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火炕
“胡吣什么！让人听去了，我还怎么活人？”</p>
女人终究是开了门，声音镇定自若，带着几分幽怨。</p>
“兵荒马乱的，谁还在乎这个？”</p>
何大清大踏步就往正房里闯，显然疑虑未消。女人没敢阻拦，小碎步紧紧缀着，眼神慌张。</p>
门背后的两人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傻柱胳膊肘一捅扒着门缝往外瞅的何金银：“荣哥儿，那奸夫跑了没？”</p>
“没看着。”</p>
“这片儿宅子都是背靠背，没有后窗，人一准儿还在里屋！我踩过点儿...”</p>
“先甭管奸夫了，大门没关，溜吧！”</p>
傻柱一把扥住何金银的衣角：“要走你走！”</p>
只见他眼神坚定：“我倒要看看，那偷汉子的狐狸精，哪点能比的了我娘！”</p>
何金银还要再劝，就听一声厉喝，紧接着正房屋里就炸开了锅。</p>
“说！把人藏哪儿了！这地上的烟灰是怎么回事儿？被窝里黏黏嗒嗒的，你当我是个雏儿？臭婊子，吃我的、喝我的，在我赁的宅子里偷人，真当我是个活王八？”</p>
屋里传来女人的啼哭声、翻箱倒柜的碰撞声，不时还夹杂着何大清的怒吼。</p>
“他跑不了！犁地三尺，我也要给他找出来！”</p>
何大清抢奔出北房，身后紧跟着发髻散乱的女人。只听“咣当”一声，大门就落了锁，顶门柱死死的抵住门栓，何大清一脚蹬开女人，扭头直奔东房。</p>
“要糟！”</p>
厨房就丁大点儿地方，桌底藏不下俩人，灶台也就勉强能盘下条狗。水缸倒是足够大，可满满当当全是水。橱柜里都是锅碗瓢盆，稍不注意就会磕绊出响动。</p>
根本不给何金银动用空间的机会，房门被粗暴的一脚踹开！</p>
一把夺过案板上的菜刀，暴怒的何大清举着煤油灯，见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就是一愣。</p>
随即一撇嘴，恶狠狠的呸了一口：“两个毛都没长齐的童子鸡！有人来过没？”</p>
傻柱早就懵了，蜷缩在地上抱着勉力支撑的何金银，哪还有刚才的半分硬气？</p>
何金银一指正房：“就见那女的自己出来过...”</p>
话音未落何大清就冲了出去，随即又折返回来：“既然都跟来了，就干点活儿，老子不能白养着你们！一個守住大门，一个看住那个贱人！”</p>
等何金银搀扶着腿软的傻柱走出来，院中只剩下伏地痛哭的女人，正房内传来何大清癫狂的叫骂声。</p>
察觉到有人靠近，女人婆娑着泪眼半坐起身来，见着俩半大孩子也是一愣。随即擦了擦脸上的雪水尘埃，眼里冒出几分希冀。</p>
她跪爬两步，一把抓住何金银的手腕：“是何爷家的公子吧？快进去劝劝你爹，大晚上的撒癔症，婶娘拦他不住...”</p>
何金银借着月色观瞧，暗道难怪何大清愿意给她赁外宅！鹅蛋脸、柳弯眉、面容姣好，撕扯开的袄领下鼓鼓囊囊。即便眼角爬上了几丝皱纹，处境又是如此狼狈，可依然透着几分熟韵。</p>
女人正羞恼于眼前这孩子打量她的眼神，心里暗啐一声“有其父必有其子”。一旁的傻柱劈手挑开她的胳膊：“就凭你？也想当我后娘？呸！还婶娘？不知羞！”</p>try{ggauto();} catch(ex){}
“呀...”女人这才知道拜错了庙，再想去抓傻柱的胳膊已然是迟了。回望一眼灯火通明的正房，干脆跪坐起身子，双手合十作祈祷状，嘴里喃喃自语。</p>
何金银此时正在打量宅院四周，他甚至挨着院墙和门板侧耳静听，外边静悄悄的...似乎这般吵闹并没有引起周围邻里的不满和好奇。</p>
“甭看了，没人会来的。”</p>
女人一直在偷眼观瞧着他，出言低声解释道：“南城本就是破落户的聚集地，围城前就散了大半。剩下的不是被抓进了劳工队，就是跟鹌鹑似的龟缩在家里，生怕有哪颗炮弹不长眼...没人会来管这种闲事的。”</p>
“警察呢？”</p>
“那帮黑皮狗？还指望他们会巡逻？托外边儿的福，不是被吓跑了，就是换了身打扮在家装良民，哪还有空来这里敲骨吸髓？”</p>
