。

    见对方直勾勾的盯着袋子,那眼神就差加个透视看看饭团里边是什么馅儿了。

    江童无奈,还是从袋子里摸出一颗饭团和一瓶热咖啡,摆到计霖眼前。

    后者瞬间露出惊诧的眼神盯着她,略带感激,江童直接略过对方,看都没看她轻扬下巴示意,嘴上还不饶人,“满怀感激的吃吧。”

    计霖切了一声,内心仅存的一点儿感激也在一瞬间被拍灭。

    这大概就是办好事还惹人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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