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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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咸涩的腥味淡淡扑面而来,谈行止知道他的鼻翼被飞镖轻微擦破了,但只是不以为意地转向躺在沙发上的言风清,微微偏头看他。

    言风清一手枕在脑后,躺没躺相:“你的小老虎没跟来?”

    因为上次温晞在会所时,并不知道他和言风清在演戏,真以为言风清在欺侮他,她当时奋起反抗的样子吓呆了所有人,包括言风清。言风清躲避温晞的攻击时,不慎摔了一个踉跄,扭伤了右脚的脚踝。

    这些日子,言风清老老实实谨遵医嘱,能躺着绝不坐着。

    谈行止缓步踱向标靶。

    标靶是一个卡通人脸画像。

    透过墨镜,谈行止只看清了那个卡通画像长着一头金毛。

    他怔了一下便笑了,抬手将飞镖取下,背向言风清往身后一掷。

    飞镖原路返回,咻一声擦过言风清的嘴唇,反钉入言风清名贵的沙发。

    言风清打了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哟,才刚帮谈总拿回了谈氏,谈总就要过河拆桥,杀人灭口了?谈总就是这么对待大恩人加合伙人的?”

    “你嘴贱,你值得。”

    “叫一句小老虎怎么了?你老婆外表看着文文弱弱的,为你打起我来可真不含糊。欸,应该不算是老婆吧?听Fanny说,你们离婚了啊已经?好像还是你提的?”

    言风清太懂得怎么扎谈行止的心窝子。

    两人在伦敦时,你来我往地变着法子挖苦讽刺对方。久而久之,彼此都最清楚对方的软肋。

    谈行止不语,皱着眉径直走向门口,打算开门离去。

    刚刚还在嘴上得了便宜的言风清一下急了,跳下沙发,不顾腿伤一瘸一拐向谈行止小跑而去,堵住了他,卑微道歉:“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嘴贱,是我不该叫她小老虎。”

    果然,一如既往地,每次吵到最后,还是得他言风清放下尊严,低声下气地哄这个动不动就要炸毛的作精。

    连声道歉了许久,言风清拉着谈行止坐下,又亲手给他削了个苹果,双手奉上:“我等会还有个会。长话短说,你既然要名正言顺回谈氏,我帮你用青桑兜下的那些股份,你打算什么时候买回去?”

    “买回去干什么?”谈行止摘下墨镜,接过苹果,啃了一口,“一转让股份又要开股东会。折腾了这么久才搞完收购,你还要让我继续折腾?”

    言风清真不知道谈行止在说正话还是反话:“那……那我帮你代持的青桑的股份呢?你要不要重新走程序,买回来?”

    尽管有代持协议,但名义上,等于他现在用青桑间接控股谈氏。虽说是兄弟,但谈行止就不担心他趁虚而入吗?

    “怎么,言总也在打谈氏的主意?”谈行止啃完半边苹果,将啃了一半的苹果塞到言风清手中,“你想要,你就拿走好了。我早就不想要受这份累了。”

    言风清笑了一声,只以为他在开玩笑,接过苹果不嫌弃地啃了一口:“你不想要,还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出?得了吧。不想,那明天你还回谈氏干什么?”

    “我已经叫了仰止回来,他很快会帮我接手谈氏。股份的事,等他回来再说。”

    半个苹果从言风清手里滑落,一下栽倒在地上。

    他惊得都忘了他脚坏了,忘乎所以地跳下地来:“什么?你说什么?谈仰止?你说你二叔的儿子,你的堂弟谈仰止?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好不容易拿回谈氏,赶走了你二叔,你要把谈氏白送给你二叔的儿子?”

    言风清说到后面,都要岔气了:“谈行止,你他妈脑子进水了吧!你脑子有病趁早挂专家号去看病啊,拉我一起蹚浑水,算个什么事!”

    “仰止可不像我二叔,他是个好孩子。谈氏我可以给任何人,只有我二叔,不可以。”

    “不是……”言风清气得不轻,“他再好,也跟你这个堂哥隔了一层。等你把谈氏白送给他,他转手就把他亲爹叫回来了!”

    “仰止不会的。”谈行止淡然地按着言风清的肩,想让激动的他坐下,“我们谈家的事,我有分寸。”

    言风清气极反笑:“也是,你一直都有分寸。你决定的事,又有谁能阻止你?当年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

    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

    谈行止这才想起,除了在会所那一次演戏,今天才是他们在伦敦决裂后,第一次正式见面。

    当初布局的时候,他考虑过很多人选,却唯独没有考虑过言风清。

    是Fanny瞒着他,私下去找了言风清。而言风清考虑后,托人告诉他,他可以帮这个忙,只不过之后有一个条件,谈行止要帮他做到。

    此后他们电话联络,从未碰面。

    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彼此的心里都有一个坎,所以谁都死忍着不去见对方。

    但今天的初见,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自然而然的寒暄,自然而然地互相斗嘴,好像他们之间并未发生过那次次轰轰烈烈的决裂。

    直到这一刻。

    谈行止默然,言风清却突然转了话题。

    他望向两人身后的玻璃幕墙:“Ruby刚刚没有带你参观过公司吧?看一看,我买下了整座楼。22层,整个研究中心都在22层,你看,那些研究员在做深度学习的研究。”

    言风清用遥控切换到22楼的监控:“研究中心的计算资源很丰富,我也从不给他们产品压力。他们很厉害,现在正在研究如何运用快速傅利叶变换加速卷积运算的CuFFT。”

    谈行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叫了言风清一声:“阿风。”

