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 飞龙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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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士钊掰着指头算了算,现在章太炎的弟子有不少在京城,准备先请个名气不太大的试一试。

    他叫来何燏时和胡仁源:“你们两人认识沈尹默,让他来教国文。”

    章士钊只当了两个月代理校长,此后接任的就是何燏时,此君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工科。

    何燏时同意道:“沈兄弟是个好人选。”

    然后章士钊对李谕说:“在日本留过学的都知道李大学士的威名,只要你随便露个脸,他不卖我面子,也得卖你面子。”

    李谕笑道:“我成卖脸的了。”

    ——

    他们在一所小房子见到了正在写字的沈尹默,光看持笔的架势,就有大家风范。

    沈尹默目前已在书坛有不小的名气,与南方的于右任合称“南于北沈”。

    沈尹默认识他们几人,放下笔道:“李院士,燮侯(何燏时字)、次珊(胡仁源字),你们怎么来了?”

    胡仁源说:“请你去北大当老师。”

    沈尹默知道北京大学源于京师大学堂,是全国大学的祖庭,连忙拒绝说:“我哪有当大学讲师的水平。”

    何燏时说:“林纾先生在中文系课堂上讲课就是随便讲讲,没什么难的。”

    沈尹默一愣,半开玩笑道:“如果只是讲讲,那我也可以。”

    何燏时说:“你能讲,那很好,求之不得!我们回去就给你办理入职手续。”

    沈尹默没想到他来真的:“我就随便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

    何燏时说:“不仅你,以后章门弟子我们都要请到北大。”

    沈尹默不好意思道:“我虽然很想跟着太炎先生学习,不过在日本待的时间太短,压根没来得及从太炎先生那里学什么东西。”

    何燏时并不管这一套,以沈尹默的能力,不管是不是章门弟子,都够资格。

    主要他实在不喜欢林纾的讲课风格,过于随便,英文又不好,却在课堂上讲外国。

    “北大现在需要你这种留洋见过世面,同时功底深厚的老师。”何燏时说。

    沈尹默说:“可我不会讲话,教不了书。”

    胡仁源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李谕。

    于是李谕说:“沈兄弟放心,只要肚子里有墨水,没几天就能学会讲课。”

    沈尹默说:“李大院士您是大学问家,而且研究的还是科学之道,不一样。”

    李谕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科学没有争执,会就是会,强就是强,”沈尹默说,“国文科可不一样,我听说北大里有许多老先生,不少是桐城派的大学究。我这么个年轻人去了,他们肯定瞧不上我。”

    胡仁源说:“请你们来,就是要引入新力量,慢慢取代那些老先生。”

    沈尹默从言语中感受到北大“新旧之争”的火药味,嗫嚅道:“这……”

    何燏时说:“新朝新气象,再按照前清的旧制度,哪还说得过去?”

    沈尹默拧不过他们,只好说:“那我去试一试,要是不成,我再退出,让真正的章门弟子接替我。”

    何燏时笑道:“这就对了,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另一边,章士钊又托吴稚晖请来了章太炎的弟子朱希祖。

    朱希祖来北京是想参加教育部主持的注音字母会议,没想到开了一半,蔡元培就辞职南下了。

    总之,自从严复从北大辞职,这些年轻的北大管理者立即着手对北大的教师队伍进行换血整改。

    章士钊、何燏时、胡仁源三任校长给蔡元培将来的改革打了一定基础。

    换血的重点便是文科,因为这里聚集了最多的前清经学学者。

    章士钊人选挑的没毛病,国学方面能和他们抗衡,让他们说不出话的只有章门弟子。

    章太炎以及他的弟子代表了民国初年国学领域的最高水准,这些弟子大体上分成三派。

    一派是守旧派,代表人是章太炎的嫡传弟子黄侃。黄侃学章太炎学得最像,就连“疯子”这个头衔都继承过来。守旧派的特点是凡旧皆以为然。

    第二派是开新派,代表人是钱玄同,他号称“疑古玄同”,所以后来倡导废除汉字他是主力。

    第三派姑且称作中间派,以马裕藻为代表,没有太明显的倾向。

    虽然分成几派,此后太炎先生门下大批弟子涌进北大后,对严复手下的旧人都采取了一致立场,认为那些老朽应当让位。

    沈尹默作为“非嫡传弟子”,同样站在了他们这边。

    他们这么想给北大教师队伍换血,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之前提到,以前京师大学堂时代存在太多陋习,俗话说为人师表,如果教师队伍不能代表新时代,北大还怎么当全国大学之祖庭。

