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中局【商战线,不喜可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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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法安寺在京都西面的宝安山上,一年四季,求神拜佛的人接踵而来,络绎不绝,香火颇旺。

    寺庙不远处的僻静一隅,有一家名为“阳春驿”的素斋,因着法安寺的关系也名声在外,需要提前半年预约才能约到位置。

    温晞是临时起意约郁星辰来“阳春驿”的,虽借了温家的名头辗转找到了老板,到底也没能预约上包厢,只在大厅的靠窗雅座为她预留了最安静的位置。

    毕竟来这里的达官显贵也不在少数,她对此也有心理准备,并不介意。

    何况老板也为她细心安排,专程叫人搬来一面紫铜浮雕红木屏风,格挡开她的座位,替她另辟一个幽静的角落出来。

    侍应替她拉开座椅,等她坐下后又怕她对着风口,细致地拿来真丝披肩为她披上后才为她去下单。

    温晞比约定的时间早到,边喝着碧螺春边等郁星辰。

    她喜欢喝绿茶,不爱红茶,所以即便家里有上好的大红袍,她也从未喝过一口。

    还不到午间最兴旺的时间,大厅里坐着稀稀拉拉的人,便显得格外安静。

    她本是不想听墙角的,但邻桌几个男人交谈的声音便分外清晰地落在她耳中,饶是连屏风也没能抵挡住。

    “你们听说了没?听说,谈行止明天就要回谈氏了。”

    “这还有谁不知道的么?”只听出声的人笑了一声,“该加仓的前一个月就加仓了,就等着他明天回去,抬谈氏股价上去,狠捞一笔。”

    那桌的人全笑了。

    “那小子倒是个人物啊,半年前遇上车祸被撞成个瞎子,被谈平林一脚踹出董事会,现在居然还能咸鱼翻身,倒真是没想到,运气也太好了。”

    “运气?你们真以为这小子是吃素的?”又是先前开口的那人,“明显是他摆了谈平林一道,以退为进这一招是真高明。”

    “许兄,此话怎讲?”

    “谈啸原前几年身体不好,去瑞士休养,不得已让谈平楠顶了位置。没想到谈平楠这个坑爹货连赔了几个大项目不说,还搞出了贪污亏空,卷款逃去了加拿大。谈氏当时被他整得乌烟瘴气,元气大伤。”

    听见这些人名,温晞扣着茶杯的手攸然收紧。

    谈啸原,就是谈行止的爷爷。而谈平楠,则是谈行止的父亲。

    “是啊,谈行止不就是在谈平楠跑路以后被叫回来的吗?”

    “谈行止当时为了救谈氏,不得不将30%左右的股权出售给私募基金RICpartners来募集资金。剩下的股权都分散在十几个股东手里,这些股东大多数都和谈氏沾亲带故,可惜都各有各的想法,没有几个股东是真心实意站在谈行止这边的,尤其是谈平林,有时候宁愿站在RIC这边来对付他。”

    “这叔叔当得真不厚道。”有人忍不住插了一嘴,“好歹都是姓谈的,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

    “身家利益前,血缘就是个屁。”分析局势的那位许姓大佬倒是很犀利,“不过谈平林当然不会想到,谈行止退出董事会以后,他的昔日盟友RIC竟然会提出全面要约收购,妄图彻底控制谈氏。”

    “这谁能想到啊?可是,谈平林找到了青桑资本当‘白衣骑士’来救谈氏啊。”

    “青桑是来‘救’谈氏的,还是来趁火打劫的,想必不用我来说吧?谈平林和青桑本来早就约定好,等青桑向谈氏提出以更高股价收购股份逼退RIC后,青桑不会对谈氏做任何干预,甚至会把从谈氏那里收购的股份转卖回谈平林手上。可RIC放弃收购后,青桑不仅接手了RIC转让的股份,还在二级市场不断买入谈氏的股份,最终全面收购了谈氏,从‘白衣骑士’变成了‘黑衣骑士’,正式取得了谈氏的控制权。”

    全桌人回忆起了持续了将近半年的腥风血雨的收购大战,仿佛像是在看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片。

    “要怪只能怪谈行止先引狼入室,把RIC带进了谈氏。”有人评论,“最后让青桑捡了一个大便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你又错了。”大佬笑,“青桑现在改换谈氏管理层和董事会,为什么将谈平林踢走,却唯独请回了谈行止,让他继续以董事兼执行总裁身份管理谈氏?”

