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司马氏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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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山之役,魏汉元帅曹操自引精锐袭相县反中伏之后,勉力从重围之中逃回武原,但随即头风发作,一病不起。但即使如此,他也未轻易撤军,而是仍与西军营垒对峙,养病期间,他稍稍散去伤兵,诸军事也交予鲍信、淳于琼、沮授、曹仁几人共同议论。

    过了几日,曹操搬到兰陵城北的一座中黄太乙庙养病。这次一起搬到庙中的,除了十几名仆人,三十名侍卫外,也就再有随身兵仗及书籍千余。他的衣帽陈旧,不过御冬、过夏的两三套常备物而已。还有就是两套箭痕斑斑的铁甲、几件打猎用的戎服。寺庙的道士们见了都很惊奇,说曹元帅这样天下有数的贵人,竟然如此朴素。

    唯一说得过去,算是华贵服饰的,是一件旧的丝织锦袍披风,乃是父亲曹嵩生前赠与他的。当年曹操入仕,被司马防推举就任雒阳北部尉,曹嵩心中极为欣慰,便在上任之前,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为儿子系上。曹操一直感念在心,无论身在何处,都将披风携带在行李里。

    曹操在庙中静养月余,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些,原本整日都躺在榻上烤火,后来慢慢可以下榻,在冬日下读书行走。闲来无事,他拿出本已取下弓弦的强弓,重新上弦,每日空引拉弓,以恢复劲力。如此十数日,精神渐好,常同典韦闲话当年雒阳显贵旧事。随从们都很高兴,说元帅不久可以康复了。

    十二月深冬的一天傍晚,原本留在临淄城中养病的郭嘉突然过来了。郭嘉披了件靛紫色的狐皮长袍,脚下穿着木屐,骑了一匹枣红色的赤马,风尘仆仆地赶来。曹操见到他脸色红润,心中非常高兴,两人就在榻间一起对弈。手谈了几盘后,郭嘉和他谈起现在的战事。

    郭嘉先说:“眼下东西对峙于汲、祖之间,只守不攻,空耗钱粮,恐怕不是长久之计。明公静养的这些时日,可有想过后续?”

    曹操苦笑道:“我也在苦恼此事,青州的臧霸这些人,素无恩义可言。我若就此退军,刘备再趁势一追,恐怕大河以南又非我有了。但若说对攻,我与刘备都有心无力,只能说拖以待变了。”

    郭嘉微微颔首,他手拿着棋子,敲击棋盘道:“我军派系芜杂,若是以拖待变,怕是我军生变的几率更大。”

    曹操见他这幅乾坤在握的模样,不禁有些失笑,他问道:“那奉孝有何妙策呢?”

    郭嘉缓缓道:“明公莫忘了,在徐州的除了我与西贼外,还有吴儿在此啊!”

    吴儿?郭嘉言语令曹操疑惑,毕竟孙策奉西朝为主,本是众所周知之事。此前彭城一役,周瑜也算力敌审配,为西朝争得了调兵的时间,如何能利用吴儿取胜?曹操看郭嘉神情,忽而灵光一闪,福至心灵地说道:“可以以利诱之,另引他处。”

    郭嘉当即赞同说:“然也。自彭城战后,吴儿笼城下邳,不见有丝毫异动,可见对西贼并非至诚,对中原也非有进取之意。依我之见,大可以怀柔笼络,令他不战而退,吴儿一退,西贼侧翼一空,还如何在徐州立足?”

    曹操大为意动,但沉吟片刻后,又提出疑问道:“只是要令吴儿轻易弃土,恐怕也是难事。我该以何许之,方能令他南归呢?”

    郭嘉摆手说:“这要看吴儿如何说,我等再看便是。当务之急,是要明公择一使者,与周公瑾细谈利害,周公瑾若能许诺,之后诸事,也就无须我等担忧了。”

    曹操听罢,也深以为然,说起人选,他本想派郑浑出使,毕竟他此前也曾在袁术麾下出仕,与周瑜孙策有同僚之情。但话到嘴边,他却忽然记起火石埠一战时,司马懿出身谏言的场景,他便对郭嘉问道:“我欲以司马仲达为使,你看如何?”

    郭嘉瞑目思考,而后说道:“孙策府中多是青年才俊。派司马仲达去,倒也合适,他颇有胆气,文武俱佳,也好叫吴儿不以明公府下无人。”

    曹操听罢,也就打定了让司马懿出使下邳的主意,当即召司马懿前来兰陵相见。他问司马懿说:“吴人在下邳久持不动,你怎么看?”

