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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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幽到现在才发现,这个沈扶月确实是有一些不自知的坏。

    比如她知道魔域众魔以渴血啖肉为乐,她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再比如沈扶月救了这个人,却没有问他叫什么,也没有真正的关心他的生死,似乎只是因为他身上有两分她喜欢的气息便随手救下。

    如今她闻厌了,所以要当着那些眼睛放光的魔物放了这人生人。

    那个普通人直接哭出声来,涕泪横流,丝毫不见修真者的风范。

    舍幽看着那个人,叹了一声:“既然他是灵山的人……”

    沈扶月看向他,狐面都掩饰不了她的惊奇:“是因为那个叫秦祁的?”

    舍幽吐着信子,没说话,心里想着之前恨不得挂在秦祁身上的小姑娘,冷笑一声:“你最好能一直这样。”

    沈扶月便撑着头笑,眸里亮晶晶的闪着什么:“这样一来我竟然有点好奇那个秦祁了……”

    舍幽忽然有些恶趣味,他眨眨眸道:“他快死了。”

    “我能出魔渊,就证明他现在远不如当初。我还听说现在人和魔还有妖在上面打的头破血流。”舍幽蛇眸闪着暗光:“你猜他能护那些脆弱到一碾就死的人类多久?”

    沈扶月垂眸,大片阴影笼罩在她身上,那狐面竟然有一顺折射出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光来。

    随后她便跳下蟒蛇的背部,抱着手臂慢慢走进那些不详的雨中。周围魔物一阵哄笑,看着这个几乎是送死的人,想听到她被那些高腐蚀性的雨杀死之前的惨叫。

    但是并没有,什么都没发生,那些雨似乎被她周身一个透明的屏障拦下来了,在她身侧勾出一个鲜红的圆。

    狐面一侧系的流穗随她的脚步慢慢晃动,她只一抬手,连那些红色都消失了,风里只传来她清澈如泉的声:“接下来我们去哪?”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让人牙酸的玻璃碎声。众魔物闻之抬眸,便看见昏沉的天空裂开了一条细缝。

    从细缝之处灌来大股清凉的风,让沈扶月都不自觉的眯了眼。接着细缝扩大,沈扶月只觉身侧有些什么东西逆风而上,还卷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沈扶月一转眸,看到身后连那个普通人也不见了,只有化形了的大蟒蛇沉着脸色看向那道细缝。

    “这是哪出?”沈扶月皱眉刚说完,只觉心一跳。登时,四周一阵尖锐的刺响,沈扶月只觉得耳朵被刺的都疼,忍不住抬手遮耳。

    舍幽眯着眼,看到昏沉的天边开始细密的下了小雨。

    不是那些红色的不祥的雨,那雨丝透明干净,带着魔域没有的甘甜香。

    大封印吹灯拔蜡,今日可谓是,大凶之日。

    舍幽错神一瞬,回神却发现人没了。

    “沈扶月?!”

    他正要追去,之前本来细细的雨丝一下成了瓢泼大雨。本来普通的雨应该没什么的,可这雨就邪门,砸的它宛若没有生鳞片一样生疼。

    舍幽在一片大雨之中忽然想起来,就算沈扶月这些天来表面上看着依赖信任他,可是依旧没问过他的名字。

    名字即是牵挂,她从来没想结此缘。

    不愧是千百年来的上神,铁石心肠就是铁石心肠,旁人比不得。

    此时的沈扶月正趁乱从封印破损的地方往外走,这位混水摸鱼玩的可谓也是一把手。

    只见那些魔物争先恐后涌过前面的薄薄一层金光,金光之后,是一片苍翠。

    沈扶月……不,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沈扶月的姑娘摘下狐面,远远看到外面一群人,周围笼着碎光,浮光掠影之间,竟然生出一种让她侧目的气势来。

    不过这阵势颇熟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沈扶月看着那些和自己同源的蠢物们一股脑冲上去,她迟疑了半步。

