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本藩台觉得李郁是个实诚人
第141章本藩台觉得李郁是个实诚人</p>
阿芬，是潮州府太公，送来的当地女子之一。</p>
长相中上，文静内敛。</p>
个头不高，但是很符合朴素的生育审美。</p>
赵二虎呆住了，</p>
就这么狼狈的看着阿芬，不知道该说什么。</p>
李郁挥挥手，示意她先退下。</p>
“向前看，把日子过好。他们在地下也会安心的，逢年过节，要惦记着多烧几刀金箔纸。”</p>
“李爷！”二虎呜咽。</p>
“如果你当我是大哥，就听我的安排。”</p>
……</p>
赵二虎离开椅子，</p>
双膝跪地，咚咚磕了两个响头。</p>
“二虎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p>
李郁赶紧起身，扶起他。</p>
一时间，兄弟情深，非常的融洽。</p>
当然了，</p>
以李郁现在的地位，正经结拜是不可能的。</p>
只是一种口头的礼遇，</p>
相当于，顶头上司和下属，在酒桌上称兄道弟。</p>
下属要及时表达出感激之情，</p>
但是不能真当自己是上司的兄弟。</p>
更不能在公认的给上司“当孙子，当走狗”的下属面前，炫耀地位。</p>
因为从血缘角度来讲，孙子，宠物都是自家人。</p>
比兄弟这般的外人，近多了。</p>
以上，赵二虎是不会想到的，所以省略了许多的烦恼。</p>
……</p>
码头工人互助协会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p>
这个组织，一定要掌握在自己人手里。</p>
赵二虎走了，乘坐一艘漕船，返航去了长兴。</p>
船舱内，积满了煤灰。</p>
“你们天天运煤？”</p>
“每天一趟来回。船都压得快沉了。”</p>
“你们漕帮，也听李爷的？”</p>
“可不嘛，拿李爷的饷，听李爷的话。”</p>
船老大是个中年人，很健谈。</p>
他一边注意风向，一边说道：</p>
“这一个月，我就拿了5两饷。比替朝廷运漕粮可舒服多了。”</p>
旁边几个水手，也嘿嘿点头。</p>
看来，</p>
他们对于目前的生活待遇，很满意。</p>
赵二虎乐呵呵，直觉得李爷是个有大本事的人。</p>
跟着他混，准没错。</p>
而新苏帮当家的，谭沐光就看的深远多了。</p>
他对于李郁的感觉，是敬畏！</p>
以工代赈，一下子就收拢了无数人的心。</p>
漕丁们原本是不太服气的，</p>
在拿了一个月的饷银后，口风就变了。</p>
许多人觉得，上头多个大当家的也不错。</p>
马上过年，手头就活泛多了。</p>
烧酒，烧鸡，新衣服，都有指望了。</p>
……</p>
而且，谭沐光的“捞人请求”，也满足了。</p>
捞人请求，原本就有“试探”的意味在其中。</p>
大约，彼此心里都是清楚的。</p>
恩人的儿子，犯的是斗殴杀人的重罪，</p>
竟然就这样走出了大牢，</p>
而且是吴县的差役，亲自送来的。</p>
如此荒诞的结果，说明了一个问题。</p>
李郁，他真的打通了苏州府的衙门。</p>
此人，所图甚大。</p>
以谭沐光的心智，看的出来，李郁不会安稳做个地方豪强。</p>
至少，是想效仿割据土司。</p>
他沉思了许多天，</p>
拒绝合作，新苏帮会被连根拔起，斩草除根。</p>
去官府告发，姑且不提对不起江湖义气。恐怕官府也不会信自己，反而会告知李郁。结果，还是一样。</p>
那就只有一条路可选了，</p>
忠心跟随李郁，一条道走到黑。</p>
傍晚时分，</p>
谭沐光走下河畔，看着结了薄冰的河面。</p>
轻轻的踩了上去，</p>
他望向黑漆漆的天空，默念道：</p>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p>
“老天爷如果有灵，就保佑我走到河对岸。”</p>
“若是中途冰层断裂，那就是我的命。”</p>
冰层，发出吱嘎吱嘎的动静，令人牙酸。</p>
……</p>
一个在河边收网的汉子见了，惊呼：</p>
