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你捂什么？
这桩纠纷，在苏州府逐渐发酵开来。</p>
吴县拖着不判，这些人又告到了苏州知府衙门。</p>
黄通判不愿牵扯进去，遂将这个案子，转呈了马知府。</p>
马忠义很诧异，一时间竟然不敢相信原告的话。</p>
毁田撒盐，正常人干不出来这事。</p>
他派了人私下查验，发现居然是真的。</p>
而家奴刘路，也悄悄送来了一份文书。</p>
“主子，这是那维格堂李郁送来的，西山煤矿入股收据。”</p>
“哦？”</p>
马忠义接过来，浏览了一遍。</p>
就收进了书房的抽屉里。</p>
送上门的银子，没理由不收。</p>
到了年底，能拿到分红的。</p>
区区一个恶霸豪强，绝不敢糊弄自己。</p>
刘路小心翼翼的问道：</p>
“主子，这人成色没问题吧？”</p>
“唔，本官觉得，能干出毁田撒盐，抢霸渔女这种缺德事的人，想来不会是反贼。”</p>
“主子的话太深奥，小的听不懂。”</p>
马忠义笑了，挥挥手，示意这个亲信家奴可以退下了。</p>
这里面的含义太深刻了，还是不解释比较好。</p>
一个鱼肉乡里，毁田抢女的恶霸，他肯定是拥护朝廷的！</p>
……</p>
听到马忠义收下西山煤矿入股文书的消息后，李郁也松了一口气。</p>
如果这位皇帝的忠实奴才怀疑自己是反贼，他就不会收下那份入股文书。</p>
否则一旦事发，就乾隆那小心眼，他洗都洗不清自己。</p>
这个逻辑，非常清晰。</p>
不必担心马忠义是在伪装，麻痹自己。</p>
“走，谁跟我去眠月楼？”</p>
李郁一吆喝，杜仁范京立马就跑来了。</p>
“不行，你们俩只能去一个人。”</p>
“为啥？”</p>
“这么大的家业，不得留个人镇守，万一出点事，没个主心骨。”</p>
“那谁去谁留？”</p>
“猜拳吧。”</p>
范京得意洋洋，杜仁垂头丧气。</p>
感觉节省了几个亿。</p>
不过，他突然发现林淮生也跟着去了。</p>
“为啥他能去？”</p>
“因为我是保镖，遇上三五个人我能杀出去。”</p>
林淮生耍宝一样的，把短刀塞进靴子，燧发手铳揣进怀里，又把一柄剑挂在马鞍边。</p>
这还不够，背后还斜背着一个圆筒状玩意，蓝绸子包着。</p>
“这是啥？”</p>
“我说是箫，你信吗？”</p>
“我信你个大头鬼。”</p>
李郁示意，给他瞧瞧。</p>
林淮生遵命，解开外面包裹的蓝绸布。</p>
里面是个皮革圆筒。</p>
放平后，从筒子里滑出了一杆截短型火绳枪。</p>
“枪管截短了一大半，枪托也截掉了。”</p>
“哦对了，口径有点大。”</p>
“这是谁发明的？这么丑？”</p>
李郁点点头，表示他认可。</p>
确实很丑，出自他的手。</p>
之所以这样设计，是因为吸取了太湖水战的经验。</p>
小五描述了那天的战斗，说到了跳帮战。</p>
大清朝的水师兵勇，各路水贼，都很喜欢跳帮战。</p>
主要是因为火炮孱弱，在内河江湖，这种战术很有效。</p>
于是，李郁设计了这么一款丑陋的武器。</p>
定型为“李氏二型水兵截短霰弹枪”。</p>
……</p>
林淮生嘿嘿一笑，比划了一下。</p>
“这玩意横在腰侧，等敌人冲进来，这么一喷。”</p>
“十几颗粗铁砂，美的很。”</p>
杜仁一脸震惊：</p>
“打的到吗？”</p>
“十几米内，一打一片。”</p>
范京点点头，表示他能作证。</p>
那天找了一群家畜家禽，喷了一下。</p>
惨叫声差点把耳膜震破了，现场那叫一个惨。</p>
害的帮厨的几个妇人，一直骂骂咧咧的。</p>
挖出来半碗铁砂。</p>
李郁印象中，带英皇家海军，就有一款高度类似的海军燧发霰弹枪。</p>
专打登船的敌人，口径比他这个还粗。</p>
还踏马是双筒的。</p>
等他搞定了燧发枪机，说不定也会上马一款。</p>
众人都说，截短型霰弹枪用于江湖火拼太好使了。</p>
下次再有其他帮派和维格堂开战。</p>
安排个弟兄，来这么一发。</p>
然后再砍人，效果不敢想。</p>
许多人，已经在默默叨念着不开眼的人赶紧上门了。</p>
……</p>
“走，去眠月楼。”</p>
三人骑马狂奔，留下一路烟尘。</p>
最近，好久没下雨了。</p>
杜仁叹了一口气，继续去视察堡外的工程了。</p>
也不知道阿郁花费这么大的精力挖排水沟干嘛。</p>
