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曹仁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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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北皮正西约十里的地方,漳水从这里静静淌过,流动无声的河水两岸,亦是一片茫茫的芦苇荡。似乎受远处厮杀声的影响,苇梢在空气中微微晃动,但鹿群们却并不察觉,而是一如既往地在丛中饮水。

    这时候,几个人影从右岸的芦苇丛中冒了出来,向空中发出鹧鸪一般的叫声,他们焦急地往对对岸望着,引起鹿群好奇的窥伺。这时候,左岸也有十来人钻出纱帐,对那面问道:“是子孝将军的人吗?”

    右岸高声回答:“是啊,子孝将军先派了两千人做前锋,让我们来搭浮桥,他们随后就到,你们把船藏在何处了?”

    左岸听了大喜,便把一面虎头小旗立了起来,对右岸说:“你们跟着我们的小旗走,我们停下来的时候,你们让一部分人先游过来,两边都有备下的木板和船,用绳子串一串,绑在一起,就能过来了。”

    于是一支黄色的小旗开始在芦苇丛中穿梭,他们往西行了大概数百步,在一处芦苇特别繁盛的地方停住了。原来此地横放了大约近百艘船只,只是用割下的芦苇盖住了。此地离汉军侧翼有五里多的距离,虽然离战场不远,但距离曹军本部尚有段距离,故而也没人在此处查探,也就发现不了曹军在此处的异动。

    建桥的士卒们把芦苇都清开,在淤泥中把船只一一推下漳水,船只又沉又重,他们很快就累了,但有人又督促说:“快一些,时间不等人,若是拖得久了,我们也都是死一样的下场。”于是这群人又重新忙碌起来。

    为了省事,这些备下的船只在船头与船尾都装有铁环,士卒们所需要做的,就是用绳索将所有船只首尾串联,而后绑在事先备好的木桩上,再在船上铺设木板。这些事做得很快,他们只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船只便像牛群被牵住了鼻子一样,停下了无谓的抖动,列在河水之中,士卒们再像蚂蚁般一块块地放下木板,浮桥便可以过人了。

    此时距离厮杀已经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天色早已过了午时,刘备想抬头确认时间,却只看到一片灰蒙蒙,天色完全为战场尘埃所覆盖了。

    这让刘备不由有些焦躁。自炎兴元年以来,历次作战,刘备虽已很少再骑马厮杀,但他仍有在前阵观战的习惯,如此既能鼓舞士气,也能掌握战局。可此次跑马厮杀起来,地形异常狭窄,又有芦苇遮挡,导致刘备无法再至阵前,只能频频以令兵向前观阵,再回报敌情。

    他早就听闻到关羽冲至曹操本阵的消息,一度以为全胜在即,可曹军偏偏如同牛筋制的弓弦一般,明明已绷紧到了极致,可它就是仍不崩溃。紧接着传来的,反而是两翼将领不断阵亡的消息,作为前锋的张杨也力不能支,刘备愤而拔刀说:“便是在长安与凉贼决战,我也未有过这等损伤,莫非曹贼还胜过凉贼不成?”

    他下定决心,又点出张飞、太史慈、刘密、王胜四人,命他们再领精锐万人上前,而前锋则张杨撤下来休整。

    而就在张飞领部出战,军阵刚刚变动的时候。在汉军的西北面,忽然响起了如雷般的鼓声,在鼓声中穿插着几声沉重又透亮的号声,远方昏暗的天色中,渐渐蒙上了一层如黄纱般的尘雾,熟悉战事的人都知道,那是骑士们策马狂奔时伴生的景象。

    在此地列阵的军队乃是颍川军,其首领为颍川太守潘勖。他们虽然在此列阵备战,但实际上心知肚明,颍川军在汉军诸部中最弱,若要与贼拼杀,多半不是对手。故而刘备也不令他们上前死战,只是嘱咐说待大战将毕的时候,打扫战场等事就交予他们了。既知不用拼命,颍川军心态也自然松懈,曹仁领军冲来时,他们队形松散,徒有其状而已。

    潘勖并不及反应指挥,曹仁前锋的重骑只冒了两阵零零散散的箭雨,就已经杀到颍川士卒面前,类似于快刀切过干酪,骑士们第一个冲锋竟贯穿了颍川军,直接突到了东海太守黄忠处。

    东海军不料颍川军如此窝囊,竟溃退得如此之快,只能吃惊地望着迎来的铁骑,有人惊叹说:“这是从哪里来的铁猛兽!”

