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4 儒生的“阴谋”，和李郁的“阳谋”
广州指挥部，</p>
1名侍卫匆匆进来，低声说道：</p>
“陛下，鹤山县丰塘村客家首领曾怀古，纠集1000多人跑了。”</p>
李郁诧异，</p>
问道：</p>
“跑了，是什么意思？”</p>
……</p>
侍卫递上军报。</p>
李郁看完，大为恼火。</p>
原来，</p>
第5军团军法官薛辰，奉命追查当日客勇一部擅自前出挑衅，乃是自发行为还是背后有人唆使。</p>
最终，</p>
查到了曾怀古~</p>
这家伙应该是听到了风声，纠集当日矿徒数百人以及部分不满吴廷的青壮跑进了山区。</p>
……</p>
逃跑之前，</p>
他还打伤了闻讯赶来劝阻的其余2位首领，痛骂他们认不清这世道，错把捞佬当大佬。</p>
根据斥候进山追踪判断，这伙子人很可能要去广西梧州府。</p>
“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p>
李郁只要大局。</p>
少数人不满，自己主动跑掉反而是好事，减少了日后的麻烦。</p>
派兵追杀只会伤了其余人的心~</p>
不至于。</p>
……</p>
李郁一个人安静的在书房内，</p>
看呈送上来的2张简报~</p>
秘书处先阅读所有公文军报，尽可能的将内容压缩、简练，再按照重要程度排序。</p>
例如，</p>
广东已批准民间开设铁厂348家，铁矿为主的各类矿173家。</p>
他并不诧异，</p>
这些数字不是一下子冒出来的，实际上早就存在。</p>
只不过是，</p>
将原先的私矿变成现在的合法公开开采罢了。</p>
……</p>
广东的各类矿产尚属丰富，金属矿有铁、铜、铅、银、金、锡，建筑类矿产有高岭土、石灰石、灰岩、花岗岩、石英砂。</p>
东南邻海，出海桥头堡。</p>
再加上民间浓厚的重商主义。</p>
故而，</p>
李郁对广东寄予厚望，准备将这里打造成吴国这架战车的第二处引擎。</p>
……</p>
为此，</p>
他批示：</p>
“令萍乡煤矿以正常市场价向粤西铁厂提供优质焦煤。”</p>
“令军工署派员在佛山新建一座火炮工厂，从民间购买优质粤铁。”</p>
“令第5军团部分兵力进驻罗定州，任务有二。一，协助造船署进山寻找铁力木。二，封堵肇庆府清军退路，先劝降后用兵。”</p>
写完这些，</p>
他又拿出一张纸条，沉吟片刻，写下两个字：</p>
粮食！</p>
这一波春粮收获很重要，亟需大批粮食调入广东稳定粮价。</p>
粮价降，民心就涨。</p>
老广，绝大部分是日子人。</p>
老广的一大明显特征不热衷于正治，更在意实惠。</p>
……</p>
李郁坐镇广州，一份份旨意飞向已占领的各州县。</p>
新上任的文官们自然不敢怠慢，全力执行。</p>
凡是占领区之县城，军队前脚进城，文官后脚就进驻挂起牌子。</p>
但是，</p>
各府衙以及更高的省里衙署8成空缺，虚位以待。</p>
表现卓异者就有机会快人一步，进入府里乃至省里。</p>
像这种“坑多萝卜少”的情况，几百年才得一遇，属于开国初期特有现象。</p>
……</p>
凡是在早期追随帝国战车的人，只需稍有能力，再适度展现忠心，仕途都能青云直上。</p>
甭提什么资历、门槛、经验、出身。</p>
新朝选官的规章还没诞生呢，御史言官更没个鬼影。</p>
待帝国进入稳定期后就不一样了。</p>
所有的坑里都蹲着萝卜~</p>
稳定期再往后，就是倦怠期。</p>
萝卜泛滥、萝卜开会、萝卜荟萃。</p>
即使你是科举三甲，煌煌正途，想谋求一个实职知县都殊为不易。</p>
更别提，知县往上走了。</p>
每前进一步都好比五关斩六将。</p>
要满足无数条硬性要求，还得有贵人赏识提携。7成的知县最终还是以知县身份致仕。</p>
……</p>
如今，</p>
主动投奔吴廷的南方读书人越来越多。</p>
