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二、生死时速，晚了一步？
很显然，生死搏杀之间，大多数人是用不上脑子的。</p>
用的是肌肉记忆与惯性。</p>
甚至连痛感都被大脑自发的屏蔽大半，只有飙升的肾上腺激素。</p>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杀死对方的念头。</p>
欧阳戎是如此。</p>
柳七也是如此。</p>
但很可惜。</p>
虽然欧阳戎前世从就顽皮跳脱，打架斗狠这一块比寻常人强上不少。</p>
但这一世继承的略微文弱的身体，在体能这一块，却逊色于五大三粗的柳七一头。</p>
哪怕是在生死玩命间爆发出的气力这块，亦是如此。</p>
土坑内。</p>
柳七怒吼。</p>
欧阳戎缄默。</p>
盖因狭窄空间难以辗转挪腾。</p>
手持白刃者无法拉开距离消耗，被徒手者近身缠斗。</p>
对前者稍稍不利。</p>
欧阳戎手里削铁如泥的裙刀与先断对方半掌的优势，正在缓缓消失。</p>
全凭他体内迸发出那一股狠劲在死死支撑。</p>
死亡平开始维持在两度高的均势位置。</p>
时间只过去短短十息。</p>
可欧阳戎却感觉，已经缠搏了许久许久。</p>
直至…</p>
砰！</p>
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p>
欧阳戎腿瞪墙壁，借力飞起，一记肘击，狠狠撞击柳七的满脸横肉。</p>
后者鼻血飙流，原本按压欧阳戎握刀手腕的左手，力气松弛了一点。</p>
欧阳戎趁机抽手。</p>
双手持刀高举，朝柳七斜劈！</p>
左右是狭窄土墙的空间内，这是唯一适合蓄力的姿势。</p>
却不慎暴露门面。</p>
刹那间，柳七一记头槌。</p>
欧阳戎后仰撞壁。</p>
柳七顷刻前压，二人贴身。</p>
柳七仅剩完好的左手抓住欧阳戎持刀的右手腕，死死往下压去。</p>
欧阳戎手中裙刀的刀锋，正缓缓递向他自己的颈脖。</p>
原本的灵活缠斗，转变为体能的角力。</p>
很明显，柳七更占据优势。</p>
欧阳戎全身紧绷，脑袋后仰，向离刀锋原点。</p>
可被反压手腕的右手上的刀锋，依旧像块吸铁石般，颤颤抖抖的接近他脖子。</p>
柳七脸上有两道血淋淋的刀痕，鲜血染红大半张脸。</p>
有血滴从他鼻子上落下，滴在欧阳戎脸上。</p>
柳七表情狰狞，嘴里挤出了不久前没完的话：</p>
“你是欧阳良翰！”</p>
欧阳戎昂起脑袋，眼睛朝下，俯睨柳七。</p>
柳七大怒，蛮牛大腿般的魁梧手臂上，青筋条条暴起，全力压低欧阳戎正在反抗的手腕。</p>
谢令姜裙刀的雪白刀锋，在欧阳戎眼前逐渐放大。</p>
他瞳孔缩了缩。</p>
不是，反派死于话多吗？</p>
欧阳现在才发现，好像也不绝对。</p>
不过这个发现，马上要有地狱冷笑话那味了。</p>
下一刹那。</p>
原本眼神傲睨欧阳戎突然眼神一变，偏头望向柳七身后，他面露惊诧之色。</p>
“又骗俺？”</p>
柳七气笑了，没有回头。</p>
“啊！”他低吼一声，要用尽最后全力，将雪白刀片递进欧阳戎喉咙。</p>
就在这时。</p>
“嗙”的一声。</p>
土坑内响起铁具猛敲硬物的重响。</p>
后脑勺开始流血，柳七愣愣回过头，眼睛逆着头顶正午的阳光，看见有一道黑乎乎的瘦身影正站在土坑上方。</p>
这道瘦身影两手抓着柳七刚刚挖坑的木柄铁锹，此刻见满脸狰狞的后者瞪眼望来，他往后怯退一步。</p>