浪费人力。</p>
倒是那公共茅房，有点意思。</p>
最近堡内外的生病数量，大幅降低了。</p>
还有一条新规则，李家堡附近有两条河流。</p>
其中取水一条河流，洗刷取沙子在另外一条河流。</p>
取水后，必须烧透了，再倒入大缸中。</p>
日常饮水，只许从缸里取水。</p>
违规的人，当天的饭免了。</p>
三次违规，直接送去西山挖煤。</p>
李郁最近一直在提纯收留的流民，同时补充新鲜血液。</p>
纪律提纯，只是第一步，这一关都过不掉的流民，没有任何怜悯的价值。</p>
第二步，是勇气提纯，即将展开。</p>
第三步，是忠诚提纯，终极考验。</p>
倒是在府城，他被许多人称为“善人”。</p>
因为这年头，愿意给人一口饭吃的就是大善人。</p>
甚至，知府马忠义也过问了几句。</p>
虽未鼓励，却也感慨了此人竟有些善心。</p>
工业社会，一个健康的人至少还有压榨的价值，哪怕他无任何特长。</p>
农业社会，叠加封建社会。</p>
劳动力是极度过剩的，被压榨都属于一种“幸运”。</p>
拿京杭大运河的纤夫举例，拉一里路的工钱是2文钱。</p>
乾隆年间，一两银子约等于1000文。</p>
如果换算成今天的物价，一两银子相当于250元。</p>
一斤米10文，猪肉60文，官盐80文一斤，棉布单衣400文一件，棉衣800文一件。</p>
农村一个短工农忙时收入为30文/天。</p>
包吃住的长工，收入为3两/年。</p>
……</p>
然而，在眠月楼和七仙女之一聊聊人生，品了几口绿茶，就花掉了上百个纤夫一月的收入。</p>
“范京，伱有没有想过买一个功名？”</p>
“我现在要那玩意干嘛？”</p>
“我说真的，一是为你谋个官身，二是了却你一桩遗憾。”</p>
李郁说的很认真，他最近确实在考虑这件事。</p>
如果让范京担任石湖巡检，做事就更方便了。</p>
维格堂势力再大，有些事也不方便出面。</p>
需要推出一个可靠的兄弟，走到官面上。</p>
巡检虽小，九品而已。</p>
可却是正经的官儿，掌握武力。</p>
维格堂杀人，得偷偷摸摸的。</p>
巡检杀人，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p>
维格堂的事业要发展，就离不开这一步。</p>
“李大官人，您终于来啦，花枝老师总是盼着你来，人都瘦了。”</p>
“是吗？我不信。”</p>
满头珠翠的老鸨差点闪了腰，这让人很难接话啊。</p>
这样直的客人，带不动。</p>
“那老身去把她叫来？”</p>
“不急，我倒是有一桩事想麻烦你。”</p>
“哎哟喂，大官人您这说的什么话，都一家人，啥麻烦不麻烦的。”</p>
“帮我介绍一个人，我要买个官。”</p>
老鸨一听，松了一口气：</p>
“您放心，我懂，包在我身上。”</p>
李郁笑笑，打发了她。</p>
有一些不起眼的人，往往是人脉的关键节点。</p>
你或许不能想象，一个高端场经理，或一个跳大神算命的，他的路子能有多野。</p>
野到上天。</p>
……</p>
花枝姑娘，如清风一般飘了进来。</p>
一通毫无诚意的寒暄后，开始当场表演茶艺。</p>
正经的茶艺，泡功夫茶。</p>
景德镇的上等白瓷，和碧绿的茶水相得益彰。</p>
李郁皱起眉头，手一指，问道：</p>
“你总是拿手捂着月匈口干嘛？”</p>
花枝一愣，这问题好难回答。</p>
“大官人，奴家平时都是这样的。”</p>
“又是在扬州府同行那学的？”</p>
“嗯呐。”</p>
花枝很委屈，这种捂着月匈口的做法，不是很正常吗。</p>
“以后不要这样了。你说，你是怕人看见呢？还是怕人看不见？”</p>
花枝乐了，连忙说道：</p>
“奴家怕没钱的人看见，又怕有钱的人看不见。让大官人见笑了。”</p>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p>
似乎才过去了两分钟，实际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p>
……</p>
一行人出了府城，就看见了遍地的流民。</p>
官道两侧，有乞讨的。</p>
有插着草标卖儿鬻女的。</p>
还有躺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的。</p>try{ggauto();} catch(ex){}