    众人不解:“为什么?”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青桑资本是言风清的私募基金公司,而言风清当年在英国读书时,不知道因为什么和谈行止决裂,两人大打出手,闹得很难看。谈平林之所以会找言风清的青桑当白衣骑士,无非就是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认定言风清入主谈氏集团以后,以后绝不会给谈行止好果子吃。”

    “但我们和他都没有想到,他找错人了。言风清和谈行止的关系其实根本没有闹僵,而且青桑资本有一半都隶属于谈行止,因为他让言风清代持了他的股份,所以谈平林不管怎么查,也查不到青桑资本的背后其实是谈行止。”

    其他人都听傻了:“所以,这意思是……”

    “所以谈行止从被踢出董事会的那一天,就留了后手。不,确切地说,他从同意RIC给谈氏注资的那一天,就留了后手。他早就知道RIC迟早会动心思来收购谈氏的,这个祸患就像一颗□□,迟早会爆炸的。他应该对此也有所防备,但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击退RIC,因为其余的股东都不愿意听他的话,反倒更听谈平林的话。”

    “但这场突发的车祸却帮了他的忙。当谈行止因为车祸出事,被谈平林踢出董事会以后,就在等。他等着RIC开始对谈氏实行收购,等着RIC与谈平林翻脸内讧,等着谈平林找到青桑资本去救场,等着谈平林唆使其他股东先把股份转让给青桑资本,等着青桑资本取得谈氏的绝对控制权后,他就能开始收网,以第一大股东的身份强制改选新的管理层和组建新的董事会,留下支持他的那些人,踢走谈平林和那些反对他的人。要说谈行止唯一运气好的地方,应该就是遇上了这场车祸,给了谈平林一个赶他走的理由,反倒成全了他。”

    众人都听得愣住了。

    良久,才有人啧啧称奇:“许兄厉害啊,看得这么透彻。”

    “我不厉害,厉害的是谈行止。局中局,连环套,步步为营收复谈氏。这个人,可真是有点意思。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再厉害,现在也只是一个瞎子。不过也不打紧,有的人眼不瞎心却盲,倒还不如他这样的瞎子呢。”

    ……

    温晞回过神时,杯中的茶已凉了。

    豪门世家的恩怨情仇、商场上刀光剑影的尔虞我诈,也不过只是看客眼里茶余饭后的一段谈资,供人评头论足,当作消遣。

    那个被称为“许兄”的大佬最后一句轻蔑的“瞎子”,还是让她起了一些不悦,想起身和他理论理论。

    但转念一想,她又能以什么身份去和他理论?

    谈行止的前妻吗?

    她连为他出头的资格也没有了。

    如果当初她也能像这位大佬一样看得这么透彻,早些看清谈行止的局中局,她这半年也应该能活得轻快很多。

    她当时并不知道谈行止有这么多谋划,她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他被谈平林整得处境落魄,一厢情愿地以为他真的很需要她。

    谈行止被赶出谈氏的那一天,她是眼睁睁看着谈行止像垃圾一样被谈平林的保镖丢出谈氏的大门的,那时他眼上还缠着纱布,因为情绪波动又渗出了血。

    他被那些保镖推搡在地,却一次次不甘地站起,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方向,又倔强地向往谈氏的楼里冲。

    那时,她终归于心不忍,奔上前去从他身后抱住了他,装出郁星辰的声音喊住他:“阿止,我们回家好不好?”

    因愤怒而面孔扭曲的谈行止一下安静起来,任她轻抚上他的脸颊:“以后,我来当你的眼睛,我来照顾你,一生一世。”

    她当然也不知道,谈行止其实和言风清早就联手,打算一起伏击谈平林。

    在谈行止被赶出董事会以后,谈行止让她陪着他去一家私人会所里找一位股东,却正好在门口遇见了言风清。

    言风清让保镖按住了温晞,当着她的面抢走了谈行止手里的盲杖,像打狗一样用盲杖,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打谈行止,让一旁的她看得心碎欲裂。

    言风清哈哈大笑,将盲杖往围观的人群里一丢,吆喝道:“谁想玩玩这根打狗棒?想玩的赶紧来啊。”

    有几位公子哥喝高了,兴致勃勃接了盲杖,轮流用盲杖去打谈行止,也一同和言风清哈哈大笑起来。

    “阿止!阿止!阿止!”

    温晞双眼泛红地喊着被抽打在地的谈行止,怒意熊熊燃起,让她突然有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看着在地上举止狼狈的谈行止,言风清正在笑着,膝上突然一疼。

    他猛然回眸,却见温晞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保镖,竟然从一个公子哥手里抢回了盲杖,劈头盖脸地向他击去。

    温晞抽得又急又狠,就像一头发怒的母老虎,边护着谈行止,边将他和一众公子哥打得鼻青脸肿。

    保镖们反应过来,猛冲向温晞,也无一例外地被她打得嗷嗷叫。

    最后,当她带着谈行止全身而退,离开会所时,言风清和公子哥们都被打懵了。

    她现在当然是有些后悔了,后悔当时竟然对言风清下了死手。

    毕竟她练到了剑道十段,可不是开玩笑的。

    杯中的茶水已经凉得彻底。

    她正想将茶倒了,另倒一杯,一只涂着丹蔻的纤纤玉手却出其不意地夺过了她手中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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