柳七一时间头晕目眩，啊了啊嘴，似要什么。</p>
可下一秒。</p>
他忽感到自己身下一空，手上原本抓握的某只手腕也溜了出去。</p>
还没等惊恐的柳七反应，他颈脖处便有一道血线缓缓浮现。</p>
就像一只鼓鼓囊囊的水囊，被刀划开豁口。</p>
鲜血就像水一样涌泄。</p>
柳七跪地，手捂颈脖，嘴里发出“嗬嗬”声音，瞠目看着身前默默站起身的欧阳戎。</p>
欧阳戎抬脚，踩在柳七头颅上，向前一推，眼神涣散的后者重重倒地，倒在他自己挖的坟墓里。</p>
欧阳戎嘴巴干涩，爬出土坑，瘫坐地上。</p>
只见秀发瑟瑟发抖，看着土坑里的尸体，他手中铁锹“晃铛”一声摔落地上，和尚两手捂后脑勺上的两个大包，疼的直呲牙，看起来似乎是二次装死忍了很久了。</p>
“厉害，干得漂亮。”</p>
欧阳戎有气无力竖起大拇指，仰头看着太阳，嘴里夸了一句。看来这颗锃亮的光头还是挺有用的，现在看至少比较抗敲，寺里人均铁头功对吧？</p>
肾上腺激素分泌下降后，感官恢复，疲倦席卷而来。</p>
而湿漉大汗的头颈被林间袭来的冷风一吹，他顿时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不少。</p>
另外，欧阳戎反应过来一件似乎无关紧要的事。</p>
今日坑杀二人，他并没有掉功德。</p>
看来杀业这玩意儿，也要看情况，不是杀所有人都会狂扣功德的，可能存在一种红名机制，甚至有些罪孽深重之人，他若是杀了，不定还能涨功德……</p>
欧阳戎喘气，胡思乱想之时。</p>
秀发眼底都有些迷糊懵逼之色，刚刚他不知为何突然就醒了，醒来便感觉到正被一阵古怪的清风拂面，然后他起身便看见了旁边坑里，县太爷在与歹徒缠斗，于是便帮了一手。</p>
“县太爷，这……这……我……”</p>
“这里你来收拾，先去找主持，悲田济养院先别进去！”也不等秀发完话，欧阳戎立马强撑起身，丢下一句话，旋即，踉跄冲出竹林。</p>
欧阳戎赶至候客亭，捡起红布与白檀刀鞘，又擦了擦裙刀，收刀入鞘，配戴腰间。</p>
他一刻不停，冲出竹林，先赶至之前师妹烧香求签的正殿。</p>
善导大师与师妹皆不在，拉住一位老年知客僧追问。</p>
后者眼神有些奇怪的看着他。</p>
“两刻钟前，那位女菩萨不是跟着县太爷您一起走的吗？”</p>
欧阳戎心中一凛，告辞转身。</p>
他又马不停蹄赶到了东林寺大门口。</p>
放眼望去，大门外不远处的候客亭里，燕六郎等一行捕快的身影早已不见，只剩些寻常香客。</p>
果然如此。</p>
欧阳戎深呼吸一口气，手扶腰刀，埋头朝山下冲去。</p>
一刻都不敢停歇，似是要追上什么。</p>
欧阳戎面色严肃。</p>
顶着四面刮来的山风，他打了个寒战，清醒不少，脑海中某些事与背后的阴谋，宛若细线串珠，在心中渐渐明了开来。</p>
这一切应当是柳子文他们在捣鬼！</p>
刚刚那两个柳氏打手嘴里喊的“女仙”，应该是通过什么异术花招伪装成了他！</p>
这也解释了，为何他们把真的他误认为是什么“女仙”。</p>
只是唯一让欧阳戎有些困惑的是。</p>
按照这位两位柳氏打手的法与反应，悲田济养院里面，应当是有一个厉害的杀手在等着他，而且听他们，好像是个什么长安剑客。</p>
若是真的，那为何他能安然无恙的视察完了悲田济养院？</p>
师妹正好不在他身边，欧阳戎现在事后复盘都觉得这确实是最佳的出手时机，并且他也没有多少防备。</p>
欧阳戎不得不佩服，柳家的确很会找准时机，这还是在剪彩礼前，他警惕性相对最放松的时候。</p>try{ggauto();} catch(ex){}