和府城内的热闹繁华，形成了鲜明对比。</p>
一个男孩，跪在地上，插着草标。</p>
身后躺着两具尸体，一大一小。</p>
李郁停住了脚步。</p>
打量着这个瘦的在风中晃悠的男孩，心里有些同情。</p>
“爷，买了我吧。给点钱让我爹，我妹入土就行。”</p>
李郁点点头，掏出一锭银子。</p>
扔给旁边摆摊的茶水摊主：</p>
“买两卷草席，两丈白布，找个地方入土葬了。”</p>
“您放心，绝不敢马虎，举头三尺有神明。”</p>
李郁看着这个油滑的家伙，笑了一下：</p>
“有没有神明，我不知道。不过你要是随便找个地方把人扔了，我会知道。”</p>
林淮生抽出马鞍边的长剑，耍了个剑花。</p>
茶水摊主立马吓的脸色发白，连忙举手赌咒：</p>
“我对天发誓，对祖先发誓。”</p>
见效果达到了，李郁又扔出一串铜钱。</p>
吩咐这摊主，弄点吃的给这男孩。</p>
男孩哆嗦着，先是磕了三个响头。</p>
然后才艰难的挪着，颤抖着开始进食。</p>
温热的茶水，还有一块烧饼泡在碗里。</p>
摊主表功一般的解释道：</p>
“这位爷，人饿久了不能吃硬的，一吃胃就爆了，这样泡了吃才软和。”</p>
李郁点点头，知道这人说的是实情。</p>
……</p>
一大碗茶水泡烧饼下肚，男孩明显恢复了一些体力。</p>
“恩人，我跟你走，俺什么活儿都会干。“</p>
“你叫什么？”</p>
“虎子。”</p>
“大名呢？”</p>
“没大名，俺爹姓钱。”</p>
“以后，你就叫李大虎吧，跟我姓。”</p>
“好，听恩人的。”</p>
男孩又是磕了两个头，才起来了。</p>
跟着马后面摇摇晃晃的走。</p>
李郁刚走出去几步，被更多的人拦住了。</p>
“好心的爷，买下俺的孩子吧，就当是买个小猫小狗。”</p>
“爷，女的要不要？”</p>
一大群貌似骷髅的流民，趴着或挪着，用尽最后力气。</p>
目的是给自己的孩子寻条生路。</p>
做富人家的奴才，也比饿死强。</p>
苏州府最近城门戒备森严，200米内流民一概驱赶。</p>
所以，只要不出府城。</p>
依旧是人间天堂。</p>
范京瞧着李郁，面露难色。</p>
不过，李郁却产生了一些其他想法。</p>
他掏出了几锭银子，示意不远处看热闹的小贩过来。</p>
“爷，您有什么吩咐。”</p>
“我看你车上运的是稻谷？”</p>
“是是，一车陈年稻谷，送给城里的酒坊酿酒的。”</p>
“我都买了，多少钱？”</p>
“2两吧。”</p>
狡猾的小贩子显然把价格开高了一些，按照正常市场价，1两5顶天了。</p>
不过李郁懒得还价，直接扔给他2两。</p>
告诉他：</p>
“你去弄一些袋子来，一个男孩换8斤，一个女孩换4斤。</p>
人口买卖，就这样展开了。</p>
放在和平年代，这是口诛笔伐的重罪。</p>
此时此刻，却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p>
半个时辰，李郁收了23个孩子。</p>
舍出去了小200斤稻谷。</p>
……</p>
小贩眉开眼笑，今天这趟是赚了。</p>
他看着行进速度缓慢的李氏队伍，小声说了一句：</p>
“这人真傻，买这么些半大孩子回去能干啥？起码白吃5年饭。”</p>
茶水摊主也附和道：</p>
“这年头，白送孩子都没人要。要是大姑娘还成，能卖进窑子里。”</p>
不过，腹诽归腹诽。</p>
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借了一辆板车。</p>
捏着鼻子把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拉上车。</p>
裹上白布，草席，拉到远处的乱葬岗去了。</p>
在一棵大树下，挖了个浅坑，把人埋了进去。</p>
想了想，又找了块破木板，竖了起来。</p>
“黄泉路上慢慢走。下辈子投胎选个好地方，不投胎京城，也要投在咱苏州。”</p>
茶水摊主掸掸灰尘，叹息了一声，走了。</p>
若不是李郁那番威胁的话，他才不会这么老实。</p>
肯定找个地方扔了。</p>
作为一个典型的市井狡诈之徒，他有自己的生存智慧。</p>
老百姓可以坑，家境殷实的也能坑。</p>
