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2.慎终如始雷重云（二合一章节）
雷俊看着那虚幻的眼眸一闪即逝，心中了然。</p>
当前执掌幽垠者，果然是当年的北辰先生郑白榆。</p>
地海九黎之民变化，还有陈易收获的纯金殿堂，都是源于郑白榆。</p>
此人果然如唐皇张晚彤所言，需要警惕。</p>
汉末大劫期间其他人经历种种磨难，还能生存至今者，纵使没有遭劫，也大多只能维持当年修为境界和实力状态。</p>
唯有郑白榆，竟似乎比张晚彤描述中的情况，似乎还有所进步。</p>
幽垠通往空桑的门户并未当真打开。</p>
饶是如此，当前自号幽帝的郑白榆都展现出极为强势的力量。</p>
如果给他当真降临空桑，则空桑局面势必改写。</p>
难怪当初有关陈易的纯金殿堂，开出签运显示后患重重。</p>
只是此人似有旁的思量，是以当前行事令雷俊每每感觉，有所保留。</p>
他现在虽然一定程度上算是脱离高天随和天宫旧属后自立门户，但双方不像是完全断绝再合作的可能。</p>
那么……</p>
是考虑时之渊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变化么……雷俊心中猜测。</p>
诸多念头在他脑海中纷至沓来，又很快收敛。</p>
雷俊随后清理和稳定空桑内部。</p>
唐晓棠传讯回来，已经解决善智慧尊者。</p>
空桑之战，他们已经达成目标。</p>
大明人间中，唐晓棠看着善智慧尊者彻底烟消云散，不禁连连点头。</p>
她视线转向一旁。</p>
在那里，一道黑气，飞快闪过，于天边消失。</p>
“早先大明皇朝攻入须弥，从须弥逃走的那头妖圣？”唐晓棠有心探查一些情况。</p>
但貔貅妖圣此番出手，既是当机立断，也是蓄谋已久。</p>
他本身状态，甚至还不如先前的善智慧尊者。</p>
全凭自己貔貅一族的天赋特性，方才能在人间苟延残喘。</p>
只是出于对善智慧尊者的憎恨，所以近年来一直暗中谋划准备，等待一个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机会。</p>
好在，终于给他等到了。</p>
而为了自身考虑，不论这趟截杀善智慧尊者成功与否，貔貅妖圣都是抱着一击即走的打算。</p>
妖圣法蕴在人间大肆散逸之下，他基本便也只有这一拼之力。</p>
于是貔貅妖圣甚至不看自己攻击的成果，也不看善智慧尊者最终结局。</p>
他一击之后，就马上循着早先暗中安排筹谋不知多久的退路，快速遁逃撤离。</p>
只不过，上天似是待他不薄。</p>
善智慧尊者本就重伤，再被他一拦，便彻底没希望甩开追来的唐晓棠。</p>
貔貅妖圣虽然头也不回快速遁走，但他还是能隐约感觉到，在身后，善智慧尊者被了断，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结局。</p>
大喜之下，貔貅妖圣并不停步，反而更快速遁走。</p>
黑烟瞬息飘过连绵山河后方才下沉，与等在约定地点接应他的大明武者骆海汇合。</p>
接着，骆海轻装简从向前，不远处便是大明疆域内的人口大城。</p>
他，或者说他们，快速隐入茫茫红尘人间内。</p>
唐晓棠击杀善智慧尊者后再看貔貅妖圣，对方已经消失在天边。</p>
在人间战斗，即便是她，此前衰减流逝微弱的仙蕴法力，这时散逸速度骤然加快。</p>
唐晓棠挑了挑眉梢，认真分辨周围天地灵气和妖气恶氛的动向，记下貔貅妖圣相关特点。</p>
与太上之舟相合的目天心，自动发挥神效。</p>
稍后，唐晓棠收回远望的视线，然后转身回了空桑。</p>
这里，还有部分金刚界佛门弟子存在。</p>
但此刻大部分已经被雷俊清理。</p>
他并不嗜杀，不论大汉龙虎山还是娑婆佛门传人，如今绝大部分都还在世，甚至就还在大汉龙虎山和娑婆中生存乃至修行。</p>
但就像当初灭大唐金刚寺时一样，雷俊处置这些金刚界佛门弟子，从不手软。</p>
早先大唐修道界攻占须弥后的整理情况，加上眼下雷俊自己在空桑见过金刚界僧人祭炼的部分佛摩恩法器，都让他看后有些绷不住。</p>
都是祸害啊……雷俊心中感慨的同时，随手连人带东西一起清理。</p>
只有少部分没那么血腥的法器，才被雷俊临时留下来。</p>
晚些时候，接到雷俊通知的王归元，赶来空桑。</p>
“大师兄不妨整理一下，看看有没有可供启发的他山之石？”雷俊言道。</p>
王归元：“有用肯定有用，不过，相较于我，慧因可能更用的上。”</p>
雷俊点点头：“大师兄既然已经送静久大师圆寂，那相关事由我联系慧因大师。”</p>
唐晓棠的身形，这时出现在空桑中。</p>
她周身仙蕴散逸流失，顿时停止，但想要弥补先前损失，却并非可以一蹴而就。</p>
“虽说迈出这一步前做了些准备，但看来还是不够啊。”</p>
唐晓棠略有些不满，低头打量自身：“不动手还好，一动手流失散逸太快了，还是要再多琢磨琢磨。”</p>
雷俊：“相较其他在人间行走都流失散逸严重的仙人来说，小师姐你这已经羡煞无数人，昂沁夫、陈大道那样的武仙，都比不得你。”</p>
王归元在一旁作证：“当日陈大道行走人间的状态，确实远不及唐师妹你轻松。”</p>
雷俊：“此外，还要再恭喜小师姐这趟初登仙境，就成功斩杀已经是佛门金身二重境界的善智慧尊者。”</p>
王归元在一旁侧目。</p>
……二师弟你这张嘴，还真是擅长拿捏唐师妹。</p>
不怪三师弟对此无数次表示拜服。</p>
你好歹已经洞玄登仙了，而且比唐师妹更早洞玄登仙，还能面不改色说出如此谄媚的话，实在令人叹为观止。</p>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慎终如始吧……王归元先是惊讶继而欣慰不已。</p>
唐晓棠跟王归元打过招呼后，冲雷俊摆摆手：“今日之战，乃你我二对一，算不得我一人的战绩。”</p>
雷俊淡定：“我不说，大师兄不说，谁知道，善智慧尊者？”</p>
“……停，打住！”唐晓棠愣了一下后，腮帮子鼓起：“你不说，王师兄不说，我说！”</p>
雷俊笑笑，亦不反对。</p>
幽垠通往空桑的门户未曾当真洞开便被镇封。</p>
