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由得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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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骨会”很神秘,牵扯的人亦多行踪诡异,且身份不俗,以陈滢手头这点人,要挖出他们来,颇为艰难。

    而裴恕便不同了。

    他所接触之人多为高官,而他自己又常在御前走动,与宫中的人或事皆有交集,有他帮忙,陈滢可以少走一些弯路。

    不过,她并未将陈劭并行苇说出来。

    这毕竟关乎她的家庭,须慎之又慎。

    “阿恕,我请你帮忙打听的那个叫周朝贵的太监,你打听到了吗?”陈滢问道。

    这是她久存于心的一个疑问。

    自将风骨会告知裴恕后,她便第一时间请他帮忙,调查此人。

    两年前,她初入皇城,陈励便曾悄语“周朝贵可信”。

    而直到两个月前,拿到莫子静的口供,陈滢才基本确定:陈励、行苇、陈劭、汤秀才、周朝贵等,这些人,应当同属于风骨会。

    这个神秘组织甚至早在康王起事前便已存在,双方的关系即便不能说是对立,亦绝非同道。

    也正因此,裴恕才会应下陈滢的要求,为她保密。

    听得陈滢所问,裴恕便肃容道:“这件事查起来比较费手,我虽然认识不少宫里的侍卫,但却不好直接问出来,只能旁敲侧击地打听。”

    似怕陈滢焦心,他又低语宽慰:“阿滢放心,我把老何派去了,他做事向来稳当,人面儿也很广,打听出消息是迟早的事儿,再过一些时日,想必就会有回音了。”

    陈滢也知此事急不得,一旦动作略大,便可能惊动到元嘉帝,是以也不急,反笑着劝裴恕道:“阿恕慢慢查就好,这是细活儿,急不来的。”

    裴恕向她笑,再一想,便又试着提议:“要不,你把小猴子他们叫回来吧,我让我的人去盯着那汤秀才。不是我瞧不起这些小青皮,闹事儿他们在行,盯梢可就差远了。”

    “你的人手也不够用,再分出去,更是捉襟见肘。”陈滢温言道。

    裴恕一想,这话也是,遂亦未坚持,老老实实点头:“听阿滢的。”

    说完了,他又去拭剑,将一块白布巾翻来覆去地擦着剑身,偶尔迎光端详,似品鉴其上光泽与纹路,随后再仔细擦拭,神情专注而又认真。

    陈滢看了他一会儿,脑海中蓦地现出一副画面:

    侦探先生戴着老花镜,无比珍爱地擦拭着他的烟斗,一如二十一世纪的男人擦拭爱车,或小男孩擦拭玩具枪。

    古往今来,男人们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天真着,无论年纪大小、智商高低、阅历多寡,他们总会有一些孩子气的爱好,抑或,在面对自己的爱好时,显得孩子气。

    呵,男人。

    陈滢弯眉而笑,自青花笔洗中拈起墨笔,打算继续写教案。

    却未想,裴恕却于此时开了口,问她道:“阿滢,莫子静在供词里说,那个截留军需物资之人乃京城勋贵,且家里有个大庄子,此事你可记得?”

    陈滢手腕一顿,砚中墨汁迅速浸上白毫,自笔尖漫向中锋。

    “他确实是这样说的。”她道,索性将笔搁下,转眸注视裴恕:“而且,这神秘勋贵的庄子上,或是家中,还有一片比较大的水。又或者这人买下的私产比如矿山、田地之类,包含一面河或者湖。”

    在香山县主郭媛的供词中,曾提过此事。

    虽然并无直接证据表明,郭媛偷听谈话那两人中的胆小者,与莫子静转述蛇眼男所言之“鼠辈”,乃同一人。

    但是,结合两方信息,以及康王余孽那越来越寒酸的刺杀手段,陈滢认为,在元嘉帝的围剿下,这群余孽减员严重、人手稀缺。而在这一小撮人中,同时出现两个属性相近之人的概率,并不高。

    反过来讲,郭媛与蛇眼男所说的,有很大可能为同一人,亦即那个神秘勋贵。

    “我觉着,京中勋贵合得上这几条的人家,并不算很多。”裴恕若有所思地道,手上动作不停,机械地反复擦拭着同一处。

    陈滢表示赞同:“我与你想法相近。我也有种感觉,这个神秘的勋贵,很可能就在我们身边,而找出此人的关键点,也很可能早就存在,只是因为太过寻常、又或许是太过隐蔽,教人总会忽略过去。”

    裴恕默坐着,不复拭剑,只将白布团在掌心,无意识地揉搓着。

    风裹挟着雨点,自窗外扫进几滴,桂花香清馥馥的,在人鼻端兜一转,复又散去,如惊鸿乍现的美人儿。

    良久后,房间里响起一道低沉的声线:“莫子静死了。”

    陈滢转眸,见裴恕正自低着头,打量他自己的手。

    团于指间的那块白布,已然揉得皱了。

    他咧了咧嘴,松手丢开它,反手执剑,轻拄于地。

    然后,叹了口气。

    “我自己动的手。”他又道。

    仍旧极低的声音,被雨声敲得细碎。

    陈滢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仰首去看他。

    眼前的脸,仍如往常般地强悍,凌厉的眉斜插上去,好似要刺破些什么,扶在膝头的手紧握着,每根手指都有着钢铁的坚硬。

    陈滢伸出手,轻轻地、缓慢地,将那握得极紧的拳头,一点一点地掰开。

    初时,有些费力,而后,那五指终是渐松,手掌完全摊开,复又合拢,连同她的手,牢牢握住。

    “我叫了他十几年的‘先生’。”裴恕面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亦然:“他教我读书写字,教我做人的道理,教我如何支撑起一个家,如何收拾那些不听话的老兵,还教我如何在新兵跟前立威,如何调理出一批自己的亲信,他还……还教我学会了做紫萝饼。”

    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平静,没有太多的怀念,亦不含惋惜。

    他只是在这样的时刻,以这样的一番话,向逝去的那段漫长的岁月,投去一瞥。

    如岸边流逝的风景,如青天下飞去的云絮。

    过去了,便由得它去,而后,永不提及。

    裴恕扯动嘴角,握住陈滢的手微微紧了紧:“我已经无事了,阿滢勿须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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