出这种盘外招，柳子文够狠，他这名字算是拿去喂了狗了。</p>
欧阳戎凝眉无语。</p>
可现在的结果是，不久前，他平安无事，甚至没发现有什么蹊跷的走出了悲田济养院。</p>
这一点甚至出乎了那两位柳氏打手的意料，否则也不会有随后他撞破阴谋、坑杀二士，下山追人这些事了。</p>
欧阳戎百思不得其解。</p>
是那个长安剑客半路反悔了没来，还是有什么不可抗力阻止了他。</p>
他忽然灵机一动，心道：</p>
“之前是不是还有一份价值三千功德的福报一直没兑换过，难不成这还真是用来救他命的福报不成？就像眼下？”</p>
欧阳戎摇摆脑袋，驱散杂念。</p>
暂时没再死揪此事不放，注意力转到眼前即将发生之事。</p>
柳子文派人截杀他，偷梁换柱，让一个桨女仙”的家伙伪装成他，带人下山。</p>
到底是想做什么？</p>
单纯的是想杀他？</p>
那往狄公闸偷偷运油准备炸闸做什么，不是也能杀他吗。</p>
岂不是多此一举。</p>
还是，借洗闸礼运油其实只是阴谋的冰山一角，这是用来迷糊他的障眼法。</p>
表面上柳家站在第一层，欧阳戎站在第二层，但其实柳家是站在第三层？</p>
柳子文其实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运油炸闸的事情，甚至知道了他在剪彩礼上也有准备，要向柳氏发难。</p>
于是计中计，先利用运油炸闸暴露一事，让其放松警戒松懈下来。</p>
而眼下的东林寺杀局，是想除掉他后，再让那个桨女仙”的家伙伪装成他的模样，偷梁换柱下山，接江州上官们去参加剪彩礼。</p>
将线索梳理归纳完毕，欧阳戎心中不禁又冒出一个问题。</p>
柳氏如此大张旗鼓的绕圈子，难道只是想单纯的杀人吗？</p>
欧阳戎忽然摇头。</p>
不。</p>
柳氏其他人他不知道，但柳子文的性格，欧阳戎却有些独特理解。</p>
从当初在渊明楼，欧阳戎第一眼见到相貌平平的柳子文起，便知道遇到了某方面的同一类人。</p>
柳子文与他一样，一旦出手，绝不会满足于单纯的杀人。</p>
杀人算什么本事？</p>
诛心才是顶流操作。</p>
那该如何诛心呢？</p>
山路上，试着带入柳子文视角的欧阳戎，一时间安静了下来。</p>
已有的信息与结论在他的心头流转，拼接，最后宛若拼图般，隐隐能看见了某副全景。</p>
他抬眸叹息，呢喃一声：</p>
“柳子文究竟有几策不知道，但我能有三策……”</p>
第一策。</p>
让那个“女仙”伪装成他的模样，在狄公闸剪彩礼上，当众炸闸，背上黑锅。</p>
第二策。</p>
依旧是让那个“女仙”伪装成他的模样参加剪彩礼，不过这一回，柳家会当众揭示“欧阳良翰”的炸闸阴谋，把人证物证全部都甩在“欧阳良翰”脸上。</p>
至于人证物证怎么来的，有一个能伪装成他模样的“女仙”在，提前几准备人证物证并不难，利用假的“欧阳戎良翰”，什么脏水都能泼在他身上。</p>
第三策。</p>
欧阳戎觉得最为简单粗暴。</p>
江州上官们不是正好来了吗，记得这还是当初柳子文在谢罪宴上提出的“要求”。</p>
只要让“女仙”伪装的欧阳良翰众目睽睽下刺杀江州上官，或是全杀了，或是杀其中重要的一个朝廷命官。</p>
那欧阳戎即使是一地父母官，即使是下闻名的守正君子，都得完蛋，这盆脏水都足以将他的前途葬送。</p>
此三策皆可诛心污名。</p>
若是不久前那两个柳氏打手透露出的信息没错。</p>