    这些东西和她相克,可不是什么此消彼长,就是很天然的压制。

    绝对的压制。

    她只是过客,并不想上去和这个世界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对上。

    不过她四周都是往前冲的魔物,她这一迟疑,就在队伍里拉开了许多一差距。

    ……不过那么多魔物,应该不会有人她吧。

    正想着,她便感觉到有一道视线,锁在了自己身上。

    约莫这就叫祸不单行吧。

    她漫不经心的抬眸,隔着无数人魔,隔着浮光掠影还有四起的烟尘,慢吞吞的看上一眼。

    本来隔的太远,她应该看不清那人的眼睛,可她奇怪的看清了。

    那双眸如玉,是第一缕刺破白夜的晨曦,是清晨第一滴落下的水珠,是她见过的,最让人忘不掉的。

    好像所有黑暗中的跋涉都为了这一眼似的。

    周围浩浩荡荡而过的魔物和人,撞出鲜红的血沫。

    这背景属实不太吉利。

    她眨眨眸,回神一笑,消失在洪流之中。

    那是一片朱红里的浮沫一笑,眨眼即逝。秦祁眼睁睁的看着,气息一下不稳,竟是要追出去的样子。

    可周围哀鸿化成牢固的铁链将他锁死,串过喉结,钉过手掌,那疼的入了骨血。

    “师父?”

    身后有人轻唤,秦祁垂眸,强扯了一抹笑道:“我去看看有没有无辜之人还没撤回来……”

    “师父,方圆百里全都撤走了,我和青木师兄查了三次,你且安心。”

    秦祁抬眸,眸里碎光闪了闪,似乎是挣扎了一瞬,方才轻道:“知道了。”

    大封印已毁,索性人间各有各的应对的法子,伤亡竟然还没有上次的多。

    “可至今之后,人魔之争就会成为常态……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论道居里,轮换下来的天机没形象的瘫在椅子上,累的眼睛睁不开的模样,却还要喃喃道:“哎,我最近看摇光都瘆得慌。”

    “自从沈……走后,我总感觉他一天赛过一天的吓人。”天机打个哈欠:“我现在倒宁愿他生机勃勃的去拆我道德殿的匾了。”

    天机自己说半天,没听到回应,抬头一看,和自己一起轮换下来的天泉已经睡着了。

    天机顿了顿,摇摇头。

    果然,自古没心没肺者,才能安稳睡着。沈扶月手上这张上面写的是“误入魔界之人会有什么不适”,字迹工整,但是不是秦祁所写。沈扶月抬眸,秦祁恍然未觉,眉心轻皱,正专注手里的纸页。

    沈扶月心想可能是哪里混杂进来的,便放到旁边。

    没想到接下来一连几张都是。

    “误入魔界应该如何调理”。

    “身体筋脉都没外伤,却昏迷不醒,是因为什么”。

    字迹有的工整有的潦草,不像是一人所写。

    明显是谁人收集来看的。

    沈扶月捏紧了纸张,张口:“师父……这一堆,你是不是都看过了?”

    秦祁百忙之中抬眸扫了一眼,也没想起来自己曾经藏了什么东西在那里,随意的应了一声。

    沈扶月把这些东西整理好,放回,然后坐到了秦祁身侧,给他研墨。

    秦祁本来就没打算劳累沈扶月看这些杂七杂八的,不过是放在眼前也放心些,看她主动研墨,眸也未抬:“要是手酸了就去歇会。”

    秦祁只听沈扶月轻声道:“谢谢师父。”

    一时间室内浅香阵阵,幽静异常。等秦祁回神,沈扶月正在翻挑博山炉中的香。秦祁只看她背影都觉清秀,乌发随着她动作垂落两缕,他眨眨眼,无声笑了:“若似月轮终皎洁。”

    沈扶月似有所觉,合上博山炉,转身道:“什么?”

    “夸夸你长得好看。”

    沈扶月无奈的摇了摇头。秦祁却忽然想到什么,道:“过来。”

    她依言过去,只看见秦祁从桌上捏起一张纸,道:“有两个外派弟子失踪,这是他们随身携带的信鸟传回来的,你看看。”

    沈扶月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纸,却见上面浮光涌动。她指尖轻点在上面,灵力翻涌间,竟然窥见了一些慌乱的画面。

    这个视角应当是透过哪个人眼睛看的,他应当是正站在屋脊上,能看到皓月当空,还有底栉比鳞次的房屋。

    这应当是外派时候的夜查,为了找线索的。

    信鸟等级不低,不会记录这些没用的东西,它们一般都是以心血激发传信。沈扶月耐心的看着,直到下一瞬间,连她这个旁观者都感受到身后巨大的灵力波动时,这双眼睛的主人才恍然发觉身后有异。

    可是此时已晚,黑暗兜头罩下,遮天蔽日一样。

    之后灵力戛然而止。

    这可以说是这个人生前的最后一刻,可是这个人始终没有看清自己因何而死。

    沈扶月眉蹙起来:“此人是……?”

