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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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禧自问平素谨小慎微,虽不敢说从无过错,但坦荡无愧总是真的。直到自己老来得子,从此多了一位日夜捧在心尖的宝贝女儿。

    一开始不过是因了世道秽乱,夫人心细胆薄,便从小将阿瑾扮作男孩来养。阿瑾混在男儿堆中长大,却幸得善良醇厚、秉性温和,并未如其他混沌少年一般飞鸡斗狗、放浪形骸。

    眼瞅着阿瑾已过及笈之岁,马上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郭禧这才骇然心惊,都说习惯是潜移默化的事情,他似乎也险些将阿瑾当成了儿子来看待。

    深觉不妥后,郭禧便与夫人商量着让阿瑾重新换回女儿装扮,温敛脾性,凭着郭氏还有些余力,日后也好为她许个清贵人家安稳一生。

    谁知昨夜提及此事,阿瑾竟第一次忤逆了自己的意思。不仅如此,她还那般决绝地纵身跃入冷湖之中,冰天雪地、宁死不屈,就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郭禧心神俱乱,他想,他的阿瑾还不愿嫁人。若是如此,自己养着便是了。女儿无拘无束惯了,一时间接受不了嫁为人妇的事实本也没什么稀奇。

    郭禧这般想着,视线正巧对上自家女儿那双蒙着水雾的眸子,只轻轻一眼,便似云兴霞蔚的碧空,更是让人心疼不已。

    “乖女阿瑾,纵是不愿嫁作人妇,也不必跳湖惊吓为父。”

    “阿瑾此番,着实让为父寝食难安。”

    嫁作人妇?

    郭瑾迅速冷静下来,脑中飞快捋了捋信息。看来原主是被父母逼婚,迫于无奈,这才赌气跳湖自绝。她既然跑到了这具身体里,那原主所面临的所有问题,如今便都成了自己所要解决的事情。

    而现下摆在她面前的,显然有三条路可选。

    其一也是下下策,装失忆。

    这个法子在穿越小说里可以说是用烂了的套路,不仅可以前尘撇净,还能肆无忌惮地问东问西,不必与原主保持什么客观上的一致。毕竟装逼一时爽,但天长日久的,指不定哪天便出了岔子、悲催掉马。

    可如此一来,她的便宜老爹估计会顺水推舟,直接诱导她早早嫁做人妇。她若装作失忆,那便没了反驳的筹码,只能任凭家人摆布,草草嫁人。汉末乱世,漫山枯骨,就连刘备都多番抛妻弃子独自奔逃,曹操的一家老小也在徐州被杀,更遑论普通世族的家眷。

    所以此乃下下之策。

    其二便是直接跑路。

    然而,这条路子亦行不通。且不说如今灵帝昏聩、黄巾乱起,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兼之貌似很有钱的世家公子,遇到贼寇悍匪,估摸着都只有死路一条。若要逃,也得沉淀下来,有策略地逃。

    那么如此一看,便只剩最后一条。

    以退为进,扮猪吃老虎。

    颍川名士居多,如今还算太平,她不妨假意答应便宜老爹要好好考虑嫁人一事,然后说服老爹将她放出府去调养,离开这个所有人都熟悉原主的地方,然后慢慢筹谋,等她做好规划,再一逃了之。

    想好就做。

    郭瑾如秋风落叶般倚在身后的白玉靠枕上,视线扫过对面屏风上的寒潭鸭影,唇梢带起的笑容里却含上几分凄楚。

    “父亲言重了,是女儿顽劣、失了分寸。”

    郭禧见榻上作少年打扮的女儿神色寂寥,说出的话却明理地让人心酸,不由垂首叹息道:“阿瑾若是怨怪为父,为父亦无话说。”

    郭瑾见气氛烘托成功,忙扯一扯父亲的袖袍,诚挚道:“女儿自转醒后,时时忆起昨夜之事,心中尤为焦虑。”

    郭禧闻声,忙打随身携带的鞶囊中取出一小块方巾,偷偷抹去眼角的热泪,郭瑾试探道:“女儿想着触景生情,若是能出府静养一段时日,没准儿便能好得快些?”

    出府?郭禧不悦蹙眉。阿瑾纵然是被当做男孩养大,但到底娇生惯养十数年,出府后若是连起居饮食都无人照料,又怎能让他放心?

    “阿瑾要如何照顾自己?”

    郭瑾险些笑出声来,她从初中寄宿开始,就一直独立生活至今,加上疫情期间锻造出的良好厨艺,保质生存简直是小菜一碟。

    郭瑾诚挚道:“父亲多虑了,家中亲友遍地,女儿再拙笨,总不至于缺吃少穿。”

    她的本意是:郭氏既然是个大家族,那十里八村总能有不少沾亲带故的人,就算是每人资助她一点银钱饭食,也不至于让她饿着冻着。

    可郭禧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

    只见面前的苍发老人眉头深锁,沉吟片刻,复又点点头:“为父险些忘了,你的表兄如今便在城东十里外的乡下闲居。他的宅子虽不至奢丽,但五脏俱全,你表兄为人亦大度和善,定不会欺辱了你。”

    表兄什么鬼?

    郭瑾的眉头拧了又拧,她只是单纯地想自己出去住,并不是想找人合租啊喂!