那在东林寺被斩首的他，后续会被伪装成剪彩礼犯事后的畏罪潜逃，又畏罪自杀。看书溂</p>
三策最后皆可以用上他这个“死人”。</p>
而且这三策一旦实施成功，欧阳戎被泼脏水“自杀”后，生前的一切赈灾与水利工程都可以借机推翻。</p>
柳家的粥棚与育婴堂可以重新开张，生意兴荣；狄公闸的大生意也可以继续做下去，年年大水发财！</p>
欧阳戎细思片刻，轻轻点头，又摇头。</p>
这三策中，第一策是下策，可能性最。</p>
因为若是欧阳戎之前没猜错，四年一塌的狄公闸应当是柳家的核心利益。</p>
有更好的计策在，没必要为了一个已经提前斩首的欧阳良翰，再搭上一座耗费不少的狄公闸。</p>
至于第二策与第三策。</p>
欧阳戎觉得在第一策之上，但效果上却是不分上下。</p>
唯一区别是，前者文一些，后者武一些。</p>
而且二者都不用炸闸，可以节约成本。</p>
狄公闸留给以后时机到了再炸，岂不美哉？</p>
至于究竟是不是这三策之一，柳子文又会选哪一策……</p>
如果相信名字没取错的话，那就是文的那一个了，也就是第二策。</p>
可是柳子文真的文吗？</p>
欧阳戎抿了抿嘴。</p>
他一路冲下山去，路上，仅仅只在某处山泉边停脚片刻，干裂嘴唇狂饮了一大口冷冽山泉水……</p>
终于，欧阳戎气喘吁吁的奔至山脚。</p>
可是山脚处，左右四往，原本停放的马车全都已消失不见。</p>
他终究还是没能抓到尾巴。</p>
或者，他原本的侥幸也破灭了——那个假“欧阳良翰”没有丝毫逗留，径直带着师妹与燕六郎直接下山离开，接江州上官们去了。</p>
欧阳戎眉头大皱，他现在只有一双腿，难不成徒步追赶？看书喇</p>
然而，按照今日的日程计划，假“欧阳戎”一行人去接到江州上官们后，会径直去往蝴蝶溪的渡口，乘坐快船顺风去往越女峡营地那边接风洗尘，然后立马举办剪彩礼。</p>
“这如何追得上！”</p>
且不提他现在能不能立马弄到马匹，就算快马加鞭的去追赶，但现在已经慢了至少两刻钟了。</p>
就算欧阳戎匆匆忙忙赶到了县城那边的渡口，他们也都已经上船出发了。</p>
他即使雇船追赶，但是在水路上，这个时代大多数船的速度都是几乎均等，依旧没法望其项背。</p>
欧阳戎还是落后两刻钟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差！</p>
等他慢吞吞的赶到狄公闸，估计剪彩礼都已经快结束了吧，一步慢，步步慢！</p>
怎么办？</p>
欧阳戎深呼吸一口气，脸色努力保持平静，他凝眉四望。</p>
龙城县城位于大孤山西边，大孤山南边是云梦泽方向，也就是越女峡所在的方向，至于北边，则是大江。</p>
欧阳戎望了望假“欧阳良翰”一行人可能正在去接人乘船的西边县城方向。</p>
又转头南望狄公闸的方向。</p>
他们最后肯定是要去越女峡参加狄公闸剪彩礼的，该怎么追……</p>
就在这时，欧阳戎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副画面，是刚刚他在半山腰渴饮泉水时，短暂驻足眺望见的蝴蝶溪蜿蜿蜒蜒的复杂水路。</p>
下一秒，欧阳戎脚步一拐，身子宛若离弦之箭飞冲出去。</p>
只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p>
他既不是往西跑试图去追赶假“欧阳良翰”一行人。</p>
也不是直接朝南跑，径直赶去越女峡。</p>
欧阳戎拼命的往北跑去。</p>
那里是大江的方向。</p>