“危险，这是上午才冻上的。”</p>
然而，谭沐光依旧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对岸。</p>
才大声的吆喝道：</p>
“没事，我有数。回去吧。”</p>
他随身带了火折子，走到河神大庙，虔诚的点燃了蜡烛，</p>
跪拜了许久，</p>
罗教的神，前明创始人罗清塑像静静的盯着这个后辈，</p>
不知是否给了他什么指点。</p>
总之，</p>
谭沐光是彻底下定了决心，以李郁为尊。</p>
无论漕帮内部的老头子们是否认可，</p>
苏帮，都要唯李郁马首是瞻。</p>
次日，</p>
他就主动拜见李郁，奉上了花名册，历年漕粮记录，沿途航行日志。</p>
同时，提出苏帮内部混乱，船只陈旧，</p>
请求李家堡，派驻精干人员，</p>
帮助修缮，增添新漕船。</p>
对此，李郁全部一口应承，并把谭引荐给麾下新增的征粮大户。</p>
明年的粮，</p>
怎么征，怎么运，</p>
需要好好说道说道，拿出一个方案。</p>
……</p>
进入腊月，大雪纷飞，天寒地冻。</p>
所有的工程，都停了。</p>
苦力们躲在胥江码头，留给他们临时休息的仓库内，喝水聊天。</p>
炉子里，</p>
熊熊燃烧的蜂窝煤，散发出热量。</p>
“开了，开了。”</p>
一人把烧开的生铁壶挪开，倒入大海碗。</p>
碗底的少量茶叶，顿时舒展开，</p>
“喝吧。”</p>
众苦力们，陆续端起碗，捧在手里感受着热量，小口的喝着。</p>
窗外刺骨冰冻，屋子里却是很适宜。</p>
一人掀开帘子，走进屋内，</p>
“虎爷，您来呐。”</p>
“是啊，这天儿真冷。”</p>
“这大冷的天，码头几天也来不了一条商船。您这是去哪儿啦？”</p>
“给家里囤点煤，囤点米面，肉。”</p>
“虎爷真会疼人。”</p>
众人哄笑，10天前，胥江码头工人互助协会的副会长赵二虎办婚事。</p>
苦力们派了代表，去喝了喜酒。</p>
李郁出于某种考虑，没有参加，</p>
但没有让麾下骨干分子参加，只是私下给那女子，阿芬备了一份嫁妆。</p>
嫁妆很有分量，</p>
足够让赵二虎俩人，过上3年的舒坦日子。</p>
三间一瓦到顶的屋子，就让苦力们眼馋不已。</p>
背后，个个都说虎爷好福气，娶了个富女。</p>
而且，这女子双亲皆无，有情有义，嫁妆丰厚。</p>
简直是婚恋市场上的独角兽。</p>
……</p>
苦力们把今年的好运，归结于协会，还有李爷的仗义。</p>
因为，</p>
王六、赵二虎是当着众人的面，拜见了前来巡视的李爷。</p>
提出了希望借一间空仓库，给趴活儿的众人休息御寒的请求。</p>
苦力们很惴惴，觉得这个请求太过分了。</p>
李郁却大手一挥，</p>
将食堂，和仓库都暂时借给苦力们猫冬。</p>
只有一个条件，每天傍晚离开前，</p>
必须打扫干净。</p>
苦力们非常珍惜这个待遇，每天自发的大扫除，</p>
地面，墙面干净的吓人。</p>
就差把屋顶掀开，清清灰了。</p>
布政使朱，黄知府，和一干属员，冒着风雪检查了运河沿线已竣工的部分工程。</p>
赞不绝口，</p>
一致认为，李郁是真上心了。</p>
抽查的4处河段，3处驳岸，还有御道，全部合格。</p>
“朱大人，您老觉得怎么样？”</p>
“非常好，前面就是胥江码头？”</p>
朱站在官船舱内，指着岸边说道。</p>
“正是。”</p>
“黄大人，咱们也去瞧瞧？”</p>
“好。”</p>
一行人，刚抵达胥江码头，</p>
就看到仓库里呼啦啦冲出了几百号苦力，跪在雪地里。</p>
……</p>
“这，这是？”</p>
码头的小吏连忙解释道：</p>
“寒冬活儿少，苦力们都躲在仓库里烤火，喝茶。”</p>
“听说大人们来了，诚惶诚恐。”</p>
朱是知道民间疾苦的人，问道：</p>
“他们一天的工钱，够喝茶吗？”</p>
小吏低声说道：</p>
“乃是李爷心善，瞧着这些人可怜，免费暂时借给他们猫冬的。”</p>
朱大为震惊，</p>
挥手让众人让开道路，他走在前面。</p>
看到了那一溜海碗的茶水，燃烧的煤饼，大为震撼。</p>