他们看着那些科举的失意者们，摇身一变成了“百里侯”，威风八面，前途无量。</p>
嫉妒的抓心挠肝，两眼血红。</p>
许多人也想通了――“搁置争议，共同进步”。</p>
先不谈儒学，也不谈孔孟。</p>
陛下考什么，我就学什么，只求尽快上车，快快做官。</p>
打不过，就先加入嘛。</p>
……</p>
借用一下几百年后的网络体，翻译过来的意思是这样：</p>
“如果你觉得吴国不好，那你不应该嫌弃他、抱怨他。而是应该主动加入他、建设他。”</p>
我儒灵活，尤擅自我说服。</p>
这些人自我安慰：</p>
待以后，</p>
众正盈朝，正气冲云霄~</p>
就可以慢慢劝谏圣天子，改一改“商贾脾气”，稍微尊重一下大家的“儒学”信卯。</p>
不管怎么说，</p>
大吴远胜大清嘛。</p>
……</p>
当然，</p>
成年人都知道，</p>
有的事能做，不能说。</p>
所以，</p>
大家嘴上先不要讲，待将来时机成熟，狠狠摁着陛下的龙头喝孔圣的洗脚水。</p>
狂妄吗？</p>
一点都不狂妄。</p>
当初大元入关、大清入关，</p>
骑马的酋长们哪个不是浑身腥膻，凶神恶煞，远观不似人主，近观个个山猪。</p>
重压之下，</p>
孔府不慌不忙、谈笑风生~</p>
先跪！后站！</p>
率领天下士子成功占据朝堂。</p>
最终，</p>
成功同化了大元、大清，将酋长的子子孙孙们教育的服服帖帖。</p>
……</p>
百年不到，</p>
八旗子弟哪个不是读儒经、听汉曲、吃汉菜、写汉字，全盘汉化。</p>
大元就别提了，50年不到就放弃了挣扎。</p>
谁赢了？</p>
还是咱们赢了。</p>
来一个，赢一个。</p>
来一双，赢一双。</p>
甭管你是骑马的坐船的，扎小辫的留长辫的系马尾的，兹要入了关最终都得输。</p>
尝到了甜头的人，自己就主动低头喝孔圣的洗脚水了。</p>
你要是不让他们喝，他们能砍死你。</p>
……</p>
假如，</p>
现在是李自成坐了龙椅，大老粗占据朝廷，新朝的血脉里就缺文气。</p>
说服有点难。</p>
需要几代人。</p>
陛下是江南人士，吴廷重臣也是江南底色。</p>
这就很妙了~</p>
大家在语言和价值观方面毫无阻碍。</p>
……</p>
前有朱熹，后有钱谦益。</p>
金圣叹最多算块边角料，做不了好家具。</p>
儒学，</p>
在江南发展了1000多年，浸透在百姓的骨子里，根深蒂固。</p>
江南有文气！</p>
至多30年，</p>
吴廷就得回归正道。</p>
保不齐，比大清输的更彻底。</p>
……</p>
值得注意的是，</p>
投奔吴廷的这帮读书人绝大多数尚未有资格迈过儒家大院的门槛，或者虽然迈入了门槛，但只配站在院子里。</p>
他们很眼馋，闻到屋里的肉香，但吃不到。</p>
在屋里吃肉喝酒的，是文官士绅。</p>
这两个群体之间很微妙。</p>
前者想进屋，上桌吃肉，但挤不进去。</p>
所以愤然离开儒家大院。</p>
去隔壁的吴家大院贺喜，趁着人少想混个上桌吃肉的资格。</p>
想必，</p>
主家也会给个面子，大家互相成全。</p>
……</p>
不过，</p>
这帮来吴家大院贺喜的读书人，</p>
目前最腹诽的是――吴廷的考试制度一直没有完善。</p>
考试时间、地点，录取人数，都未曾有个准确的章程，让大家的脖子都伸成长颈鹿了。</p>
胡雪余曾经提醒过陛下~</p>
但是李郁借口忙于征战，刻意忽略了此事。</p>
兹事体大，一定要慎重。</p>
他可不想打完了天下，回头一看。</p>
麾下文臣换汤不换药，头上的辫子剪了，心里的辫子依旧油光水滑。</p>
……</p>
读书≠儒学。</p>
这是个障眼法。</p>
小民百姓，以为儒学是一套知识体系。</p>
士子们，宣称儒学是一套价值观体系。</p>
实际上，</p>
儒学却是一套分.配体系。</p>try{ggauto();} catch(ex){}
汉人士绅支持大清，是因为大清支持儒学。</p>
清统区的汉人士绅不支持李郁，是因为李郁要收缴他们手里的餐刀。</p>