不过却迎…某座新渠的起始点。</p>
松林渡。</p></div>
用的是肌肉记忆与惯性。</p>
甚至连痛感都被大脑自发的屏蔽大半，只有飙升的肾上腺激素。</p>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杀死对方的念头。</p>
欧阳戎是如此。</p>
柳七也是如此。</p>
但很可惜。</p>
虽然欧阳戎前世从就顽皮跳脱，打架斗狠这一块比寻常人强上不少。</p>
但这一世继承的略微文弱的身体，在体能这一块，却逊色于五大三粗的柳七一头。</p>
哪怕是在生死玩命间爆发出的气力这块，亦是如此。</p>
土坑内。</p>
柳七怒吼。</p>
欧阳戎缄默。</p>
盖因狭窄空间难以辗转挪腾。</p>
手持白刃者无法拉开距离消耗，被徒手者近身缠斗。</p>
对前者稍稍不利。</p>
欧阳戎手里削铁如泥的裙刀与先断对方半掌的优势，正在缓缓消失。</p>
全凭他体内迸发出那一股狠劲在死死支撑。</p>
死亡平开始维持在两度高的均势位置。</p>
时间只过去短短十息。</p>
可欧阳戎却感觉，已经缠搏了许久许久。</p>
直至…</p>
砰！</p>
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p>
欧阳戎腿瞪墙壁，借力飞起，一记肘击，狠狠撞击柳七的满脸横肉。</p>
后者鼻血飙流，原本按压欧阳戎握刀手腕的左手，力气松弛了一点。</p>
欧阳戎趁机抽手。</p>
双手持刀高举，朝柳七斜劈！</p>
左右是狭窄土墙的空间内，这是唯一适合蓄力的姿势。</p>
却不慎暴露门面。</p>
刹那间，柳七一记头槌。</p>
欧阳戎后仰撞壁。</p>
柳七顷刻前压，二人贴身。</p>
柳七仅剩完好的左手抓住欧阳戎持刀的右手腕，死死往下压去。</p>
欧阳戎手中裙刀的刀锋，正缓缓递向他自己的颈脖。</p>
原本的灵活缠斗，转变为体能的角力。</p>
很明显，柳七更占据优势。</p>
欧阳戎全身紧绷，脑袋后仰，向离刀锋原点。</p>
可被反压手腕的右手上的刀锋，依旧像块吸铁石般，颤颤抖抖的接近他脖子。</p>
柳七脸上有两道血淋淋的刀痕，鲜血染红大半张脸。</p>
有血滴从他鼻子上落下，滴在欧阳戎脸上。</p>
柳七表情狰狞，嘴里挤出了不久前没完的话：</p>
“你是欧阳良翰！”</p>
欧阳戎昂起脑袋，眼睛朝下，俯睨柳七。</p>
柳七大怒，蛮牛大腿般的魁梧手臂上，青筋条条暴起，全力压低欧阳戎正在反抗的手腕。</p>
谢令姜裙刀的雪白刀锋，在欧阳戎眼前逐渐放大。</p>
他瞳孔缩了缩。</p>
不是，反派死于话多吗？</p>
欧阳现在才发现，好像也不绝对。</p>
不过这个发现，马上要有地狱冷笑话那味了。</p>
下一刹那。</p>
原本眼神傲睨欧阳戎突然眼神一变，偏头望向柳七身后，他面露惊诧之色。</p>
“又骗俺？”</p>
柳七气笑了，没有回头。</p>
“啊！”他低吼一声，要用尽最后全力，将雪白刀片递进欧阳戎喉咙。</p>
就在这时。</p>
“嗙”的一声。</p>
土坑内响起铁具猛敲硬物的重响。</p>
后脑勺开始流血，柳七愣愣回过头，眼睛逆着头顶正午的阳光，看见有一道黑乎乎的瘦身影正站在土坑上方。</p>
这道瘦身影两手抓着柳七刚刚挖坑的木柄铁锹，此刻见满脸狰狞的后者瞪眼望来，他往后怯退一步。</p>
柳七一时间头晕目眩，啊了啊嘴，似要什么。</p>
可下一秒。</p>
他忽感到自己身下一空，手上原本抓握的某只手腕也溜了出去。</p>