又忍不住去挂牌的苦力大食堂巡视了一圈，</p>
恰好，是午饭时间。</p>
他对于一文钱套餐，十分的满意。</p>
并从袖管中取出2枚铜钱：</p>
“给本官和黄大人，各来一份。”</p>
“黄大人，赏脸否？”</p>try{ggauto();} catch(ex){}
……</p>
黄文运哈哈大笑，掸去袍上雪花。</p>
接过一双筷子，大声道：</p>
“朱大人可能不知，就这样的饭食，黄某在年轻的时候，做梦都吃不到。”</p>
说罢，</p>
接过一海碗陈米饭，筷子戳着两个窝头。</p>
先顺着白菜油渣汤，狂喝了一大口。</p>
“黄大人，味道如何？”</p>
“汤里有油，有盐，夫复何求？”</p>
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挽起袖子，颇没风度的开始用餐。</p>
黄文运正当壮年，吃的干干净净。</p>
而朱，毕竟年纪大了，歉意的把两个窝头收入袖中：</p>
“粒粒皆辛苦，留着老夫明日早餐再用。”</p>
他是真的吃撑了，</p>
因为不好意思剩饭，干完那一大碗米饭，堵到了嗓子眼。</p>
站着缓了好一会后，他才感慨道：</p>
“李郁，是个实诚人。”</p>
“老夫的教诲，他是全听进去了。”</p>
作为一个相对清廉，同时又谨慎忠君的人，朱太了解大清是个什么模样。</p>
对上，他要不折不扣的满足乾隆的所有要求，</p>
对下，他知道百姓已经很苦了，除皇权负担外，他不希望再给百姓增加任何负担。</p>
如此一来，</p>
他就是个矛盾体的结合。</p>
只要愿意干事，贪的不是太过分的同僚，他都能和光同尘。</p>
在这种心理下，</p>
他对于李郁的观感极佳，也就很好理解了。</p>
说曹操，曹操到。</p>
食堂的帘子掀开，李郁进来了。</p>
带着一身的寒气，还有风雪。</p>
摘下皮帽，拱手道：</p>
“诸位大人，在下来晚了。”</p>
……</p>
朱是个厚道人，</p>
第二批押解银子进京的时候，他的一封密折也跟着进京了。</p>
清廷历任皇帝都爱用密折制度，</p>
乾隆更是如此，不仅各八旗驻防将军，总督巡抚，三大织造有权上密折。</p>
甚至连布政使，按察使一类的，不少也拥有密折权。</p>
表面上，是对臣子的殊荣。</p>
实际上，是对地方的不信任，把牵制发挥到了极致。</p>
皇权，高高在上。</p>
通过密折，了解公文上可能未提及，甚至是刻意隐瞒的地方事务。</p>
朱的这封密折，</p>
很客观的描述了苏州府最近的大事，</p>
末尾话锋一转，对运河沿线工程大加赞许，并提到了李郁的名字，就一次。</p>
说他是地方义民，勤勤恳恳。</p>
朝廷理应嘉奖。</p>
而与此同时，</p>
福康安一行人，也出京了。</p>
他带了20多个随从扈卫，一路骑马南下。</p>
作为巡抚一级的官员，</p>
他原本是可以坐官船，从通州一路坐到苏州府的。</p>
这是最舒服的长途出行方式。</p>
然而，他嫌弃太慢了。</p>
冬季，枯水期，</p>
庞大的官船从通州到苏州，路上至少25天。</p>
而骑马，仅仅花了11天。</p>
……</p>
甚至，当苏州府官吏收到驿站快马消息，新任巡抚大人出京。</p>
2天后，</p>
又收到了加急驿传，</p>
巡抚大人已过了扬州府，在仪真港登船了。</p>
黄文运一下子跳了起来，毫无风度的大喊：</p>
“快，快快，所有的迎接工作都要加速。”</p>
“抚台大人最晚两天，就到了。”</p>
这一天，</p>
一府三县的官吏们，都忙的脚步沾地。</p>
工作量太大了，</p>
要派出探马，了解巡抚的具体抵达时间，地点。</p>
要准备欢迎的鼓乐，仪仗，红毯。</p>
本府官吏，士绅，要到场欢迎。</p>
途经道路，要清扫，要净街，要警戒。</p>
要安排接风宴，下榻处。</p>
还要准备土特产。</p>
这一切结束后，按照惯例，巡抚还会单独召见许多人。</p>
大清的规矩，就是这么的繁琐。</p>
黄文运忙完一天，</p>
靠着椅背和夫人抱怨说：</p>
“世人不知，这当官第一要务就是有个好体力。”</p>