那对虚幻的眼眸一闪而过，纵使看到雷俊，也不知空桑之战具体前后情形。</p>
不过不妨碍对方猜想。</p>
雷俊无心行欲盖弥彰之举，是以方才更多是笑谈。</p>
“对了，刚刚那是通往哪里？”唐晓棠想起先前的事：“通往碧落还是幽垠？”</p>
雷俊：“幽垠。”</p>
唐晓棠：“他们先前便有勾结了啊。”</p>
雷俊：“有联系，但勾结不深，否则善智慧尊者不至于被逼到最后关头，方才给幽垠郑白榆让路。”</p>
唐晓棠：“你之前查找关于幽垠的线索，怎么样了？”</p>
雷俊：“最近没有更多发现了，上次干掉那个幽垠武圣，有些收获，但也促使对方更警惕了，更不露痕迹了。”</p>
面对他的天通地彻法箓，能将踪迹收敛遮掩到这般程度，非一般人可以做到。</p>
雷俊倾向于尽量高估幽帝郑白榆如今实力，这也是原因之一。</p>
做掉冯文肃，算是有心之下打草惊蛇的试探。</p>
虽然没有面对面，但也是接触的一种方式。</p>
既然是接触，那便可能互相试探，获得信息，算是有利有弊。</p>
“好在，幽宁树籽已经生根发芽。”雷俊言道。</p>
王归元在一旁问道：“你们有考虑先镇封空桑通往大明人间的虚空门户吗？”</p>
雷俊：“我同小师姐先留在空桑中休养一段时间，弥补经过人间流逝的仙蕴，空桑门户可以晚些时候再考虑镇封。”</p>
…………………………</p>
空桑通往大明人间的虚空门户没有封闭。</p>
一切看起来还如同往常一样。</p>
但善智慧尊者身殒大明人间，绚烂光雨遍照大明北疆，很快便哄传天下。</p>
待大明朝廷确认消息真实并得到更进一步信息后，所受震动，堪称前所未有。</p>
此前余硕、周天道人、普光尊者三大仙境高手一同埋骨蓬莱，听来影响更深远更震撼，但对大明修道界而言，其实隔了一层。</p>
虽然曾有岑若朴、渡明大师、宝能大师等佛道高手在大明人间活动，但大明修道界没有与普光尊者他们三位当面直接打过交道。</p>
可善智慧尊者截然不同。</p>
不仅仅是因为他修为境界实力更在普光尊者、余硕、周天道人三位之上，更因为大明修道界真真切切，结结实实曾在善智慧尊者面前碰得头破血流。</p>
当年正是大明上任首辅陈裕，带领众多明廷高手远征彼时还在西域佛门掌控下的须弥，结果导致善智慧尊者出关，重现人世。</p>
最终，除了修为最强且早有准备的真武观主木淳阳假死脱身外，参与此战的大明高手堪称全军覆没。</p>
这一战的结果，对大明皇朝来说，已经不是伤筋动骨可以形容。</p>
几乎可以称之为大明国运的转折点。</p>
其中损失，时至今日都未能完全弥补，此后白莲之乱，亦随之而来。</p>
在西域佛门失去须弥后，他们占据空桑，于大明人间北方再开空桑门户。</p>
善智慧尊者的阴影仍然笼罩在大明君臣头顶上空。</p>
近年来，大明皇朝的战略防御重点，始终在于北方。</p>
为此他们甚至放松了南疆方向。</p>
那边大明人间与五代十国人间相通的虚空门户，一直不曾被镇封。</p>
而眼下，善智慧尊者竟然陨落了？</p>
遮在大明北方的乌云，就此轻易消散？</p>
大明君臣来不及感到喜悦。</p>
很快陆续有消息传回。</p>
击杀善智慧尊者的人，乃是龙虎山天师府前任天师，唐晓棠。</p>
大唐人间和龙虎山天师府，这是如今另一重令大明君臣心情沉重的存在。</p>
威胁虽不直观，但令人如芒在背。</p>
双方关于归藏，或者说天理，有过不愉快的经历，但总体来说近些年来还算克制。</p>
而眼下随着大唐和龙虎山天师府越来越强势，大明君臣心中忌惮感受越来越重。</p>
尤其是，当他们观测山河龙脉天地灵气，觉察到人间合流可能将要来临之际。</p>
而眼下，空桑换了主人，就像当初娑婆一样由佛转道。</p>
消息传来，并不令大明君臣感到轻松。</p>
唯一一点好消息，可能便是大明人间的北方异族，同金刚界羯磨部，第一时间逃离空桑门户周围。</p>
大明方面，眼下密切关注空桑门户更进一步变化。</p>
明皇下旨，打破惯例，急召现任首辅周明哲连夜入宫觐见。</p>
“陛下。”</p>
宫中灯火通明，周明哲向一个身着龙袍，外观年龄约只三十岁许的青年男子行礼。</p>
对方正是如今大明皇朝的九五至尊，当朝天子韩致宁。</p>
“元辅平身。”韩致宁吩咐道：“看座。”</p>
周明哲谢恩后，空着半边屁股虚虚坐下。</p>
明皇韩致宁：“说说吧，北边现在具体什么情况？”</p>
周明哲语气尚平缓：“启禀陛下，异族胡骑和那些西域妖僧，都已经向更东方逃遁，空桑门户方向，自龙虎山女冠唐晓棠返回后，不见有其他龙虎山修士与伪唐中人出没，虚空门户那里当前内外不见人踪。”</p>
略微顿了顿后，周明哲补充道：“此外再就是，有人目击，善智慧身死之际，除了唐晓棠之外，似是还有其他强者出手，妖气四溢，可能是已经登临仙境的妖圣。”</p>
明皇韩致宁静静问道：“元辅以为呢？”</p>
周明哲：“老臣猜测，可能是当初从须弥逃遁的妖圣回来报仇，善智慧冒犯天颜，多行不义，以致有今日，正是罪有应得。”</p>
明皇韩致宁微微颔首：“那么接下来，对于龙虎山天师府，对于伪唐，元辅可有方略？”</p>
周明哲略微沉吟。</p>
韩致宁：“但说无妨。”</p>
“是，陛下。”周明哲起身答道：“陛下，恕臣斗胆，老臣以为，对唐攻略，宜缓不宜急，宜静不宜动，当徐徐图之。”</p>
明皇韩致宁面色不变，静静看着对方。</p>
周明哲继续说道：“当前已知种种消息，有汉末所谓天宫旧属回归，且与龙虎山天师府和伪唐不睦，二者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纵使一时风平浪静，也只是大战前的积蓄罢了，我大明实可以从旁观之……”</p>
明皇韩致宁：“如果对方有想法犯我大明疆域呢？”</p>
周明哲：“从目前空桑门户内外的动静来看，对方应无此意。</p>
此外老臣有些尚未思考周详的办法，还请陛下恕罪，老臣绝无有辱国体之念。</p>
只是想着为稳住对方，也为更多掌握对方讯息动向，老臣以为，本朝可遣使与之沟通，纵使情形有变，亦可预先探查。”</p>
“元辅所言，未尝不可行，只是出使可有合适人选？”韩致宁问道。</p>
大明朝廷，明面上来说，还真没谁既忠于朝廷，又跟大唐修道界有交情。</p>