说来说去，</p>
最终还是利益之争。</p>
当读史困惑时，最简单的辅助阅读方法就是――从钱出发！</p>
用“钱”去比划史书里的每个人、每件事。</p>
可小小顿悟。</p>
……</p>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p>
隔壁突然传来颇具特色的优伶嗓音，又很贴合当前自己的心境。</p>
李郁一愣，</p>
将征询的眼神投向正在院落里站岗的侍卫。</p>
侍卫连忙低声道：</p>
“是陛下亲征四邑时，新广州商会送来的梨园戏班。”</p>
“嗯。”</p>
李郁扭头进了书房，快速手书一封，递给侍卫：</p>
“将此信交给商会会长。”</p>
“是。”</p>
……</p>
攻下广州，</p>
吴军刻意将城内原先的官绅阶层一扫空。</p>
故而所谓的新商会，实际上是追随大军脚步进驻广州城的江浙富商成立的组织。</p>
鸠占鹊巢~</p>
吴军前脚打地盘，江浙商帮后脚就跟进。</p>
先收购吴军抄没的店铺、仓库，后销售江南工厂出产的各种工业品。</p>
双方合作愉快。</p>
如今，江浙商帮对吴廷的支持堪称狂热。</p>
许多人私下都说，</p>
如果现在，陛下想筹1000万两军饷，江浙商帮毫不犹豫凑出1200万两送到国库。</p>
这些年的合作，</p>
双方已经成为了默契的利益共同体。</p>
……</p>
不过，</p>
极少有人意识到，陛下其实在有意无意的拆分江南士绅集团。</p>
原先，</p>
文官、士绅、商贾这3个身份是重叠的。</p>
一人戴3层面具。</p>
但，</p>
戴在最外层、用于见人的是士绅面具。</p>
所以，称为“江南士绅集团”比较直观。</p>
对此，</p>
李郁心里明镜一般，</p>
但表面装糊涂，对着最外层的士绅面具火力全开，告诉大家，我与士绅不共戴天。</p>
一刀戳脸，士绅面具破了。</p>
至于后面是谁的脸在流血？</p>
和寡人无关。</p>
反正，寡人只戳士绅的脸~</p>
寡人不知道这张脸后面还有其他的脸。</p>
……</p>
慢慢的，</p>
这个集团出现了微妙变化。</p>
士绅群体逐渐消失。</p>
剩下的文官、商贾2个群体也开始分流，渐行渐远。</p>
文官就是文官，商贾就是商贾，成为2个截然不同的群体。</p>
大家都得以真脸见人。</p>
表面上，</p>
似乎也没什么影响。</p>
可实际上，</p>
江南集团已被分化，而且不可能再合流。</p>
……</p>
那帮想着打不过就加入的读书人，早晚有一天会错愕的发现――江南文官集团和江南工商集团是是格格不入的。</p>
江南文官集团，可能会支持名教回归。</p>
而江南工商集团，他们会拼了命的站在陛下身边，阻止儒学再回正统！</p>
李郁刻意培养出来的这个群体已经尝到了甜头，尝到了自由，尝到了血腥。</p>
他们不可能再和文官老乡们站在一起了。</p>
人，总是无法脱离立场的。</p>
以上，</p>
都是李郁的深度谋划，对于帝国未来的布局。</p>
……</p>
坦率的讲，</p>
江南士绅、辽东武将、南方宗族、粤闽海商、西南土司、西北义军等等，任何一个崛起的集团都不是善良之辈。</p>
这和地域、职业、出身无关。</p>
任何一个集团崛起后，都会疯狂的汲取帝国宿主的营养。直到弄死所有潜在对手，独霸宿主！</p>
从小民的角度，</p>
都该杀千刀。</p>
从帝王的角度，都是历史的失败经验罢了。</p>
不宜赘叙。</p>
……</p>
广州商会成员36人，齐聚一堂。</p>
传阅陛下的亲笔信后~</p>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基本有数。</p>
会长贝田田，</p>
乃是湖州府富商之子，家中经营着庞大的棉纺、丝织产业。</p>
他咳嗽2声，</p>
轻声说道：</p>
“诸位，陛下指示广州商会只做大宗批发，不宜涉足零售。零售，应交给本地的小商人。”</p>