“否则，你就是文曲星下凡，人脉通天，也扛不住这迎来送往的繁琐。”</p>
黄夫人笑道：</p>
“幸亏你年轻时候，是吃过苦的，有底子。”</p>
“哦？”</p>
“奴家听说，朱大人已经累趴了，大约是偶感风寒。”</p>
黄文运叹了一口气：</p>
“这一天冷风吹下来，本官都觉得头疼欲裂。更别提朱大人那个年龄了。”</p>
……</p>
正聊着，</p>
突然管家在窗外，小声说道：</p>
“老爷，城守营游击胡之晃求见。”</p>
“他来做什么？”黄夫人疑惑道。</p>
“夫人，你且暂避。此人必须见。”</p>
作为李郁的心腹，掌控2营兵马的老胡，还是有点分量的。</p>
他一进门，</p>
就单膝跪地：</p>
“拜见府尊大人。”</p>
“深夜来访，有何要事？”</p>
“老胡是个粗人，就想问一下，巡抚来了，城守营以后归谁节制？”</p>
这个问题很敏感，</p>
黄文运的笑容也收了，一言不发。</p>
他静静的看着这个粗人，猜到定有后话。</p>
果然，老胡一抱拳：</p>
“城守营，愿以府尊大人马首是瞻。”</p>
“好，好。本官没看错人。”</p>
黄文运又温言劝慰了一会，亲自把老胡送到了门口。</p>
这已经属于破格的礼遇。</p>
绿营将官不值钱，在文官们的眼里，一个总兵才值得抬眼看一下。</p>
“夫君，此人倒是有良心。”</p>
“唔，只怕是有李郁那小子的指点。”</p>
黄文运确实精明，看人很透。</p>
黄夫人愣了一下，还是说道：</p>
“奴家觉得，李小哥这人不错，仗义。这世道，像他这样的人不多了。”</p>
“是啊，本官亦有同感。”</p>
深夜，</p>
黄文运躺着，脑子里依旧在琢磨，</p>
李郁如此拼命的编织人脉网，到处是图什么。</p>
不过朱要给他保举个正经出身，倒是好事。</p>
人有了追求，就不容易做出格的事。</p>
……</p>
此日清晨，</p>
府衙门口热闹的像菜市场。</p>
黄文运不断的口述命令，将一拨拨人打发到该出现的位置。</p>
探马回报，</p>
福康安大人，会在2个时辰后，抵达阊门。</p>
在此之前，需要布置好所有事务。</p>
上千兵丁，差役，肃清了街道。</p>
阊门外5里，</p>
朱，黄文运领衔，</p>
小两百号头脸人物，在寒风中等待。</p>
雪花，也开始凑热闹了。</p>
朱不时咳嗽两声，显然是真病了。</p>
“老大人，您到那边屋子里暖和一会吧？”</p>
“无妨，无妨。老夫还行。”</p>
黄文运心里叹道，</p>
朱倒是个好上司，他不狠，不贪，做事很平和，出自公心。</p>
圣贤书所说的君子，大概就是这样的吧。</p>
难怪皇上器重他。</p>
……</p>
李郁也在场，</p>
作为本府实力人物，今天的这类场合少不了他。</p>
一身狐皮大氅，厚底靴子，</p>
站在人群中，他并不觉得冷。</p>
而周围的几个瑟读书人，已经冻得脸色发青。</p>
他和一旁的熟人，潘老爷笑道：</p>
“巡抚大人要是午时还不到，今天就得抬走几个人。”</p>
潘老爷笑笑，</p>
袖中露出一个精致的铜暖炉：</p>
“老夫年轻的时候，在塞北奔波，深知如何御寒。”</p>
“伯父真人杰也。”</p>
“区区商贾，算不得人杰。”</p>
“伯父可知，朝廷欲在府城设满城？”</p>
“老夫和一众朋友，都觉得应当是谣传。”</p>
“为何？”</p>
“天下太平，骤然增设满城，多少商民会因此倾家荡产。”</p>
显然，潘老爷子是知道，</p>
入关之初每一处满城是怎么来的。</p>
圈地，圈城，实际是一样的。</p>
八旗将官，马鞭一挥：</p>
“从这里，到那里，全部是我们的了。”</p>
“通知住在这里的人，日落之前离开。”</p>
“算了，干脆别通知了。直接留下做我的包衣吧。”</p>
讽刺的是，</p>
这些包衣，日后过的还挺滋润。</p>
李郁转过头，严肃地盯着潘老爷，</p>
半晌，才轻声说道：</p>
“不是谣言。”</p>
刷，潘老爷红润的脸，一下子惨白。</p>
他甚至开始轻微的发抖，</p>
袖中的暖炉，也抵御不了恐惧的侵袭。</p>
因为，潘府所在的平江路区域，</p>