还没等惊恐的柳七反应，他颈脖处便有一道血线缓缓浮现。</p>
就像一只鼓鼓囊囊的水囊，被刀划开豁口。</p>
鲜血就像水一样涌泄。</p>
柳七跪地，手捂颈脖，嘴里发出“嗬嗬”声音，瞠目看着身前默默站起身的欧阳戎。</p>
欧阳戎抬脚，踩在柳七头颅上，向前一推，眼神涣散的后者重重倒地，倒在他自己挖的坟墓里。</p>
欧阳戎嘴巴干涩，爬出土坑，瘫坐地上。</p>
只见秀发瑟瑟发抖，看着土坑里的尸体，他手中铁锹“晃铛”一声摔落地上，和尚两手捂后脑勺上的两个大包，疼的直呲牙，看起来似乎是二次装死忍了很久了。</p>
“厉害，干得漂亮。”</p>
欧阳戎有气无力竖起大拇指，仰头看着太阳，嘴里夸了一句。看来这颗锃亮的光头还是挺有用的，现在看至少比较抗敲，寺里人均铁头功对吧？</p>
肾上腺激素分泌下降后，感官恢复，疲倦席卷而来。</p>
而湿漉大汗的头颈被林间袭来的冷风一吹，他顿时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不少。</p>
另外，欧阳戎反应过来一件似乎无关紧要的事。</p>
今日坑杀二人，他并没有掉功德。</p>
看来杀业这玩意儿，也要看情况，不是杀所有人都会狂扣功德的，可能存在一种红名机制，甚至有些罪孽深重之人，他若是杀了，不定还能涨功德……</p>
欧阳戎喘气，胡思乱想之时。</p>
秀发眼底都有些迷糊懵逼之色，刚刚他不知为何突然就醒了，醒来便感觉到正被一阵古怪的清风拂面，然后他起身便看见了旁边坑里，县太爷在与歹徒缠斗，于是便帮了一手。</p>
“县太爷，这……这……我……”</p>
“这里你来收拾，先去找主持，悲田济养院先别进去！”也不等秀发完话，欧阳戎立马强撑起身，丢下一句话，旋即，踉跄冲出竹林。</p>
欧阳戎赶至候客亭，捡起红布与白檀刀鞘，又擦了擦裙刀，收刀入鞘，配戴腰间。</p>
他一刻不停，冲出竹林，先赶至之前师妹烧香求签的正殿。</p>
善导大师与师妹皆不在，拉住一位老年知客僧追问。</p>
后者眼神有些奇怪的看着他。</p>
“两刻钟前，那位女菩萨不是跟着县太爷您一起走的吗？”</p>
欧阳戎心中一凛，告辞转身。</p>
他又马不停蹄赶到了东林寺大门口。</p>
放眼望去，大门外不远处的候客亭里，燕六郎等一行捕快的身影早已不见，只剩些寻常香客。</p>
果然如此。</p>
欧阳戎深呼吸一口气，手扶腰刀，埋头朝山下冲去。</p>
一刻都不敢停歇，似是要追上什么。</p>
欧阳戎面色严肃。</p>
顶着四面刮来的山风，他打了个寒战，清醒不少，脑海中某些事与背后的阴谋，宛若细线串珠，在心中渐渐明了开来。</p>
这一切应当是柳子文他们在捣鬼！</p>
刚刚那两个柳氏打手嘴里喊的“女仙”，应该是通过什么异术花招伪装成了他！</p>
这也解释了，为何他们把真的他误认为是什么“女仙”。</p>
只是唯一让欧阳戎有些困惑的是。</p>
按照这位两位柳氏打手的法与反应，悲田济养院里面，应当是有一个厉害的杀手在等着他，而且听他们，好像是个什么长安剑客。</p>
若是真的，那为何他能安然无恙的视察完了悲田济养院？</p>
师妹正好不在他身边，欧阳戎现在事后复盘都觉得这确实是最佳的出手时机，并且他也没有多少防备。</p>
欧阳戎不得不佩服，柳家的确很会找准时机，这还是在剪彩礼前，他警惕性相对最放松的时候。</p>try{ggauto();} catch(ex){}
出这种盘外招，柳子文够狠，他这名字算是拿去喂了狗了。</p>
