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故地旧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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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辰?慕容瑾有一时的错愕,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生辰了。</p>

    以前过生辰之时,母亲总是一大早便起来为他束发理衣,再花上一上午的时间做一盏描金红绸鲤鱼灯,先嘱咐宴中少食些,待宴散之后再回到栖梧宫,宫中便自有早已准备好的他最爱吃的几样菜式糕点果脯。鲤鱼灯会被点亮然后高高挂在檐下,那夜,便是父亲也会来的。就这样,三个人围坐在一起,看着外面流火般坠落的烟花和被烟火照得泛红的天空,听着新年和旧年的钟声敲响了一声,两声,三声......</p>

    所以从前,总是记得生辰而记不得除夕。而今,竟两者皆忘了。早生晚生,偏偏生在了这除夕之日。本该是件喜事,只如今,万家笑语,又有谁还记得他这个被遗弃之人的生辰呢?</p>

    东显见慕容瑾有些失神,便轻唤道:“殿下?”</p>

    慕容瑾这才回过神啦,道:“外面雪停了吗?我想出去走走。”</p>

    东显扒开一条窗缝往外看了看,“雪还未停,只是倒比方才小了些。”</p>

    “那再等等吧。”</p>

    结果这雪愣是下到傍晚时分还未停,反倒越下越大了。</p>

    慕容瑾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罢了,明日再看吧。”</p>

    雪是半夜才停的,因为那时慕容瑾才得以睡着。自从落了寒症,冬日便是难捱的,尤其是雪夜。</p>

    第二日,天色还是不太明朗,慕容瑾趁着还未下雪,去命人取了件银白色绣金卷草纹滚边的袍子,唤来宫娥束了发,这又才并着几个随侍宫人出了浮月宫。</p>

    浮月宫到栖梧宫这条路本是走了千遍百遍的,如今竟有些陌生了。自从皇后薨逝后,这条路上便没了多少人迹。路还是那条路,人却已经不再是那个人了。那片心灵的净土上,早已多了一片废墟。</p>

    三年了,不知院里的那棵玉梅是否还在开放,荒草有没有长到半人高,后院亭中垂着的纱帐是否被吹得褪了颜色,朱漆宫门会不会因为失修而发出“吱吱格格”的难听声......想到这里,慕容瑾不由加快了脚步。</p>

    过了约半盏茶时间方行至栖梧宫。</p>

    高高的宫墙,严然的宫门。</p>

    慕容瑾此时有一种荒唐的想法,他希望这堵墙,这扇门,可以将一切风云都关在外面,无论外面怎样翻涌变幻,一切都与它无关。</p>

    他还是可以一开门就冲去肆无忌惮地扎进母亲温柔的怀里,母亲宠溺地揉着他的胎发,珠钗摇曳撩人眼,恍惚朦胧而又明亮,母亲轻声宛若柔风,问他有没有听老师的话。</p>

    恍然间,已有宫人将门打开,沉闷的声响在风中被拖得冗长。慕容瑾愣了很久才僵硬地挪着步子,身后之人正要跟上,慕容瑾斥声道:“退下。”几人于是默不作声地退至门外候着。</p>

    宫内应是常有人打扫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那般模样,似乎从未变过。这漫长的三年好似一场梦,梦醒,依然如旧。慕容瑾眼里除却这不染尘埃的景象,还有一些绰绰不真切的人影浮动。</p>

    竟失神轻唤了声“母亲——”。</p>

    良久,未闻声音,偌大的宫殿只剩下自己一人,慕容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苦笑着摇了摇头。</p>try{ggauto();} catch(ex){}

    信步走进寝殿,仿佛还有梅香氤氲,那倾国之姿也似从未离开。慕容瑾瞧见自己三年前插在玉瓶里的几枝梅花,梅枝仍在,画魂已无,干枯发褐如同扶风即断般地恹恹倚着花瓶。不觉间,已有灼烫之泪从眼角滑落。</p>

    终究,是,不复存在了。</p>

    尽管景物依旧,尽管陈设不变,走了便是走了,再也回不来了。纵使再怎样欺骗自己,可那种锥心之感依旧压得人无法呼吸。那些梦幻的影子,依旧在手指触到的瞬间,支离破碎。踩在上面,血流满地,殇寒入心。</p>

    慕容瑾内间,看着一尘不染的妆台,略有些哽咽道:“母亲,儿子今日十岁了。”</p>

    妆台上饰品琳琅,还有几个精巧的木盒。慕容瑾拿起其中的一个,这是个略长的方形盒子,由红枣木制成,上面雕刻了凤凰花纹,里面装的是母亲最爱的一支珠钗。</p>

    盒子上了锁,落锁处并非一般的铜锁,而是由精通制成的繁复花纹纠缠儿臣。慕容瑾初玩这盒子时折腾了许久都打不开,母亲过来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细声道:“这里面装的是母后最爱的凤头钗,是你舅舅送给母后的,只有母后才能打开。”</p>

    “那阿瑾不玩了。”</p>

    那绝美的女子笑道:“以后就是只有母亲和阿瑾能打开了,阿瑾可不许告诉其他人,包括你父皇。”</p>

    慕容瑾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母亲纤细的手指拨弄着青铜花纹,左右来去,那盒子便打开了。里面的凤头钗是真的好看,宛若一支真的凤凰定格在了上面。</p>

    “。”慕容瑾按照记忆打开了木盒,里面却不是当年的那枝凤头钗,而是一纸信笺和一枚玉佩。</p>

    小心翼翼地将信笺打开,上面的字迹初始秀丽,到后面却越发缭乱,还有一些斑驳水痕,似是来自眼泪或打翻的茶水。慕容瑾仍能认出,这便是母亲的笔迹。</p>

    慕容瑾一目十行,见信中写道:</p>

    吾爱子瑾。吾国已破,吾亦将亡。吾若苟存于世,无颜面对吾国英魂,遂先去也。吾儿莫悲,吾儿莫怨。此路漫长,必有凶险,定当自强,不可妄自菲薄。</p>

    另,吾万俟皇室患有一疾,世代相遗。此疾名为失心,症发前会有心悸、指尖锐疼之兆,症发之时如同失心失智,人无意识,所行之事不为己控,醒后无症发记忆。汝岁五时曾有此疾之症,此症随年长而频发,须静心养性,方可抑制。</p>

    妆台后有一暗格,其中木盒与此盒相通,置有一药,名为焯湖,可暂解失心之症。</p>

    此中玉佩乃为母所珍之物,见此玉佩,犹如见吾。</p>

    唯愿吾儿,安宁长乐。</p>

    ......</p>

    安宁...长乐...</p>

    但愿如此吧。</p>

    慕容瑾心取出妆台后的药瓶,又将两个木盒归回原位,将三物藏于袖中内袋收好。又心情复杂地在园中踱了几周,才估摸着时辰回了浮月宫。</p>

    回宫后一时觉得头晕眼涩,又在案上小憩了会儿,这才命人准备热汤,沐浴更衣,焚香佩环。整顿好后又才传来了辇子,前往桐华宫赴宴。</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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