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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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鲁迅来到他的办公室时,有一人正在院子中给树木浇水。

    鲁迅说:“多谢丏尊帮我照料。”

    夏丏尊是民国的一位出名的教育家,他说:“以后我要是折你几枝花草做个盆栽,千万不要吝啬。”

    “我哪是吝啬的人,你拿去装点鱼缸我都不会说什么,”鲁迅转头又对李谕说,“沈钧儒监督说,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但我此前提倡种树,别人却笑我傻;因为树要十年才长成,那些人主张应该‘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要给我当一天和尚,钟我总要撞,而且用力的撞,认真的撞。”

    李谕说:“这一句太有鲁迅风了。”

    “鲁迅?鲁什么迅?”鲁迅不解道。

    李谕笑道:“没什么,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人。”

    鲁迅说:“故人?院士先生,你应该是精于科学之人,竟然还有这种江南文人气息。”

    夏丏尊听到后放下手中水壶:“院士?您莫非是李谕先生?”

    “差点忘了给你介绍,”鲁迅说,“丏尊,这位可是大人物,科学界一等一的大学者,李谕先生。”

    夏丏尊说:“难以置信!您怎么会到我们这种小地方?”

    李谕说:“杭州人间天堂,怎么成了小地方。”

    夏丏尊说:“我是说我们这种小学校,看报纸,您可是留美学校的监督。”

    “这不是来发掘人才嘛。”李谕说。

    “难怪了!我就说您这尊大神咋会突然到访,”夏丏尊说,“但我坚信杭州的学堂里必然有未来之人杰。”

    李谕说:“发掘人才也不仅限于学生,还有诸位教师,说不定以后大家可以共事。”

    民国初年的鲁迅心态非常平稳,波澜不惊,听了这句话后才说:“有点意思。”

    鲁迅的办公桌上放着几本讲义,不仅有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李谕编纂的科学各课讲义,还有鲁迅亲自手写的《化学讲义》、《生理学讲义》等。

    李谕蛮好奇的,经过鲁迅同意后翻了翻,内容蛮翔实,很有日本学堂的风格。

    迅哥在做教师这方面还是有点天分的。

    鲁迅说:“不久前我从上海托人买了一份院士先生参编的周期表,手抄了几份,这种化学之精要总结,我在国外都未曾见过。”

    夏丏尊说:“可惜如此好的东西在咱这推广程度也是不够。”

    李谕说:“不必着急,化学这门课晚点接触没什么影响,数学和物理早打基础更有意义。”

    在办公室待了一会儿后,夏丏尊说:“院士先生初来杭州,有没有去西湖游览过?”

    李谕穿越前自然游览过西湖,不过时过境迁,此时还是说:“并没有。”

    夏丏尊说:“正好一起去看看。”

    学校离着西湖非常近,只有几个街区。

    李谕与两人到了后,眼前的景色很美,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但又说不上来。

    夏丏尊说:“古人云保俶塔如美人,雷峰塔如醉汉。每次来,都让我流连忘返。”

    鲁迅眺望了几眼后却说:“平平而已。”

    夏丏尊说:“周老师,平湖秋月烟波千顷,三潭印月湖中胜景,何其多彩!”

    鲁迅依旧面色平淡地说:“仍是平平而已。”

    李谕注意到了远处的一处宅院,疑惑道:“谁家能在西湖建园林?”

    鲁迅说:“好像是上海的一位洋人富商,叫做哈同。”

    夏丏尊说:“都说哈同拥有半个南京路,富甲上海滩。”

    没想到又是他,李谕说:“再有钱,也不应该强行破坏西湖景致。一个外国人是不会对我们的好东西真心喜爱的,不过是想要巧取豪夺一块田产,然后待价而沽。”

    鲁迅耸耸眉毛,“院士先生洞若观火,我也这么认为,坚决不能让洋人肆意妄为。”

    李谕说:“我们在报上发点文章,集合杭州民众,我不信哈同真的敢占地为王。”

    李谕太了解某些洋人的做法了,仗着清末民初法律条文不健全,想要强行把地圈下来,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成自己的了。