不过周明哲还是拿出方案：“有两人可供一试，一人是真武观主魏静一魏道长，另一人是菩提寺方丈广书大师。”</p>
韩致宁对这二人的情况都有了解：“广书方丈吧。”</p>try{ggauto();} catch(ex){}
周明哲：“谨遵陛下旨意。”</p>
魏静一在一定程度上算是背叛了木淳阳，但双方并没有彻底撕破脸。</p>
如今大唐修道界、龙虎山天师府强势，木淳阳本人在五代十国人间开真武观另一支脉风生水起。</p>
只要他能容得下魏静一，魏静一和大明真武观说不定就墙头草，又重新倒向对面。</p>
反倒是菩提寺广书方丈因为大唐与白莲宗的关系，站在大明这边的立场更坚定。</p>
周明哲心中属意的人选，同样是广书方丈。</p>
谈完使臣的事后，明皇韩致宁这时也起身，在殿内踱步，久久不语。</p>
周明哲侍立一旁。</p>
“元辅啊……”</p>
韩致宁良久之后方才开口打破沉默：“朕愧对我大明列祖列宗，历代先皇啊。”</p>
周明哲忙下拜：“臣有罪。”</p>
韩致宁负手而立，望着窗外夜空：</p>
“善智慧他们这些早就成仙的人，便不提了。</p>
当今时代的人，一个接一个推开仙门登临仙境。</p>
我大明众正盈朝四海升平，却停滞不前，这是上天给朕的警示啊！”</p>
周明哲深吸一口气：“都是臣等的罪过。”</p>
明皇韩致宁收回视线，转身亲手扶起周明哲：“元辅言重了，如此关键时刻，正需要我们君臣一心，共渡难关，大明才能转危为安，不是么？大明，也当有仙，必当有仙！”</p>
周明哲轻声道：“陛下圣明。”</p>
韩致宁：“关于立地成圣，元辅可有眉目？”</p>
周明哲微微一默，然后说道：“臣鲁钝，前路仍有未明之处。”</p>
如果当初陈裕成功了，或许能为大明理学宗法开出一条继续向上的路。</p>
但他失败了。</p>
周明哲有一些想法，可大明当前的底子，难以支持他实现。</p>
如果当真四海升平没有内忧外患，再给他一些时间，他或许可以试试。</p>
但现在，只有一声叹息。</p>
叹自己，同时也叹……</p>
“大明，也当有仙，必当有仙。”明皇韩致宁重复先前字句。</p>
周明哲徐徐下拜：“陛下春秋正盛，万民敬仰，若我大明有人能推开仙门，非陛下莫属！”</p>
明皇看着对方，嘴角露出些许微笑，伸手将首辅扶起：“元辅快请起，君臣一心，上下无碍，则我大明社稷可安。”</p>
周明哲出宫，返回府中，已近拂晓。</p>
聂松等亲近之人已经齐聚府上等候。</p>
周明哲视线环顾众人，平静开口：“陛下，需要更多的支持。”</p>
众人面面相觑。</p>
当今天子，雄心壮志素来是有的，但却有些志大“才”疏。</p>
这里的“才”，其实主要是指修行方面。</p>
当然，不是常人眼中完全的平庸，但着眼于大明天子的位置上，谈不上天才和惊艳。</p>
可惜宗室韩氏一族人才本就凋零，难有更好人选，周明哲等理学大儒们也不乐意在大宗血裔断绝前便移小支续大宗。</p>
好在理学君为臣纲和天子帝王术凝聚山河国运，仍然助推韩致宁修为日渐增长。</p>
近些年来更是加强力度，大幅压榨山河地脉龙气，直至登上人间顶峰。</p>
而现在，大明皇朝内部有机会冲击仙境的人，看上去并不多。</p>
韩致宁所谓的“支持”，一方面是周明哲等大儒的支持，另一方面是更进一步更大力度压榨山河国运地脉龙气。</p>
那意味着更大量的国力，以及民力。</p>
可是凭他的资质，不知要强行消耗多少，更不知道有多大成功机会。</p>
而且，真要是给明皇韩致宁成功了的话……大明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人都欲言又止。</p>
可除了当今天子陛下外，其他人更是都没把握，即便是最靠近那道天堑难关的周明哲。</p>
“没有更好选择前，唯有奉圣谕行事。”</p>
周明哲最后开口：“但我们也需做两手准备。”</p>
聂松等人应道：“是，元辅。”</p>
周明哲提及另一事：“西域妖僧和异族胡骑向北疆东部逃窜，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不要因为他们失了空桑就放松。”</p>
众人忙应道：“是。”</p>
…………………………</p>
被周明哲惦记的金刚界羯磨部主阇底罗等人，当前到了北疆东部雪山中。</p>
不见空桑门户方向有人追击后，他们暂时停下脚步。</p>
羯磨部主阇底罗安置好门人弟子，独自进入雪山深处。</p>
在这里，有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正在等候。</p>
“袁施主久候了。”阇底罗结印为礼。</p>
来自幽垠，名为袁婧的女子武圣还礼：“大师。”</p>
阇底罗：“尊者先前已有吩咐，若他有不测，命我等托庇于幽帝陛下治下，幽帝陛下慈悲，贫僧和一众同门感激不尽。”</p>
袁婧：“大师言重了，陛下深深惋惜于未能及时赶赴空桑，以致尊者遇难，他特命我前来接应各位大师。”</p>
说话同时，袁婧取出一面镜子，交予阇底罗：“这是陛下吩咐交给大师的礼器，可助大师隐匿行踪，避人耳目。”</p>
阇底罗谢过。</p>
袁婧言道：“我接下来会留在人间，陛下有命，一些事还需大师相助配合。”</p>
阇底罗结印为礼：“袁施主客气了，尊者已留下过吩咐，贫僧这就介绍施主给归墟，只是尚不知鲲鹏圣主有否出关。”</p>
…………………………</p>
幽垠中，任草木接到袁婧的回报后，赶去见幽帝郑白榆：</p>
“陛下，袁婧已经见到阇底罗。”</p>
茫茫黑暗间，郑白榆微微颔首：“好。”</p>
任草木：“空桑门户，失守的太轻易了……”</p>
须弥当初空虚也还罢了，善智慧尊者此番是本人在空桑，结果仍然丢了空桑。</p>
据幽垠目前所知，龙虎山中人并非从大明人间这边的虚空门户攻入空桑，而是另辟蹊径。</p>
“当初空桑之战时，何颖的转世身同龙虎山唐晓棠曾经进入空桑，该是那时种下的祸根。”</p>
郑白榆：“善智慧尊者有伤在身，多数时候都需要静养，如果他状态完好能更深入经营空桑，或有机会弥补。”</p>