但是这种有钱还横的年轻人，你不能坑。</p>
因为，他真敢弄死你！</p>
回去的路途，李郁花了2个时辰。</p>
这些刚买的孩子，体力实在是虚弱到了极点。</p>
没有十天半个月的休养，都恢复不了。</p>
到了堡外，众人震惊。</p>
出门一趟，捡了这么多孩子？</p>
“咱老爷是善人。”</p>
“哎，这些孩子命好。”</p>
一群正在干活的流民，感慨道。</p>
李郁指着这些孩子，大声喊道：</p>
“你们都站好了。”</p>
“从今以后，都是我李家堡的人。”</p>
“我叫李郁，以后就是你们的老爷。”</p>
……</p>
洗刷，换衣服，剃头，吃饭。</p>
这些一步都不能省。</p>
“老爷，这些人头发里都是虱子。怕是洗不干净。”一个妇人举着剪刀，来请示。</p>
“那就剃光头。”</p>
“是，老爷。”</p>
于是，李家堡多了23个光头孩子，不分男女。</p>
头三天，只许喝咸菜粥。</p>
三天后，逐步可以吃正常食物。</p>
暂时归属杨云娇麾下的劳工队，先看看脾性。</p>
其余人都说是李郁发善心。</p>
只有杨云娇，猜到了李郁的一些心思。</p>
孩子是一张白纸，耐心培养几年后，忠诚度很高。</p>
而成人，世界观早就形成了，心思复杂。</p>
自家老爷，做的事都有点出格。</p>
万一被有心人说出去，怕是会惹麻烦。</p>
杨云娇觉得，有机会要认真提醒一下。</p>
因为，她的老爹当年就是行事不密，被人告发了。</p>
收养孤儿这种事，盐商圈子里不是秘密。</p>
只不过，是养大后挑出色的做护院、或者歌姬而已。</p>
……</p>
最近，蚊子似乎是少了。</p>
堡内的人都说是撒盐的缘故，站在观景楼上放眼望去，周围的绿色少了。</p>
李郁用恶霸的手段，将周边的地盘急速扩大了一圈。</p>
所付出的银子，不过是正常市价。</p>
若是正常买地，这些人不可能卖给自己。</p>
范京有些猜到了他的心思，悄悄询问道：</p>
“军师，是不是故意自污？”</p>
“对。”</p>
“现在应该没事了吧？”</p>
“马忠义此人阴险，日后行事要特别小心。”</p>
范京点点头，他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说道：</p>
“以后的物资采买，我舍近求远，从湖州府买。”</p>
“嗯，尤其是战略物资。”</p>
李家堡对于钢，铁，铜，皮革，硝石，硫磺，砖石，石料，木材，采购量都很大。</p>
如果有心人细算一下，就会发现不对劲。</p>
所以，分散采买，异地采买，才能避免麻烦。</p>
这种时候，李郁就想起了福成。</p>
前段时间，自己去了一份书信，不知道他有没有回信。</p>
这个时代，车马很慢。</p>
远距离通信，很郁闷。</p>
广东是个好地方，工商业发达。</p>
属于沿海地区中，皇权影响最微弱的一地。</p>
李郁考虑，以后尽量从广东采买。</p>
结识一些当地的豪商，最好再搭上洋商的关系。</p>
有福成的关系在，此事可行。</p>
一艘海船，就能采买上千吨几百吨的物资。</p>
抵得上现在零星采买无数趟。</p>
……</p>
火药作坊。</p>
周围竖起了篱笆，严禁任何人靠近。</p>
等其他的房子盖起来，李郁还会把这里搬个家。</p>
天天路过火药桶，心里总是毛毛的。</p>
打开门，十几个妇人正在忙碌着。</p>
如果忽略颜色，倒是有点像在制作面点。</p>
每一个人，都有单独的一张桌子操作。</p>
而且，严禁跑动，打闹。</p>
五叔坐在一张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天空发呆。</p>
他这种表现，像极了衰老到极致的老人。</p>
“五叔，跟我去堡外看看盐碱地？”</p>
“哎，好。”</p>
五叔这才回过神来，慢悠悠的披着一件衣服，拄着拐杖。</p>
李郁觉得这样走路太慢了，干脆让人赶来了一辆驴车。</p>
稻田里的水，早已放干。</p>
水稻都倒伏在了地上，和泥土混在一起。</p>
土壤表面开始板结，出现盐花，初见成效。</p>
“您看成吗？”</p>
“还需要时间，盐碱地一旦形成，除非人力介入，否则只会越来越严重。”</p>
这上百亩盐碱地，已经成了李郁恶霸的最好佐证。</p>
大善人的名头，正在飞速的远去。</p>
