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最凶险,又最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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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将此感官称作神识,是李俭自发的主意,但和主流文学作品中的神识相比,他必须承认,这玩意有点弱。

    神识的观察角度确实不同于视觉嗅觉,在脑内呈现全方位的立体成像,但精度并非“心明神清”那般纤毫毕现。

    以李俭本人的使用体验来说,神识的观察效果,既需要注意力集中,也需要神识本身强大。

    怎么能让神识变强大,在当前时间段,不仅李俭不清楚,整个钱安聚居区也不知道。

    更准确地说,他们就连怎样的神识可以称为强大,尚且没有标准。

    不过从环境中凝聚几点自由流动的灵机,并不需要神识有多大强度。

    如同在沙坑中取沙一般,李俭“抓”了一把,捏成一粒;又“抓”了一把,再捏成一粒……简单重复数次,三五粒灵机便在面前飘浮。

    再用神识拽着它们接触皮肤,翻掌朝天,将灵机放在右掌掌心,便收回神识,从体内带着气感出发,途径上臂、手肘、小臂、手掌,从掌心突出,与灵机接触。

    按照蒙星霖的猜想和成果,只要能让气感和灵机接触,灵机中不够精华的部分就会被气感捕获,或者说,是同化。

    毕竟在融合冷却时间结束后,灵机便不复排斥,产生与人体融合的倾向。气感来自灵机中不够精华的部分,和灵机仿佛一体两面,如果能在接触灵机的时候,诱出灵机内更倾向融合身体的部分,不论引出的是和身体融合的灵机,还是和气感融合的不够精华的部分,都是进展。

    至于气感和灵机接触,会什么都不发生的可能性,蒙星霖在文章内也有提及,这事没发生。

    只要李俭尝试用气感和灵机接触,之后发生什么可以重复验证蒙星霖成果的变化,蒙星霖的工作就算是稳稳地走了一步。

    李俭牵引微弱的气感离体,从掌心皮肤出发,到灵机的绝对排斥距离并不算远。比预想中更轻松的,有相对足够多的气感接触到灵机。

    能量。

    有细微但稳定的能量注入气感,让气感更加壮大。

    李俭睁着眼,看着四周。

    他还在生物中心地下部分的一间小会议室内,蒙星霖坐在他面前,正紧盯着他右手掌心的灵机。

    但另一种感觉告诉李俭,天地间有一股细微的能量,正注入气感。

    就像是人吃饱饭了,有力量从胃里涌出;又像是在晒太阳,暖洋洋的热气从体外进来。

    接受能量注入并不需李俭多做什么,他只是维持着气感和灵机相接,灵机便像是能量源,顺着接触到它的气感,向外输出能量。

    ……李俭胡思乱想了一阵,当他回过神来,集中注意,才发现掌心中的灵机已经消散得只剩下两粒。

    “蒙哥,我的气感,确实在增强。接触灵机的感觉,对我来说,像是有能量从灵机向外冒,气感被注入能量,就便强了。甚至在我现在开口的时候,虽说注入能量的速度更慢了,但还是有。”李俭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注意气感的时候,它也在接受灵机注入能量。

    “嗯,你的体验有参考价值。和之前曾经观察过的灵机消散速度相比,和气感接触中的灵机消散速度也变得更快。好了,新课题有了,做量化分析。”蒙星霖在小本本上记录自己的所见,以及进一步研究的灵感。

    “我还要继续吗?”李俭抬了抬手中的灵机。

    或许是错觉,他觉得手中的灵机正在消散。之前的研究中发现过,没人接触的灵机会在一段时间后消散,但并不是人能清晰感知的消散速度。

    “你要是愿意继续,可以试试。现在也还没搞清楚用气感接触灵机会有什么副作用,但我们俩尝试后的感觉都是气感变强,那就先相信直觉。”蒙星霖收起笔记本,起身要走。

    “我去组织一下新研究,要带一队即将再次融合灵机的志愿者,做一下大范围实验。你要去哪吃个饭吗?都下午了。”

    李俭看了看墙上挂的时钟,时钟带日历,显示12月12日,下午2时55分。

    好像自己上午九点就下山了……后面走了一段、洗了个澡、补拍了个镜头、乘车回生物中心……

    中间做这些事花的时间,有五个小时吗?

    看来在自己的气感接受能量注入,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啊。

    有能量注入气感听起来不错,但李俭可没打算因为这一条就放弃吃饭。

    掐着点要求提供糊糊,狠狠蹭了一波生物中心中午的员工餐,接着逮住做好准备的张博学,提出进行一场严肃谈话。

    “好了,这里只有你我,要严肃谈话可以开始了。需要我记个笔记吗?或者开个录音作为历史记录。”张博学掏出笔记本,这玩意看来是他和蒙星霖都不会离身的东西。

    蒙星霖不让笔记本离身,李俭愿意相信是为了科研。但张博学身上带笔记本还不离身,李俭可不相信他也是为了科研。

    “你的录音有哪一天是不开的吗?要开就开吧,留个记录也好。”李俭搬了张椅子坐在张博学面前。

    “那我就记笔记了。”张博学当真捏了支笔在手中,笔尖停留在纸面上,看样子,李俭说什么,他就会写什么。

    “我想确认一下,钱安聚居区对我有什么看法。”李俭发问。

    他没打算盯着张博学的眼睛发问,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只对部分人有效,而自己并不懂微表情之类的东西,张博学也不会是控制不住表情的那类人。

    平日里看张博学搞怪,那是他个人爱好,而自己现在的提问,对张博学来说,可是没有一丝玩笑的工作。

    李俭没看张博学,但张博学却看着他,嘴角上翘,像是和老朋友喝酒的时候听到什么趣事,笔尖在纸上“唰唰”跳动:“能有什么看法,当然是造星啊。你的体能这么出色,实拍宣传片镜头效果又好,不宣传多可惜啊。”