任草木轻声道：“诚如陛下所料，龙虎山天师府这一辈传人……非常惊艳。”</p>
即便状态一直不好，善智慧尊者搏命的时候仍是金身二重境界的佛门尊者，传闻中甚至隐隐触摸到金身三重境界的边儿。</p>
结果现在初登仙境之人却能搏杀他。</p>
一般而言，纵使唐晓棠等人再是惊艳，单人能对抗，围攻能杀退善智慧尊者便也差不多了，结果善智慧尊者竟然连跑都没能跑掉。</p>
自蓬莱之战周天道人、余硕、普光尊者尽皆身殒后，这个结果再次震动四方。</p>
“朕倒是更在意先前一件事。”</p>
郑白榆言道：“朕更在意文肃遇难一事。”</p>
任草木：“文肃行事小心，身形隐匿，当初遇难，确实蹊跷。”</p>
郑白榆：“估计……是雷俊干的。”</p>
任草木先是一惊，继而沉思：“杀死文肃，他能做到，但是……”</p>
虽然空桑易主，善智慧尊者身死。</p>
但在那之前，善智慧尊者已经传讯给幽垠知晓一件事。</p>
龙虎山当代天师雷俊，身在人间之外，却能天降神通，击杀大宋人间的金刚界佛部之主毗摩舍。</p>
他有从九天十地打击人间的能耐！</p>
只是，那时候毗摩舍面前有沈溪、木淳阳、岳西陵等众多道门中人，还有雷俊自家同门师弟楚昆。</p>
通过这些人，雷俊确认毗摩舍位置，不在话下。</p>
可冯文肃当时是如何暴露方位的？</p>
仅仅是出于偶然，遭遇了龙虎山天师府门下？</p>
“也可能是因为文肃当时在执行朕交待给他的差事，因为祭礼法仪的缘故，暴露了自身行藏，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时间点太巧。”</p>
幽帝郑白榆若有所思：“此事前后，决定性的变化就两件，其一碧落重开，其二则是……雷俊洞玄。”</p>
任草木：“陛下的意思是……龙虎山玄霄子初登仙境，便可洞察观照人间四方？”</p>
“不一定，但如果当真是他雷俊所为……”郑白榆：“朕冥冥之中感应，事情变化，分野便在于他登仙。”</p>
任草木默默点头。</p>
难怪这次袁婧等人出去办差，陛下亲自过问相关隐匿事宜，并做出改变和调整。</p>
他想起另一事：“陛下，天宫旧属那边，高天君最近很安静……”</p>
“无妨。”</p>
郑白榆负手而立，望着眼前黑暗的世界：“上次大矩里闹过那一场，时之渊很快便会有大动静了。”</p>
…………………………</p>
身在碧落和灵山的天宫旧属，同样收到空桑动乱的消息。</p>
灵山之中，彭猷山向阮乔、全元起禀报相关事。</p>
阮乔身边半空中，有一只闪动莹莹光辉，通体如玉的蛊虫悬停。</p>
彭猷山退下之后，那蛊虫口吐人言，人在碧落的王殿臣通过其发声：“和尚太不经事，早知如此，应该我们先拿下空桑，胜过便宜庄铮的徒子徒孙。”</p>
他语气平静。</p>
但一些事，早已镌刻在记忆和灵魂的最深处。</p>
庄铮，何颖。</p>
余者可以不论，以这二人为首，当年坏了他们的好事。</p>
也坏了他王殿臣的前程。</p>
凭他天资与实力，仙境二重唾手可得，仙境三重同样在望。</p>
可最终这一切全都化作碧落里坐牢，蹉跎了时光。</p>
“天君当前在闭关静养。”阮乔言道：“稍安勿躁。”</p>
王殿臣于是换了话题：“大矩里，那时之渊，似是越发不稳了。”</p>
高天随当初虽然退出大矩，但通过碧落，已经与之建立起一定的联系。</p>
葛玄稚的声音同样经由那蛊虫中响起：“天君有言，在时之渊动荡前，他会出关。”</p>
阮乔、全元起颔首：“如此，最好不过。”</p>
…………………………</p>
因为碧落、灵山天宫旧属的回归，五代十国人间局面更加微妙。</p>
后汉王朝南征北战，实力飞速壮大，但汉王周朴当前并无志得意满的感觉。</p>
宰相耿元宴站在他身旁：“禀王上，新一批苗子，已经补充入禁军。”</p>
周朴微微颔首：“吩咐下去，为他们打好根基，我会亲自传授他们武道。”</p>
耿元宴：“是。”</p>
周朴：“你那边呢？”</p>
耿元宴：“民间基础相对薄弱，第一次开科取士，可能不尽如人意。”</p>
“无妨。”周朴：“一切按我们议好的章程安排。”</p>
耿元宴：“是，王上。”</p>
周朴站在宫门口，眺望远方：“逸然，时不我待啊！”</p>
听周朴唤自己表字，耿元宴上前几步。</p>
周朴的感慨，他感同身受。</p>
时不我待。</p>
全方位的。</p>
而当中最紧迫者，则是在于人间合流。</p>
如果人间合流，各方人间合一，各方角力，结果说难测也难测，说简单也简单。</p>
两晋人间和大宋人间当前倒还好说。</p>
今汉人间和大明人间的大汉皇朝和大明皇朝，都坐拥完整山河，汉皇、明皇有天子帝王术加持。</p>
但所有一切加一起都比不上大唐皇朝。</p>
那位唐皇陛下，可是已经登临仙境了。</p>
即便将龙虎山天师府刨除在外，大唐皇朝都强得可怕。</p>
也就是天宫旧属回归，才让事情看起来有了悬念。</p>
“观唐皇陛下，与寻常帝皇迥异，尤其是随着她修为实力不断提升后，表现更加明显。”</p>
耿元宴轻声道：“默契也好，协议也罢，唐皇陛下同当代天师，是各退了一步，于是当前相处甚得。”</p>
他顿了顿之后说道：“当代雷天师，怕是看不惯独夫，相对中庸一些的帝皇，可能更能入他的眼……”</p>
周朴转头看过来。</p>
耿元宴轻轻点头：“雷天师没有掩藏，不在乎为人所知，但也没有特意表现。”</p>
周朴无声收回视线，继续眺望远方。</p>
耿元宴心下一叹。</p>
自家君主，有“拓天下，养百姓，致太平”之宏愿，乃雄主之姿，有体恤百姓之心，亦有横扫四方开拓天下之意。</p>
但即便唐皇无心人间皇位甚至懒理张唐皇室，也还有那位雷天师呢。</p>
自家君主，能合雷天师的意么？</p>
木淳阳同真武观倒是选择支持后汉。</p>
但姑且不提真武观在大唐同样有一支传承。</p>
龙虎山天师府在这五代十国人间，其实一直没有明确表态……</p>
“先用心积蓄自身。”周朴淡然说道。</p>
耿元宴端正神色，郑重一礼：“谨遵王上旨意。”</p>
被后汉君臣二人惦念的雷天师，当前已经离开了空桑。</p>
他经由地海通往空桑的门户，重返地海，此刻站在昏暗的地底世界中，静静看着一线灵光，正悠悠破土而出。</p>
