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胡桃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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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尘世四处飘游,等待了数十年,直待云空也去世了,才郁郁的逗留在葬身之地,一直盘旋不去。

    没想到八百多年后,当年的云空竟又再度出现在眼前!

    他遁入老工人的心,顿时发觉被一股祥和的暖意包围了。

    他感到一阵迷茫,紧接而来的便是满腔感动。

    原来当年云空的怜悯,是真的!

    是真的!

    老工人的马步依然稳固,红云穿过他的身躯,化作一缕白烟,缓缓散去。

    数百年的怨念,一夕化解。

    满场的人们,无不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还没搞清楚真正发生了什么事。

    “公安,逮捕他呀!”队长气愤的吼叫,冲散了一场的静谧。

    外头又来了几名公安,将老工人押出大门,带去公安局。

    老工人毫不反抗,只是手上坚持握着桃木剑。

    ※※※

    云空倚靠着老迈的孤松,意识逐渐清楚。

    张眼一瞧,天色未晚,山间已涌现白气,映照着日光,显得洁白轻盈。

    云空挣扎着爬起身,抖了抖脑袋瓜,企图驱走脑中的纳闷感。

    他已经不在意方才的梦。

    他的思路已经变得敏锐,师父给他的五个字也有了头绪。

    “深山……灰烬……这两者必有关联!”

    他回想了一下,忽然感到灵光一现:“师父曾提到另外两位师父……”云空四岁投入破履道人门下,十二岁那年和师父、师兄一起造访隐山寺,一住多年,跟师父的好友灯心、灯火大师结缘。他的青少年时期都在隐山寺度过的,自此云空的思想便非僧非道、是僧是道。

    “是了!”他恍然大悟,“灯心燃灯火……当年两位大师乃形影不分的孪生子,如今已是风烛残年,『灰烬』二字不正暗喻二人寿终?『深山』不正喻隐山寺?”

    他一得知答案,立刻收好行装,奔驰下山。

    这两位老人家,是他最大的精神导师呀!

    他离开这片令他心神闲逸,能观阴阳变幻、气魄雄伟的山头。

    虽然他已离开,此山再无云空,却依然不变其气势。

    午后的山雨来了,润湿了每一寸泥土。

    吸饱了水分的草木,纷纷显得更妩媚了。

    ※※※

    他待在公安局的拘留所已经一日夜了,滴水未进,肚子饿得不得了。

    他抬头看着高高的铁栅窗,坐观天空的变化,一点也不感到无聊。

    砰的一声,铁栅门在身后打开了。

    “吃饭!”

    他微微一瞥,清楚的看见一大碗白饭,旁边竟有一块流着肥油的猪肉!

    他抚了抚桃木剑。

    用过饭后,公安便把他携出监牢,很快的办好手续,便将他带去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了一位肥胖的人士,他把自己埋在舒服的皮椅中,桌上摆了个“局长”的名牌。

    “是你会捉鬼吗?”他单刀直入的问道。

    老工人不回答。

    那局长故意用轻蔑的语气说道:“没想到几十年不见的驱鬼捉妖,这种旧思想又再卷土重来了吗?”

    “鬼妖不会因为思想而消失,一如日月不会因为思想而停止运转。”老工人憨直的笑说。

    “你的思想成分受到污染了,不怕被思想纠正吗?”

    “局长赏我一顿好吃的,我猜是有求于我,局长别客气,就请说吧。”

    那局长也不生气,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在桌上轻轻敲着:“你是个直爽人,这样可不容易混日子呀。”他盘算至尽,觉得还是直接说比较不麻烦,于是叹了口气:“老实告诉你,这里有很多东西,常常会作怪……”

    “我知道。”

    “咦?”

    “昨晚我在牢里有看见。”

    “太好了,”局长一笑起来,满脸的油脂便将眼睛挤得不见了,“你愿意帮忙的话,我会想办法让你当个队长,好不好?”