    “父亲……”,郭瑾欲言又止。

    郭禧却甚是满意自己的安排,一边捋着嘴边的花白山羊须,一边伸出干瘦手指,轻轻抚上郭瑾的发顶,“阿瑾莫怕,就让你表兄尽尽兄长之责,好生照料你一段时日。”

    此言一出,盖棺定论。

    郭瑾瞬时悲从中来,后边郭禧又喋喋不休唠叨了许久,最终才撑起自己颤巍巍的身子,略显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漫天雪白中,了无痕迹。

    许是得了嘱咐,青童一进门便开始左右打点收拾,从郭瑾的日常起居衣物,再到饮酒喝药的不同杯盏器具,面面俱全,无一错漏。

    瞧着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小女娃,郭瑾按下心中的不忍,又指挥着青童收拾起书架上那些貌似很流弊的各色古籍书简,而后将其纷纷叠放进三只木色箱笼中,这才心满意足地瘫回榻上。

    就像是放假回家,明知自己会原封不动地将所有资料统统带回学校,但还是忍不住豪气干云地打包收拾。

    样子,是做给自己看的。

    青童的面上闪过几分异色,俄顷,复又稀松平常地笑笑。

    许是身体虚弱地紧,郭瑾热闹扑腾了这般久,一旦空闲下来,突然就开始四肢俱乏,上下眼皮激烈地斗争几场,最终再次跌入沉沉的黑暗。

    在那暗无天光的墨色中,郭瑾费力张望,却只在遥遥东方,瞧见几株绽地绚烂的海棠花。

    光彩夺目,一见不忘。

    第二日晨起,郭瑾迈着虚浮的步子向父母辞别,母亲端庄娴雅,见她如此,却蓦地掉出几滴眼泪,又手忙脚乱地回身揩去。郭瑾张张嘴,还是默了声,只随着青童的牵引出府而去。

    府门外正停了几辆马车,为首那辆是当下极热的皂盖木轺车,其后跟着三辆载物的绛幔辎车。

    汉末男子出游多流行敞篷车,妇孺乘坐才需挂帘垂幕。那辆轺车便为敞篷,车舆上用来遮阳挡雨的是一把伞,伞盖顶部装盖斗,插16根弯曲的竹弓,上绷皂缯成圆形盖顶。

    持缰恭候的驭奴身侧则是一匹白鬃骏马,双耳高竖、目若悬铃,挺胸扬尾、神骏非常。骏马头部有铜当卢,并有雕面饰衔嚼一副,颈上套轭,倒是极为讲究。

    有钱真好!郭瑾在心底默默慨叹,一时却不知该喜该忧。

    喜的是:她貌似不是一般的有钱。

    忧的是:她貌似不是一般的有钱。

    害,汉语真奇妙。

    有钱本该是天大的好事,可如今贼匪盛行,她那便宜老爹如此大张旗鼓地送别自己,到底端地什么心思?莫非是嫌她死得不够快?

    怀着这种复杂难辨的心情,郭瑾面无表情地提起衣摆,慢行上车,似乎这些早已是司空见惯的场面。

    等她稳稳坐在身下的芍药红软垫上,车驾颤颤悠悠地缓慢起步,郭瑾这才接过青童递来的新鲜药汤,又将一具狻猊青铜暖手炉抱进怀里,貌似无意地咳嗽两声,小心试探。

    “不知我这番叨扰,会否惹了兄长厌烦?”

    青童本是在清点自家公子鞶囊中的一应甜食,听见公子如此叹息,忙抬首瞧去。对面的裾衣少年闲坐如云,清泉似的眸子里却满是忧虑,仿佛下一刻便要羽化归仙,同这凡尘俗世彻底隔绝。

    青童忍不住宽慰:“嘉公子虽性格怪诞,向来独行独往,并不怎生与公子交流,可既是主君吩咐,想必嘉公子不会对您发难,公子只管宽心。”

    佳公子?

    郭瑾好奇挑眉,三国之中竟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平白无故地便让人将自己唤作佳公子?

    不过性格怪诞什么的也忒吓人了些,她刚刚本来并没有很担心来着。

    霎时间压力上头,郭瑾呛了口冷气,掩饰性一口闷下碗中的汤药。青童利索接过空碗,又将方才煮药的简便药炉收进里间的箱笼中,这才捧起一旁的梨花白鞶囊,献宝似的递给郭瑾。

    “公子瞧瞧可还满意?”

    郭瑾解开外边的丝绳,只见从干果饴糖,再到青枣山楂,巴掌大的鞶囊竟被装得满满当当,一派琳琅满目。

    含了块糖心在嘴里,郭瑾眉开眼笑地点点头,又顺着方才的话头道:“那便好,我倒真怕唐突了兄长呢。”

    青童见自家公子笑了,亦跟着甜甜开口:“嘉公子随性自流,不拘俗礼,定不会与公子计较什么的。”

    “佳公子……”

    不知为何,郭瑾总觉得这个名字有哪里不对,便在口中反复咀嚼了几遍。佳公子?难不成是叫郭佳?

    等等!

    郭……嘉?!!

    郭瑾的笑容瞬间凝固在面上,一时只觉手脚发软,莫名就想当即跳下车去跑路。方才她被风糊了脑袋,什么佳公子不佳公子的,青童口口声声唤的分明是“嘉公子”啊!

    郭嘉,郭奉孝!!

    那个凭借个人魅力,成功屠版三国同人文言情**双系列的男人。

    啊啊啊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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