栽种在这里的幽宁树籽，经过漫长的培育，终于生根发芽。</p></div>
当前执掌幽垠者，果然是当年的北辰先生郑白榆。</p>
地海九黎之民变化，还有陈易收获的纯金殿堂，都是源于郑白榆。</p>
此人果然如唐皇张晚彤所言，需要警惕。</p>
汉末大劫期间其他人经历种种磨难，还能生存至今者，纵使没有遭劫，也大多只能维持当年修为境界和实力状态。</p>
唯有郑白榆，竟似乎比张晚彤描述中的情况，似乎还有所进步。</p>
幽垠通往空桑的门户并未当真打开。</p>
饶是如此，当前自号幽帝的郑白榆都展现出极为强势的力量。</p>
如果给他当真降临空桑，则空桑局面势必改写。</p>
难怪当初有关陈易的纯金殿堂，开出签运显示后患重重。</p>
只是此人似有旁的思量，是以当前行事令雷俊每每感觉，有所保留。</p>
他现在虽然一定程度上算是脱离高天随和天宫旧属后自立门户，但双方不像是完全断绝再合作的可能。</p>
那么……</p>
是考虑时之渊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变化么……雷俊心中猜测。</p>
诸多念头在他脑海中纷至沓来，又很快收敛。</p>
雷俊随后清理和稳定空桑内部。</p>
唐晓棠传讯回来，已经解决善智慧尊者。</p>
空桑之战，他们已经达成目标。</p>
大明人间中，唐晓棠看着善智慧尊者彻底烟消云散，不禁连连点头。</p>
她视线转向一旁。</p>
在那里，一道黑气，飞快闪过，于天边消失。</p>
“早先大明皇朝攻入须弥，从须弥逃走的那头妖圣？”唐晓棠有心探查一些情况。</p>
但貔貅妖圣此番出手，既是当机立断，也是蓄谋已久。</p>
他本身状态，甚至还不如先前的善智慧尊者。</p>
全凭自己貔貅一族的天赋特性，方才能在人间苟延残喘。</p>
只是出于对善智慧尊者的憎恨，所以近年来一直暗中谋划准备，等待一个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机会。</p>
好在，终于给他等到了。</p>
而为了自身考虑，不论这趟截杀善智慧尊者成功与否，貔貅妖圣都是抱着一击即走的打算。</p>
妖圣法蕴在人间大肆散逸之下，他基本便也只有这一拼之力。</p>
于是貔貅妖圣甚至不看自己攻击的成果，也不看善智慧尊者最终结局。</p>
他一击之后，就马上循着早先暗中安排筹谋不知多久的退路，快速遁逃撤离。</p>
只不过，上天似是待他不薄。</p>
善智慧尊者本就重伤，再被他一拦，便彻底没希望甩开追来的唐晓棠。</p>
貔貅妖圣虽然头也不回快速遁走，但他还是能隐约感觉到，在身后，善智慧尊者被了断，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结局。</p>
大喜之下，貔貅妖圣并不停步，反而更快速遁走。</p>
黑烟瞬息飘过连绵山河后方才下沉，与等在约定地点接应他的大明武者骆海汇合。</p>
接着，骆海轻装简从向前，不远处便是大明疆域内的人口大城。</p>
他，或者说他们，快速隐入茫茫红尘人间内。</p>
唐晓棠击杀善智慧尊者后再看貔貅妖圣，对方已经消失在天边。</p>
在人间战斗，即便是她，此前衰减流逝微弱的仙蕴法力，这时散逸速度骤然加快。</p>
唐晓棠挑了挑眉梢，认真分辨周围天地灵气和妖气恶氛的动向，记下貔貅妖圣相关特点。</p>
与太上之舟相合的目天心，自动发挥神效。</p>
稍后，唐晓棠收回远望的视线，然后转身回了空桑。</p>
这里，还有部分金刚界佛门弟子存在。</p>
但此刻大部分已经被雷俊清理。</p>
他并不嗜杀，不论大汉龙虎山还是娑婆佛门传人，如今绝大部分都还在世，甚至就还在大汉龙虎山和娑婆中生存乃至修行。</p>
但就像当初灭大唐金刚寺时一样，雷俊处置这些金刚界佛门弟子，从不手软。</p>
早先大唐修道界攻占须弥后的整理情况，加上眼下雷俊自己在空桑见过金刚界僧人祭炼的部分佛摩恩法器，都让他看后有些绷不住。</p>
都是祸害啊……雷俊心中感慨的同时，随手连人带东西一起清理。</p>
只有少部分没那么血腥的法器，才被雷俊临时留下来。</p>
晚些时候，接到雷俊通知的王归元，赶来空桑。</p>
“大师兄不妨整理一下，看看有没有可供启发的他山之石？”雷俊言道。</p>
王归元：“有用肯定有用，不过，相较于我，慧因可能更用的上。”</p>
雷俊点点头：“大师兄既然已经送静久大师圆寂，那相关事由我联系慧因大师。”</p>
唐晓棠的身形，这时出现在空桑中。</p>
她周身仙蕴散逸流失，顿时停止，但想要弥补先前损失，却并非可以一蹴而就。</p>
“虽说迈出这一步前做了些准备，但看来还是不够啊。”</p>
唐晓棠略有些不满，低头打量自身：“不动手还好，一动手流失散逸太快了，还是要再多琢磨琢磨。”</p>
雷俊：“相较其他在人间行走都流失散逸严重的仙人来说，小师姐你这已经羡煞无数人，昂沁夫、陈大道那样的武仙，都比不得你。”</p>
王归元在一旁作证：“当日陈大道行走人间的状态，确实远不及唐师妹你轻松。”</p>
雷俊：“此外，还要再恭喜小师姐这趟初登仙境，就成功斩杀已经是佛门金身二重境界的善智慧尊者。”</p>
王归元在一旁侧目。</p>
……二师弟你这张嘴，还真是擅长拿捏唐师妹。</p>
不怪三师弟对此无数次表示拜服。</p>
你好歹已经洞玄登仙了，而且比唐师妹更早洞玄登仙，还能面不改色说出如此谄媚的话，实在令人叹为观止。</p>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慎终如始吧……王归元先是惊讶继而欣慰不已。</p>
唐晓棠跟王归元打过招呼后，冲雷俊摆摆手：“今日之战，乃你我二对一，算不得我一人的战绩。”</p>
雷俊淡定：“我不说，大师兄不说，谁知道，善智慧尊者？”</p>
“……停，打住！”唐晓棠愣了一下后，腮帮子鼓起：“你不说，王师兄不说，我说！”</p>
雷俊笑笑，亦不反对。</p>
幽垠通往空桑的门户未曾当真洞开便被镇封。</p>
那对虚幻的眼眸一闪而过，纵使看到雷俊，也不知空桑之战具体前后情形。</p>
不过不妨碍对方猜想。</p>
雷俊无心行欲盖弥彰之举，是以方才更多是笑谈。</p>