欧阳戎凝眉无语。</p>
可现在的结果是，不久前，他平安无事，甚至没发现有什么蹊跷的走出了悲田济养院。</p>
这一点甚至出乎了那两位柳氏打手的意料，否则也不会有随后他撞破阴谋、坑杀二士，下山追人这些事了。</p>
欧阳戎百思不得其解。</p>
是那个长安剑客半路反悔了没来，还是有什么不可抗力阻止了他。</p>
他忽然灵机一动，心道：</p>
“之前是不是还有一份价值三千功德的福报一直没兑换过，难不成这还真是用来救他命的福报不成？就像眼下？”</p>
欧阳戎摇摆脑袋，驱散杂念。</p>
暂时没再死揪此事不放，注意力转到眼前即将发生之事。</p>
柳子文派人截杀他，偷梁换柱，让一个桨女仙”的家伙伪装成他，带人下山。</p>
到底是想做什么？</p>
单纯的是想杀他？</p>
那往狄公闸偷偷运油准备炸闸做什么，不是也能杀他吗。</p>
岂不是多此一举。</p>
还是，借洗闸礼运油其实只是阴谋的冰山一角，这是用来迷糊他的障眼法。</p>
表面上柳家站在第一层，欧阳戎站在第二层，但其实柳家是站在第三层？</p>
柳子文其实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运油炸闸的事情，甚至知道了他在剪彩礼上也有准备，要向柳氏发难。</p>
于是计中计，先利用运油炸闸暴露一事，让其放松警戒松懈下来。</p>
而眼下的东林寺杀局，是想除掉他后，再让那个桨女仙”的家伙伪装成他的模样，偷梁换柱下山，接江州上官们去参加剪彩礼。</p>
将线索梳理归纳完毕，欧阳戎心中不禁又冒出一个问题。</p>
柳氏如此大张旗鼓的绕圈子，难道只是想单纯的杀人吗？</p>
欧阳戎忽然摇头。</p>
不。</p>
柳氏其他人他不知道，但柳子文的性格，欧阳戎却有些独特理解。</p>
从当初在渊明楼，欧阳戎第一眼见到相貌平平的柳子文起，便知道遇到了某方面的同一类人。</p>
柳子文与他一样，一旦出手，绝不会满足于单纯的杀人。</p>
杀人算什么本事？</p>
诛心才是顶流操作。</p>
那该如何诛心呢？</p>
山路上，试着带入柳子文视角的欧阳戎，一时间安静了下来。</p>
已有的信息与结论在他的心头流转，拼接，最后宛若拼图般，隐隐能看见了某副全景。</p>
他抬眸叹息，呢喃一声：</p>
“柳子文究竟有几策不知道，但我能有三策……”</p>
第一策。</p>
让那个“女仙”伪装成他的模样，在狄公闸剪彩礼上，当众炸闸，背上黑锅。</p>
第二策。</p>
依旧是让那个“女仙”伪装成他的模样参加剪彩礼，不过这一回，柳家会当众揭示“欧阳良翰”的炸闸阴谋，把人证物证全部都甩在“欧阳良翰”脸上。</p>
至于人证物证怎么来的，有一个能伪装成他模样的“女仙”在，提前几准备人证物证并不难，利用假的“欧阳戎良翰”，什么脏水都能泼在他身上。</p>
第三策。</p>
欧阳戎觉得最为简单粗暴。</p>
江州上官们不是正好来了吗，记得这还是当初柳子文在谢罪宴上提出的“要求”。</p>
只要让“女仙”伪装的欧阳良翰众目睽睽下刺杀江州上官，或是全杀了，或是杀其中重要的一个朝廷命官。</p>
那欧阳戎即使是一地父母官，即使是下闻名的守正君子，都得完蛋，这盆脏水都足以将他的前途葬送。</p>
此三策皆可诛心污名。</p>
若是不久前那两个柳氏打手透露出的信息没错。</p>
那在东林寺被斩首的他，后续会被伪装成剪彩礼犯事后的畏罪潜逃，又畏罪自杀。看书溂</p>
三策最后皆可以用上他这个“死人”。</p>
