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前哨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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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三十日,图恩南境。

    日轮西沉,被血红夕阳笼罩的瀚土大地,已经沦为一片焦土。

    金色的麦田在熊熊烈火中燃烧,漆黑的浓烟遮天蔽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穿着五颜六色制服,手握步枪的身影带着残忍嗜血的笑容,三五成群的冲进被黑烟笼罩的村镇。

    被点燃的农舍间的道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端着步枪的身影就踩着冰冷的尸骨和还未干涸的血迹冲进村子,嬉笑着砸开了每一扇紧闭的房门,敲开了每一个上锁的箱子,明晃晃的刺刀对准了每一个包括鬣狗在内的活物。

    时不时有几个身影从浓烟中冒出来,拿着土枪和农具想要反抗;几个稀疏的枪声划破天空,伴随着戛然而止的怒吼和惨叫,影影绰绰的身影倒在了刺刀和还在冒烟的枪口下。

    村镇外,更多的老幼妇孺像牲口一样被麻绳串成一串,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士兵们纵火焚烧他们的房子和田地,看着他们抢走了自己仅有的几件衣服和缴税用的铜板,看着自己的父亲、女儿、丈夫、妹妹……看着他们反抗,挣扎,惨叫,挣扎,哭泣,挣扎……

    用呆滞的眼神,看着他们变成尸体。

    紧接着,一名骑着骏马,披着绛紫色单肩斗篷的骑士举着一面赤红色的公牛旗帜,气宇轩昂的出现在表情木然的村民们面前。

    伴随着士兵们肆意宣泄欲望的狞笑,倒在刺刀和枪口下的村民的哀嚎;翻身下马的骑士神色庄严走在被血水和尸骨铺满的道路上,将那面公牛旗插在村镇中心的广场的正中央,然后神色庄严道:

    “我以尊贵的拉迦尔家族的名义宣布,从现在开始,这片土地正式归属帕亚公国!”

    类似的情景,正在图恩边境的每一座村镇和农庄之间同步上演。

    自从帕亚公国正式对图恩大公国正式宣战,发动入侵以来,局势堪称无比的顺利。

    在最精锐的一万八千兵力北上参与对抗伊瑟尔精灵后,整个图恩就立刻陷入到前所未有的空虚状态;仓促组织起来的新兵连步枪都做不到人手一支,面对帕亚公国的五千精锐之师,往往是一触即溃。

    只用一周,帕亚就啃掉了图恩所有的边境领地,焚烧劫掠了几十个大小不一的农庄,数以千计的图恩人被擒获为奴;等待他们的将是帕亚贵族的庄园和暗无天日的矿坑。

    面对领土沦陷,往日间无比强势,号称“跺跺脚就有六万大军”的克洛德·弗朗索瓦大公,这一次却出奇的沉默。

    他不仅没有立刻展开报复,反而为了防止帕亚公国的军队继续向内入侵,将召集的一万新兵沿着图恩边境,零零散散的布置了一条无比漫长的防线。

    一万人的兵力不多不少,但平铺在整个战线上就只能起到一点点警戒作用了;并且这些新兵连步枪都做不到人手一支,骑兵和火炮更是不存在,根本无法对入侵者构成任何威胁。

    即便如此,帕亚公国的拉迦尔公爵仍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同为七城同盟之一,但图恩大公国是同盟北大门的“看门人”,不仅历史悠久且实力雄厚;而帕亚公国更像个凑数的,倾尽全力也只能拉出五千人的军队。

    出于谨慎考虑,或者说为自己壮胆,拉迦尔公爵又找上了自己周围的两个小伯国和一个自由城市,许诺战后均分图恩的领地,同时又咬牙割肉的拿出了一大笔“开拔费”。

    拉拢利诱之下,帕亚公国的兵力从五千膨胀到一万,至少在账面上拥有和图恩主力一战的实力了。

    于是秉持着对盟友的绝对信任,拉迦尔公爵将五千援军也在图恩边境一字排开,和图恩的一万新兵正面对峙。

    而他自己的五千帕尔公国精锐则在内线活动,继续对图恩领地内的农庄劫掠扫荡,搜捕人口和补给,让士兵们保持着高昂的士气。

    如此公平公正的分工合作,令盟友们感动不已;他们口径一致的表示,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帕亚公国的士兵独自承担如此沉重的使命,一定要帮他们分担一部分。