原来此时的北平，早就成了一座“孤岛”、“空城”...</p>
傻柱骂完这个“假后娘”，那股子心气儿也就散了。此时正蹲坐在东房的进门阶上，双臂抱腿，埋着头一声不吭。等何金银走过来，他猛地一抬头，鼻涕眼泪混成一沱，哑着嗓子说道：“荣哥儿，我想我娘了...”</p>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p>
安抚好傻柱，何金银这才有空注意正房里的响动。女人也不祈祷了，面带着几分惶恐不安，畏缩着不敢向前，反而下意识的往两人这里挪动。</p>
“小哥儿，要不你去...”</p>
何金银蹑足潜踪，摸回到正房廊下。这次虽然也是偷听，可胆子却大了许多，敢扒开门缝往里观瞧了。</p>
只见屋里桌歪椅斜，柜门大开，就跟招了贼似的，却不见明显的打斗痕迹。</p>
何大清此时正盘坐在炕头一角，炕口火烧的正旺，似是刚刚才加过一把柴禾。炕口铁闸门里冒出阵阵火舌来，比桌上的煤油灯还亮，映的整个屋里都红扑扑的。</p>
何金银小心翼翼的摸到窗沿，戳破窗棂纸，食指伸进去挑开窗帘子，正巧能看见何大清的背影。</p>
就见他整个人重心都压在起伏不定的炕板上，一手拍着大腿打板子，一手死死按住炕板，嘴里哼哼着什么，节奏极快。</p>
“...霎时一阵肝肠断、腹内疼痛为哪般？”</p>
“是是是是明白了、中了赵大巧机关！”</p>
“回头便把刘升唤、想必奴才丧黄泉！”</p>
“远望南阳高声喊，爹~娘~欸~阴曹地府走一番！”</p>
这唱词听的何金银一阵骨寒，尤其是最末一句，何大清尾音拉的很长，像极了专业叫魂的礼倌儿...</p>
蹑手蹑脚的退回来，女人哆嗦着身子，眼含泪花，颤声问道：“小哥儿！里面...什么情况？”</p>
当听到何大清把炕火烧的极旺，正压在炕板上拍手唱曲儿。女人好似看到了什么大恐怖一般，怪叫一声，挣扎起来就要往正房里跑，可没两步，又反身去吃力的挪动顶门柱。</p>
傻柱见她这般举动，想起自己爹刚才的吩咐，忍不住看向何金银。</p>
“荣哥儿，放是不放？”</p></div>
女人终究是开了门，声音镇定自若，带着几分幽怨。</p>
“兵荒马乱的，谁还在乎这个？”</p>
何大清大踏步就往正房里闯，显然疑虑未消。女人没敢阻拦，小碎步紧紧缀着，眼神慌张。</p>
门背后的两人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傻柱胳膊肘一捅扒着门缝往外瞅的何金银：“荣哥儿，那奸夫跑了没？”</p>
“没看着。”</p>
“这片儿宅子都是背靠背，没有后窗，人一准儿还在里屋！我踩过点儿...”</p>
“先甭管奸夫了，大门没关，溜吧！”</p>
傻柱一把扥住何金银的衣角：“要走你走！”</p>
只见他眼神坚定：“我倒要看看，那偷汉子的狐狸精，哪点能比的了我娘！”</p>
何金银还要再劝，就听一声厉喝，紧接着正房屋里就炸开了锅。</p>
“说！把人藏哪儿了！这地上的烟灰是怎么回事儿？被窝里黏黏嗒嗒的，你当我是个雏儿？臭婊子，吃我的、喝我的，在我赁的宅子里偷人，真当我是个活王八？”</p>
屋里传来女人的啼哭声、翻箱倒柜的碰撞声，不时还夹杂着何大清的怒吼。</p>
“他跑不了！犁地三尺，我也要给他找出来！”</p>
何大清抢奔出北房，身后紧跟着发髻散乱的女人。只听“咣当”一声，大门就落了锁，顶门柱死死的抵住门栓，何大清一脚蹬开女人，扭头直奔东房。</p>
“要糟！”</p>
厨房就丁大点儿地方，桌底藏不下俩人，灶台也就勉强能盘下条狗。水缸倒是足够大，可满满当当全是水。橱柜里都是锅碗瓢盆，稍不注意就会磕绊出响动。</p>
根本不给何金银动用空间的机会，房门被粗暴的一脚踹开！</p>
一把夺过案板上的菜刀，暴怒的何大清举着煤油灯，见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就是一愣。</p>
随即一撇嘴，恶狠狠的呸了一口：“两个毛都没长齐的童子鸡！有人来过没？”</p>
傻柱早就懵了，蜷缩在地上抱着勉力支撑的何金银，哪还有刚才的半分硬气？</p>