这让李郁有些伤感。</p></div>
吴县拖着不判，这些人又告到了苏州知府衙门。</p>
黄通判不愿牵扯进去，遂将这个案子，转呈了马知府。</p>
马忠义很诧异，一时间竟然不敢相信原告的话。</p>
毁田撒盐，正常人干不出来这事。</p>
他派了人私下查验，发现居然是真的。</p>
而家奴刘路，也悄悄送来了一份文书。</p>
“主子，这是那维格堂李郁送来的，西山煤矿入股收据。”</p>
“哦？”</p>
马忠义接过来，浏览了一遍。</p>
就收进了书房的抽屉里。</p>
送上门的银子，没理由不收。</p>
到了年底，能拿到分红的。</p>
区区一个恶霸豪强，绝不敢糊弄自己。</p>
刘路小心翼翼的问道：</p>
“主子，这人成色没问题吧？”</p>
“唔，本官觉得，能干出毁田撒盐，抢霸渔女这种缺德事的人，想来不会是反贼。”</p>
“主子的话太深奥，小的听不懂。”</p>
马忠义笑了，挥挥手，示意这个亲信家奴可以退下了。</p>
这里面的含义太深刻了，还是不解释比较好。</p>
一个鱼肉乡里，毁田抢女的恶霸，他肯定是拥护朝廷的！</p>
……</p>
听到马忠义收下西山煤矿入股文书的消息后，李郁也松了一口气。</p>
如果这位皇帝的忠实奴才怀疑自己是反贼，他就不会收下那份入股文书。</p>
否则一旦事发，就乾隆那小心眼，他洗都洗不清自己。</p>
这个逻辑，非常清晰。</p>
不必担心马忠义是在伪装，麻痹自己。</p>
“走，谁跟我去眠月楼？”</p>
李郁一吆喝，杜仁范京立马就跑来了。</p>
“不行，你们俩只能去一个人。”</p>
“为啥？”</p>
“这么大的家业，不得留个人镇守，万一出点事，没个主心骨。”</p>
“那谁去谁留？”</p>
“猜拳吧。”</p>
范京得意洋洋，杜仁垂头丧气。</p>
感觉节省了几个亿。</p>
不过，他突然发现林淮生也跟着去了。</p>
“为啥他能去？”</p>
“因为我是保镖，遇上三五个人我能杀出去。”</p>
林淮生耍宝一样的，把短刀塞进靴子，燧发手铳揣进怀里，又把一柄剑挂在马鞍边。</p>
这还不够，背后还斜背着一个圆筒状玩意，蓝绸子包着。</p>
“这是啥？”</p>
“我说是箫，你信吗？”</p>
“我信你个大头鬼。”</p>
李郁示意，给他瞧瞧。</p>
林淮生遵命，解开外面包裹的蓝绸布。</p>
里面是个皮革圆筒。</p>
放平后，从筒子里滑出了一杆截短型火绳枪。</p>
“枪管截短了一大半，枪托也截掉了。”</p>
“哦对了，口径有点大。”</p>
“这是谁发明的？这么丑？”</p>
李郁点点头，表示他认可。</p>
确实很丑，出自他的手。</p>
之所以这样设计，是因为吸取了太湖水战的经验。</p>
小五描述了那天的战斗，说到了跳帮战。</p>
大清朝的水师兵勇，各路水贼，都很喜欢跳帮战。</p>
主要是因为火炮孱弱，在内河江湖，这种战术很有效。</p>
于是，李郁设计了这么一款丑陋的武器。</p>
定型为“李氏二型水兵截短霰弹枪”。</p>
……</p>
林淮生嘿嘿一笑，比划了一下。</p>
“这玩意横在腰侧，等敌人冲进来，这么一喷。”</p>
“十几颗粗铁砂，美的很。”</p>
杜仁一脸震惊：</p>
“打的到吗？”</p>
“十几米内，一打一片。”</p>
范京点点头，表示他能作证。</p>
那天找了一群家畜家禽，喷了一下。</p>
惨叫声差点把耳膜震破了，现场那叫一个惨。</p>
害的帮厨的几个妇人，一直骂骂咧咧的。</p>
挖出来半碗铁砂。</p>
李郁印象中，带英皇家海军，就有一款高度类似的海军燧发霰弹枪。</p>
专打登船的敌人，口径比他这个还粗。</p>
还踏马是双筒的。</p>
等他搞定了燧发枪机，说不定也会上马一款。</p>
众人都说，截短型霰弹枪用于江湖火拼太好使了。</p>
下次再有其他帮派和维格堂开战。</p>
安排个弟兄，来这么一发。</p>
然后再砍人，效果不敢想。</p>
许多人，已经在默默叨念着不开眼的人赶紧上门了。</p>
……</p>
“走，去眠月楼。”</p>
三人骑马狂奔，留下一路烟尘。</p>
最近，好久没下雨了。</p>
杜仁叹了一口气，继续去视察堡外的工程了。</p>
也不知道阿郁花费这么大的精力挖排水沟干嘛。</p>
浪费人力。</p>
倒是那公共茅房，有点意思。</p>
最近堡内外的生病数量，大幅降低了。</p>
