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单骑入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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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种毫无秩序可言的环境下,陈冲并不需要太多花哨的指挥。

    因为伏击的地点,不仅是杨奉等人精心考虑定下的,也是陈冲仔细思量后的结果。

    河曲渡如今三面是绝地,而陈冲一声令下,在羊群中埋伏的郡兵无论纪律队形,如蜂拥般向杨奉来时的山路涌去。

    仓促冲锋,本无队形阵型可言,远远看去,与流民流窜几无差异,如若是两军严阵以待,可以说是遍地破绽,善战者甚至能将郡兵一波击垮。

    但如今白波军却分散谷中,神色惊惶,不料自己竟被人伏击,士气为之一沮,又无将领振奋士气,只能各自做鸟兽散,却又无处可逃。

    唯一能稍作抵挡的,只有杨奉的亲兵,不过百余人,他们见杨奉被捉,立即反应要夺回杨奉,但短兵相接,人数上的巨大差距让他们几乎瞬间就被淹没了。

    魏延便在最前处,趁白波军反应不及,先声夺人,一刀砍下一名骑士的人头,飞身上马。身下坐骑吃了一惊,扬蹄嘶鸣,径直将还飏着鲜血的无头尸体抖落下去,周围的白波将士无不为之胆寒。

    有人反应过来,高声对同伴说道:“快回守路口!回守路口!”

    已经晚了。原先白波军从路口中冲出,并没有派人留守,而是尽数冲进河曲渡,待他们放松警惕后,陈冲忽而发力向路口冲锋,取得了时间上的优势,一步慢,步步慢,反应过来的白波军士直接被这孤注一掷的冲锋碾成一滩肉泥!

    烟尘降下,散乱的白波军眼睁睁看着陈冲夺下路口,重整队形,而己方仍无法完成整队,一股绝望的情绪无法掩盖地涌上喉间。

    “打出我的旗帜!”陈冲对徐庶说道。

    徐庶颔首应是,将两杆绛底蓝边的云纹旗在月光下高高扬起,依稀可见左书“于赫有命”,右书“始兹革新”。

    白波军士大多并不懂文字,但见两旗招展,西河郡兵军阵严密,士气旺盛,都心知大势已去,顿时战意全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河曲渡的这一战并不能算是一场真正的战斗,至少从形式上而言,它更像是一场闹剧。从白波骑士飞骑入渡,转而到埋伏的郡兵突然一击,进攻的一方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有效的反击。

    当然,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西河郡兵几乎毫无损失地将白波骑士生擒主要是有三个原因:一是事发突然,几乎所有骑士都以为已经完成了包围以及生擒的目标,心里已经放松警惕,甚至下马扔掉兵器来争抢战利品,在这种情况下又要他们唐突之间再鼓起勇气战斗,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整个白波军已经毫无士气可言。

    二是兵力分散,杨奉自以为有绝对的优势兵力,所以将兵力分为三股,一左一右一中想将陈冲团团包围。从想法上来说不坏,但从实际效果上来说,就是把整个队伍拉成了一条一字长蛇阵。而陈冲将郡兵集中在一处,一鼓作气,将正对他的杨奉嫡系冲跨,抢先占住杨奉前来时的山路,白波军事实上已无路可去。东侧的渡口通向官军掌控的大本营,西侧的山路则是通往单于庭,没有一条是回家的路,白波军完全失去了战意。

    三则算是意外之喜,当然也可以算是军队主帅的差距。杨奉在还没完全甄别敌情时,竟然只带着几百人试图穿过羊群与陈冲对话,眼神还不好,一名郡兵刚好埋着头在他右前方,他视而不见,被郡兵突加偷袭生擒得手。导致陈冲指挥郡兵作战时,整个白波军无人指挥,军队乱作一团,完全无法做出相应的反应。更别说此前他纵容士卒下马抢掠,毫无军纪可言,从这点来说,他也难说是一名称职的指挥官。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一切都没有最后的结果来得真实更有说服力。五千白波军,除去少部分向美稷方向逃去,还有些许会水性地试图泅渡河曲渡,约有四千八百人在郡兵“缴械不杀”的高呼声下投降。整个过程下来,郡兵受伤不超过五十人,更没有一人死亡,当然,对白波军而言这个结果也是好的,总计除却三百来人受伤外,只有跟随杨奉站在最前方的五十来人阵亡。

    双方就好像进行了一次武装游行,很滑稽地由人数更少的郡兵方获得了全面胜利。归根结底,还是陈冲在运筹方面远远强于白波五帅,这次战斗完全就是一次陈冲的官方钓鱼,饵大钩直,成功钓出了杨奉这条大鱼。

    杨奉这条大鱼如今被五花大绑,在三人的看护下不断挣扎,像是在河岸上还在做垂死的挣扎。陈冲看也不看,直接指挥魏延道:“文长,给他一下,打晕就行,我还需要他有大用。”

    魏延此刻对陈冲的态度那是如视神明,干脆利落地应道:“好嘞!”随即大步迈到杨奉面前,伸腰劈腿,做舒展筋骨状。杨奉看着他这副浑然不把他当人的模样怒道:“小子,汝欲奈乃公如何?”

    魏延大喝道:“正要你小子吃乃公一拳!”杨奉当下看到一个碗大的拳头飞入眼眶,“哐当”一声,那真是红的白的黑的紫的齐齐乱飞,最后一齐化作漫天金星闪闪发亮,而后一口气喘不过来,杨奉应声倒地。

    魏延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拳下俘虏气若游丝,回身对陈冲笑道:“陈君,这一拳保证这小子两天醒不过来。你却要用他做什么?”