何金银一指正房：“就见那女的自己出来过...”</p>
话音未落何大清就冲了出去，随即又折返回来：“既然都跟来了，就干点活儿，老子不能白养着你们！一個守住大门，一个看住那个贱人！”</p>
等何金银搀扶着腿软的傻柱走出来，院中只剩下伏地痛哭的女人，正房内传来何大清癫狂的叫骂声。</p>
察觉到有人靠近，女人婆娑着泪眼半坐起身来，见着俩半大孩子也是一愣。随即擦了擦脸上的雪水尘埃，眼里冒出几分希冀。</p>
她跪爬两步，一把抓住何金银的手腕：“是何爷家的公子吧？快进去劝劝你爹，大晚上的撒癔症，婶娘拦他不住...”</p>
何金银借着月色观瞧，暗道难怪何大清愿意给她赁外宅！鹅蛋脸、柳弯眉、面容姣好，撕扯开的袄领下鼓鼓囊囊。即便眼角爬上了几丝皱纹，处境又是如此狼狈，可依然透着几分熟韵。</p>
女人正羞恼于眼前这孩子打量她的眼神，心里暗啐一声“有其父必有其子”。一旁的傻柱劈手挑开她的胳膊：“就凭你？也想当我后娘？呸！还婶娘？不知羞！”</p>try{ggauto();} catch(ex){}
“呀...”女人这才知道拜错了庙，再想去抓傻柱的胳膊已然是迟了。回望一眼灯火通明的正房，干脆跪坐起身子，双手合十作祈祷状，嘴里喃喃自语。</p>
何金银此时正在打量宅院四周，他甚至挨着院墙和门板侧耳静听，外边静悄悄的...似乎这般吵闹并没有引起周围邻里的不满和好奇。</p>
“甭看了，没人会来的。”</p>
女人一直在偷眼观瞧着他，出言低声解释道：“南城本就是破落户的聚集地，围城前就散了大半。剩下的不是被抓进了劳工队，就是跟鹌鹑似的龟缩在家里，生怕有哪颗炮弹不长眼...没人会来管这种闲事的。”</p>
“警察呢？”</p>
“那帮黑皮狗？还指望他们会巡逻？托外边儿的福，不是被吓跑了，就是换了身打扮在家装良民，哪还有空来这里敲骨吸髓？”</p>
原来此时的北平，早就成了一座“孤岛”、“空城”...</p>
傻柱骂完这个“假后娘”，那股子心气儿也就散了。此时正蹲坐在东房的进门阶上，双臂抱腿，埋着头一声不吭。等何金银走过来，他猛地一抬头，鼻涕眼泪混成一沱，哑着嗓子说道：“荣哥儿，我想我娘了...”</p>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p>
安抚好傻柱，何金银这才有空注意正房里的响动。女人也不祈祷了，面带着几分惶恐不安，畏缩着不敢向前，反而下意识的往两人这里挪动。</p>
“小哥儿，要不你去...”</p>
何金银蹑足潜踪，摸回到正房廊下。这次虽然也是偷听，可胆子却大了许多，敢扒开门缝往里观瞧了。</p>
只见屋里桌歪椅斜，柜门大开，就跟招了贼似的，却不见明显的打斗痕迹。</p>
何大清此时正盘坐在炕头一角，炕口火烧的正旺，似是刚刚才加过一把柴禾。炕口铁闸门里冒出阵阵火舌来，比桌上的煤油灯还亮，映的整个屋里都红扑扑的。</p>
何金银小心翼翼的摸到窗沿，戳破窗棂纸，食指伸进去挑开窗帘子，正巧能看见何大清的背影。</p>
就见他整个人重心都压在起伏不定的炕板上，一手拍着大腿打板子，一手死死按住炕板，嘴里哼哼着什么，节奏极快。</p>
“...霎时一阵肝肠断、腹内疼痛为哪般？”</p>
“是是是是明白了、中了赵大巧机关！”</p>
“回头便把刘升唤、想必奴才丧黄泉！”</p>
“远望南阳高声喊，爹~娘~欸~阴曹地府走一番！”</p>
这唱词听的何金银一阵骨寒，尤其是最末一句，何大清尾音拉的很长，像极了专业叫魂的礼倌儿...</p>
蹑手蹑脚的退回来，女人哆嗦着身子，眼含泪花，颤声问道：“小哥儿！里面...什么情况？”</p>
当听到何大清把炕火烧的极旺，正压在炕板上拍手唱曲儿。女人好似看到了什么大恐怖一般，怪叫一声，挣扎起来就要往正房里跑，可没两步，又反身去吃力的挪动顶门柱。</p>
傻柱见她这般举动，想起自己爹刚才的吩咐，忍不住看向何金银。</p>
“荣哥儿，放是不放？”</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