极有可能被辟为满城。</p>
……</p></div>
阿芬，是潮州府太公，送来的当地女子之一。</p>
长相中上，文静内敛。</p>
个头不高，但是很符合朴素的生育审美。</p>
赵二虎呆住了，</p>
就这么狼狈的看着阿芬，不知道该说什么。</p>
李郁挥挥手，示意她先退下。</p>
“向前看，把日子过好。他们在地下也会安心的，逢年过节，要惦记着多烧几刀金箔纸。”</p>
“李爷！”二虎呜咽。</p>
“如果你当我是大哥，就听我的安排。”</p>
……</p>
赵二虎离开椅子，</p>
双膝跪地，咚咚磕了两个响头。</p>
“二虎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p>
李郁赶紧起身，扶起他。</p>
一时间，兄弟情深，非常的融洽。</p>
当然了，</p>
以李郁现在的地位，正经结拜是不可能的。</p>
只是一种口头的礼遇，</p>
相当于，顶头上司和下属，在酒桌上称兄道弟。</p>
下属要及时表达出感激之情，</p>
但是不能真当自己是上司的兄弟。</p>
更不能在公认的给上司“当孙子，当走狗”的下属面前，炫耀地位。</p>
因为从血缘角度来讲，孙子，宠物都是自家人。</p>
比兄弟这般的外人，近多了。</p>
以上，赵二虎是不会想到的，所以省略了许多的烦恼。</p>
……</p>
码头工人互助协会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p>
这个组织，一定要掌握在自己人手里。</p>
赵二虎走了，乘坐一艘漕船，返航去了长兴。</p>
船舱内，积满了煤灰。</p>
“你们天天运煤？”</p>
“每天一趟来回。船都压得快沉了。”</p>
“你们漕帮，也听李爷的？”</p>
“可不嘛，拿李爷的饷，听李爷的话。”</p>
船老大是个中年人，很健谈。</p>
他一边注意风向，一边说道：</p>
“这一个月，我就拿了5两饷。比替朝廷运漕粮可舒服多了。”</p>
旁边几个水手，也嘿嘿点头。</p>
看来，</p>
他们对于目前的生活待遇，很满意。</p>
赵二虎乐呵呵，直觉得李爷是个有大本事的人。</p>
跟着他混，准没错。</p>
而新苏帮当家的，谭沐光就看的深远多了。</p>
他对于李郁的感觉，是敬畏！</p>
以工代赈，一下子就收拢了无数人的心。</p>
漕丁们原本是不太服气的，</p>
在拿了一个月的饷银后，口风就变了。</p>
许多人觉得，上头多个大当家的也不错。</p>
马上过年，手头就活泛多了。</p>
烧酒，烧鸡，新衣服，都有指望了。</p>
……</p>
而且，谭沐光的“捞人请求”，也满足了。</p>
捞人请求，原本就有“试探”的意味在其中。</p>
大约，彼此心里都是清楚的。</p>
恩人的儿子，犯的是斗殴杀人的重罪，</p>
竟然就这样走出了大牢，</p>
而且是吴县的差役，亲自送来的。</p>
如此荒诞的结果，说明了一个问题。</p>
李郁，他真的打通了苏州府的衙门。</p>
此人，所图甚大。</p>
以谭沐光的心智，看的出来，李郁不会安稳做个地方豪强。</p>
至少，是想效仿割据土司。</p>
他沉思了许多天，</p>
拒绝合作，新苏帮会被连根拔起，斩草除根。</p>
去官府告发，姑且不提对不起江湖义气。恐怕官府也不会信自己，反而会告知李郁。结果，还是一样。</p>
那就只有一条路可选了，</p>
忠心跟随李郁，一条道走到黑。</p>
傍晚时分，</p>
谭沐光走下河畔，看着结了薄冰的河面。</p>
轻轻的踩了上去，</p>
他望向黑漆漆的天空，默念道：</p>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p>
“老天爷如果有灵，就保佑我走到河对岸。”</p>
“若是中途冰层断裂，那就是我的命。”</p>
冰层，发出吱嘎吱嘎的动静，令人牙酸。</p>
……</p>
一个在河边收网的汉子见了，惊呼：</p>
“危险，这是上午才冻上的。”</p>
然而，谭沐光依旧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对岸。</p>