    陈冲笑道:“我还要带他去干一件大事,如果此事成了,接下来我在西河才算能真正施政。”他随即又对几个曲长吩咐道:“你们几个人,各带上一个俘虏,去一旁的密林询问他们的军令,告诉他们,只要是真的,我不禁会对他们既往不咎,而且不吝赏赐。还愿意当兵的我给他升官,不愿意当兵的我会给他分田。”

    曲长们应声离去,魏延纳闷道:“如此大胜,陈君,您还要贼军军令做甚,只要过了两日,我等大胜的消息传到圜水二县,想必贼军有了提防,军令肯定也要更改。”说到这里,魏延瞥了眼一旁晕倒的杨奉,忽而思路贯通恍然大悟,低声道:“陈君你要带兵伪作贼军奇袭二县?”

    陈冲见他思路敏捷,也忍不住为魏延高兴,笑容满面,但却摇首说道:“奇袭二县是行不通的,在此地多时,你也应该知道,圜水两岸逼仄,布防重重,我等用军令此时奇袭洼石尚可,想要一口气打到二县,却是绝无可能。”

    魏延倒是并无不满,他天天观摩地图,如今对西河的地势已是了如指掌,继续说道:“如能掌控洼石,便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有何不可呢?我等把握洼石,再召唤张使君从西侧包围,对两县便是关门打狗之势,贼军坐困愁城,必败无疑!”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陈冲颔首赞叹,但随即又否定道:“只是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了,必须速速解决白波军,不然幽州方面的消息传到美稷,我军还在城下围困,后果不堪设想。”

    魏延此时却是已经智穷了,不知陈冲下一步将如何去做。但一旁沉默不言的徐庶却大惊失色,连连规劝道:“先生不可如此,孤身犯险,而贼军胸无仁义,大败之下穷途末路,势必会泄愤报复,一旦先生遇险,西河之事又能有何作为?”

    陈冲心中感叹,徐庶不愧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竟然能够猜到自己的真意,他宽解徐庶道:“元直此言差矣,干大事岂能惜身?如今我能有此大胜,不也正是以己为铒,以身犯险吗?我闻郭大素有仁名,我又有杨奉为质,想必我推心置腹,他必不能将我如何。”

    徐庶语气激昂,断然否决道:“先生,此一时彼一时,先生此战以有心算无心,看似危险,实则必胜。而前去圜阳,人力有时而尽,只先生一人,生死全操于贼军一念之间,如何能成?如先生定要行此击,元直愿代先生行之!”

    “元直你且稍息。”陈冲伸手轻拍徐庶肩膀,让他把一番话语咽下。五名曲长已问得军令回来,陈冲让他们先互相印证一遍,除去一人有错外,其余四人均能对应,陈冲非常满意,表彰了他们一番后让他们继续整编俘虏。随后才对徐庶正色道:

    “元直,你去是绝不可行的,说降此事,最需诚意二字。你如今尚未及冠,在贼军眼中不过是孺口小儿,我派你去,如何取信于乱军?”

    徐庶还欲再说,陈冲却又神色黯淡下来,叹道:“而且我多次与你说过,人之善恶,非是天成,荀子说性恶,孟子说性善,皆是偏颇之词。更多是随波逐流,顺势罢了。如果世风向上,则人人皆向善,世风向下,则道德沦丧。我等不可以为贼军乃天生作乱之人,如能苟活于田亩,又有几人愿悬头颅于刀刃?因此我等所为,一要开启民智,二要敢为人先。”

    “改善世风,就当有人敢为人先,做先锋,为世人榜样。要先损己利人,才能取信于人。元直,你一定要记住,不惧天,不惧鬼,不惧死,不惧流言,不惧错,只惧自命高人一等。我一人之生死,与西河千万百姓之生死,孰重孰轻?如果分辨不出,你就可能铸就大错!”

    徐庶低首不言,魏延也终于明白,陈冲是准备带着杨奉,孤身一人前往白波军大本营进行谈判,魏延倒不像徐庶那般激动,反而斗志昂扬道:“陈君怎能一人干这般大事?延当与君同往!”

    陈冲望着正被驱赶至河边的白波骑士们,淡笑着否决了魏延的提议。他说道:“如今这里还有五千俘虏,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文长你去通报张刺史,说这份军功我愿分他一半,让他派人过来,将这些俘虏全部移居到垦荒地去,等我回来再做处置。”

    说罢,他又把青隗的缰绳递予徐庶,揉着他的头笑道:“元直,不要这么丧气。重视敌人当然不是坏事,但是我们也要相信人心,至少,你要相信我。难道在你眼中,老师是一个这么轻松就会死掉的人吗?”

    听闻此言,徐庶抬首诚挚道:“不止是学生所想,先生所有弟子,都以为先生乃是三代未有之圣贤,孔孟何足道也。龙首于先生,不过一俗称耳,学生愿以身为烛,但能燃出先生片刻之光华,便心满意足矣。”

    “好!”陈冲闻言朗声长笑,在俘虏们半是沮丧半是担忧的眼神里,在郡兵们半是崇拜半是敬畏的目光中,他换上一身白波军装,骑上杨奉的坐骑,将杨奉捆在马背上,随后纵马扬鞭,又制住坐骑。

    他手指着天上正长放光明的启明星,转身对徐庶笑道:“元直,你且待四日后,太白如今日初生,便是我回到离石的日子了。”

    说罢他策马转身离去,消失在山岩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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