“对了，刚刚那是通往哪里？”唐晓棠想起先前的事：“通往碧落还是幽垠？”</p>
雷俊：“幽垠。”</p>
唐晓棠：“他们先前便有勾结了啊。”</p>
雷俊：“有联系，但勾结不深，否则善智慧尊者不至于被逼到最后关头，方才给幽垠郑白榆让路。”</p>
唐晓棠：“你之前查找关于幽垠的线索，怎么样了？”</p>
雷俊：“最近没有更多发现了，上次干掉那个幽垠武圣，有些收获，但也促使对方更警惕了，更不露痕迹了。”</p>
面对他的天通地彻法箓，能将踪迹收敛遮掩到这般程度，非一般人可以做到。</p>
雷俊倾向于尽量高估幽帝郑白榆如今实力，这也是原因之一。</p>
做掉冯文肃，算是有心之下打草惊蛇的试探。</p>
虽然没有面对面，但也是接触的一种方式。</p>
既然是接触，那便可能互相试探，获得信息，算是有利有弊。</p>
“好在，幽宁树籽已经生根发芽。”雷俊言道。</p>
王归元在一旁问道：“你们有考虑先镇封空桑通往大明人间的虚空门户吗？”</p>
雷俊：“我同小师姐先留在空桑中休养一段时间，弥补经过人间流逝的仙蕴，空桑门户可以晚些时候再考虑镇封。”</p>
…………………………</p>
空桑通往大明人间的虚空门户没有封闭。</p>
一切看起来还如同往常一样。</p>
但善智慧尊者身殒大明人间，绚烂光雨遍照大明北疆，很快便哄传天下。</p>
待大明朝廷确认消息真实并得到更进一步信息后，所受震动，堪称前所未有。</p>
此前余硕、周天道人、普光尊者三大仙境高手一同埋骨蓬莱，听来影响更深远更震撼，但对大明修道界而言，其实隔了一层。</p>
虽然曾有岑若朴、渡明大师、宝能大师等佛道高手在大明人间活动，但大明修道界没有与普光尊者他们三位当面直接打过交道。</p>
可善智慧尊者截然不同。</p>
不仅仅是因为他修为境界实力更在普光尊者、余硕、周天道人三位之上，更因为大明修道界真真切切，结结实实曾在善智慧尊者面前碰得头破血流。</p>
当年正是大明上任首辅陈裕，带领众多明廷高手远征彼时还在西域佛门掌控下的须弥，结果导致善智慧尊者出关，重现人世。</p>
最终，除了修为最强且早有准备的真武观主木淳阳假死脱身外，参与此战的大明高手堪称全军覆没。</p>
这一战的结果，对大明皇朝来说，已经不是伤筋动骨可以形容。</p>
几乎可以称之为大明国运的转折点。</p>
其中损失，时至今日都未能完全弥补，此后白莲之乱，亦随之而来。</p>
在西域佛门失去须弥后，他们占据空桑，于大明人间北方再开空桑门户。</p>
善智慧尊者的阴影仍然笼罩在大明君臣头顶上空。</p>
近年来，大明皇朝的战略防御重点，始终在于北方。</p>
为此他们甚至放松了南疆方向。</p>
那边大明人间与五代十国人间相通的虚空门户，一直不曾被镇封。</p>
而眼下，善智慧尊者竟然陨落了？</p>
遮在大明北方的乌云，就此轻易消散？</p>
大明君臣来不及感到喜悦。</p>
很快陆续有消息传回。</p>
击杀善智慧尊者的人，乃是龙虎山天师府前任天师，唐晓棠。</p>
大唐人间和龙虎山天师府，这是如今另一重令大明君臣心情沉重的存在。</p>
威胁虽不直观，但令人如芒在背。</p>
双方关于归藏，或者说天理，有过不愉快的经历，但总体来说近些年来还算克制。</p>
而眼下随着大唐和龙虎山天师府越来越强势，大明君臣心中忌惮感受越来越重。</p>
尤其是，当他们观测山河龙脉天地灵气，觉察到人间合流可能将要来临之际。</p>
而眼下，空桑换了主人，就像当初娑婆一样由佛转道。</p>
消息传来，并不令大明君臣感到轻松。</p>
唯一一点好消息，可能便是大明人间的北方异族，同金刚界羯磨部，第一时间逃离空桑门户周围。</p>
大明方面，眼下密切关注空桑门户更进一步变化。</p>
明皇下旨，打破惯例，急召现任首辅周明哲连夜入宫觐见。</p>
“陛下。”</p>
宫中灯火通明，周明哲向一个身着龙袍，外观年龄约只三十岁许的青年男子行礼。</p>
对方正是如今大明皇朝的九五至尊，当朝天子韩致宁。</p>
“元辅平身。”韩致宁吩咐道：“看座。”</p>
周明哲谢恩后，空着半边屁股虚虚坐下。</p>
明皇韩致宁：“说说吧，北边现在具体什么情况？”</p>
周明哲语气尚平缓：“启禀陛下，异族胡骑和那些西域妖僧，都已经向更东方逃遁，空桑门户方向，自龙虎山女冠唐晓棠返回后，不见有其他龙虎山修士与伪唐中人出没，虚空门户那里当前内外不见人踪。”</p>
略微顿了顿后，周明哲补充道：“此外再就是，有人目击，善智慧身死之际，除了唐晓棠之外，似是还有其他强者出手，妖气四溢，可能是已经登临仙境的妖圣。”</p>
明皇韩致宁静静问道：“元辅以为呢？”</p>
周明哲：“老臣猜测，可能是当初从须弥逃遁的妖圣回来报仇，善智慧冒犯天颜，多行不义，以致有今日，正是罪有应得。”</p>
明皇韩致宁微微颔首：“那么接下来，对于龙虎山天师府，对于伪唐，元辅可有方略？”</p>
周明哲略微沉吟。</p>
韩致宁：“但说无妨。”</p>
“是，陛下。”周明哲起身答道：“陛下，恕臣斗胆，老臣以为，对唐攻略，宜缓不宜急，宜静不宜动，当徐徐图之。”</p>
明皇韩致宁面色不变，静静看着对方。</p>
周明哲继续说道：“当前已知种种消息，有汉末所谓天宫旧属回归，且与龙虎山天师府和伪唐不睦，二者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纵使一时风平浪静，也只是大战前的积蓄罢了，我大明实可以从旁观之……”</p>
明皇韩致宁：“如果对方有想法犯我大明疆域呢？”</p>
周明哲：“从目前空桑门户内外的动静来看，对方应无此意。</p>
此外老臣有些尚未思考周详的办法，还请陛下恕罪，老臣绝无有辱国体之念。</p>
只是想着为稳住对方，也为更多掌握对方讯息动向，老臣以为，本朝可遣使与之沟通，纵使情形有变，亦可预先探查。”</p>
“元辅所言，未尝不可行，只是出使可有合适人选？”韩致宁问道。</p>
大明朝廷，明面上来说，还真没谁既忠于朝廷，又跟大唐修道界有交情。</p>
不过周明哲还是拿出方案：“有两人可供一试，一人是真武观主魏静一魏道长，另一人是菩提寺方丈广书大师。”</p>
