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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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人先去吉祥街,这是蛟河街最繁华的地方。小五子买了两条万寿牌香烟,这是新京制烟厂出品的,现下很多有钱人都抽这烟。然后又买了匹绸缎。这礼就很重了,大娘有点嫌贵。小五子笑着说:“礼物重办事才痛快,钱花了还能挣。”

    买完东西,大娘领着两个孩子向警署后面的胡同走去,大少爷杜奎就住在这里。

    杜奎是杜大憨大儿子。从小在蛟河街念书,满洲国建国后混进蛟河警署当了个小官,为人贪财好色,不过挺孝顺,经常回屯里看他爹。平时也挺照顾乡亲的,人缘不错。

    找到大门上去敲敲门,出来一个漂亮少妇,一看大娘,眼睛一亮,高兴地说:“桂芝,你啥时候来的,快进屋,哎哟,我干闺女也来了?”抱住小兰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大娘给小五子介绍:“这是大少奶奶,你叫芳姨吧。”

    小五子拎着东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叫了一声芳姨。

    大娘说:“这是小兰表叔家孩子,爹妈都没了,来投靠我们了。这不还没个户口呢,想找奎子给想想办法。”芳姨仔细打量了小五子一番,说:“多好的孩子啊,哎!这什么世道啊!”边说边领大伙进屋,小五子放下礼物,芳姨说:“桂芝,不是我说你,你们一年才挣几个钱?咱们又不是外人,花这钱干啥?”

    小五子忙说:“我原来在红石伐木头挣了点钱,这不头一回上门吗,哪能空手来呢,以后肯定还有麻烦芳姨的地方呢。”芳姨笑了,说:“哎哟,还挺会说,真让人羡慕,要是我有个这样的孩子多好。”

    杜奎两口子成婚十多年了,一直也没个孩子,芳姨很喜欢孩子。

    杜奎去上班了,得下午才能回来,小五子让大娘在这陪芳姨唠嗑,他要领小兰去买身衣服,芳姨说:“去吧,回来能找到门吧?”小兰说:“我能找到。”蹦蹦跳跳地领着小五子走了。

    出了门就发现有卖糖葫芦的,小五子买了两串,兄妹俩一人一串。小兰长这么大也没吃过几回,尝了一口,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走不远又回到吉祥街,看见有成衣铺,就开门进去,给小兰选了一套棉袄棉裤,又选了一件花衣裳。后来干脆给大爷大娘和自己都买了套衣服。成衣铺老板没想到这小伙这么有钱,都乐屁了。连忙给他算账,打包,一直送出门口。

    陈大狗皮是天又春饭馆的二掌柜,他还有一个身份是伪满警署的包打听,平时在蛟河街欺压良善,你若得罪他,他就会给警察或日本人打小报告,栽赃陷害,敲诈勒索,无所不用其极。

    这天出门,碰见一个小姑娘,手拿一串糖葫芦四下张望,没留神一下撞在他身上,沾了他一身的糖。陈大狗皮当时就怒了,上去一巴掌把小姑娘打哭,还恶狠狠地骂,“小逼崽子,你谁家的?今天你不赔我衣服我他妈打死你。”

    小五子刚从成衣铺出来手里提着个大包袱,里面是给全家人买的衣服。看见小丫头倒在地上哇哇大哭当时就急眼了,大吼一声:“干哈呢!”把陈大狗皮吓了一跳,转身看小五子个子挺高但也是个小孩,就牛逼哄哄地说:“咋地?这小崽子把我新衣裳整埋汰了。赔吧,至少两块钱。知道我谁不?今天你不赔,立马送你蹲笆篱子。”

    小五子把妹妹扶起来哄了哄,回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欺负这么小的孩子要不要脸?”陈大狗皮一听这话就上来抓小五子,嘴里骂道:“小逼崽子,你找死。”

    小五子没等他抓到伸手一把抓住他手指向后一撅,陈大狗皮当时就尖叫得像个女高音。小五子往下一压陈大狗皮立马跪在地上。小五子问:“你想咋的?”陈大狗皮哎呦哎呦叫着认了怂。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让他把手放开,小五子本来也没想把他咋样,就放开了手。

    谁知道这家伙以前没吃过这亏,回头在旁边拿了个板凳向小五子砸过来。小五子手快,抬手就抓住了板凳,一脚踹过去,正中心窝,陈大狗皮把早饭都吐出来了。

    小五子真怒了,拎着板凳过去一下又一下砸在陈大狗皮身上,一边砸一边骂,“我让你装,让你欺负人,让你打小孩。”砸了十来下陈大狗皮没动静了,大概是晕过去了。

    小五子领着小丫头就往回走,走过陈大狗皮身边时,脚下用力在他小腿上踩了一脚。晕过去的家伙又嗷的一声。他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劲儿,这条腿肯定是废了。

    很多人都看见这里打架了,可一看到挨揍的是陈大狗皮都装作没看见,悄悄地转身走开。看得出这家伙人缘多臭了。

    兄妹两人回到杜奎家,谁也没提刚才的事。惠芳张罗着要做饭,大娘说:“不在这儿吃了,俺家你大哥去砸冰窟窿了,晚上吃鱼。一会得趁亮回去。”

    不一会杜奎回来了,又是一通寒暄。小五子发现杜奎见到大娘很高兴。大娘把事一说,杜奎说:“我和五子单独唠唠。”两人去了西屋。小五子赶紧掏出烟来给杜奎点上,杜奎笑着点点头。说:“我认识你爹,还和他喝过酒呢。哪年没的?”

