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唱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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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晚上。

    赵凤声接到了大刚打来的电话,说是在和佛哥一起喝酒,言辞恳切问他要不要过去。一开始赵凤声还推三阻四演了一出戏,直到佛哥接过电话说老兄弟多年不见十分想念,他才表现的“极不情愿”答应见一见面,在马路上还胡乱溜达半个小时,打了个车赶到了饭店。

    赵凤声清楚,和这些牛鬼蛇神打交道必须得留个心眼,这些老痞子既然能在武云市混得风生水起,必然不是脑袋瓜不够数的货色。随便把人约出来,对方肯定会有所防备,所以让大刚出面间接把人约出来,自己则不露声色的暗中打探消息。

    赵凤声从家贫如洗做到几年前身家二百多万的小富翁,不仅仅靠的是敢打敢拼的一味骁勇,主要还是凭借谨小慎微的性格,要么不做,要么就努力把细节做到最好。

    姿色不俗的服务员打开包间大门,屋里乌烟瘴气像是到了妖精洞,在座的几位见到他进来后全都站起身。

    “卧槽,生子。”

    “生哥。”

    “生哥来了。”

    打招呼声此起彼伏,一个身材不高的中年男子从座位上匆忙跑来,一把抱住赵凤声,双手大力拍打着他的后背,粗糙脸上情真意切,悲怮道:“生子,你可想死哥哥啦!”

    赵凤声也回赠一个真诚笑脸:“佛哥,还那么有劲儿,看来嫂子没把你累着啊。”

    佛哥,本名宋本禄,老家在千里之外的徽省,十几岁随着父母迁居到武云市,直到现在口音还是浓郁的徽省味道。佛哥从小就练习拳击,底子好,一人单挑四五个人没什么问题,为人处世有着一些市井里厮混出来的小精明,会来事,和谁都能称兄道弟,在道上也吃得开,虽然没能成为顶级枭雄,也算是痞子圈里耳熟能详的一位大哥。

    关于他佛哥的绰号,还颇有来历。

    当年他二十出头的时候,老佛跟在一位响当当的大哥后面混,听说县里有笔烂账收不回来,就拍着胸脯打了包票,说这事包在他身上,丝毫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带了几个心腹小弟驱车赶到了欠账的老巢,准备来一出赵子龙浑身是胆七进七出。

    对方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更何况有人胆敢来自己家中闹事。等佛哥刚一下车,迎接他的就是几十位如狼似虎的猛汉,外加开了刀刃的西瓜刀,人头攒动,刀影重重。由于人数悬殊太大,形势没有任何悬念的一边倒,还好老佛那时候身手不错,开车的小弟也是个机灵的家伙,驾驶车辆撞出一条血路,几人才算没横尸他乡。

    老佛人虽然囫囵回来了,但挨了十几刀,两只手臂手筋都险些砍断,用石膏吊了三个月才算把两条胳膊保住。养伤期间,他只能手臂端在胸前,两手掌心合在一起,见了谁,都像是庙里的和尚施礼在喊“阿弥陀佛。”

    从那之后,因为鲁莽的行为和二百五的作风,佛哥的绰号就在道上声名鹊起,广为传颂。

    佛哥将赵凤声拉到自己座位旁边,眼力价不俗的小弟赶紧腾开地方,两人依次落座后,佛哥情真意切问道:“生子,这几年你是去哪了?想的哥哥觉都睡不着觉,问大刚,他也说没你的消息,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准备给你竖块长生牌坊了。”

    对于佛爷表现的像是碰见失踪多年的弟弟,赵凤声只是轻轻一笑,并没感动的热泪盈眶,他和佛爷的关系只能说还凑合,认识十几年中喝的酒倒是不少,双方见面后你好我好大家好,没有过多深层次的交集,关系也没铁到两肋插刀的份上。

    “去内蒙跟一个老大混了三年,实在想大家伙儿,就卷着铺盖灰头土脸跑回来了,佛哥,以后还得多照应着点。”赵凤声笑吟吟道,也投桃报李给了老佛一个面子。

    佛爷举起酒杯,佯装发怒道:“生子,咱俩的关系,这话还用你说出口?你这是在打哥哥的脸!啥也不说了,一切都在酒里,这是给你接风洗尘,咱先干三个!”