韩致宁对这二人的情况都有了解：“广书方丈吧。”</p>try{ggauto();} catch(ex){}
周明哲：“谨遵陛下旨意。”</p>
魏静一在一定程度上算是背叛了木淳阳，但双方并没有彻底撕破脸。</p>
如今大唐修道界、龙虎山天师府强势，木淳阳本人在五代十国人间开真武观另一支脉风生水起。</p>
只要他能容得下魏静一，魏静一和大明真武观说不定就墙头草，又重新倒向对面。</p>
反倒是菩提寺广书方丈因为大唐与白莲宗的关系，站在大明这边的立场更坚定。</p>
周明哲心中属意的人选，同样是广书方丈。</p>
谈完使臣的事后，明皇韩致宁这时也起身，在殿内踱步，久久不语。</p>
周明哲侍立一旁。</p>
“元辅啊……”</p>
韩致宁良久之后方才开口打破沉默：“朕愧对我大明列祖列宗，历代先皇啊。”</p>
周明哲忙下拜：“臣有罪。”</p>
韩致宁负手而立，望着窗外夜空：</p>
“善智慧他们这些早就成仙的人，便不提了。</p>
当今时代的人，一个接一个推开仙门登临仙境。</p>
我大明众正盈朝四海升平，却停滞不前，这是上天给朕的警示啊！”</p>
周明哲深吸一口气：“都是臣等的罪过。”</p>
明皇韩致宁收回视线，转身亲手扶起周明哲：“元辅言重了，如此关键时刻，正需要我们君臣一心，共渡难关，大明才能转危为安，不是么？大明，也当有仙，必当有仙！”</p>
周明哲轻声道：“陛下圣明。”</p>
韩致宁：“关于立地成圣，元辅可有眉目？”</p>
周明哲微微一默，然后说道：“臣鲁钝，前路仍有未明之处。”</p>
如果当初陈裕成功了，或许能为大明理学宗法开出一条继续向上的路。</p>
但他失败了。</p>
周明哲有一些想法，可大明当前的底子，难以支持他实现。</p>
如果当真四海升平没有内忧外患，再给他一些时间，他或许可以试试。</p>
但现在，只有一声叹息。</p>
叹自己，同时也叹……</p>
“大明，也当有仙，必当有仙。”明皇韩致宁重复先前字句。</p>
周明哲徐徐下拜：“陛下春秋正盛，万民敬仰，若我大明有人能推开仙门，非陛下莫属！”</p>
明皇看着对方，嘴角露出些许微笑，伸手将首辅扶起：“元辅快请起，君臣一心，上下无碍，则我大明社稷可安。”</p>
周明哲出宫，返回府中，已近拂晓。</p>
聂松等亲近之人已经齐聚府上等候。</p>
周明哲视线环顾众人，平静开口：“陛下，需要更多的支持。”</p>
众人面面相觑。</p>
当今天子，雄心壮志素来是有的，但却有些志大“才”疏。</p>
这里的“才”，其实主要是指修行方面。</p>
当然，不是常人眼中完全的平庸，但着眼于大明天子的位置上，谈不上天才和惊艳。</p>
可惜宗室韩氏一族人才本就凋零，难有更好人选，周明哲等理学大儒们也不乐意在大宗血裔断绝前便移小支续大宗。</p>
好在理学君为臣纲和天子帝王术凝聚山河国运，仍然助推韩致宁修为日渐增长。</p>
近些年来更是加强力度，大幅压榨山河地脉龙气，直至登上人间顶峰。</p>
而现在，大明皇朝内部有机会冲击仙境的人，看上去并不多。</p>
韩致宁所谓的“支持”，一方面是周明哲等大儒的支持，另一方面是更进一步更大力度压榨山河国运地脉龙气。</p>
那意味着更大量的国力，以及民力。</p>
可是凭他的资质，不知要强行消耗多少，更不知道有多大成功机会。</p>
而且，真要是给明皇韩致宁成功了的话……大明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人都欲言又止。</p>
可除了当今天子陛下外，其他人更是都没把握，即便是最靠近那道天堑难关的周明哲。</p>
“没有更好选择前，唯有奉圣谕行事。”</p>
周明哲最后开口：“但我们也需做两手准备。”</p>
聂松等人应道：“是，元辅。”</p>
周明哲提及另一事：“西域妖僧和异族胡骑向北疆东部逃窜，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不要因为他们失了空桑就放松。”</p>
众人忙应道：“是。”</p>
…………………………</p>
被周明哲惦记的金刚界羯磨部主阇底罗等人，当前到了北疆东部雪山中。</p>
不见空桑门户方向有人追击后，他们暂时停下脚步。</p>
羯磨部主阇底罗安置好门人弟子，独自进入雪山深处。</p>
在这里，有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正在等候。</p>
“袁施主久候了。”阇底罗结印为礼。</p>
来自幽垠，名为袁婧的女子武圣还礼：“大师。”</p>
阇底罗：“尊者先前已有吩咐，若他有不测，命我等托庇于幽帝陛下治下，幽帝陛下慈悲，贫僧和一众同门感激不尽。”</p>
袁婧：“大师言重了，陛下深深惋惜于未能及时赶赴空桑，以致尊者遇难，他特命我前来接应各位大师。”</p>
说话同时，袁婧取出一面镜子，交予阇底罗：“这是陛下吩咐交给大师的礼器，可助大师隐匿行踪，避人耳目。”</p>
阇底罗谢过。</p>
袁婧言道：“我接下来会留在人间，陛下有命，一些事还需大师相助配合。”</p>
阇底罗结印为礼：“袁施主客气了，尊者已留下过吩咐，贫僧这就介绍施主给归墟，只是尚不知鲲鹏圣主有否出关。”</p>
…………………………</p>
幽垠中，任草木接到袁婧的回报后，赶去见幽帝郑白榆：</p>
“陛下，袁婧已经见到阇底罗。”</p>
茫茫黑暗间，郑白榆微微颔首：“好。”</p>
任草木：“空桑门户，失守的太轻易了……”</p>
须弥当初空虚也还罢了，善智慧尊者此番是本人在空桑，结果仍然丢了空桑。</p>
据幽垠目前所知，龙虎山中人并非从大明人间这边的虚空门户攻入空桑，而是另辟蹊径。</p>
“当初空桑之战时，何颖的转世身同龙虎山唐晓棠曾经进入空桑，该是那时种下的祸根。”</p>
郑白榆：“善智慧尊者有伤在身，多数时候都需要静养，如果他状态完好能更深入经营空桑，或有机会弥补。”</p>
任草木轻声道：“诚如陛下所料，龙虎山天师府这一辈传人……非常惊艳。”</p>
即便状态一直不好，善智慧尊者搏命的时候仍是金身二重境界的佛门尊者，传闻中甚至隐隐触摸到金身三重境界的边儿。</p>