“陛下圣明。生意嘛，多少给别人挣点，吃独食不好的。”</p>
“我建议各家将现已吃下的店铺租赁出去，条件是专营我们的工业品。”</p>
“好了，大家举手表决吧？”</p>
……</p>
不出意外，全部通过。</p>
不过，</p>
其中有人笑道：</p>
“广州经此一战，有实力的商人都被一扫空，剩下来的有资金实力吗？”</p>
旁边立马有人笑道：</p>
“怕什么，周边的商人闻到味道，会来填补空白的。”</p>
屋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p>
贝田田又补充道：</p>
“秉承陛下旨意，我等控制原料开设工厂，已占上游，不宜再涉足下游。当建立起一套分级经销商制度，以广州为试点。”</p>
“大家都是自己人，说话就不必遮遮掩掩，议议吧？”</p>
……</p>
一江宁府棉布商人说道：</p>
“省――府――县3级经销商制度，我没意见。我们吃肉，他们啃骨头。”</p>
“只要市场规模做起来，我们的利润总量就能上去。”</p>
“不过行业内最好先通个气。不要咱们在前面垦荒，荒地刚垦成熟田，其他人来拆台。”</p>
贝田田点头：</p>
“我会写信请父亲出面邀请同行大厂的几位叔伯吃顿饭，打个招呼。”</p>
如今，</p>
江南商人内部气氛高度融洽。</p>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大片大片的蓝海等着扑腾。</p>
没必要抢别人的生意，留下恶名。</p>
……</p>
又有1人谨慎提醒道：</p>
“诸位也别忘了，一直以来，广东本地的桑蚕纺织、铁器、瓷器行业颇具规模。”</p>
贝田田坏笑道：</p>
“老规矩，按照对手的成本价倾销。告诉所有零售商，差价我们补贴。”</p>
“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两个月不行，就三个月。”</p>
“要让广东人都能买到便宜货，沐浴吾皇恩德。”</p>
……</p>
有谨慎之人问道：</p>
“如此，会不会有违陛下的旨意？”</p>
贝田田斟酌了一下，说道：</p>
“我们的目的是整合，不是破坏。”</p>
“农夫可以把滞销的原料卖给我们，手工业者可以到我们的工厂打工，小作坊掌柜可以求我们收购嘛。”</p>
“我们明明可以抢的！但是呢，我们忍住了，选择了文明的商业手段。”</p>
“堂堂正正的商业竞争，他们输了也怨不得谁。”</p>
在场众人皆肃然点头，</p>
贝公子说的是大实话，以如今商会的人脉，确实可以明抢的。</p>
……</p>
【冷知识：</p>
在日用工业品方面，小农经济实际碾压初代工业经济。</p>
以清朝土布举例，一直到19世纪中期都具备价格优势。</p>
撒克逊工厂机器出产的洋布即使不算海运成本，出厂售价也高于土布。原因是，大清低廉到几乎可以忽略的人力成本。</p>
一鸦后，撒克逊人打开了大清国门，结果尴尬的发现他们引以为豪的工业品在大清根本卖不出去，价格全线高于大清本土的手工业产品。</p>
伦敦的工厂主们气急败坏，</p>
无论怎么升级机器，压榨童工，延长工时，都达不到大清的成本。</p>
……</p>
学识渊博的经济学家们怀疑大清私藏了世界上最先进的管理经验，沙龙开了一场又一场，依旧雾里看花。</p>
一些人亲自实地考察后，学到了一个理念：无为而治。</p>
大清什么都没做，就躺平。</p>
这让本来就崇尚原始主义的一小撮欧洲佬，又集体嗨了一阵。</p>
社会学家们哀嚎：</p>
紫禁城输了，实则赢了。</p>
伦敦赢了，实则输了。</p>
……</p>
这一现象，直到太平天国之后才被逆转。</p>
处处设卡的湘军团练厘金局，全线抬高了商业流通的成本，彻底破坏了小农经济。</p>
之后，</p>
大清朝小农经济系统崩溃，被廉价的舶来工业品彻底占据市场。</p>