    西洋的“地理大发现”不就这么干的。

    (李谕反正一直不喜欢“地理大发现”这个词,太主观了,完全基于西方的认知出发,美洲可一直都在那里。叫做“大航海时代”就够了。)

    哈同确实想强行买下西湖这块地,但他不会想到此后遇到了杭州市民的极大反对,未能成功。他那一套在上海滩搞房地产的手段出了租界根本不好使。

    到了饭点,沈钧儒、经亨颐、鲁迅、夏丏尊以及李谕一同吃了顿比较地道的杭州菜。

    如果再晚来半年,李谕还能在这所学校遇见任教的李叔同。

    所以这所学校不能等闲视之,师资力量很强。

    次日,李谕搭乘客轮返回了上海。

    目前整个上海最引人注目的新闻就是革命派的精神领袖中山先生的到达,他走海路确实慢了许多。

    坊间的传闻也没错,报社此前一直报道他会带回大量钱款和几艘军舰。

    不过孙对所有的记者都这么说:“我没带一分钱,带来的只有革命精神。”

    精神也够了。

    孙先生的回国让南北议和的进程大大加快。

    他先是组织南方诸省成立了临时政府,这是一记狠药。

    果不其然,立刻招致了袁世凯的极大愤怒:凭什么议和期间你们自己搞起了政府?

    孙文是有自己的考虑,一方面可以把南方各省联合起来,二来增加谈判筹码。

    张謇见谈判出现僵局,立刻给袁世凯发了密电:“甲日满退,乙日拥公,东南各方一切通过。”

    就是说清帝退位的第二天,南方就会拥立袁世凯,这一点上不会变。

    紧接着,孙又托南方议和代表伍廷芳正式致电袁世凯,明确重申只要清帝实行退位、宣布共和,则临时政府决不食言;他个人即可宣布解职,让位袁世凯。

    袁世凯总算吃了定心丸,立刻找到庆亲王奕劻,把南方的态度告知。

    奕劻无奈道:“对南方用兵还有可能吗?”

    袁世凯说:“即便说不上毫无胜算,也会失去半壁江山,甚至会发生更糟的局面。”

    奕劻说:“既如此,退位也是无可奈何。”

    奕劻作为政治老油子,连民国初年爱新觉罗皇族组织的宗社党都不参与,更谈不上为大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外加袁世凯的300万两“金元攻势”,他早就沦陷,默认了清帝退位的结局。

    有了庆亲王的态度,袁世凯心中有数,皇族少壮派们更加不足为虑。

    袁世凯第二天便率领自己的所有内阁成员在御前会议上奏请了退位一事。

    “那年冬天,就是这个隆冬时节,冷风一个劲儿往人骨头缝里钻,天上下着大雪,空气中都是一股子凄凉味道,”袁世凯在御座前,慢慢给隆裕太后讲着,“断头台,立在广场中间,铡刀悬在上面,有七八米高,还能看见冻着的血闪着骇人的光。”

    袁世凯身后,所有内阁亲信都低着头,而几位皇室少壮派则紧张地竖起了耳朵。

    “四周都是围观的人,大家哪里见过国王被砍掉脑袋?全城的百姓都涌了出来。国王路易十六和玛丽王后被绑着走出来,看两人面色,往常十分的白净只剩半分。被按在断头台上时,路易十六还在挣扎,不过被刽子手死死按住。”

    别说路易十六脸上没了血色,此时御座上的隆裕太后也吓得面色发白,好在她涂了很重的脂粉,别人看不出来。

    “说下去啊,袁世凯。”隆裕道。

    袁世凯顿了顿,接着说:“时辰到了,监斩官却没有下令放下铡刀,而是让围观的百姓好好地多看了看国王的脸。听说等待死亡是最可怕的,可能路易十六都想要铡刀快点下来。确是没有等多久,刀就下来了,咔嚓一声,一颗大好的头颅就落了地。”

    隆裕太后脸色更白了,“真,真的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砍了头?”

    袁世凯说:“太后,微臣没有半句虚言,您可以问法国公使。”

    一旁的肃亲王善耆怒道:“大胆!袁世凯,你这是在胁迫太后!欺君罔上!你眼里还有没有圣上?”