而且这三策一旦实施成功，欧阳戎被泼脏水“自杀”后，生前的一切赈灾与水利工程都可以借机推翻。</p>
柳家的粥棚与育婴堂可以重新开张，生意兴荣；狄公闸的大生意也可以继续做下去，年年大水发财！</p>
欧阳戎细思片刻，轻轻点头，又摇头。</p>
这三策中，第一策是下策，可能性最。</p>
因为若是欧阳戎之前没猜错，四年一塌的狄公闸应当是柳家的核心利益。</p>
有更好的计策在，没必要为了一个已经提前斩首的欧阳良翰，再搭上一座耗费不少的狄公闸。</p>
至于第二策与第三策。</p>
欧阳戎觉得在第一策之上，但效果上却是不分上下。</p>
唯一区别是，前者文一些，后者武一些。</p>
而且二者都不用炸闸，可以节约成本。</p>
狄公闸留给以后时机到了再炸，岂不美哉？</p>
至于究竟是不是这三策之一，柳子文又会选哪一策……</p>
如果相信名字没取错的话，那就是文的那一个了，也就是第二策。</p>
可是柳子文真的文吗？</p>
欧阳戎抿了抿嘴。</p>
他一路冲下山去，路上，仅仅只在某处山泉边停脚片刻，干裂嘴唇狂饮了一大口冷冽山泉水……</p>
终于，欧阳戎气喘吁吁的奔至山脚。</p>
可是山脚处，左右四往，原本停放的马车全都已消失不见。</p>
他终究还是没能抓到尾巴。</p>
或者，他原本的侥幸也破灭了——那个假“欧阳良翰”没有丝毫逗留，径直带着师妹与燕六郎直接下山离开，接江州上官们去了。</p>
欧阳戎眉头大皱，他现在只有一双腿，难不成徒步追赶？看书喇</p>
然而，按照今日的日程计划，假“欧阳戎”一行人去接到江州上官们后，会径直去往蝴蝶溪的渡口，乘坐快船顺风去往越女峡营地那边接风洗尘，然后立马举办剪彩礼。</p>
“这如何追得上！”</p>
且不提他现在能不能立马弄到马匹，就算快马加鞭的去追赶，但现在已经慢了至少两刻钟了。</p>
就算欧阳戎匆匆忙忙赶到了县城那边的渡口，他们也都已经上船出发了。</p>
他即使雇船追赶，但是在水路上，这个时代大多数船的速度都是几乎均等，依旧没法望其项背。</p>
欧阳戎还是落后两刻钟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差！</p>
等他慢吞吞的赶到狄公闸，估计剪彩礼都已经快结束了吧，一步慢，步步慢！</p>
怎么办？</p>
欧阳戎深呼吸一口气，脸色努力保持平静，他凝眉四望。</p>
龙城县城位于大孤山西边，大孤山南边是云梦泽方向，也就是越女峡所在的方向，至于北边，则是大江。</p>
欧阳戎望了望假“欧阳良翰”一行人可能正在去接人乘船的西边县城方向。</p>
又转头南望狄公闸的方向。</p>
他们最后肯定是要去越女峡参加狄公闸剪彩礼的，该怎么追……</p>
就在这时，欧阳戎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副画面，是刚刚他在半山腰渴饮泉水时，短暂驻足眺望见的蝴蝶溪蜿蜿蜒蜒的复杂水路。</p>
下一秒，欧阳戎脚步一拐，身子宛若离弦之箭飞冲出去。</p>
只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p>
他既不是往西跑试图去追赶假“欧阳良翰”一行人。</p>
也不是直接朝南跑，径直赶去越女峡。</p>
欧阳戎拼命的往北跑去。</p>
那里是大江的方向。</p>
不过却迎…某座新渠的起始点。</p>
松林渡。</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