从这一点上讲，洪秀全确实是为上帝的子民们做出了贡献。】</p></div>
1名侍卫匆匆进来，低声说道：</p>
“陛下，鹤山县丰塘村客家首领曾怀古，纠集1000多人跑了。”</p>
李郁诧异，</p>
问道：</p>
“跑了，是什么意思？”</p>
……</p>
侍卫递上军报。</p>
李郁看完，大为恼火。</p>
原来，</p>
第5军团军法官薛辰，奉命追查当日客勇一部擅自前出挑衅，乃是自发行为还是背后有人唆使。</p>
最终，</p>
查到了曾怀古~</p>
这家伙应该是听到了风声，纠集当日矿徒数百人以及部分不满吴廷的青壮跑进了山区。</p>
……</p>
逃跑之前，</p>
他还打伤了闻讯赶来劝阻的其余2位首领，痛骂他们认不清这世道，错把捞佬当大佬。</p>
根据斥候进山追踪判断，这伙子人很可能要去广西梧州府。</p>
“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p>
李郁只要大局。</p>
少数人不满，自己主动跑掉反而是好事，减少了日后的麻烦。</p>
派兵追杀只会伤了其余人的心~</p>
不至于。</p>
……</p>
李郁一个人安静的在书房内，</p>
看呈送上来的2张简报~</p>
秘书处先阅读所有公文军报，尽可能的将内容压缩、简练，再按照重要程度排序。</p>
例如，</p>
广东已批准民间开设铁厂348家，铁矿为主的各类矿173家。</p>
他并不诧异，</p>
这些数字不是一下子冒出来的，实际上早就存在。</p>
只不过是，</p>
将原先的私矿变成现在的合法公开开采罢了。</p>
……</p>
广东的各类矿产尚属丰富，金属矿有铁、铜、铅、银、金、锡，建筑类矿产有高岭土、石灰石、灰岩、花岗岩、石英砂。</p>
东南邻海，出海桥头堡。</p>
再加上民间浓厚的重商主义。</p>
故而，</p>
李郁对广东寄予厚望，准备将这里打造成吴国这架战车的第二处引擎。</p>
……</p>
为此，</p>
他批示：</p>
“令萍乡煤矿以正常市场价向粤西铁厂提供优质焦煤。”</p>
“令军工署派员在佛山新建一座火炮工厂，从民间购买优质粤铁。”</p>
“令第5军团部分兵力进驻罗定州，任务有二。一，协助造船署进山寻找铁力木。二，封堵肇庆府清军退路，先劝降后用兵。”</p>
写完这些，</p>
他又拿出一张纸条，沉吟片刻，写下两个字：</p>
粮食！</p>
这一波春粮收获很重要，亟需大批粮食调入广东稳定粮价。</p>
粮价降，民心就涨。</p>
老广，绝大部分是日子人。</p>
老广的一大明显特征不热衷于正治，更在意实惠。</p>
……</p>
李郁坐镇广州，一份份旨意飞向已占领的各州县。</p>
新上任的文官们自然不敢怠慢，全力执行。</p>
凡是占领区之县城，军队前脚进城，文官后脚就进驻挂起牌子。</p>
但是，</p>
各府衙以及更高的省里衙署8成空缺，虚位以待。</p>
表现卓异者就有机会快人一步，进入府里乃至省里。</p>
像这种“坑多萝卜少”的情况，几百年才得一遇，属于开国初期特有现象。</p>
……</p>
凡是在早期追随帝国战车的人，只需稍有能力，再适度展现忠心，仕途都能青云直上。</p>
甭提什么资历、门槛、经验、出身。</p>
新朝选官的规章还没诞生呢，御史言官更没个鬼影。</p>
待帝国进入稳定期后就不一样了。</p>
所有的坑里都蹲着萝卜~</p>
稳定期再往后，就是倦怠期。</p>
萝卜泛滥、萝卜开会、萝卜荟萃。</p>
即使你是科举三甲，煌煌正途，想谋求一个实职知县都殊为不易。</p>
更别提，知县往上走了。</p>
每前进一步都好比五关斩六将。</p>
要满足无数条硬性要求，还得有贵人赏识提携。7成的知县最终还是以知县身份致仕。</p>
……</p>
如今，</p>
主动投奔吴廷的南方读书人越来越多。</p>
他们看着那些科举的失意者们，摇身一变成了“百里侯”，威风八面，前途无量。</p>
嫉妒的抓心挠肝，两眼血红。</p>
许多人也想通了――“搁置争议，共同进步”。</p>