    一些北大老先生讲课时还秉承着许多私塾习惯,比如有位地理老先生,从不把讲义和参考书给学生看,因为他认为这些必须保密的,否则学生提前看了,还怎么教书?

    殊不知图书馆里的书就是公开的。

    ——对了,差点忘了图书馆也算新事物。

    反正这样的老先生挺多。

    沈尹默与李谕进入北大后,对这里蛮好奇,凑到一间教室门口看看里面上学的情况。

    正好是一位姓徐的英语老师在上课。

    沈尹默听了一两分钟就摇头走开,他对李谕说:“这位教师明显是中国人,怎么张嘴就是‘我们西国’?莫不成他像辜鸿铭先生一样,在南洋长大?”

    李谕说:“辜先生水平比他高不少,而且你要是见着他,绝不会听他说‘我们西国’。”

    沈尹默说:“那应该让辜先生回来教。”

    引入了新教师,代理校长章士钊开了一次教务会。

    那位教英语的徐老师同样出席,轮到他自我介绍时,又是一口英文。

    沈尹默眉头皱了皱,直接问道:“我固然不精通英语,但此时此地,到底是伦敦还是纽约?如果教务会都要讲英语,我就不出席了。”

    李谕心中一乐,这脾气对胃口。

    徐老师说:“新老师,你不知道吗,只有讲英文,才能证明你有水平。而且洋人的学问只能用英文讲。”

    李谕忽然悠悠地说:“我上课讲无线电时都用中文。”

    徐老师一下子愣住,他不敢怼李谕,只能悻悻然坐下去,不再说话。

    但这种情况以后很长时间都无法避免,就算五四之后再过上十几年,大学校里还是以会用英文流畅讲话甚至演讲为荣。

    蔡元培当校长后,曾让这种情况有所缓解,但不能改变全国的趋势。

    鲁迅的同学兼好友许寿裳1928年去女师大当校长时,就职演说便是英文,他练了几天几夜后上台还是结结巴巴。

    ——好像不用英语,就不足以压服学生。

    章士钊给沈尹默安排教职时加了一句:“你也教着历史。”

    沈尹默说:“不对啊!当时让我教的是国文,历史我哪教得?”

    章士钊说:“等得闻(陈翰章字)先生毕业后,接手历史教职,你就可以回国文系。”

    陈翰章是一代鸿儒。

    沈尹默震惊道:“他当学生?我当老师?”

    李谕好整以暇地看着,笑道:“你才刚到北大,以后怪人怪事多了去,千万不要大惊小怪。”

    沈尹默推了推自己的圆框眼镜,不可思议道:“为什么他要做学生?”

    章士钊说:“得闻先生已经做了好几年学生,他虽是经学大师,不过一直有点翰林的愿望。可惜朝廷早早废除科举,得闻先生无法忘怀,后来知道京师大学堂的学生被称作洋翰林,所以一定要在大学堂毕业。”

    陈汉章这样的人绝不在少数,不过这位老先生如今已经49岁,还在北大里读书。

    这位老先生明年才毕业,以50岁高龄在北大第一届史学门以第一名毕业,也算是个奇闻。

    沈尹默感觉不能再问太多,不然自己真不敢当北大教师了。

    ——

    回到住处后,李谕收到了一封美国发来的电报,发报者是中国飞行先驱冯如。

    冯如是个坚定的爱国者,实在忍不住,必须回国效力。

    李谕已经让他比历史上在美国多进修了一年半,并且在大量资金资助下,他的飞机研制能力已达到美国航空协会的主流水平。

    而且冯如还考到了美国航空协会的甲等飞行员证书。

    冯如不仅自己回国,还准备把工厂迁回来。

    李谕肯定要尽最大能力帮助,正好游轮派上用武之地,直接安排去拉回一个飞机工厂!