    袁世凯心中笑了笑,我心里要是还有皇上、有大清,会给你们讲这种故事?

    “肃亲王,”袁世凯说,“我向精通科学的李谕打听过,人的脑袋被砍下来后还有没有意识?会不会感觉到疼?您猜他怎么回答。”

    善耆没有搭话,载沣的弟弟载洵问道:“难道脑袋掉了都不会立刻死?”

    袁世凯说:“李谕告诉我,就是在法国大革命时,他们还砍了一个搞化学的科学家。那人给监斩官商量好了,他的脑袋掉下来后,会向其眨眼睛。监斩官数了数,一共眨了十一下。郡王,您说会不会立刻死。”

    这句话说出来震慑效果太大了。

    旧社会在刑罚执行方面非常残忍,比如有人被腰斩蘸着血写了七个半“惨”字之类。实际上比这可怕的还有的是,只不过许多已经不是单纯的残忍,而是恐怖加瘆人,压根无法言说。

    在场的人肯定都有所了解,但人头落地还会眨眼实在出乎意料。

    隆裕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说:“南方的革命党不是都标榜民主嘛,他们怎么会这么血腥?”

    袁世凯听了很无语,这是民不民主的事?

    载洵此前被哥哥摄政王载沣任命为海军大臣,大声怒道:“再和他们打就是!这帮南蛮子,怕了他们不成!我们身上还留着爱新觉罗先祖的血,当年是怎么打的,我们就再打一次!”

    袁世凯耐心解释:“郡王,您知道什么是膛线吗,知道什么是弹着点吗,知道什么是步炮协同吗?”

    载洵一问三不知:“我……”

    袁世凯说:“这都不知道,您怎么打仗?靠着口舌之利是打不赢革命党的。”

    载洵说:“你们北洋军是干什么吃的?”

    合着还得靠我们北洋军呗?袁世凯根本不跟他生气,说道:“郡王,一个月前咱就商量过这事儿。我说了,只要朝廷给足军饷,我可以荡平乱党。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军饷哪?您总不能让前线的战士饿着肚子上战场吧?”

    朝堂上的一众满族亲贵都有点挂不住脸。

    袁世凯接着说:“而且,我收到了密电,自从孙文回来后,南方的气焰更盛,如果不赶紧退位,他们就会选择北伐,那时候……”

    隆裕太后说:“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吗?虚君共和……”

    袁世凯打断她:“太后,早就不可能了。”

    隆裕颓然叹了口气:“我要再想想。”

    袁世凯说:“您可得快一点。”

    出了宫,袁世凯骑着马回家时,刚路过东兴楼饭庄,旁边一颗炸弹突然爆炸。

    受惊的马疯狂窜了出去,快到锡拉胡同时,倒地而亡。

    袁世凯也吓得够呛,几个亲兵追得气喘吁吁。袁世凯扑了扑衣服,竟然只有一点皮外伤。

    段祺瑞第一个赶到:“大帅,是皇族少壮派搞的鬼。”

    “话可不要乱说。”袁世凯道。

    “绝不会出错!”段祺瑞斩钉截铁道,“这些人在咱们面前搞枪枪炮炮,就像小儿一般,我的人发现了良弼在附近动手脚。”

    良弼作为爱新觉罗皇族的年轻一派,算是少数有点上进心的,曾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读过书,还是皇族宗社党的领导人物。

    袁世凯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段祺瑞说:“属下明白。”

    在朝廷这么多年,袁世凯对爱新觉罗少壮派的拿捏实在太准了,他说:“他们这些人其实心里怕得很,只对付良弼就够了。”

    北洋方面很快派出了一个叫做彭家珍的年轻人执行爆炸任务,他精准炸到良弼,可惜自己也在爆炸中身亡。

    良弼两日后伤重而亡,临死前他说:“炸我者,英雄也。我死,大清遂亡!”

    一语成谶。但实际上不管他死不死,大清都得死。

    真要说,良弼的死最大的效果就是让那些叫嚣着反对议和的皇族再也没有一个敢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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