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柳烟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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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太后亲自动的手。”身后蓦地传来说话声。

    微带几分沙哑的音线,仿若阅尽人世沧桑的老者,却又因了那声音本身的甜美,便有了一种难言的魅力。

    陈滢没有回头。

    她手指一松,“啪嗒”,青帘落下。

    那一刹儿,她的声音亦似落在这夜色中的一滴寒露,清冷淡然:“太妃娘娘,您终于现身了。”

    她侧首,望向身旁那锦衣素裙的女子,面上是惯常的笑容:“说实话,算准您出门儿的时辰,可真是挺不容易的。好在您愿意见我一面,而不必我逼着您现身,大家面子上总要好看几分。”

    吴太妃掩袖,笑得若无其事:“我知道你非常聪明。这普天之下,能算准了在今日、此时把我拦下的,除了你,也就没旁人了。”

    语毕,又是一笑。

    陈滢没说话,眸光却飞快地往旁一掠。

    刹时间,一双阴鸷且满含恨意的眼睛,正撞进她的视线。

    “你也在。”陈滢向着那眼睛笑了笑。

    那眼睛瞳孔一缩,旋即大惊,飞快缩回车中。

    陈滢见状,眸子又是一弯。

    果然的,这熟人可是真不少。

    方才那双阴冷的眸子,除了行苇,再不作第二人想。

    而行苇既在,陈劭还会远么?

    她深深地看了那辆车。一眼

    帘幕低垂,车厢中寂静无声,仿似根本无人。

    可陈滢却知晓,陈劭,必在车中。

    她转开了视线。

    “香山被人下了药。”吴太妃目注郭媛所在车辆,仍旧述及前事,神情淡得像在说天气:“幽禁冷宫没几日,她就中了毒,因发现得早,那毒尚不曾侵入脏腑,她方活下命来,只连着高烧了七日,却是把脑袋给烧坏了,现如今,她除了认得太后娘娘,别人都不识得。”

    陈滢不语,只专注地凝望着她。

    吴太妃微微一笑,抬手掠鬓。

    纵使只著一身并不华贵的衣裳,她的一行一止,仍旧高华雍容。

    “我只是告诉你事情的经过罢了。”她道,略含怅惘的眸子,似被柳色浸染:“那下毒的人事后查出来,是个在外皇城打杂的老嬷嬷。她全家原皆在长公主府当差,因过被县主尽数打杀,只留下她独一个儿。被抓出来后,她只说要为全家报仇,便触柱而亡了。”

    她怅怅收住话头,叹了口气,转望别处。

    陈滢亦觉万般滋味,无法言说。

    郭媛手上人命无数,被人下毒,实是罪有应得。

    至于被萧太后断指,此中因由,却不好说。

    “至于太后为何要亲手切断她的手,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吴太妃似是料知陈滢所思,视线扫过周遭兵卒,复又浅笑:“小侯爷待你真好,专门留了人手护着你。”

    “就算没有裴家军,靠我自己也能拦住你们。”陈滢平静地看着她,唇角微弯:“只是,手头有现成的势可借,我也不介意拿来一用,否则就太浪费了。”

    吴太妃怔了怔,旋即拊掌而笑:“你这孩子,果然与众不同。”

    陈滢拧了拧嘴角,伸手向那柳烟深处做了个“请”的动作,出言相邀:“可否借一步说话?”

    “正合我意。”吴太妃立时应下,旋即转身,朝一直跟在身后的那白面男子打了个手势:“阿东去车上等我,我说说话就来。”

    这一刻,她语声温柔,神情和婉,仿若眼前之人是她的友人。

    可陈滢却知,这男子必是内侍,且还是吴太妃心腹。

    那叫阿东的内侍闻言,先是抬头,定定地盯了陈滢一眼,方恭应了,返身上了车。

    吴太妃便又转向陈滢,笑吟吟地道:“阿东跟了我好多年了,对我很忠心。”

    陈滢唇角动了动:“娘娘身边的忠诚志士并不在少,阿东不过其中之一罢了,娘娘也不用特意拿出来说。”

    这话软中带硬,吴太妃倒也没生气,犹自浅笑:“我并不曾强迫任何人,手上也不曾有过半条人命,这些人愿意追随于我,既是我的幸运,多少也可能是因为我的善行。”

    此言一出,陈滢便向她投去怪异的一瞥。

    手头没有人命?

    汤秀才、周朝贵,仅陈滢所知,便已有二人因风骨会而死,而吴太妃却像是对此毫不知情。

    是被下属隐瞒,还是她一派虚辞?

    思忖间,二人已步入林中,杨柳拂风、微月当空,一老一少闲步徐行,若有那不知情的见了,还真当她二人是来叙旧的。

    行不多远,吴太妃停下脚步,不再年轻的一双美目,闪动着一丝好奇的神色:“说起来,你是怎么算准了我今儿离京的?”

    陈滢先不答,攀折起一根柳条,轻抚着那修长而柔嫩的柳叶,笑着反问:“娘娘觉得我是怎么猜出来的呢?您说,会不会是有人给我通风报信了?”

    比如陈劭。

    行苇之怨毒,必在于此。

    应该说,这是最合理的猜测。

    否则,就只能说陈滢能掐会算,有神仙之能了。

    “令尊?”吴太妃像是极讶然,张大美目看向陈滢,“你觉得,我会对他起疑?”

    “难道不会?”陈滢再度反问。

    吴太妃笑起来,摇头道:“那怎么可能?令尊乃信人也,且莫说他,便是旁人我也毫不相疑。风骨士子,自有风骨,绝无那等卑鄙无耻之小人行径。”

    陈滢面色淡然,心底却极惊讶。

    吴太妃对她的下属,居然如此信任?

    为什么?

    难道这风骨会的宗旨,与那些惑人的组织,大不相同?

    便在她如此作想之际,吴太妃的语声再度响起:“知道我今晚离京的,也就那几个人,令尊的确乃是其一,只他们绝不可能给你递消息,你必是用其他法子得知此事的。”

    她的语气极为笃定,说罢,又将一双好奇的美目凝向陈滢:“难不成,你竟是能够窥得天机、处处先人一步的术数高手?”

    她的神情是如此认真,以至于陈滢有点想要笑。

    事到如今,这位太妃娘娘居然还能生出如此切实际的猜测,委实令人惊奇。

    可是,再下一秒,陈滢又觉疑惑。

    这样的太妃娘娘,到底是如何一手创立起风骨会的?

    莫非,她拥有某种超强的心理暗示能力,就如前世的催眠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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