还有一条新规则，李家堡附近有两条河流。</p>
其中取水一条河流，洗刷取沙子在另外一条河流。</p>
取水后，必须烧透了，再倒入大缸中。</p>
日常饮水，只许从缸里取水。</p>
违规的人，当天的饭免了。</p>
三次违规，直接送去西山挖煤。</p>
李郁最近一直在提纯收留的流民，同时补充新鲜血液。</p>
纪律提纯，只是第一步，这一关都过不掉的流民，没有任何怜悯的价值。</p>
第二步，是勇气提纯，即将展开。</p>
第三步，是忠诚提纯，终极考验。</p>
倒是在府城，他被许多人称为“善人”。</p>
因为这年头，愿意给人一口饭吃的就是大善人。</p>
甚至，知府马忠义也过问了几句。</p>
虽未鼓励，却也感慨了此人竟有些善心。</p>
工业社会，一个健康的人至少还有压榨的价值，哪怕他无任何特长。</p>
农业社会，叠加封建社会。</p>
劳动力是极度过剩的，被压榨都属于一种“幸运”。</p>
拿京杭大运河的纤夫举例，拉一里路的工钱是2文钱。</p>
乾隆年间，一两银子约等于1000文。</p>
如果换算成今天的物价，一两银子相当于250元。</p>
一斤米10文，猪肉60文，官盐80文一斤，棉布单衣400文一件，棉衣800文一件。</p>
农村一个短工农忙时收入为30文/天。</p>
包吃住的长工，收入为3两/年。</p>
……</p>
然而，在眠月楼和七仙女之一聊聊人生，品了几口绿茶，就花掉了上百个纤夫一月的收入。</p>
“范京，伱有没有想过买一个功名？”</p>
“我现在要那玩意干嘛？”</p>
“我说真的，一是为你谋个官身，二是了却你一桩遗憾。”</p>
李郁说的很认真，他最近确实在考虑这件事。</p>
如果让范京担任石湖巡检，做事就更方便了。</p>
维格堂势力再大，有些事也不方便出面。</p>
需要推出一个可靠的兄弟，走到官面上。</p>
巡检虽小，九品而已。</p>
可却是正经的官儿，掌握武力。</p>
维格堂杀人，得偷偷摸摸的。</p>
巡检杀人，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p>
维格堂的事业要发展，就离不开这一步。</p>
“李大官人，您终于来啦，花枝老师总是盼着你来，人都瘦了。”</p>
“是吗？我不信。”</p>
满头珠翠的老鸨差点闪了腰，这让人很难接话啊。</p>
这样直的客人，带不动。</p>
“那老身去把她叫来？”</p>
“不急，我倒是有一桩事想麻烦你。”</p>
“哎哟喂，大官人您这说的什么话，都一家人，啥麻烦不麻烦的。”</p>
“帮我介绍一个人，我要买个官。”</p>
老鸨一听，松了一口气：</p>
“您放心，我懂，包在我身上。”</p>
李郁笑笑，打发了她。</p>
有一些不起眼的人，往往是人脉的关键节点。</p>
你或许不能想象，一个高端场经理，或一个跳大神算命的，他的路子能有多野。</p>
野到上天。</p>
……</p>
花枝姑娘，如清风一般飘了进来。</p>
一通毫无诚意的寒暄后，开始当场表演茶艺。</p>
正经的茶艺，泡功夫茶。</p>
景德镇的上等白瓷，和碧绿的茶水相得益彰。</p>
李郁皱起眉头，手一指，问道：</p>
“你总是拿手捂着月匈口干嘛？”</p>
花枝一愣，这问题好难回答。</p>
“大官人，奴家平时都是这样的。”</p>
“又是在扬州府同行那学的？”</p>
“嗯呐。”</p>
花枝很委屈，这种捂着月匈口的做法，不是很正常吗。</p>
“以后不要这样了。你说，你是怕人看见呢？还是怕人看不见？”</p>
花枝乐了，连忙说道：</p>
“奴家怕没钱的人看见，又怕有钱的人看不见。让大官人见笑了。”</p>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p>
似乎才过去了两分钟，实际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p>
……</p>
一行人出了府城，就看见了遍地的流民。</p>
官道两侧，有乞讨的。</p>
有插着草标卖儿鬻女的。</p>
还有躺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的。</p>try{ggauto();} catch(ex){}
和府城内的热闹繁华，形成了鲜明对比。</p>