    司马懿听得曹操如此发话,所问为何已猜得了七八分。于是答道:“如今东西对峙,如同两虎相争,江南群小莫能与之争也。而吴人受西朝之邀,往来徐州合战,虽得郡土,却入东西阵中,尤鱼虾卧于游龙之侧,必惶恐不得安身。我看周瑜保守下邳,名为协防,实则欲退已久,苦无名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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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笑问:“那你认为吴儿可盟?”

    司马懿回答说:“明公若派一使者暗通,晓以利害,徐州必唾手可得!”

    曹操反问说:“那周瑜岂会无得而退?光晓以利害恐怕不够吧!”

    司马懿拍额道:“元帅所言甚是!以懿所见,可先许之以财赀粮秣,再许之以车马兵甲,任其迁民南下,我只求其地,必定成功!”

    曹操听了非常满意,对郭嘉说:“司马仲达武才过人,同辈无人可及啊!”于是下定决心起用司马懿。

    这时候,为了麻痹西军,曹操回到武原,大肆整军练兵,并在东海、鲁国之间广泛调兵,做出一副即将再与西军决战的态势。西军也密切关注东军的动向,斥候在兖、青两州间往来不断,揣测东军最新的军事意图。

    而另一方面,曹操从临淄调来大量金银财货,起用元帅府参事司马懿为军司马、侍中,授以联合吴人的重任。同时,曹操又令在信都的荀或聚众南下,做出要自濮阳渡河再攻陈留的假象,更进一步迷惑西军。

    陈冲与刘备私底下进行商议,其实断定东军的这些举动极可能是羊动,并非是要真正进行决战,但对于曹操的真实意图,一时间也难以揣测,故而暂时也只有保持原有战略:加紧备战,静观其变,后发制人。这也就给了曹操从容调度的时间。

    他先派寻常使者前往远离西军与吴军本阵的曲阳一带,往城中射以箭书,示之以联和通好之情。吴人收到箭书,不动声色,既不回书,也不向西军通报,只是过了三天后,悄悄在曲阳城门上换了旗帜,由寻常的绛色汉军旗间多加了两幅孙策御用的破虏军旗。

    曹操见西军没有异动,又得见曲阳换旗,知道吴人确有谈和的意愿,心中不禁大悦,这才派司马懿正式持节出使。司马懿依旧前往曲阳,果然为吴人接纳,迎接他的不是他人,正是孙策胞弟孙权。

    初次见面,孙权与司马懿可谓一见如故。说起来,两人都身材高大,样貌甚奇:孙权方颐大口、紫髯掌宽,时人谓之有至尊之相,而司马懿鹰视狼顾、骨高深目,乡人以之必为非凡之臣。而言辞谈论之间,两人也都提倡文武并重之道,颇有共通之处。两人落座闲谈,从河北江左的风土人情,一直谈到幕府俊才之间的优劣品评,不知不觉就从晌午聊到了深夜,一直到天晓鸡鸣,两人才止住高论。

    次日,孙权领司马懿自曲阳前往下邳,正式得见周瑜。

    周瑜倒也直爽,直接屏除旁人,在房中开门见山地问道:“左车骑遣使而来,所求为何?”为显示地位平等,他并不认可曹操自命的元帅一职,而是称呼此前朝廷赐予的左车骑。

    司马懿对此也不争辩,缓缓答道:“元帅欲求淮北之地耳。”

    周瑜闻言一哂,显然对曹操的要求并不意外,就此直往下说道:“我军受朝廷之重任,怎可弃国家之土,转赠逆贼?左车骑未免有些痴人说梦了。”

    司马懿却笑道:“将军何故言不由衷?如今双雄争于中原,好若巨石穿堂,当者皆化为靡粉。破虏江东未稳,却入中原纷乱之地,岂能言智?不若趁中原之未安,夺荆楚七郡,再入巴夺蜀,割南疆之土,才是上上之策啊!”

    这一番话正中周瑜所思,他一向反对孙策过早地干涉中原事务,以为不如将战略转向淮南巴蜀诸地。如今亲眼目睹东西两军相争,他更觉时间紧迫,故而对曹操的谈和请求,他极为意动。沉吟良久,周瑜对司马懿说道:“财赀虽然动人,但对江东而言,也不过是等闲俗物,想要换淮北城池,恐怕还不够。”

    司马懿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说道:“听闻破虏纵横江东,全赖骑战,可惜江东缺马,难得扬威。所谓宝马赠英雄,元帅愿以战马万匹相赠,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周瑜对此极为满意,微微笑道:“既如此,我们再商议些许细节,希望开春之后,两地生民也能暂歇吧。”

    两人就此事一直相谈三日,并把相关事宜诉诸纸上。腊月壬子,司马懿携条约返回武原,并与曹操复述和谈详情,曹操极为满意,当场赐予司马懿百金,并再度提拔,任命为军中军师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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