先不谈儒学，也不谈孔孟。</p>
陛下考什么，我就学什么，只求尽快上车，快快做官。</p>
打不过，就先加入嘛。</p>
……</p>
借用一下几百年后的网络体，翻译过来的意思是这样：</p>
“如果你觉得吴国不好，那你不应该嫌弃他、抱怨他。而是应该主动加入他、建设他。”</p>
我儒灵活，尤擅自我说服。</p>
这些人自我安慰：</p>
待以后，</p>
众正盈朝，正气冲云霄~</p>
就可以慢慢劝谏圣天子，改一改“商贾脾气”，稍微尊重一下大家的“儒学”信卯。</p>
不管怎么说，</p>
大吴远胜大清嘛。</p>
……</p>
当然，</p>
成年人都知道，</p>
有的事能做，不能说。</p>
所以，</p>
大家嘴上先不要讲，待将来时机成熟，狠狠摁着陛下的龙头喝孔圣的洗脚水。</p>
狂妄吗？</p>
一点都不狂妄。</p>
当初大元入关、大清入关，</p>
骑马的酋长们哪个不是浑身腥膻，凶神恶煞，远观不似人主，近观个个山猪。</p>
重压之下，</p>
孔府不慌不忙、谈笑风生~</p>
先跪！后站！</p>
率领天下士子成功占据朝堂。</p>
最终，</p>
成功同化了大元、大清，将酋长的子子孙孙们教育的服服帖帖。</p>
……</p>
百年不到，</p>
八旗子弟哪个不是读儒经、听汉曲、吃汉菜、写汉字，全盘汉化。</p>
大元就别提了，50年不到就放弃了挣扎。</p>
谁赢了？</p>
还是咱们赢了。</p>
来一个，赢一个。</p>
来一双，赢一双。</p>
甭管你是骑马的坐船的，扎小辫的留长辫的系马尾的，兹要入了关最终都得输。</p>
尝到了甜头的人，自己就主动低头喝孔圣的洗脚水了。</p>
你要是不让他们喝，他们能砍死你。</p>
……</p>
假如，</p>
现在是李自成坐了龙椅，大老粗占据朝廷，新朝的血脉里就缺文气。</p>
说服有点难。</p>
需要几代人。</p>
陛下是江南人士，吴廷重臣也是江南底色。</p>
这就很妙了~</p>
大家在语言和价值观方面毫无阻碍。</p>
……</p>
前有朱熹，后有钱谦益。</p>
金圣叹最多算块边角料，做不了好家具。</p>
儒学，</p>
在江南发展了1000多年，浸透在百姓的骨子里，根深蒂固。</p>
江南有文气！</p>
至多30年，</p>
吴廷就得回归正道。</p>
保不齐，比大清输的更彻底。</p>
……</p>
值得注意的是，</p>
投奔吴廷的这帮读书人绝大多数尚未有资格迈过儒家大院的门槛，或者虽然迈入了门槛，但只配站在院子里。</p>
他们很眼馋，闻到屋里的肉香，但吃不到。</p>
在屋里吃肉喝酒的，是文官士绅。</p>
这两个群体之间很微妙。</p>
前者想进屋，上桌吃肉，但挤不进去。</p>
所以愤然离开儒家大院。</p>
去隔壁的吴家大院贺喜，趁着人少想混个上桌吃肉的资格。</p>
想必，</p>
主家也会给个面子，大家互相成全。</p>
……</p>
不过，</p>
这帮来吴家大院贺喜的读书人，</p>
目前最腹诽的是――吴廷的考试制度一直没有完善。</p>
考试时间、地点，录取人数，都未曾有个准确的章程，让大家的脖子都伸成长颈鹿了。</p>
胡雪余曾经提醒过陛下~</p>
但是李郁借口忙于征战，刻意忽略了此事。</p>
兹事体大，一定要慎重。</p>
他可不想打完了天下，回头一看。</p>
麾下文臣换汤不换药，头上的辫子剪了，心里的辫子依旧油光水滑。</p>
……</p>
读书≠儒学。</p>
这是个障眼法。</p>
小民百姓，以为儒学是一套知识体系。</p>
士子们，宣称儒学是一套价值观体系。</p>
实际上，</p>
儒学却是一套分.配体系。</p>try{ggauto();} catch(ex){}
汉人士绅支持大清，是因为大清支持儒学。</p>
清统区的汉人士绅不支持李郁，是因为李郁要收缴他们手里的餐刀。</p>
说来说去，</p>
最终还是利益之争。</p>
当读史困惑时，最简单的辅助阅读方法就是――从钱出发！</p>