一个男孩，跪在地上，插着草标。</p>
身后躺着两具尸体，一大一小。</p>
李郁停住了脚步。</p>
打量着这个瘦的在风中晃悠的男孩，心里有些同情。</p>
“爷，买了我吧。给点钱让我爹，我妹入土就行。”</p>
李郁点点头，掏出一锭银子。</p>
扔给旁边摆摊的茶水摊主：</p>
“买两卷草席，两丈白布，找个地方入土葬了。”</p>
“您放心，绝不敢马虎，举头三尺有神明。”</p>
李郁看着这个油滑的家伙，笑了一下：</p>
“有没有神明，我不知道。不过你要是随便找个地方把人扔了，我会知道。”</p>
林淮生抽出马鞍边的长剑，耍了个剑花。</p>
茶水摊主立马吓的脸色发白，连忙举手赌咒：</p>
“我对天发誓，对祖先发誓。”</p>
见效果达到了，李郁又扔出一串铜钱。</p>
吩咐这摊主，弄点吃的给这男孩。</p>
男孩哆嗦着，先是磕了三个响头。</p>
然后才艰难的挪着，颤抖着开始进食。</p>
温热的茶水，还有一块烧饼泡在碗里。</p>
摊主表功一般的解释道：</p>
“这位爷，人饿久了不能吃硬的，一吃胃就爆了，这样泡了吃才软和。”</p>
李郁点点头，知道这人说的是实情。</p>
……</p>
一大碗茶水泡烧饼下肚，男孩明显恢复了一些体力。</p>
“恩人，我跟你走，俺什么活儿都会干。“</p>
“你叫什么？”</p>
“虎子。”</p>
“大名呢？”</p>
“没大名，俺爹姓钱。”</p>
“以后，你就叫李大虎吧，跟我姓。”</p>
“好，听恩人的。”</p>
男孩又是磕了两个头，才起来了。</p>
跟着马后面摇摇晃晃的走。</p>
李郁刚走出去几步，被更多的人拦住了。</p>
“好心的爷，买下俺的孩子吧，就当是买个小猫小狗。”</p>
“爷，女的要不要？”</p>
一大群貌似骷髅的流民，趴着或挪着，用尽最后力气。</p>
目的是给自己的孩子寻条生路。</p>
做富人家的奴才，也比饿死强。</p>
苏州府最近城门戒备森严，200米内流民一概驱赶。</p>
所以，只要不出府城。</p>
依旧是人间天堂。</p>
范京瞧着李郁，面露难色。</p>
不过，李郁却产生了一些其他想法。</p>
他掏出了几锭银子，示意不远处看热闹的小贩过来。</p>
“爷，您有什么吩咐。”</p>
“我看你车上运的是稻谷？”</p>
“是是，一车陈年稻谷，送给城里的酒坊酿酒的。”</p>
“我都买了，多少钱？”</p>
“2两吧。”</p>
狡猾的小贩子显然把价格开高了一些，按照正常市场价，1两5顶天了。</p>
不过李郁懒得还价，直接扔给他2两。</p>
告诉他：</p>
“你去弄一些袋子来，一个男孩换8斤，一个女孩换4斤。</p>
人口买卖，就这样展开了。</p>
放在和平年代，这是口诛笔伐的重罪。</p>
此时此刻，却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p>
半个时辰，李郁收了23个孩子。</p>
舍出去了小200斤稻谷。</p>
……</p>
小贩眉开眼笑，今天这趟是赚了。</p>
他看着行进速度缓慢的李氏队伍，小声说了一句：</p>
“这人真傻，买这么些半大孩子回去能干啥？起码白吃5年饭。”</p>
茶水摊主也附和道：</p>
“这年头，白送孩子都没人要。要是大姑娘还成，能卖进窑子里。”</p>
不过，腹诽归腹诽。</p>
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借了一辆板车。</p>
捏着鼻子把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拉上车。</p>
裹上白布，草席，拉到远处的乱葬岗去了。</p>
在一棵大树下，挖了个浅坑，把人埋了进去。</p>
想了想，又找了块破木板，竖了起来。</p>
“黄泉路上慢慢走。下辈子投胎选个好地方，不投胎京城，也要投在咱苏州。”</p>
茶水摊主掸掸灰尘，叹息了一声，走了。</p>
若不是李郁那番威胁的话，他才不会这么老实。</p>
肯定找个地方扔了。</p>
作为一个典型的市井狡诈之徒，他有自己的生存智慧。</p>
老百姓可以坑，家境殷实的也能坑。</p>
但是这种有钱还横的年轻人，你不能坑。</p>
因为，他真敢弄死你！</p>
回去的路途，李郁花了2个时辰。</p>