结果现在初登仙境之人却能搏杀他。</p>
一般而言，纵使唐晓棠等人再是惊艳，单人能对抗，围攻能杀退善智慧尊者便也差不多了，结果善智慧尊者竟然连跑都没能跑掉。</p>
自蓬莱之战周天道人、余硕、普光尊者尽皆身殒后，这个结果再次震动四方。</p>
“朕倒是更在意先前一件事。”</p>
郑白榆言道：“朕更在意文肃遇难一事。”</p>
任草木：“文肃行事小心，身形隐匿，当初遇难，确实蹊跷。”</p>
郑白榆：“估计……是雷俊干的。”</p>
任草木先是一惊，继而沉思：“杀死文肃，他能做到，但是……”</p>
虽然空桑易主，善智慧尊者身死。</p>
但在那之前，善智慧尊者已经传讯给幽垠知晓一件事。</p>
龙虎山当代天师雷俊，身在人间之外，却能天降神通，击杀大宋人间的金刚界佛部之主毗摩舍。</p>
他有从九天十地打击人间的能耐！</p>
只是，那时候毗摩舍面前有沈溪、木淳阳、岳西陵等众多道门中人，还有雷俊自家同门师弟楚昆。</p>
通过这些人，雷俊确认毗摩舍位置，不在话下。</p>
可冯文肃当时是如何暴露方位的？</p>
仅仅是出于偶然，遭遇了龙虎山天师府门下？</p>
“也可能是因为文肃当时在执行朕交待给他的差事，因为祭礼法仪的缘故，暴露了自身行藏，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时间点太巧。”</p>
幽帝郑白榆若有所思：“此事前后，决定性的变化就两件，其一碧落重开，其二则是……雷俊洞玄。”</p>
任草木：“陛下的意思是……龙虎山玄霄子初登仙境，便可洞察观照人间四方？”</p>
“不一定，但如果当真是他雷俊所为……”郑白榆：“朕冥冥之中感应，事情变化，分野便在于他登仙。”</p>
任草木默默点头。</p>
难怪这次袁婧等人出去办差，陛下亲自过问相关隐匿事宜，并做出改变和调整。</p>
他想起另一事：“陛下，天宫旧属那边，高天君最近很安静……”</p>
“无妨。”</p>
郑白榆负手而立，望着眼前黑暗的世界：“上次大矩里闹过那一场，时之渊很快便会有大动静了。”</p>
…………………………</p>
身在碧落和灵山的天宫旧属，同样收到空桑动乱的消息。</p>
灵山之中，彭猷山向阮乔、全元起禀报相关事。</p>
阮乔身边半空中，有一只闪动莹莹光辉，通体如玉的蛊虫悬停。</p>
彭猷山退下之后，那蛊虫口吐人言，人在碧落的王殿臣通过其发声：“和尚太不经事，早知如此，应该我们先拿下空桑，胜过便宜庄铮的徒子徒孙。”</p>
他语气平静。</p>
但一些事，早已镌刻在记忆和灵魂的最深处。</p>
庄铮，何颖。</p>
余者可以不论，以这二人为首，当年坏了他们的好事。</p>
也坏了他王殿臣的前程。</p>
凭他天资与实力，仙境二重唾手可得，仙境三重同样在望。</p>
可最终这一切全都化作碧落里坐牢，蹉跎了时光。</p>
“天君当前在闭关静养。”阮乔言道：“稍安勿躁。”</p>
王殿臣于是换了话题：“大矩里，那时之渊，似是越发不稳了。”</p>
高天随当初虽然退出大矩，但通过碧落，已经与之建立起一定的联系。</p>
葛玄稚的声音同样经由那蛊虫中响起：“天君有言，在时之渊动荡前，他会出关。”</p>
阮乔、全元起颔首：“如此，最好不过。”</p>
…………………………</p>
因为碧落、灵山天宫旧属的回归，五代十国人间局面更加微妙。</p>
后汉王朝南征北战，实力飞速壮大，但汉王周朴当前并无志得意满的感觉。</p>
宰相耿元宴站在他身旁：“禀王上，新一批苗子，已经补充入禁军。”</p>
周朴微微颔首：“吩咐下去，为他们打好根基，我会亲自传授他们武道。”</p>
耿元宴：“是。”</p>
周朴：“你那边呢？”</p>
耿元宴：“民间基础相对薄弱，第一次开科取士，可能不尽如人意。”</p>
“无妨。”周朴：“一切按我们议好的章程安排。”</p>
耿元宴：“是，王上。”</p>
周朴站在宫门口，眺望远方：“逸然，时不我待啊！”</p>
听周朴唤自己表字，耿元宴上前几步。</p>
周朴的感慨，他感同身受。</p>
时不我待。</p>
全方位的。</p>
而当中最紧迫者，则是在于人间合流。</p>
如果人间合流，各方人间合一，各方角力，结果说难测也难测，说简单也简单。</p>
两晋人间和大宋人间当前倒还好说。</p>
今汉人间和大明人间的大汉皇朝和大明皇朝，都坐拥完整山河，汉皇、明皇有天子帝王术加持。</p>
但所有一切加一起都比不上大唐皇朝。</p>
那位唐皇陛下，可是已经登临仙境了。</p>
即便将龙虎山天师府刨除在外，大唐皇朝都强得可怕。</p>
也就是天宫旧属回归，才让事情看起来有了悬念。</p>
“观唐皇陛下，与寻常帝皇迥异，尤其是随着她修为实力不断提升后，表现更加明显。”</p>
耿元宴轻声道：“默契也好，协议也罢，唐皇陛下同当代天师，是各退了一步，于是当前相处甚得。”</p>
他顿了顿之后说道：“当代雷天师，怕是看不惯独夫，相对中庸一些的帝皇，可能更能入他的眼……”</p>
周朴转头看过来。</p>
耿元宴轻轻点头：“雷天师没有掩藏，不在乎为人所知，但也没有特意表现。”</p>
周朴无声收回视线，继续眺望远方。</p>
耿元宴心下一叹。</p>
自家君主，有“拓天下，养百姓，致太平”之宏愿，乃雄主之姿，有体恤百姓之心，亦有横扫四方开拓天下之意。</p>
但即便唐皇无心人间皇位甚至懒理张唐皇室，也还有那位雷天师呢。</p>
自家君主，能合雷天师的意么？</p>
木淳阳同真武观倒是选择支持后汉。</p>
但姑且不提真武观在大唐同样有一支传承。</p>
龙虎山天师府在这五代十国人间，其实一直没有明确表态……</p>
“先用心积蓄自身。”周朴淡然说道。</p>
耿元宴端正神色，郑重一礼：“谨遵王上旨意。”</p>
被后汉君臣二人惦念的雷天师，当前已经离开了空桑。</p>
他经由地海通往空桑的门户，重返地海，此刻站在昏暗的地底世界中，静静看着一线灵光，正悠悠破土而出。</p>
栽种在这里的幽宁树籽，经过漫长的培育，终于生根发芽。</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