    这次酒宴喝的都是白酒,众人用的都是容量不小的高脚杯,三杯下去起码也是半斤左右,换成酒量小的人喝完马上就得趴到桌子上。

    佛哥身为外地人能在本市混的出人头地,和傲人的酒量也不无关系,即便做不到千杯不醉,一斤多喝进肚子里也能保持清醒。

    赵凤声温柔地把老佛的手拽住,轻笑道:“佛哥,那时候生子没跟兄弟们打声招呼就不辞而别,有错在先,再加上今天来晚了,应该罚酒,等我办完手续,等会咱兄弟再喝。”

    “办手续”是本市酒桌上的独特叫法,某人晚来或者早走,不管是啤的白的红的,酒杯是大的小的,都要自饮三杯,等于是给酒桌其他人表达一种歉意。

    说完,赵凤声将杯中九分满的白酒一饮而尽,旁边的大刚又再次给他续满,二杯下肚又喝完最后一杯,赵凤声才停下来轻笑道:“佛哥,手续我办清了,你看满意不满意?”

    佛哥拍着大腿豪爽喊道:“要说喝酒玩凉们,我谁也不服,就服生子!”

    乡音难改,佛哥的口音自打十几岁从徽省带过来以后,加上和本地土话相互融合,听起来极为怪异,经常把娘说成是凉,南说成是蓝,末尾还要拖一个亢长的尾音。本市道上一位大哥曾经调侃过他:这口音,在武云市以为是卖假药的,跑到徽省以为是卖假套的,到哪都得被人当成外地人打出来。

    听到佛哥的褒奖,赵凤声微醺的脸上笑了笑,“那方面还行,喝酒的话,估计就比不过佛哥了。”

    “生哥,我敬您一杯,您刚喝了不少,先缓一缓,我自己干了。”

    站起来说话的是位二十四五的青年,皮肤白皙,身材消瘦,眉清目秀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把本来是小白脸的形象凭空增添了许多凶狠气息。

    这个同样出生在桃园街的年轻人,因为小时候父母离异后变得生性沉默寡言,他那时还是个体格瘦弱的好学生,经常受到其他孩子的欺压凌辱,可花脸当时力气和胆量都属于任人鱼肉的水平,只能回到家默默舔舐着伤口。直到遇到了赵凤声把欺负他的孩子们打服,花脸才脱离了每天被敲诈的下场,义无反顾地做了赵凤声的马前卒。经过赵凤声传授给他一些国术的底子,加上多年来积攒的怨气和暴戾,花脸在打架中成为不要命的角色,正式成为赵疯子手下最耀眼的一柄妖刀。

    “花脸,妈的你啥意思,我还没和生子喝完,你一个小屁孩凑什么热闹!”佛哥见到青年抢先和赵凤声敬酒,立马不干了,大声嚷嚷道。

    “佛哥,别和小辈一般见识。”赵凤声安抚他的怒火,对青年笑道:“花脸,啥事都得有先有后,佛哥的酒还没喝完,等会再和你喝,上次二中的事还没给你道谢。”

    花脸阴沉着脸坐下,那道十几厘米长的疤痕显得更加狰狞。

    赵凤声端起酒杯,冲佛哥杯子碰了个清脆响声:“干仨!”

    三杯酒下肚,本来就喝了一斤半左右的佛哥有些醉态,扶着赵凤声肩头口齿不清道:“生子,当年的事我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不是哥说你,不就是钱的事嘛,他郭海亮是王八蛋,兄弟们就都不够意思了?你放出话,哪个弟兄不去拉你一把?咱都是白手起家,都是靠着肩膀上扛个脑袋混出来的,有啥难事挺不过去,至于跑到内蒙给别人卖命?”

