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月儿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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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年轻女子的肉叫“不羡羊”,意思是说味道美得胜过羊肉。

    小孩的肉叫“和骨烂”,表示小孩肉嫩,会连肉带骨一起煮烂。

    其时,民间流传了一首歌谣,酒馆里卖唱的、街坊间的小儿,不时便琅琅上口,轻轻的唱出﹕月子弯弯照九州岛,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去他州。

    ※※※

    云空手中那只瓷碗举在半空,甜汤已经冷了好久了。

    他似乎还没有意思要用它沾一沾唇,眼神也是呆滞的没有焦点,不知正望向那里。

    事隔一年,他终于回到开封府,先在汴河边的茶汤摊子买了一碗热腾腾的甜汤,只见汴河上的漕船络绎不绝,漕运工人正粗声呼喝着,搬进从其他州运抵的货物,又见路边竹棚下有为人修脸的师傅,正替一名壮年书生修整他面上的杂毛。

    云空环顾四周,只见骑驴的、拉车的、赶猪的、打铁的、修车轮的众生相掠过眼前,忽然之间,耳中听不见吵杂声了,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静谧。

    他眼前的一切,都将在近期内消失。

    大宋被金人攻打已经不只一次,每次都靠谈判和金银来解围,京都开封府还在今年二月刚被金人包围了三十三日,也是向全城搜括金银才令金人退兵的。然而朝廷内乱,权臣小人当道,每次一解围,换得片刻安逸,皇帝和权臣们又故态复萌,违背与金人的盟约,如此反复无常,金人也失去耐性,打算一次解决大宋了。

    但是对开封府人而言,百余年来不就是这么熬过来的吗?只不过辽人换成了金人,日子还是一样过的吧?

    不,云空知道,这一切快要结束了。

    道士魏汉津、徐知常说过了,神算张铁桥说过了,太原府义勇武安王庙的鸾笔说过了,连真定府那位小队长岳飞手下的鼠精也知道。

    他望着河面,兀自出神的沉思,心想他为何来此?

    云空在太原府解围后马上南行,以往可以乘船往下游顺行到开封府,原本理应十分快捷的行程,但在太原府陷入战事后,许多人想往南逃难,船费已经高涨百倍,云空付不起,只好用脚走。

    路上逃难的人潮很多,云空怕人群混乱会旁生枝节,因此尽量避开流民。

    这一路十分艰苦,要食物没食物,所幸虚凌在云空离去前准备了紧急行粮,包括干煎饼和果干,还有幼时跟师父、师兄云游时学会辨识可食用的野菜野果,增加了他的生存机会,不似其他从城市出来的难民,往往误食毒草毒果,轻则重病,重则送命。

    为了省食物,云空也在晚上野宿时静坐守一,使用以前跟师父学过但没认真实践过的“辟谷法”,让体内真气达到最大化的利用,也让食物的需求达到最小化,因此少量的食物也令他撑完了整个旅程。

    如此历经三、四个月,云空才终于抵达开封府。

    进了城,他先花个几文钱喝碗甜汤慰劳自己,却是一口也喝不下。

    太原府的关圣帝君鸾笔道:“郭京大开东京门,金风闰月逐二帝。”

    今年有闰月,是闰十一月。

    还有半年。

    而文中的“郭京”,会是一个人名吗?

    他问茶汤摊子的小贩:“东京城内有个人叫郭京的吗?”若郭京是个名人,那就容易了。

    小贩晃了晃头:“不晓得,没听过。”

    “城郭的郭,东京的京呢。”

    “道长,俺不识字呢。”小贩腼腆的笑道。

    云空知道问他没用,苦笑了一下,举碗要喝汤,却被小贩用手挡着:“你那碗冷掉了?俺换个热的给你。”

    “谢谢,不好意思的。”云空想要推辞时,小贩已将一碗热甜汤递过来,把冷的那碗收回去自个儿喝掉。

    云空很感激的谢过了小贩,因为他真的三个多月以来没进过一点热食。

    喝完甜汤,云空顿觉通体舒畅。

    他凭着记忆,寻找前往余府的路,前年才接待过他的余老爷竹舟先生,不知还在吗?如果还在,应该劝他搬家才是。

    云空左弯右拐,走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找到余府,从外头看见那片参天的大树不在了,只留下一株,以墙外就能看到树冠。

    云空敲了门,门内即刻有人应答,守门的一见是前年长住过的云空,忙进去通报。

    不久,守门的家丁回来,陪笑道:“道长,老爷外出,不知晚上回来否,夫人请道长进去,为您接风洗尘。”

    夫人出自士人之家,不愿直接面见男客人,但她其实正躲在暗处观看,决定如何招待来人。她瞧见云空一身尘土厚重,又比前年削瘦了许多,知道他必定路途辛苦,便吩咐下人准备饮食,也烧一桶水让云空弄干净身体。

    云空在家丁带领下穿过前院,竟能看见后院那棵参天大树,树叶如同巨大的草帽般覆盖半个余府宅院,在夏天的庭院里投下大片树荫。

    那儿是高禄的葬身之地。

    有机会的话,他要到后院去,到树下瞧瞧。

    余家让云空好好洗了个澡,令他感觉像从地狱升到天界,很没有真实感。他刮除皮肤上的污垢,用小刀修短手脚指甲,清除陷在指甲中的厚垢,把发髻解开洗头发,花了半个时辰才将多月以来的污垢去除。

    余老爷的近身仆人琴儿给他一件外衣披着:“道长的衣服正在洗着,夫人吩咐浆好后再送上。”古人为免衣服易脏,故把衣服先在淀粉水中浆洗,日后更容易泡洗掉污迹。

    琴儿还送来姜汤,因为人即使多月不洗澡也不会生病,却往往在大清洗后容易受凉,而姜汤是暖身驱风的良品。

    云空很感激夫人的体贴,令他更是想告诉他们那些预言,只怕他们不信,错过了逃命时机。

    饭菜上桌了,是由余老爷的贴身侍从琴儿送来的,有三小盘菜肉,都是口味清淡健胃的,夫人还特地吩咐不用禽肉,因为有的道派是忌食飞禽的。“老爷何时回来呢?”云空一边先挑纤维较多的蒸白菜来吃,一边问道,“贫道有急事要告诉他。”

    “书儿和棋儿陪老爷去城外,说不上何时会回来呢,最迟也应该是明天吧,”琴儿从余老爷还是余公子的时候便认得云空了,他们算是老相识,“道长安心休息,我们都想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呢。”

    云空叹息点了点头。

    回想起来,逃离太原府像是昨日的事,却又恍如隔世。

    如今他获得暂时的轻安,依然不能大意,因为在这余府围墙之外的世界正是风起云涌,祸福只在旦夕决定。

    “那么琴儿,请教你,知道有个叫郭京的人吗?”

    琴儿认真的想了想:“我认识的、老爷认识的,都没这个名字。”

    云空闷声低头吃饭。

    “这名字很重要吗?”

    “可能吧?”

    琴儿拍拍胸膛,说:“虽然我不认得,我会帮你问问其他人。”

    “谢谢。”云空感激的说。

    “名字怎么写,是佛经的经还是东京的京?”

    ※※※

    用完餐后,云空百无聊赖,可心中老是挂着一件事,觉得非完成不可。

    他踱到下女居住的后院,去看那棵仅存的参天大树。

    刚才琴儿告诉他,老爷把其他的树通通砍了,卖了很不错的价钱。且幸好卖得快,再迟个一年的话,金人围城,皇宫的工事就停歇了。

    那么为何独留一株没砍倒卖掉呢?老爷说长得好看,所以留下的。

    云空不太相信这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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