    “这是无人驾驶组。我带的,”言风清不理他,又切到另一个屏幕,“你看,这是我的后端组,在帮我测试算法。为了这个项目,我每天都只睡3、4个小时。不过,我却一点都不觉得累。”

    谈行止别开了脸,言风清将桌上的文件扔到他面前:“既然你不想要打理谈氏了,那最好。你知道风行被美国搞了吧?我的外籍码农全他妈跑了。你不是还欠我一个条件吗吗?签了劳动协议,你来风行科技的AI实验室,直接做算法总监。”

    “疯的那个人是你吧。”谈行止将文件扔还给他,“外面一堆一堆常青藤G5毕业的博士你不要,你来找我个学金融的做算法总监?别发疯了,再想一个条件吧。”

    “那些人比不上你,你自己也清楚的,那些人根本就比不上你!”言风清失了一向的好风度,最后几个字眼竟有些歇斯底里的意味,“阿止,我不是在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是在求你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你扪心自问,回国以后,回到谈氏,你过得真的快乐吗?”

    谈行止盯着言风清看,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他果决地再度转身,想要离开言风清:“想好条件再告诉我。我回去了,你注意身体。”

    没走几步,他就被言风清怒掷来的遥控砸中了肩膀:“谈行止!你他妈给我站住!”

    谈行止没有停下,拄着盲杖继续向前。

    “你他妈给我站住!”咆哮的言风清不顾脚伤,三步并两步,追上了他,一把揪住谈行止的衣领,“你知不知道,我恨透你现在这个样子!打着人模狗样的领带,穿着笔挺的西服,说着那些恶心透顶的敷衍话!你以前连扣子都扣不齐,你以前最讨厌穿得西装革履!你还记得以前的你是什么样子吗?”

    脖颈传来的勒痛和窒息感,有些让谈行止喘不过气,但他却平静地望着言风清:“可你现在不也和我变得一样?”

    “我不一样!”言风清声嘶力竭,一反常态,用手指点着他的胸口,“我的心没有变,可你变了!你变成一个懦夫,你甘愿认输!谈行止,你甚至都还不如温晞勇敢。她敢为了你拼命,你却不敢为你自己拼命!”

    谈行止觉得他马上就要被言风清勒死了,但他的语调依旧平缓:“该说的话,在伦敦那天我已经说完了。我觉得,没有必要陷入死循环,把我们那天所做的事再做一遍。”

    “Macrohard想出来的ResNet,那时你早就已经想出来了,不是么!如果那时你没有放弃Lightman……我们现在……我们现在——”

    “现在又能怎么样?能让我姐姐起死回生吗!”

    言风清愣了许久,遽然松开了手,无力地垂下:“你姐姐不是因为Lightman,也不是因为你才没的。”

    被遗忘的痛苦又重新啃噬起谈行止的五脏六腑。

    姐姐,这两个陌生而遥远的字眼。

    他很久没有再喊过了。

    因为他已经没有姐姐了。

    眼睛有点模糊了。他慢条斯理地戴上墨镜,否认道:“不,那就是因为我。是我,害死她的。所以我才会让你毁了Lightman。”

    他深深喘了口气,摆正被言风清弄歪的领带:“放我一马吧,阿风。我现在只有最后一个心愿,我只想要带着温晞,去环游世界,去过那种我所能想象到的最平淡最平淡的生活。求求你,给我一点最后我所能得到的快乐,让我的后半生,不要像前半生一样可笑。”

    谈行止,当年在伦敦倔强执拗、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谈行止,如今却这样恳求他。

    言风清突然很难受。

    一种复杂的难受,钻心的难受。

    他发现他还是喜欢谈行止用伪装出来的样子,说一些冠冕堂皇的伪善话,也好过现在他卸下伪装所说的真心话。

    两人对视了一会,好像又回到了还在伦敦读书的日子。只不过在那时,他们的眼睛都比现在更澄澈。可现在,他们眼睛里沉淀下的东西太多了。

    “我知道你一直比我厉害。加油,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你会成为下一个乔布斯,会用你创造的科技来改变世界。”谈行止最终拍拍他的肩,“我等着那一天,阿风。”

    眼望着谈行止真的要走了,言风清不可自控地朝他的背影喊:“Lightman还活着,它没有被我销毁。”

    向来镇静的谈行止停住了脚步。

    他反应了很久,才憋出了一句脏话,反扑向言风清,揪起了他的衣领:“言风清,你个狗娘养的!你就是吃准了你说什么我都会信,当年才敢骗我你已经销毁了!”

    “我骗不骗你又有什么区别!”言风清咬牙,眼睛红红的一片,“谈行止你个心思比针眼还细的龟孙子,凡事都他妈留一手,早就给Lightman加了密,除了你,谁又他妈能打得开Lightman?小月已经替我解了大半年的密了,屁都没解出来。你他妈要走可以,先把密码给我留下!”

    “靠!你还想要密码?我看你是在想屁吃。做梦吧你!”

    “你骂我,谈行止?你在我的地盘嚣张个屁!我告诉你,你今天不给老子解密,你就别想走出风行的大门!”

    谈行止本来想克制一点的。

    好歹他和言风清现在已经是有头有脸的总裁了,好歹他已经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了,绝不能像在伦敦的时候,和言风清像两只小学鸡一样,动不动一言不合就开始吵架打架。

    何况言风清还因为他设的局,才被蒙在鼓里的温晞伤了脚,他总不能欺负一个残疾人。

    但这架,今天看来是不得不打了。

    他脱下西装,松开袖口,卷起衬衫的袖子,向言风清扬起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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