    于是布置在边境上的五千盟军纷纷擅离职守,参与到扫荡和劫掠活动中来,甚至因为争抢战利品爆发过多次火并;只不过帕亚公国实力更强,所以吃亏的还是盟军。

    在连续碰了几次钉子之后,他们开始调转矛头,直接强行越过图恩的防线进行劫掠;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边境的图恩守军简直不堪一击,在被击溃几次后,甚至不敢对劫掠的军队进行任何阻拦,眼睁睁看着他们大摇大摆的离境。

    这样的结果极大刺激了剩下的帕尔公国的士兵和他们的友军,防线上的军纪和组织度开始呈现跳水式崩落,所有的军队都开始投入到这种“集体富裕”的大型团建活动中去了。

    短短几天,整个防线就变得形同虚设;关键位置的堑壕空无一人,重要的据点和军营里全是被抓来的农奴和牲畜,炮垒内堆满了军官们的财物以至于无处落脚——碍事的弹药箱和火炮,更是一早就被搬出去了。

    对此上到最高指挥官下到普通士兵,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异议;反正对面的图恩人就是帮软柿子,根本不可能攻过来,有什么可担心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真的攻过来,以图恩人那三人一支步枪的火力水平,打几轮排枪他们就作鸟兽散了,根本用不着火炮——炮弹多贵啊!

    面对自己最信任的将领和盟友们予以的“军事建议”,拉迦尔公爵再无可奈何也只能接受现实;毕竟战争的第一要务和前提,就是让自己的军队满意。

    军队要是觉得不开心,他们就会让别人更不开心。

    另一方面,图恩也是肾虚的让拉迦尔公爵惊讶;在收到克洛德·弗朗索瓦寄出的邀请信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图恩已经服软,而是严重怀疑——这别是个陷阱吧?!

    堂堂弗朗索瓦家族,什么时候对别人低过头?而且还是自己?!

    从四月初到五月底,短短几十天的克洛维对伊瑟尔战争,让整个瀚土风云变幻,几乎每天一个局势,快到让拉迦尔公爵目不暇接,完全反应不过来。

    如果在一年…不,在一个月前有人告诉自己,克洛德·弗朗索瓦在你入侵图恩之后非但不会怪罪,还会慷慨大方的原谅你,甚至答应既往不咎,拉迦尔公爵是打死都不信的。

    而现在,克洛德·弗朗索瓦的邀请函就摆在自己面前,上面还有他本人的印章和签名。

    拉迦尔公爵犹豫再三,最终的选择是不去。

    除了想象不出来图恩大公和自己握手言和的画面,他更担心自己一到就会被抓起来,被迫放弃已经吃到嘴里的地盘和人口。

    等等,嗯,再等等。

    伊瑟尔精灵的禁卫军团有四万大军,克洛维的先锋部队加上图恩也差不多将近四万,八万大军围绕着鹰角城展开惨烈的攻防战…怎么推演,这场战役没有一两个月也打不完。

    既然如此,帕亚公国也没必要那么快就选边站,不妨就和图恩大公国维持住眼下的对峙局面好了。

    如果伊瑟尔精灵取得胜利,那么当然万事大吉,帕亚公国趁势围攻白塔城,进逼金石城,逼迫“瀚土的叛徒”弗朗索瓦家族割地赔款;

    如果赢的是克洛维…呃…那不妨就假意投降,傍克洛维人的大腿;反正大家都是叛徒加走狗了,他弗朗索瓦家族难道还能比自己高一头?