    小五子答:“前年”

    杜奎又问:“你有大名吗?”小五子说:“前些年有长辈给起了个大名叫振武。”杜奎:“姓齐?”小五子:“姓刘。”其实他的大名是政委给起的。

    杜奎说:“你还小,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这忙我肯定帮。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别在这儿折腾,算是给你奎叔个面子。”

    小五子听出了这话的意思,杜奎是知道他的,也知道他以前干什么的,不过没打算追究。也隐晦地告诉他别给他惹事。

    小五子说:“奎叔您放心,我知道轻重。保证不给您惹麻烦。”杜奎说:“刚才天又春的陈大狗皮被人揍了,腿都打折了,听说是外乡小伙子干的,不是你吧?”

    小五子说:“那家伙打我妹妹,您说该不该揍?”杜奎笑了,说:“这事我压下来了,户口得三天后下来,你来找我拿。往后跟你奎叔常来常往,当亲戚处。”

    杜奎对小五子极好,小五子能看出来。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但小五子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在小五子心中始终有一道线。简单地把人分成自己人和敌人。杜奎是伪警察,是小五子天生的敌人。小五子听过一句话,最好的敌人是死敌人。

    所以小五子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心中却很冷静。

    小五子又出去了一趟,买了些棉花布匹,做被用的。又买了苞米面,小米子等粮食。这还是有杜奎的条子才能买到。大米白面想都不要想,这是甲等粮食,只供给日本人,满洲国人吃甲等粮食等于经济犯罪。

    东西太多,小五子只能再雇一挂马车,与大娘小兰告别杜奎夫妇,坐上马车往回走,回到杜家崴子天已经黑了。

    大爷今天收获颇丰,从冰里弄上来大大小小有六七十斤鱼,大多是鲤子,白鲢,胖头等。大爷的嘴就没合拢过。他发现小五子一来给他带来了财运。原来打算打上来鱼卖点钱能买些粮食,等小五子他们回来一看,拉了两麻袋粮,这下心里有底了。大手一挥,这些鱼不卖了,全都自己吃。

    从里面挑出一条大的,大概有十来斤的大胖头,准备一会领小五子去老杜家送个礼。小五子说:“白天见到奎叔了,他答应了给办户口。”

    大爷说:“两码事,一会去老杜家主要是让屯里的人都认认你,得混个脸熟。”还有一个原因大爷没说,老杜家几乎天天有赌局,大爷手又痒了,很想去玩两把。

    一家人吃完饭,刘小店想朝老婆要点钱,孙桂芝两个字就把他打发了,“不给”就这么霸道。

    不过不要紧,刘小店自有妙计,领着小五子拎了一条大鱼出门向后院老杜家大院走去。

    半路上小五子悄悄塞给大爷十块钱。大爷也没推让,手一转钱就收起来了,两人相视嘿嘿地笑。

    杜家大院很大,三进的大院套,四角都有炮楼。杜家老爷常年养着十来个炮手,这松江保大小绺子都知道这儿。小绺子根本不敢靠前,大绺子跟他家都熟,不好意思下手。

    二人在角门上敲了敲,里面出来人一看是刘小店,就说:“刘大哥,有日子没来了。听说上回输青皮了?”刘小店说:“那可不咋的,上回差点没把裤子输了。”

    那人又问:“这领的谁呀?面生。”刘小店说:“这是我侄儿,过继给我养老送终的。”又回头对小五子说:“这是你张叔。”小五子拱手一礼叫了声张叔。那人将两人让了进去。

    前院是炮手和下人住的地方,杜老爷在中院,赌局也在中院。进了中院先去上房,杜老爷在炕上抽烟袋呢。刘小店给小五子介绍:“这是杜老爷,给杜老爷磕头。”

    小五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说:“给杜老爷请安了。”

    老头挺高兴,问这谁家孩子?刘小店说:“我表弟殿臣的孩子。殿臣您见过,前两年没了,这孩子无依无靠的,这不投奔我来了吗。”

    杜老爷说:“想起来了,我们爷俩还挺对撇子的,你表弟可比你实在,一见面就叔长叔短地叫着,孩子往后叫杜爷爷,别那么外道。”说着掏出两块大洋给小五子。小五子没敢收,看了看大爷,大爷说:“你杜爷爷赏的,你不收他不乐意。”小五子这才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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