    老工人点点头:“队长的话,就名正言顺了。”

    “爽快,那你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他将桃木剑往上一指,一股念力立刻抛出,天花板上赫然出现一只妖物。

    妖物被现了形,惊慌的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

    局长惊奇之际,老工人又唤出了另一只。

    桃木剑兴奋的颤动。

    夜深沉,人籁渐没,只留下虫鸣和来历不明的夜啼声。

    徐家屋宇只剩下一盏灯是点亮的,灯光映照着徐老爷的算盘,以及他苍老枯瘦的手指,那在算盘上灵巧拨弄的十指。

    他翻看账簿,时而愁眉时而展眉,为一大堆的数目字烦躁。

    他口中念念有辞,数着账目。

    这账目不对!他从笔迹知道是妻子亲手记的帐,但她记的帐从来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徐老爷强打精神,更加不想去睡了。

    此刻骤然一阵寒意袭人,徐老爷拉拉披肩,好略挡寒意。

    但寒意不去。

    寒意硬是不去。

    他皱了皱眉。

    他皱眉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他本来就没什么精神,又在烛火下看字太久,眼睛已经十分疲倦,泪水也驱不掉眼球上的灼热。

    二是由于他发觉后面有人,从眼角余光睇望,应该是个小童。

    徐宅里头的小童仅有一位,便是他的长孙。

    这孙儿,他宠得不得了。

    为何孙儿三更半夜还没睡呢?那乳娘是怎么照顾孩子的?明天得骂骂她。

    “平儿啊,怎么还不睡呢?”他没回头,仍在忙碌的拨弄算盘,“爷爷忙着呢,不陪你了,快睡去……”

    孙儿没回答。

    徐老爷回头去瞧瞧,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

    但当他看见孙儿时,那笑容顿时僵住了。

    那并不是他孙儿。

    更大的问题是,这小童是谁?

    “你是谁家孩子?”他满心的疑惑,愠容责问:“缘何夜半来我家?”

    小童额前留了一小片刘海,身上的衣着看得出是衣食裕足之家,两个红腾腾的脸蛋儿,在灯火下煞是好看。

    “你是谁呀?”徐老爷见他十分可爱,不免放软了语气。

    小童依旧不回答,只是阴森森的笑着。

    其实他笑得很可爱。

    或许是昏暗的烛火,使他纯真的笑容变得诡异。

    徐老爷端详了他一会,见小童手上持一布囊,便改变问法:“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呀?”

    这问题问对了。

    小童粲然一笑,将布囊反过来一倒,囊中的东西悉数倾出。

    地面上咚咚声的落了一地,尽是一大堆软软有弹性的眼珠子。

    眼珠子在地上骨碌骨碌地滚动着。

    徐老爷怪叫一声,从凳子直翻落地,疲倦的神经即刻变得异常兴奋。

    他在地上乱爬,杀猪似的叫嚷,平日的威严荡然无存。

    小童终于发出声音了。

    小童发出笑声。

    是十分清脆悦耳,教人听了忍不住满心欢欣的笑声。

    眼珠子像是有生命一般,纷纷滚到徐老爷身边,好奇的打量他的丑态。

    有些不听话的眼珠子沿墙而上,在墙上、天花板上随意闲荡,或滚到桌下,或卡在地砖的缝隙。

    徐老爷恐惧得连声音也叫不出了。

    他感到寒意沿着小腿而流,涌上小腹,直贯心房。

    当寒意包围心房时,他昏死了过去。

    ※※※

    “夫人!有道士!”

    云空闻声转头,见到一名年轻婢女正站在半掩的大门边,往内院叫着。

    有道士?

    他左看右看,确定这路上只有他是道士。

    他经过亳州城时,心想是否师父说过商汤捉到飞车的那个亳城,不过他怕耽误了所以没进去,特地从城郊绕路,经过一间宅院,还是被人叫住了。

    那婢女走下台阶,朝云空招手道:“道士,请过来呀。”

    云空微微皱眉,很快让思绪转了一圈。

    其实他正在赶路,要上隐山寺去找灯心、灯火两位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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