    大刚“蹭”的一下站起来,大声骂道:“老佛,放你娘的屁!我们兄弟跟你有个蛋的关系,马尿喝多了回家弄你媳妇去,别他妈在这瞎逼逼!”

    老佛原本对大刚有些忌惮,喝了点酒也气壮胆粗,拍着桌子吼道:“咋,我说的不是实话?!要不是郭海亮背后捅刀子,生子能不跟兄弟们说一声就消失三年?”

    大刚指着老佛鼻子怒气冲冲道:“我们兄弟的事,碍你蛋疼!”

    老佛不甘示弱,拍桌子大声叫道:“我今天蛋就疼了,咋地!”

    见到两位大哥剑拔弩张,带来的小弟都偷偷起身,抄起酒瓶、凳子、盘子、各种家伙式,等待大哥的一声令下就开始动手。心气不顺的花脸已经偷偷从腰间掏出匕首,攥在骨节泛白的手中,准备先给刚才嚷他的老佛来记狠的。

    赵凤声猛然站起,对着蓄势待发的小弟们瞪眼道:“我们兄弟说个话关你们个鸟事!想干啥,打架?手里痒痒的跟我赵凤声打!”

    赵凤声从花脸手中抢过寒光闪闪的匕首,陡然插入桌上。

    匕首尾部因浑厚的力道抖个不停。

    “谁来!”赵凤声眯起眼睛,一一扫过众人。

    在座的人没有一个敢出声,全部选择了沉默。

    桃园街。

    赵凤声。

    三年不见,依旧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赵疯子。

    众人都是在本市混的有些年头的痞子,当然亲眼见过或者道听途说过赵疯子的彪悍事迹。眼前这位凶名昭著的猛人不仅出了名的不要命,而且和大刚老佛两位大哥关系极深,就算有小弟借着酒劲敢上前抡拳头的,也碍于赵凤声和自己老大的特殊交情而不敢造次,于是都选择了沉默,把手中凶器都挨个塞回去。

    而十几岁就跟着赵凤声混社会的花脸,当然不会忤逆老大的意思,把匕首收回腰间。

    赵凤声一把将大刚摁回在座位上,皱眉道:“佛哥说的是实话,郭海亮对不起我,大家伙都心知肚明,他能做出对不起兄弟的事,就不许佛哥说道说道?!你发个屁的火。”

    大刚极不情愿坐回到位置上,一脸的怏怏不乐。

    赵凤声转身对佛哥愧疚道:“佛哥,不好意思,这事是大刚不对,我替他给您陪个不是,有啥火你都洒兄弟身上,哪怕抽凤声几个嘴巴子,我也心甘情愿。”

    老佛真怕蛮横的大刚和阴狠的花脸当场撕破脸皮,这俩家伙出了名的跋扈,发起飙来谁的面子都不给,不但单兵战力值出众,论起小弟数量也比自己多了几倍,火拼起来自己肯定没好下场。

    老佛被几人惊出了一身冷汗,见到赵凤声当起了和事佬干脆就坡下驴,叹口气道:“哎!我知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我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替你打抱不平。你生子够意思,讲义气,道上谁不清楚,就连你砍过一厂那几个家伙也没人说过你坏话。大伙只是替你咽不下这口气而已,生子,明天我安排,把几个老兄弟都叫上,也给你接接风。今天哥喝多了,就不扫你们的兴,先回去了。”

    赵凤声明白老佛是在往脸上贴金,想把先前的面子捞起来,于是没有挽留,亲自把他送下了楼。

    回到包间后,赵凤声看到从小就跟着自己的花脸依旧铁青着脸,举起杯子温言道:“三年没见了,跟哥喝一个。”

    本来凶神恶煞的青年脸色转阴为晴,变为春风细雨:“哥,上次的事实在不好意思,那几个混小子回去后都被我教训了一顿,以后我下面的人您也得见一见,万一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再冲撞了您,我可真不知道该咋弄了。”

    赵凤声笑骂道:“你小子三年不见,还学的文绉绉的,跟他娘谁学的,以前跟着我打架的时候也没见你问过对方来路,熟人来了也照打不误。这事,谁也不怪,来,喝酒!”