    “我在进生物中心的时候就说过,我比较喜欢开诚布公的工作环境。咱们也别绕弯,区大会允许你透露什么消息给我,说得越多,我越放心。”李俭抬眼,看张博学在笔记本上写得飞快。

    张博学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李俭的眼睛——即使李俭压根没和他对视——笔尖在纸上写出不算漂亮的字。

    “哦,虽然可以透露给我,但必须我问到,才能告诉我是吧?那行,我问了,你告诉我就好。”李俭没听到张博学的回答,这让他更清楚张博学的态度——以及区大会吩咐张博学时的态度。

    “嗯,告诉我,当我现在可以做到,拿着连射机炮接近枪枪爆头的效果,聚居区对我有什么看法。我需要软禁吗?或者是一些使我丧失行动能力手段。”

    张博学开口回答:“不需要。聚居区不会软禁你,也没有执行会使你丧失行动能力的计划。”

    “是没有准备计划,还是不打算执行?”

    “不打算执行。”

    “那还挺好的。为什么不打算执行这种计划?我看起来很让人放心?”

    “从你的表现来看,确实很让人放心。你对自己的定位,有时候都让人觉得低得可怕。”

    “……我真不知道,该说这是我本人的性格问题,还是直觉让我这样做的。但客观地说,像我这样,现阶段对一般人群来说具备过强战斗力的人类个体,聚居区不会尝试限制我可能造成的破坏吗?”

    “尝试了啊。你觉得聚居区应该把你安排到什么地方呢?”张博学反问。

    “监狱,用钢筋水泥垒成让人绝望的监狱,把我关进去。”

    “这次是我个人对你的评价了。你对自己的定位真的有些低的过头了。你现在的客观破坏力确实很厉害,但把你关到监狱之类的地方,让你确实地产生主观意愿,那就是逼着你向一般人挥拳,或者逼着军队向你开枪。虽说现在是军管时期,但治安部队也只是遏制已经做出有害行为的人群,像你这样压根没做什么的,还没到确实采取行动的程度。”张博学不笑了。

    “太有人情味了。”李俭感叹。

    “那不然呢,因为是军管,因为是紧急事态,所以就向着只是有潜在危险,但什么都还没做的人开枪?做出这种事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上一个这么干的很有名的地区叫南半岛,它们成了全世界的笑话。而我们华夏,向来是不注重结束物理生命的。”张博学的表情严肃起来,不过李俭觉得,这应该还是他的营业表情。

    “所以,只要我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做,会加在我身上的东西都不会发生。”

    “倒不如说,现在没人敢赌这一下。你固然很强,体能莫名其妙地一直上涨,在目前所知的所有人中一骑绝尘得强,哪怕有人说你将来会变成超人,我们也会有条件地采信。但这意味着我们一定要把你当做威胁,扼杀在摇篮里吗?你是人,我们也是人,而且大家还都是老乡。”张博学看着李俭。

    “但一个过于强大,能力超过平均线,甚至是除他之外群体素质上限太多的个体,会被人群看作异类。现实中还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但文艺作品中,有关这种题材已经被写烂了。以比较熟知的题材,你刚才也已经提到过的角色来说,超人这个角色,身上就有着这样的思考。”李俭终于看着张博学的眼睛。

    “因为过于强大,所以其他人对超人发出了‘你会流血吗’的疑问吗?”

    “就是那个意思。作为一部超级英雄式的系列作品,作为超级英雄这个概念的载体,超人本身竟然会注重‘超人身上的人性’和‘超人之外的人的神性’,将超人与其他地球人并列,希望所有人最终都能并肩站在阳光下,你不觉得dc的颜色虽然偏黑,但竟然出人意料地比漫威更有希望吗?当然,我个人是希望所有人能并肩站在阳光下的,我和社达不共戴天。”

    张博学手中的笔依旧不停:“哪怕接受社达对现在的你来说更有利。如果你足够看重利益的话,接受社达,推广这种想法,你将会拥有比现在更多的东西,在可以观测的长时间内,你的地位都将稳如泰山。”

    “我才不接受,哪怕我推行这些,我就会成为实质性的皇帝。那是对我本人的背叛,不必说是我自己不愿意这样做,如果有人试图让我这样做,他也会是我的敌人,我将以过去通行的方式,与他为敌。”李俭的表情第一次变得凶恶,原本平庸的面容在愤怒中扭曲,不丑陋,但可怕。

    属于抓起来够三个辅警转正的那种面容。

    “就是因为你会这样想,区大会才不会对你采取什么强硬手段。如果是别人拥有你的体能,并表现得时时刻刻都在增长,还试图用自己的力量主动获得什么,那确实会遭到区大会的反感,乃至反制。”

    “除了我本人的倾向,区大会应该还有别的留下我的原因吧?个人心理因素可是最不可控的,虽然我现在表现得不错,可就算是我自己,我也会担心我的心理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最终导致背叛自己。”李俭尽可能像是局外人一样剖析自己,只因为现在是最凶险,又最平静的时候。

    他的安全绝不是自己表述、表现得没有破坏性就能保障的。对钱安聚居区来说,他现在是一个赤手空拳就能无压力打爆一条街的角色,可以进行长距离跳跃,做到类似低空飞行的机动,获得热武器后还能精准地接近枪枪爆头,反应速度和行动力远超常规意义的神射手。

    除非他是整个钱安聚居区的亲儿子,不然总会有人出于理性,要求限制他的行动,甚至更进一步。

    但目前来看,他并没有被明面上限制行动,日常也过得……比较充实。

    那就应该有别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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