    拉迦尔公爵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他现在甚至有些期待赢得鹰角城之战的是克洛维王国——伊瑟尔精灵和七城同盟实在是太近了,根本就是在眼皮子底下,无时无刻不要提防他们的殖民和渗透。

    而克洛维就不一样了,他们统治的核心区域更靠近北方,七城同盟离他们太远,直接控制的成本太高;不如扶持一两个盟友,然后定期搜刮和割韭菜更划算。

    对七城同盟来说给谁交钱都是交钱,克洛维再差劲也是人类王国,情感上就比和伊瑟尔精灵天然的更加亲近,也更容易接受。

    在这种想法下,五月二十八日,拉迦尔公爵停止了对图恩的进一步攻势,向自己的将领下令维持现状;军队继续劫掠图恩边境的村镇,但不再先前推进。

    这让帕亚公国的将领和骑士们非常不满,毕竟继续推进的话下一站就是白塔城,那里可比边境富庶多了。

    但与之相对的是帕亚公国的盟友们松了口气——哪怕知道眼下的图恩很脆弱,他们也真不想和这个庞然大物正面硬碰硬。

    至于边境的士兵们对此表示情绪稳定…荣誉和公国对他们都是狗屁,趁着有机会抢多抢一点是一点,补贴家里留着买地、盖房和结婚才是正经事。

    对于这些不知荣耀为何物的贱民,阿雷佐骑士并不怎么在意;在他眼里士兵基本上就是花钱买来的鬣狗,原本就不该抱有任何期望。

    策马立在村子中心广场的公牛旗帜下,阿雷佐骑士饶有兴致的士兵们肆意的烧杀劫掠,就像欣赏自己的猎犬追捕猎物的猎人。

    就在这时……

    嗯?

    像是幻听一样的阿雷佐骑士,忽然抬头看向身后;绛紫的晚霞下,凉爽舒适的微风拂过大地,在还未被士兵们糟蹋的麦田里卷起柔和的浪花。

    望着眼前宜人的风景,骑士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但下一秒,他就发现并不是自己幻听了——因为不只是他,几乎所有还在搜刮劫掠的士兵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惊愕的将目光投向那波涛滚滚的麦浪。

    随着脚下传来的震动,被夕阳涂成金红色的地平线上,突然越出了一个又一个黑影。

    一个一个,一个一个…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倒吸口冷气的骑士眯起了眼睛…因为天色黯淡的缘故,加上对方正好处在背光的方向,他只能看清大致的轮廓,而那个轮廓怎么看怎么像是……

    “骑兵,是骑兵!”

    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士兵突然间面色苍白,指着黑影袭来的方向歇斯底里的尖叫:“骑兵,图恩人的骑兵杀过来了,足足够好几百个!”

    “不对,不是图恩人!”另一个视力更好的士兵尖叫道:

    “是克洛维人——看他们手里的旗子,是克洛维的独角兽!”

    “克洛维人杀过来了,我们死定了!”

    “他们都是骑兵,我们逃不掉的!”

    恐慌的气氛犹如病毒般,在士兵们之间飞速蔓延开来。

    刚刚还耀武扬威,肆意烧杀抢掠的士兵们一个个六神无主,哆哆嗦嗦的站在原地,甚至还有人趴在村民的尸体上哭出了声。

    “安静,都给我安静!”

    阿雷佐骑士愤怒的打断了还在自乱阵脚的士兵们,“鈶鎯!”一声从马鞍上拔出了明晃晃的军刀:

    “士兵们,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我们现在即将要面对一个十分严峻的两难局面!”

    “克洛维人来了…我们不知道他们是敌是友,甚至无法确认他们的真实身份;但我们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们脚下站着的是瀚土人的土地,我们和图恩人一样,都是高贵的瀚土子民!”

    高声呐喊的阿雷佐骑士,将军刀指向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克洛维骑兵:

    “对图恩人和帕亚人而言,我们之间的战争是兄弟间的内讧,而克洛维人则是卑鄙可耻的入侵者!”

    “对于怯懦无能的人民,他们面对侵略者时只知道趴在地上哭泣,或者像野兽一样乱哄哄的逃跑;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伟大的帕亚人,伟大的瀚土子民!”

    “我们…有我们完全不同的应对方式!”

    惶恐不安的士兵们纷纷转头,面面相觑的看了看彼此,又看了看意气风发,一副准备慷慨就义架势的阿雷佐骑士。

    十分钟后,诧异的风暴师骑兵营长一枪未放,就从举白旗的帕亚士兵们手中接管了只剩废墟的村子。

    顺便附赠被捆成粽子,打晕过去的阿雷佐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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