    秦祁把纸页勾回来:“内门弟子,道号无一。他的实力可绝对不低,是内门拔尖的那一群。来说说,你有什么猜测?”

    沈扶月摇头:“可以再看一遍吗?”

    秦祁啧了一声:“想什么呢?这种东西又不是留影石,看多了心神难收,难受的是你自己。”

    沈扶月只好闭目慢慢回想着刚刚画面的细节。

    “那日是圆月之夜,星象……紫薇星偏东了一点,应当是两天或者五天之前。圆月……有很多妖灵精怪都会因为月圆而反常,但能够杀人在无形之中的,无非就那几族。”

    沈扶月说完,睁眸:“但也不排除是魔族的可能性。哪里是什么地方,可还有情况传来?”

    秦祁看看手里的纸,惊讶道:“就一眼能够猜出那么多?星象,你还记这个?”

    “嗯,会看一看。”沈扶月虽然回答了他的疑惑,但是眸子里盛的满是疑惑,十足的在问“接下来呢”?

    秦祁看她有兴趣,便也不绕圈了,道:“五天前,在昌郡。我找了无一的外派任务,上面写了妖祟扰人。说是当地人接连失踪,找到之时全部都已经……死状惨不忍睹,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开了一样。”

    他说着皱了眉,显然是不喜欢闹出人命的事,话音也严肃了许多:“本来此事该论道居开个会再决定的,可是当时广华出事,许多人都自顾不暇,无一就请命去了。”

    无一算来也是她师兄,她记得自己常能在功德殿附近看到他巡逻,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沉稳又细心。

    沈扶月皱眉,思考了一下:“这件事很重要,让我去查查吧。”

    秦祁哼笑:“你去?伤好了?”

    只见沈扶月摇头:“无碍,小伤而已。我会带着谢律,若是一些妖精,也好脱身。”

    果然是个闲不下来的。

    秦祁用牙尖磨了磨舌尖,似乎是在考虑这事。沈扶月干脆换一个方式:“本来这种事都要天权师叔来的,但是天权师叔刚从妖族回来,还有很多事要交接,不如交给我……”

    沈扶月话还没说完,秦祁就开口了:“好,行,我和你一起去。顺带带上几个好苗子,去历练历练。”

    速度快到让沈扶月眨了眨眼:“那这些工作呢?”

    秦祁满不在乎:“天璇师兄快出来了。这些写写画画的事本来就是他分内的事情。”

    秦祁这样说,反而让沈扶月心里有些讶异。但是她找不到怪异的点,只好起身道:“昌郡远在江平以北,我去收拾行李。”

    等沈扶月出去,秦祁挥挥手,一屋的纸页全部归类整理好,累的整整齐齐。忽然,窗侧出现一连串敲击的声音,不是雨滴,倒像是谁用指甲叩窗一样。

    秦祁一顿,转身开窗。窗户刚漏了一条小缝,就见缝里钻进来一个圆滚滚的白鸽子。不过此时这鸽子已经犹如落汤鸡,浑身还滴着水,就扑棱着翅膀要落在秦祁肩上。

    秦祁:……

    他错开一步,指尖灵力一转,鸽子腿上的特殊信封就落在他手上。

    从头到尾,一滴水都没沾到他手。

    白鸽子似乎已经习惯,一副累断了气的模样瘫在桌子上,黑溜溜的眼珠看着他展开信纸,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一行一行读下去,最后竟然笑了一下。

    这人笑的渗人极了,白鸽子立刻腿不疼了翅膀不酸了乖巧的蹦跶到一旁快落灰的鸟架上。

    秦祁抬手,每一张纹理都能称为独一无二的信纸立刻化为齑粉,落在博山炉之中。秦祁处理完,这才注意到它似的,侧眸看它:“小鸽子,秦枫应该还有什么让你传回来的吧。”

    鸽子抖抖羽毛,也不敢埋怨这人丝毫不知道“怜香惜玉”,圆润如黑宝石一般的眸动了动,竟然有巴掌大的人影出现在它面前。

    那人影栩栩如生,可是仔细看,却是线条模糊,这人影分明是由一条条灵力线构成的。

    烛火跃动间,人影被唤醒一样,睁开眸,直接道:“平江以北的赤阜沈家,能查到的都在云纹纸上了。但是,我在查的时候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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