才大声的吆喝道：</p>
“没事，我有数。回去吧。”</p>
他随身带了火折子，走到河神大庙，虔诚的点燃了蜡烛，</p>
跪拜了许久，</p>
罗教的神，前明创始人罗清塑像静静的盯着这个后辈，</p>
不知是否给了他什么指点。</p>
总之，</p>
谭沐光是彻底下定了决心，以李郁为尊。</p>
无论漕帮内部的老头子们是否认可，</p>
苏帮，都要唯李郁马首是瞻。</p>
次日，</p>
他就主动拜见李郁，奉上了花名册，历年漕粮记录，沿途航行日志。</p>
同时，提出苏帮内部混乱，船只陈旧，</p>
请求李家堡，派驻精干人员，</p>
帮助修缮，增添新漕船。</p>
对此，李郁全部一口应承，并把谭引荐给麾下新增的征粮大户。</p>
明年的粮，</p>
怎么征，怎么运，</p>
需要好好说道说道，拿出一个方案。</p>
……</p>
进入腊月，大雪纷飞，天寒地冻。</p>
所有的工程，都停了。</p>
苦力们躲在胥江码头，留给他们临时休息的仓库内，喝水聊天。</p>
炉子里，</p>
熊熊燃烧的蜂窝煤，散发出热量。</p>
“开了，开了。”</p>
一人把烧开的生铁壶挪开，倒入大海碗。</p>
碗底的少量茶叶，顿时舒展开，</p>
“喝吧。”</p>
众苦力们，陆续端起碗，捧在手里感受着热量，小口的喝着。</p>
窗外刺骨冰冻，屋子里却是很适宜。</p>
一人掀开帘子，走进屋内，</p>
“虎爷，您来呐。”</p>
“是啊，这天儿真冷。”</p>
“这大冷的天，码头几天也来不了一条商船。您这是去哪儿啦？”</p>
“给家里囤点煤，囤点米面，肉。”</p>
“虎爷真会疼人。”</p>
众人哄笑，10天前，胥江码头工人互助协会的副会长赵二虎办婚事。</p>
苦力们派了代表，去喝了喜酒。</p>
李郁出于某种考虑，没有参加，</p>
但没有让麾下骨干分子参加，只是私下给那女子，阿芬备了一份嫁妆。</p>
嫁妆很有分量，</p>
足够让赵二虎俩人，过上3年的舒坦日子。</p>
三间一瓦到顶的屋子，就让苦力们眼馋不已。</p>
背后，个个都说虎爷好福气，娶了个富女。</p>
而且，这女子双亲皆无，有情有义，嫁妆丰厚。</p>
简直是婚恋市场上的独角兽。</p>
……</p>
苦力们把今年的好运，归结于协会，还有李爷的仗义。</p>
因为，</p>
王六、赵二虎是当着众人的面，拜见了前来巡视的李爷。</p>
提出了希望借一间空仓库，给趴活儿的众人休息御寒的请求。</p>
苦力们很惴惴，觉得这个请求太过分了。</p>
李郁却大手一挥，</p>
将食堂，和仓库都暂时借给苦力们猫冬。</p>
只有一个条件，每天傍晚离开前，</p>
必须打扫干净。</p>
苦力们非常珍惜这个待遇，每天自发的大扫除，</p>
地面，墙面干净的吓人。</p>
就差把屋顶掀开，清清灰了。</p>
布政使朱，黄知府，和一干属员，冒着风雪检查了运河沿线已竣工的部分工程。</p>
赞不绝口，</p>
一致认为，李郁是真上心了。</p>
抽查的4处河段，3处驳岸，还有御道，全部合格。</p>
“朱大人，您老觉得怎么样？”</p>
“非常好，前面就是胥江码头？”</p>
朱站在官船舱内，指着岸边说道。</p>
“正是。”</p>
“黄大人，咱们也去瞧瞧？”</p>
“好。”</p>
一行人，刚抵达胥江码头，</p>
就看到仓库里呼啦啦冲出了几百号苦力，跪在雪地里。</p>
……</p>
“这，这是？”</p>
码头的小吏连忙解释道：</p>
“寒冬活儿少，苦力们都躲在仓库里烤火，喝茶。”</p>
“听说大人们来了，诚惶诚恐。”</p>
朱是知道民间疾苦的人，问道：</p>
“他们一天的工钱，够喝茶吗？”</p>
小吏低声说道：</p>
“乃是李爷心善，瞧着这些人可怜，免费暂时借给他们猫冬的。”</p>
朱大为震惊，</p>
挥手让众人让开道路，他走在前面。</p>
看到了那一溜海碗的茶水，燃烧的煤饼，大为震撼。</p>
又忍不住去挂牌的苦力大食堂巡视了一圈，</p>
恰好，是午饭时间。</p>
他对于一文钱套餐，十分的满意。</p>
并从袖管中取出2枚铜钱：</p>