用“钱”去比划史书里的每个人、每件事。</p>
可小小顿悟。</p>
……</p>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p>
隔壁突然传来颇具特色的优伶嗓音，又很贴合当前自己的心境。</p>
李郁一愣，</p>
将征询的眼神投向正在院落里站岗的侍卫。</p>
侍卫连忙低声道：</p>
“是陛下亲征四邑时，新广州商会送来的梨园戏班。”</p>
“嗯。”</p>
李郁扭头进了书房，快速手书一封，递给侍卫：</p>
“将此信交给商会会长。”</p>
“是。”</p>
……</p>
攻下广州，</p>
吴军刻意将城内原先的官绅阶层一扫空。</p>
故而所谓的新商会，实际上是追随大军脚步进驻广州城的江浙富商成立的组织。</p>
鸠占鹊巢~</p>
吴军前脚打地盘，江浙商帮后脚就跟进。</p>
先收购吴军抄没的店铺、仓库，后销售江南工厂出产的各种工业品。</p>
双方合作愉快。</p>
如今，江浙商帮对吴廷的支持堪称狂热。</p>
许多人私下都说，</p>
如果现在，陛下想筹1000万两军饷，江浙商帮毫不犹豫凑出1200万两送到国库。</p>
这些年的合作，</p>
双方已经成为了默契的利益共同体。</p>
……</p>
不过，</p>
极少有人意识到，陛下其实在有意无意的拆分江南士绅集团。</p>
原先，</p>
文官、士绅、商贾这3个身份是重叠的。</p>
一人戴3层面具。</p>
但，</p>
戴在最外层、用于见人的是士绅面具。</p>
所以，称为“江南士绅集团”比较直观。</p>
对此，</p>
李郁心里明镜一般，</p>
但表面装糊涂，对着最外层的士绅面具火力全开，告诉大家，我与士绅不共戴天。</p>
一刀戳脸，士绅面具破了。</p>
至于后面是谁的脸在流血？</p>
和寡人无关。</p>
反正，寡人只戳士绅的脸~</p>
寡人不知道这张脸后面还有其他的脸。</p>
……</p>
慢慢的，</p>
这个集团出现了微妙变化。</p>
士绅群体逐渐消失。</p>
剩下的文官、商贾2个群体也开始分流，渐行渐远。</p>
文官就是文官，商贾就是商贾，成为2个截然不同的群体。</p>
大家都得以真脸见人。</p>
表面上，</p>
似乎也没什么影响。</p>
可实际上，</p>
江南集团已被分化，而且不可能再合流。</p>
……</p>
那帮想着打不过就加入的读书人，早晚有一天会错愕的发现――江南文官集团和江南工商集团是是格格不入的。</p>
江南文官集团，可能会支持名教回归。</p>
而江南工商集团，他们会拼了命的站在陛下身边，阻止儒学再回正统！</p>
李郁刻意培养出来的这个群体已经尝到了甜头，尝到了自由，尝到了血腥。</p>
他们不可能再和文官老乡们站在一起了。</p>
人，总是无法脱离立场的。</p>
以上，</p>
都是李郁的深度谋划，对于帝国未来的布局。</p>
……</p>
坦率的讲，</p>
江南士绅、辽东武将、南方宗族、粤闽海商、西南土司、西北义军等等，任何一个崛起的集团都不是善良之辈。</p>
这和地域、职业、出身无关。</p>
任何一个集团崛起后，都会疯狂的汲取帝国宿主的营养。直到弄死所有潜在对手，独霸宿主！</p>
从小民的角度，</p>
都该杀千刀。</p>
从帝王的角度，都是历史的失败经验罢了。</p>
不宜赘叙。</p>
……</p>
广州商会成员36人，齐聚一堂。</p>
传阅陛下的亲笔信后~</p>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基本有数。</p>
会长贝田田，</p>
乃是湖州府富商之子，家中经营着庞大的棉纺、丝织产业。</p>
他咳嗽2声，</p>
轻声说道：</p>
“诸位，陛下指示广州商会只做大宗批发，不宜涉足零售。零售，应交给本地的小商人。”</p>
“陛下圣明。生意嘛，多少给别人挣点，吃独食不好的。”</p>