这些刚买的孩子，体力实在是虚弱到了极点。</p>
没有十天半个月的休养，都恢复不了。</p>
到了堡外，众人震惊。</p>
出门一趟，捡了这么多孩子？</p>
“咱老爷是善人。”</p>
“哎，这些孩子命好。”</p>
一群正在干活的流民，感慨道。</p>
李郁指着这些孩子，大声喊道：</p>
“你们都站好了。”</p>
“从今以后，都是我李家堡的人。”</p>
“我叫李郁，以后就是你们的老爷。”</p>
……</p>
洗刷，换衣服，剃头，吃饭。</p>
这些一步都不能省。</p>
“老爷，这些人头发里都是虱子。怕是洗不干净。”一个妇人举着剪刀，来请示。</p>
“那就剃光头。”</p>
“是，老爷。”</p>
于是，李家堡多了23个光头孩子，不分男女。</p>
头三天，只许喝咸菜粥。</p>
三天后，逐步可以吃正常食物。</p>
暂时归属杨云娇麾下的劳工队，先看看脾性。</p>
其余人都说是李郁发善心。</p>
只有杨云娇，猜到了李郁的一些心思。</p>
孩子是一张白纸，耐心培养几年后，忠诚度很高。</p>
而成人，世界观早就形成了，心思复杂。</p>
自家老爷，做的事都有点出格。</p>
万一被有心人说出去，怕是会惹麻烦。</p>
杨云娇觉得，有机会要认真提醒一下。</p>
因为，她的老爹当年就是行事不密，被人告发了。</p>
收养孤儿这种事，盐商圈子里不是秘密。</p>
只不过，是养大后挑出色的做护院、或者歌姬而已。</p>
……</p>
最近，蚊子似乎是少了。</p>
堡内的人都说是撒盐的缘故，站在观景楼上放眼望去，周围的绿色少了。</p>
李郁用恶霸的手段，将周边的地盘急速扩大了一圈。</p>
所付出的银子，不过是正常市价。</p>
若是正常买地，这些人不可能卖给自己。</p>
范京有些猜到了他的心思，悄悄询问道：</p>
“军师，是不是故意自污？”</p>
“对。”</p>
“现在应该没事了吧？”</p>
“马忠义此人阴险，日后行事要特别小心。”</p>
范京点点头，他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说道：</p>
“以后的物资采买，我舍近求远，从湖州府买。”</p>
“嗯，尤其是战略物资。”</p>
李家堡对于钢，铁，铜，皮革，硝石，硫磺，砖石，石料，木材，采购量都很大。</p>
如果有心人细算一下，就会发现不对劲。</p>
所以，分散采买，异地采买，才能避免麻烦。</p>
这种时候，李郁就想起了福成。</p>
前段时间，自己去了一份书信，不知道他有没有回信。</p>
这个时代，车马很慢。</p>
远距离通信，很郁闷。</p>
广东是个好地方，工商业发达。</p>
属于沿海地区中，皇权影响最微弱的一地。</p>
李郁考虑，以后尽量从广东采买。</p>
结识一些当地的豪商，最好再搭上洋商的关系。</p>
有福成的关系在，此事可行。</p>
一艘海船，就能采买上千吨几百吨的物资。</p>
抵得上现在零星采买无数趟。</p>
……</p>
火药作坊。</p>
周围竖起了篱笆，严禁任何人靠近。</p>
等其他的房子盖起来，李郁还会把这里搬个家。</p>
天天路过火药桶，心里总是毛毛的。</p>
打开门，十几个妇人正在忙碌着。</p>
如果忽略颜色，倒是有点像在制作面点。</p>
每一个人，都有单独的一张桌子操作。</p>
而且，严禁跑动，打闹。</p>
五叔坐在一张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天空发呆。</p>
他这种表现，像极了衰老到极致的老人。</p>
“五叔，跟我去堡外看看盐碱地？”</p>
“哎，好。”</p>
五叔这才回过神来，慢悠悠的披着一件衣服，拄着拐杖。</p>
李郁觉得这样走路太慢了，干脆让人赶来了一辆驴车。</p>
稻田里的水，早已放干。</p>
水稻都倒伏在了地上，和泥土混在一起。</p>
土壤表面开始板结，出现盐花，初见成效。</p>
“您看成吗？”</p>
“还需要时间，盐碱地一旦形成，除非人力介入，否则只会越来越严重。”</p>
这上百亩盐碱地，已经成了李郁恶霸的最好佐证。</p>
大善人的名头，正在飞速的远去。</p>
这让李郁有些伤感。</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