    这最前面的铁猛兽,一边挥戟左右攒刺,一边左挥右挡地击落像下雨一般飞过来的箭。其情其景,即使汉军见了,也为之动容赞叹。让人行笔至此,也不得不录下他们的名字,以彰其勇。他们是平虏将军颜良、大戟士彭安、周固、骑士长张庆、邹义、公孙修、是称。

    好在黄忠已反应过来,令左翼的步卒严阵以待,对着这几人高放箭雨,接着又用长戟去钩他们的铁胄,终于使这些人缓下冲势,与汉军进行艰苦的肉搏。

    在人群之中,黄忠对露出破绽的铁骑屡发冷箭。不多时,张庆与是称都受了重伤,一支箭是从张庆顿项的缝隙钻了进去,卡在嗓子里的软骨上面。张庆侧着脖子抱在马背上,发不出声音来,即使吞咽唾液,也剧痛难耐。

    是称本来没有被箭射穿,但他们突得实在太前了,为数量多己数十倍的步卒们所包围,是称在最侧翼,不得不直面最多的汉卒,故而他在重围中反复奔突,结果坐骑陷入一处污泥之中。汉卒乘机冲上来用长矟乱刺,又用长戟的钩尖勾住了他披在颈肩上的锁子甲,黄忠这才得以发箭,命中是称的脚锺。是称拼命抵抗,等到颜良赶过来,才把他从泥坑中拽出来,到铁骑中阵稍稍歇息。

    虽然黄忠初步稳住了局面,但颍川军的溃散无法挽救,后面的曹仁步卒逐渐围了上来,河北名将如文丑、张郃、高览等也加入战斗,倾力攻打黄忠一处,东海军形势顿为危急。

    这个时候,刘备也得知了左翼极为不利的形势,他不由得大为着急,此时正是决战的关键时刻,偏偏侧翼被忽然出现的敌军攻破,自己能派谁去援助黄忠呢?右翼的徐州刺史张羡本是最好的人选,但张羡部与黄忠部之间相隔有河内军、弘农军、沛国军三部,要将他调过来,恐怕东海军已然溃败了,但若要河内军这几部去援助取胜,刘备又实在没有信心,他想:若是这几部一败,恐怕全军就形成溃势,此战失败就成了定局了。

    可是又该调谁呢?一旁的徐庶看出刘备的疑难,于是上前说:“明公,三军虽弱,难以对敌取胜,但只要处置得当,不败却也不难,如蒙明公不弃,我可以督沛国、弘农两军去挡住贼袭。”

    刘备听闻徐庶请战,顿时放下心来,他颔首道:“有元直为我掠阵,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当即令拓跋匹孤、拓跋力微兄弟护送徐庶,让他到左翼领军督战。

    只是徐庶刚走了不久,军司马孟达仍非常担忧,对刘备说道:“徐君虽是龙首高徒,平生却少实战,乃是萧何、张良一流的人物,明公何故让他督军?曹军死战至此不休,显然是寄希望于此次贼袭,想必其中颇有精锐,而徐君一介文人,威望不足,难以令众心服,御敌更是难成啊!”

    刘备对别的都不在意,但听到孟达说徐庶威望不足时,也觉得有理,便问道:“那子度有何计策啊?”

    孟达说:“如今曹贼背水决战,我军难以展开,继续与其力拼,显然不是上策。而贼援自侧面而来,其势虽猛,却地处平原,我军大可令北面各部转攻为守,再集结兵力,于侧面发起反攻,将贼援击溃之后,曹贼如何还能坚持?必赴水而死!”

    刘备颇为意动,便问法正的意见。法正心中对此嗤之以鼻,但他与孟达乃是从小交好的挚友,不想当面驳他的面子,便委婉说道:“此计确实不错,但是我军接战已久,士卒都已疲敝了,欲令他们放北而逐侧,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刘备抚颌颔首说:“我也是这般想的。”但他随即又说道,“调大部对敌不可取,但把翼德他们叫回来,也就足够了。”众人也觉得有理,于是刘备又派令兵向北传令,令驰援张杨的张飞部转向面西,转而援助徐庶所部。

    可刘备并未料到,前线的张杨所部已经精疲力竭,全指望张飞所部前来援助缓解局势。听闻后方已无援军时,上党军士气大溃。曹操察觉到前方攻势大为减弱,当即令曹洪领最后的虎豹骑冲阵。

    张杨所部为这一击所冲散,而他本人也为曹军所切割,一名曹军骑士见他腰缠钉金腰带,身上的铁甲插满了箭羽而没有射透,都猜出他身份非凡,于是并马追上他,捉住他的腰带,把张杨扳到自己的马上。

    张杨用力挣扎,举手打脱了敌兵的兜鍪,两个人在马上扭打起来,又一起跌落到地上。不想张杨盔甲太重,摔下来后竟然不便于起身,就被这曹兵按住了。这曹兵便脱下自己的铁胄,猛击张杨头脸。

    待张杨满脸鲜血,意识模糊后,这人才起身去找武器。结果发现搏斗时丢了斫刀,只有弓袋里的弓还在,他就把弓弦套在张杨的脖子上,活活把他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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