“给本官和黄大人，各来一份。”</p>
“黄大人，赏脸否？”</p>try{ggauto();} catch(ex){}
……</p>
黄文运哈哈大笑，掸去袍上雪花。</p>
接过一双筷子，大声道：</p>
“朱大人可能不知，就这样的饭食，黄某在年轻的时候，做梦都吃不到。”</p>
说罢，</p>
接过一海碗陈米饭，筷子戳着两个窝头。</p>
先顺着白菜油渣汤，狂喝了一大口。</p>
“黄大人，味道如何？”</p>
“汤里有油，有盐，夫复何求？”</p>
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挽起袖子，颇没风度的开始用餐。</p>
黄文运正当壮年，吃的干干净净。</p>
而朱，毕竟年纪大了，歉意的把两个窝头收入袖中：</p>
“粒粒皆辛苦，留着老夫明日早餐再用。”</p>
他是真的吃撑了，</p>
因为不好意思剩饭，干完那一大碗米饭，堵到了嗓子眼。</p>
站着缓了好一会后，他才感慨道：</p>
“李郁，是个实诚人。”</p>
“老夫的教诲，他是全听进去了。”</p>
作为一个相对清廉，同时又谨慎忠君的人，朱太了解大清是个什么模样。</p>
对上，他要不折不扣的满足乾隆的所有要求，</p>
对下，他知道百姓已经很苦了，除皇权负担外，他不希望再给百姓增加任何负担。</p>
如此一来，</p>
他就是个矛盾体的结合。</p>
只要愿意干事，贪的不是太过分的同僚，他都能和光同尘。</p>
在这种心理下，</p>
他对于李郁的观感极佳，也就很好理解了。</p>
说曹操，曹操到。</p>
食堂的帘子掀开，李郁进来了。</p>
带着一身的寒气，还有风雪。</p>
摘下皮帽，拱手道：</p>
“诸位大人，在下来晚了。”</p>
……</p>
朱是个厚道人，</p>
第二批押解银子进京的时候，他的一封密折也跟着进京了。</p>
清廷历任皇帝都爱用密折制度，</p>
乾隆更是如此，不仅各八旗驻防将军，总督巡抚，三大织造有权上密折。</p>
甚至连布政使，按察使一类的，不少也拥有密折权。</p>
表面上，是对臣子的殊荣。</p>
实际上，是对地方的不信任，把牵制发挥到了极致。</p>
皇权，高高在上。</p>
通过密折，了解公文上可能未提及，甚至是刻意隐瞒的地方事务。</p>
朱的这封密折，</p>
很客观的描述了苏州府最近的大事，</p>
末尾话锋一转，对运河沿线工程大加赞许，并提到了李郁的名字，就一次。</p>
说他是地方义民，勤勤恳恳。</p>
朝廷理应嘉奖。</p>
而与此同时，</p>
福康安一行人，也出京了。</p>
他带了20多个随从扈卫，一路骑马南下。</p>
作为巡抚一级的官员，</p>
他原本是可以坐官船，从通州一路坐到苏州府的。</p>
这是最舒服的长途出行方式。</p>
然而，他嫌弃太慢了。</p>
冬季，枯水期，</p>
庞大的官船从通州到苏州，路上至少25天。</p>
而骑马，仅仅花了11天。</p>
……</p>
甚至，当苏州府官吏收到驿站快马消息，新任巡抚大人出京。</p>
2天后，</p>
又收到了加急驿传，</p>
巡抚大人已过了扬州府，在仪真港登船了。</p>
黄文运一下子跳了起来，毫无风度的大喊：</p>
“快，快快，所有的迎接工作都要加速。”</p>
“抚台大人最晚两天，就到了。”</p>
这一天，</p>
一府三县的官吏们，都忙的脚步沾地。</p>
工作量太大了，</p>
要派出探马，了解巡抚的具体抵达时间，地点。</p>
要准备欢迎的鼓乐，仪仗，红毯。</p>
本府官吏，士绅，要到场欢迎。</p>
途经道路，要清扫，要净街，要警戒。</p>
要安排接风宴，下榻处。</p>
还要准备土特产。</p>
这一切结束后，按照惯例，巡抚还会单独召见许多人。</p>
大清的规矩，就是这么的繁琐。</p>
黄文运忙完一天，</p>
靠着椅背和夫人抱怨说：</p>
“世人不知，这当官第一要务就是有个好体力。”</p>
“否则，你就是文曲星下凡，人脉通天，也扛不住这迎来送往的繁琐。”</p>
黄夫人笑道：</p>
“幸亏你年轻时候，是吃过苦的，有底子。”</p>