    花脸轻轻一笑,把酒一口干掉。

    花脸见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后表现的很平淡,没有互相拥抱着诉说思念之情,只是默默和对方一杯接一杯的干着烈酒,你一杯,我一杯,加上一些善意的笑容,这就是两人之间独有的默契。

    赵凤声清楚花脸的脾气,是个不善言谈的呆木头,能用刀子解决的问题从来不会用嘴去吵吵,这么多年俩人加起来说的话都是有数,可谓交心不交言。

    在一场轰轰烈烈的拼酒之后,酒席散场。

    大刚本来想带着赵凤声和花脸去KTV和洗浴中心风流快活,但赵凤声却很反常的回绝,他想到二妮说起在手机里安装监控设备,纠结半天后还是没敢去。万一正搂着妹妹高兴呢,被崔亚卿逮个正着,心理和生理上又得饱受一次痛苦折磨。

    哎!人生苦短呐。

    赵凤声坐在大刚车上,哼起了红灯记里的经典唱段:一路上多保重,山高水险,沿小巷过短桥僻静安全,为同志献出忠心赤胆,烈火中迎考验重任在肩。决不辜负党的期望我力量无限,天下事难不倒革命党员!

    幸灾乐祸的大刚乐的只露嗓子眼,没忘了刺激某人:“你说今天我是去找谁呢?是找师范大学的妹子,还是去张小曼那?要不然再去太阳岛混一晚上?哎,妹子多了就是愁啊!”

    “滚蛋!信不信我让二妮半夜敲你门去!”赵凤声面对着每天浪迹花丛的畜生,恨得牙根痒痒。

    大刚摇头晃脑道:“二妮才没那闲工夫,守着你你还守不过来,哪有空理我。我说生子,你咋不从了二妮呢?多水灵的闺女,你就能忍得住?”

    赵凤声点了根烟,愤恨道:“关你屁事!先把你那风流账弄清楚再说。对了,这几天你把张小光的妹妹拿下了?”

    大刚突然变得有点蔫,骂骂咧咧道:“妈的,那浪蹄子死活不让我碰,送再值钱的东西也不要,装的跟贞洁烈女似的,邪了。一会把你送回家,我就去砸她家门去!”

    赵凤声若有所思道:“那娘们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够你费上一番功夫,依我看,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这句话很好体现在大刚身上,他咬牙道:“不行,老子非得把她弄上床!”

    赵凤声也不再劝阻,继续哼着韵味十足的京剧。

    大刚卖弄道:“生子,今天这出戏帮哥演得不错吧?让你在老佛那唱了出红脸。”

    赵凤声撇了撇嘴:“你那戏最多值一毛钱,太烂。”

    大刚嘿嘿一笑,转而谨慎问道:“找他有事?”

    赵凤声表情变得极为凝重,缓缓道:“我之所以不从你那打探消息,是不想让你掺和进来。这事太大,摸不清对方是什么人物,再有通天彻地能耐的人牵扯进去也会万劫不复。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我不告诉你,你也别问,知道后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大刚很清楚赵凤声是个说话很小心谨慎的家伙,不会危言耸听,他打了个机灵,缩了缩脖子道:“这么邪乎?还是别给我说了,你要有啥困难的就开口,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命有命。”

    赵凤声挑眉道:“真的?”

    大刚拍着胸脯保证道:“这话还能有假?!谁他妈吹牛谁是王八蛋!”

    赵凤声贼眉鼠眼道:“那先给我找个能上门服务的妹子,快他娘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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