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逻辑自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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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滢闻言,双眸微微一弯,道:“确实是这么个思路,但小侯爷所言还少了一个环节,便是那些细竹丝。”

    裴恕挑起了半边眉毛,视线飞快地扫向陈滢,复又转开,问:“那竹丝又当如何?”

    陈滢笑吟吟地道:“小侯爷许是没发现,古记卖的是蒸饼,而蒸饼是要用到蒸笼的。”

    裴恕一怔,旋即恍然大悟。

    陈滢一看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于是便道:“那蒸笼本就是用竹子做的,而巧的是,我在买饼的时候发现,古记铺子里的蒸笼皆是全新的,我便叫冯妈妈问了问,有老食客说,那新蒸笼是昨日才到的,古大福拿到新蒸笼后,就自己动手把旧蒸笼全都给劈散了,弄得满地都是竹篾丝,扫了半天才扫净。”

    听得此言,裴恕那双不大的眼睛里,便似有锐光划过:“原来那脚印里的细竹丝,便是由此而来。”

    “正是。”陈滢说道:“我推测,那古大福的身上应是沾了不少竹篾细屑,在潜入何家时掉了下来,因近几日下雨,何家院中土路十分泥泞,那掉下来的竹屑子就此粘在鞋底,于是便留下了这条线索。”

    裴恕缓缓地点了点头,并不曾说话。

    陈滢此时便又续道:“我们再转回来说说前因。黄氏极厌葱味,何家饭食中亦难见这味调料,可何大人却爱食葱,于是便常遣人去古记买饼,聊以解馋,明心也常受其差遣,前去买饼。”

    裴恕立时接口道:“那明心与古大福,想必便是就此相识的。”

    “小侯爷说得是。”陈滢肯定了他的说法:“其后,我从古大福的街坊并何家仆役处得知,古大福对明心十分热情,而明心怜他身有残疾,对他亦是和颜悦色,两下里关系很不错。前几日明心生病,出不得门儿,去古记买饼的皆是旁的仆役,他们曾当着古大福的面儿谈论过明心的病情。”

    裴恕“唔”了一声,觉得眼前这条线已然十分清晰:“明心既生得美貌,这古大福自然便钟情于她,又因她最近一直生病,古大福十分担心,便夜探何府,估计是来探望心上人的,却因不知其住在何处,于是四处乱撞,恰巧便听到了何大人夫妇的争执。得知明心将会离开,古大福心下不舍,又知官员有丁忧之例,便动意杀死了何老太爷。只要何大人丁忧,则明心便也只能留在蓬莱了。”

    “小侯爷高见。”陈滢颔首说道。

    裴恕便蹙起了眉:“这古大福也真古怪,既然情根深种,为何不登门求娶,反倒去杀无辜之人?那明心不过一介奴仆罢了,只要他提了,未必何家不会放人。”

    回答他的是,是一阵短暂的静默。

    数息之后,陈滢的语声方才响起:“我之前便说过,古大福的所思所想,大异于常人。他所求者,不过是与明心时时相见,除此无他。至于求娶之类,若他能起这个念头,那他就不是古大福了。”

    “竟还有这等怪事。”裴恕抬手摸了摸下巴,显是对古大福的心理十分不解。

    陈滢也未多作解释。

    人的心理本就极为复杂,古大福这种具备返射会人格倾向的人,他的行为逻辑,普通人是绝对难以理解的。

    这就像是前世那个流传甚广的FBI测试题:妹妹和姐姐参加母亲的葬礼,在葬礼上见到了一个心仪的男人,于是回家后妹妹把姐姐杀了,只因为她希望在下个葬礼上,能够再见到那个男人。

    古大福杀死何老太爷,与妹妹杀死姐姐,道理相同。

    在他们的那一套行为体系中,因与果并不具备通常意义上的直接关联性。可若换个角度来看,他们又能在某个特定的范围里,做到逻辑自洽。

    总之,就是与常人不一样。

    思及至此,陈滢便又接续起了方才的话题:“古大福原本就是来探望生病的明心的,身上自不会备下凶器,故其杀人手法才会如此杂乱。至于他盗取的三样事物,我已经拿到了明心的口供,证明那皆是明心亲手所做或是日常用到的。古大福偷取这三样物品,不过是用来一解相思罢了。”

    裴恕沉吟了片刻,仍旧心存疑窦,便蹙眉问道:“按理说,古大福若想要留下何家人,杀掉何大人也是可以的。只要他一死,何家照样要留在蓬莱,且何大人更是留下明心的罪魁祸首,古大福为何不去杀他?”

    一听此言,陈滢就知道,裴恕对宅斗一无所知。

    “何大人若是死了,黄氏头一个要对付的,必是明心,所以,何大人不能死;”陈滢说道,索性把道理掰开揉碎了细说:“其次,若死的是黄氏,明心的离开照样不可逆转,所以,黄氏死或者活,影响不大;第三,若是将何大人夫妇同时杀死,首先就是难度较大,其次也是最主要的一点,则是何家没了他夫妇二人,必定会散。何老太爷是撑不起这个家的,届时,明心仍旧逃不过被发卖的命运。”

    说到这里,陈滢看向了裴恕:“古大福虽然精神……是个疯子,但却并不愚蠢,甚至可以说思维缜密,一行一止自有其道理。而这也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裴恕蹙眉想了想,终是想明白了其中道理,不由微觉悚然,“嘶”了一声道:“真看不出,这古大福还挺聪明。”

    话说此处,再一转念,便又点头道:“不过,细想下来,他一个口不能言之人,却能将个小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想来亦有过人之处。”

    陈滢“嗯”了一声,抬头看去,却见何宅已然近在眼前,那紧闭的门扉映着天空,有一种说不出的凄惶。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案件已经解决了,接下来无非是细节上的印证。只是,在案发之时,她断断不曾料到,案件的起因会是如此微不足道,为了一段不可能得到的感情,凶手夺走了一条生命。

    这世上所有的犯罪,或许都有其“不得已”之处,每思及此,陈滢便会觉出一种深深的遗憾。

    人性之恶,无论在哪个时空都是一样的,而她所能做的,也只是还原真相,让恶人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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