“哦？”</p>
“奴家听说，朱大人已经累趴了，大约是偶感风寒。”</p>
黄文运叹了一口气：</p>
“这一天冷风吹下来，本官都觉得头疼欲裂。更别提朱大人那个年龄了。”</p>
……</p>
正聊着，</p>
突然管家在窗外，小声说道：</p>
“老爷，城守营游击胡之晃求见。”</p>
“他来做什么？”黄夫人疑惑道。</p>
“夫人，你且暂避。此人必须见。”</p>
作为李郁的心腹，掌控2营兵马的老胡，还是有点分量的。</p>
他一进门，</p>
就单膝跪地：</p>
“拜见府尊大人。”</p>
“深夜来访，有何要事？”</p>
“老胡是个粗人，就想问一下，巡抚来了，城守营以后归谁节制？”</p>
这个问题很敏感，</p>
黄文运的笑容也收了，一言不发。</p>
他静静的看着这个粗人，猜到定有后话。</p>
果然，老胡一抱拳：</p>
“城守营，愿以府尊大人马首是瞻。”</p>
“好，好。本官没看错人。”</p>
黄文运又温言劝慰了一会，亲自把老胡送到了门口。</p>
这已经属于破格的礼遇。</p>
绿营将官不值钱，在文官们的眼里，一个总兵才值得抬眼看一下。</p>
“夫君，此人倒是有良心。”</p>
“唔，只怕是有李郁那小子的指点。”</p>
黄文运确实精明，看人很透。</p>
黄夫人愣了一下，还是说道：</p>
“奴家觉得，李小哥这人不错，仗义。这世道，像他这样的人不多了。”</p>
“是啊，本官亦有同感。”</p>
深夜，</p>
黄文运躺着，脑子里依旧在琢磨，</p>
李郁如此拼命的编织人脉网，到处是图什么。</p>
不过朱要给他保举个正经出身，倒是好事。</p>
人有了追求，就不容易做出格的事。</p>
……</p>
此日清晨，</p>
府衙门口热闹的像菜市场。</p>
黄文运不断的口述命令，将一拨拨人打发到该出现的位置。</p>
探马回报，</p>
福康安大人，会在2个时辰后，抵达阊门。</p>
在此之前，需要布置好所有事务。</p>
上千兵丁，差役，肃清了街道。</p>
阊门外5里，</p>
朱，黄文运领衔，</p>
小两百号头脸人物，在寒风中等待。</p>
雪花，也开始凑热闹了。</p>
朱不时咳嗽两声，显然是真病了。</p>
“老大人，您到那边屋子里暖和一会吧？”</p>
“无妨，无妨。老夫还行。”</p>
黄文运心里叹道，</p>
朱倒是个好上司，他不狠，不贪，做事很平和，出自公心。</p>
圣贤书所说的君子，大概就是这样的吧。</p>
难怪皇上器重他。</p>
……</p>
李郁也在场，</p>
作为本府实力人物，今天的这类场合少不了他。</p>
一身狐皮大氅，厚底靴子，</p>
站在人群中，他并不觉得冷。</p>
而周围的几个瑟读书人，已经冻得脸色发青。</p>
他和一旁的熟人，潘老爷笑道：</p>
“巡抚大人要是午时还不到，今天就得抬走几个人。”</p>
潘老爷笑笑，</p>
袖中露出一个精致的铜暖炉：</p>
“老夫年轻的时候，在塞北奔波，深知如何御寒。”</p>
“伯父真人杰也。”</p>
“区区商贾，算不得人杰。”</p>
“伯父可知，朝廷欲在府城设满城？”</p>
“老夫和一众朋友，都觉得应当是谣传。”</p>
“为何？”</p>
“天下太平，骤然增设满城，多少商民会因此倾家荡产。”</p>
显然，潘老爷子是知道，</p>
入关之初每一处满城是怎么来的。</p>
圈地，圈城，实际是一样的。</p>
八旗将官，马鞭一挥：</p>
“从这里，到那里，全部是我们的了。”</p>
“通知住在这里的人，日落之前离开。”</p>
“算了，干脆别通知了。直接留下做我的包衣吧。”</p>
讽刺的是，</p>
这些包衣，日后过的还挺滋润。</p>
李郁转过头，严肃地盯着潘老爷，</p>
半晌，才轻声说道：</p>
“不是谣言。”</p>
刷，潘老爷红润的脸，一下子惨白。</p>
他甚至开始轻微的发抖，</p>
袖中的暖炉，也抵御不了恐惧的侵袭。</p>
因为，潘府所在的平江路区域，</p>
极有可能被辟为满城。</p>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