“我建议各家将现已吃下的店铺租赁出去，条件是专营我们的工业品。”</p>
“好了，大家举手表决吧？”</p>
……</p>
不出意外，全部通过。</p>
不过，</p>
其中有人笑道：</p>
“广州经此一战，有实力的商人都被一扫空，剩下来的有资金实力吗？”</p>
旁边立马有人笑道：</p>
“怕什么，周边的商人闻到味道，会来填补空白的。”</p>
屋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p>
贝田田又补充道：</p>
“秉承陛下旨意，我等控制原料开设工厂，已占上游，不宜再涉足下游。当建立起一套分级经销商制度，以广州为试点。”</p>
“大家都是自己人，说话就不必遮遮掩掩，议议吧？”</p>
……</p>
一江宁府棉布商人说道：</p>
“省――府――县3级经销商制度，我没意见。我们吃肉，他们啃骨头。”</p>
“只要市场规模做起来，我们的利润总量就能上去。”</p>
“不过行业内最好先通个气。不要咱们在前面垦荒，荒地刚垦成熟田，其他人来拆台。”</p>
贝田田点头：</p>
“我会写信请父亲出面邀请同行大厂的几位叔伯吃顿饭，打个招呼。”</p>
如今，</p>
江南商人内部气氛高度融洽。</p>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大片大片的蓝海等着扑腾。</p>
没必要抢别人的生意，留下恶名。</p>
……</p>
又有1人谨慎提醒道：</p>
“诸位也别忘了，一直以来，广东本地的桑蚕纺织、铁器、瓷器行业颇具规模。”</p>
贝田田坏笑道：</p>
“老规矩，按照对手的成本价倾销。告诉所有零售商，差价我们补贴。”</p>
“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两个月不行，就三个月。”</p>
“要让广东人都能买到便宜货，沐浴吾皇恩德。”</p>
……</p>
有谨慎之人问道：</p>
“如此，会不会有违陛下的旨意？”</p>
贝田田斟酌了一下，说道：</p>
“我们的目的是整合，不是破坏。”</p>
“农夫可以把滞销的原料卖给我们，手工业者可以到我们的工厂打工，小作坊掌柜可以求我们收购嘛。”</p>
“我们明明可以抢的！但是呢，我们忍住了，选择了文明的商业手段。”</p>
“堂堂正正的商业竞争，他们输了也怨不得谁。”</p>
在场众人皆肃然点头，</p>
贝公子说的是大实话，以如今商会的人脉，确实可以明抢的。</p>
……</p>
【冷知识：</p>
在日用工业品方面，小农经济实际碾压初代工业经济。</p>
以清朝土布举例，一直到19世纪中期都具备价格优势。</p>
撒克逊工厂机器出产的洋布即使不算海运成本，出厂售价也高于土布。原因是，大清低廉到几乎可以忽略的人力成本。</p>
一鸦后，撒克逊人打开了大清国门，结果尴尬的发现他们引以为豪的工业品在大清根本卖不出去，价格全线高于大清本土的手工业产品。</p>
伦敦的工厂主们气急败坏，</p>
无论怎么升级机器，压榨童工，延长工时，都达不到大清的成本。</p>
……</p>
学识渊博的经济学家们怀疑大清私藏了世界上最先进的管理经验，沙龙开了一场又一场，依旧雾里看花。</p>
一些人亲自实地考察后，学到了一个理念：无为而治。</p>
大清什么都没做，就躺平。</p>
这让本来就崇尚原始主义的一小撮欧洲佬，又集体嗨了一阵。</p>
社会学家们哀嚎：</p>
紫禁城输了，实则赢了。</p>
伦敦赢了，实则输了。</p>
……</p>
这一现象，直到太平天国之后才被逆转。</p>
处处设卡的湘军团练厘金局，全线抬高了商业流通的成本，彻底破坏了小农经济。</p>
之后，</p>
大清朝小农经济系统崩溃，被廉价的舶来工业品彻底占据市场。</p>
从这一点上讲，洪秀全确实是为上帝的子民们做出了贡献。】</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