    同时李谕让冯如把工厂里的技师,包括几名美国技师都挖回来,薪水一切好谈。

    给冯如回完电报,李谕马不停蹄去袁世凯的总统府呈文,希望尽快批下一块地用作飞机工厂。

    袁世凯和直隶高官段祺瑞听了李谕的话,有些难以置信。

    袁世凯说:“我虽然知道世上有飞机一物,但又听人说你在日本时一直宣传飞艇更有前景。”

    李谕感觉有些头大,自己是想忽悠日本人,没想到袁世凯耳目这么多,已经知道此事。

    李谕只好说:“大总统,飞机虽然发展历史比较短,但胜在机动性强,并且造价低。”

    冯国璋说:“机动性强,造价也低?不正好契合我们的需求?”

    袁世凯点点头:“我更想不到我们自己国人可以造出来能上天的飞机,对了,我记得去年意大利一场战争中,出现了飞机。”

    李谕晓得没有军队支持,国内的环境下研究飞机必然前路坎坷。

    反正对飞机坦克之类的东西而言,战争一直是最大的催化剂,于是李谕说:“可以想见,飞机在战争中有极强的侦察能力,远超传统骑马步行的侦察兵。”

    袁世凯说:“好东西!若能配合你的无线电一起用,战场上不就有了眼睛。”

    李谕说:“大总统英明。”

    “批!多少地都批!”袁世凯说,“这项开支列入军费预算,华符(冯国璋字),你和军部一起亲自监督此事。”

    冯国璋说:“属下也感兴趣得很,甚至还想坐飞机到天上瞧瞧。”

    他们出钱更好,但李谕很清楚,搞飞机产业最多就是培养点航空人才,积累积累经验。以北洋政府的财力,根本支撑不起成规模的空军。

    但民国必然缺不了汽车、飞机、无线电,培育人才的同时少量产出一些飞机,就是胜利。

    有袁世凯开绿灯,李谕很快就在天津拿到一块工业用地。

    前去视察时,冯国璋仍不住询问飞机的事:“李谕院士,现在洋人造的飞机,能飞多高?”

    李谕说:“两千米问题不大,不过考虑安全,一般不会飞那么高。”

    “两千米?”冯国璋抬手比划了比划,嘿嘿笑道,“李大院士莫怪,我对这种高度没什么概念。”

    李谕说:“泰山1545米,就是说飞机可以轻松从泰山上头飞过去。”

    “我的老天爷!”冯国璋惊讶道,“比泰山还高!”

    李谕说:“这才哪到哪,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达到万米高空。”

    冯国璋睁大眼睛:“这也行?”

    李谕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厉害!厉害!”冯国璋连连说,“难怪洋人这么厉害。”

    李谕则说:“厉害的不是洋人,是科技。”

    冯国璋突然想到:“还有一件事我比较好奇,你怎么能这么精确地说出泰山高度1545米?这数准不准?我听人说,泰山有三四千米高。”

    早期徐霞客等人的记录里,的确提到泰山3600米左右。

    李谕笑道:“这就是测量学了,其实并不难,只需要知道一定的三角学知识就够,您要学学吗?”

    冯国璋说:“我如果年轻二十岁,可能还会学一下,现在决计学不明白了。”

    袁世凯和冯国璋在批地上很大方,但资金方面就很紧缺了,最初仅仅拿出五万银圆。

    李谕随即开始在这片地上进行基础建设,等冯如回来,好尽快投入使用。

    另外,李谕也要对无线电进行技术改造,以达到把无线电安到飞机上的操作。

    这件事在后世听起来理所应当,不过目前是个技术难题。

    如果可以做到,飞机的安全系数会瞬间提高几个维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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