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字卷 第二百二十九节 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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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子二人琢磨了许久,也难以搞清楚这里边的真实情况。

    冯唐原本就不太愿意掺和进这些天家之事,当初从为了避免卷入京营,他甚至主动放弃了五军营大将而宁肯选择去榆林那山旮旯里,就是怕留在京营中,一旦夺嫡之事上演,处在其中是分分秒秒可能陷入泥潭难以脱身。

    不过现在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了,儿子现在是顺天府丞,虽然是文官,但是现在却不完全是夺嫡之争,更牵扯到了南北之争和朝廷与江南的矛盾中去了,再加上冯紫英提及的种种隐患,也让冯唐意识到有些事情恐怕是避无可避,或者说要逃避的话,最后的结果可能会是反噬到冯家。

    就像紫英所言,如果真的被义忠亲王得登大宝之位,冯家的情况会更好么?肯定不可能。

    冯家从来就不是武勋群体中的中坚力量,牛继宗,王子腾,甚至陈家、侯家、马家这些才是,甚至贾家都要比冯家身份更正。

    当然要说冯家会就此跌落倒也不至于,但是整个北地士人的地位肯定不会比在永隆帝这十年更好,那时候江南士人的地位可能会进一步提升,而北地士人甚至可能会沦为与湖广士人争夺第二的份上。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现在冯家已经有了如此好的局面,谁又愿意在回到几年前冯唐如丧家之犬一样惶惶然从大同总兵位置上被免职回京那样落寞呢?

    更何况紫英还是以北地青年士子领袖的身份现在引领风骚,日后前程似锦,就凭着这一点,冯唐也不愿意见到变天。

    正因为如此,他才一改先前只是想要去西北过渡一下,只是帮着朝廷把西北局面稳定下来就重回辽东的心思,而要想按照儿子所提议的那样,要把西北四镇这一支力量牢牢掌握在手中。

    最起码也要让自己在西北四镇中拥有其他人难以匹敌的影响力,以便于日后真的出现不忍言或者不可控的局面,自己也能有更大的圆转余地,不至于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这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冯氏一族负责。

    京中暗流涌动,紫英无法离京,而冯唐考虑到自己去西北也是一个保险措施,只要自己在西北站稳脚跟,手握西北四镇大军,若是夺嫡也好,南北之争也好,纷争起来,无论是谁最后胜出,都不会不考虑自己在西北的存在,起码不会对在京中的冯氏一族有什么伤害。

    “父亲,这种事情,我们也是尽人事听天命,我们父子说的,人家也许就觉得是杞人忧天。有时候我自己也在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是杞人忧天,江南那帮人就真的敢扯旗造反,他们有这个胆魄么?还有,叶方李他们这些江南士人也都还在朝廷里占据主导地位,如果汤宾尹、顾天峻、贾敬和甄应嘉这些人要乱来,又把这些人置于何地?”

    冯紫英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所以我们做好我们自己能做的一切就足够了。”

    “嗯,所以你爹我这一回就更要多要一些银子去西北,真如你说的那样,万一江南反了,北地乱了,外边儿还有蒙古人和建州女真虎视眈眈,宣大和蓟辽动不得,也许还真的只能从三边出兵呢。”冯唐叹了一口气:“不做好充分准备,到时候不是又要抓瞎?”

    不得不说四轮发卖取得了轰动性的效果,不但报纸上刊载这场盛事,京师城上下民众更是热议,无论是古玩字画还是珠玉首饰,甚至包括一些丝绸皮货衣衫服饰都成为大家热议的焦点,仿佛能够在这场发卖会上买上一二物件,便立即跃升成为大周朝的上等人了。

    三百多万两银子在存入海通银庄之后,也被拨付到了户部在海通银庄的账户上,如何来使用这三百多万两银子就成为朝廷上下关注的焦点了。

    除了冯唐,其他各部也都纷纷打这几百万两银子的主意,就连顺天府也一样不例外,吴道南便很隐晦地和冯紫英提及,顺天府学需要重新修缮和扩建,可以通过礼部向朝廷争取一些银子来做这桩事儿。

    对于这些事儿冯紫英却不太在意,吴道南既然有此心,那便去办就是,也就是一二万两银子的事情,但即便是一二万两银子,对顺天府衙来说也都是难事儿。

    原来冯紫英还打算和户部讨价还价一番看看能不能从户部争取一些留存在顺天府衙,但是当黄汝良扳起指头给他算账时,他便知道最好别去打这个主意了,望着这笔银子解渴的人多了去。

    冯紫英回到家中时,宝祥就来报,说荣国府那边鸳鸯姑娘来了,一直候着。

    鸳鸯又来了?冯紫英很诧异,又有什么事儿?

    见了之后才知道贾宝玉和牛继勋家姑娘的婚事正式定了下来,开始进入筹备阶段了。

    这也算是一个正式通知,毕竟贾政在离开之前还是专门委托给了冯紫英,至于说贾母和王氏不接受冯紫英的意见,甚至连宫中的元春也没有支持冯紫英的意见,冯紫英自然也无话可说。

    “时间我早就知道了,既然各种文定都走完了,也就还有一个多月时间而已,也算是了却一桩事儿了。”冯紫英好整以暇地点点头,笑着看着鸳鸯,“鸳鸯,宝玉的事儿一定下来,老太君也就该安心了,你怎么说?”

    鸳鸯脸唰地一下子红了,有些忸怩地道:“爷又来调笑奴婢,奴婢早就说了,……”

    “说了?你说了就算?”冯紫英逗着鸳鸯,“难道你家里哥哥嫂子还有在金陵的父母就不关心你一辈子的大事儿?”

    这话说得鸳鸯也是一愣,她哥金文翔就在荣国府里做事儿,嫂子也在荣国府,爹娘却在金陵替贾家守老宅,似乎自己一家人都属于贾家,那么自己未来一辈子呢?

    贾家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这一辈里,贾琏连王熙凤都和离了,不是个可以指望的,鸳鸯也从无那份心思。

    贾宝玉,鸳鸯几年前内心未尝没有存着过未来被老祖宗指给宝玉当个通房丫头的想法,但是随着这几年见识渐长,宝玉银样镴枪头的本质也被鸳鸯看穿了,所以便淡了这份心思。

    再小一些的如贾环之流,年龄相差太大不说,鸳鸯也从未想过。

    这扳起指头一算,竟然无人可依靠,难道让老祖宗指一个府里的小子?心高气傲的鸳鸯是断不能接受的。

    这么些年来耳濡目染,鸳鸯很清楚自己已经无法接受像宝玉身边的茗烟,贾琏身旁的寿儿、昭儿这一类的仆人小厮角色了,便是府里如钱华、戴良这类人,她也一样看不上了。

    与其被指婚给这些人,鸳鸯宁肯一辈子不嫁,当姑子都愿意,也绝不肯受这份委屈。

    这也许就是生就了丫鬟的命,却有了当小姐的心气。

    这话是兄长说过自己的,很难听,但是鸳鸯却知道这是实话,可自己就这样了,就是不肯接受这样的现实。

    冯紫英的出现和撩拨的话终于让鸳鸯有了几分心动,虽然知道这里边还有许多阻碍,但毕竟是让鸳鸯第一次觉得自己心甘情愿的。

    尤其是看见金钏儿、晴雯、莺儿、紫鹃、司棋这些昔日要好的姐妹,都已经或者将要跟着各自主子到冯府,若是自己能过去,起码也能有了一堆熟人,日后也还能像前些年在荣国府里那般,大家伙儿一起热闹亲近,做事嬉玩,那该多好?

    甚至连平儿这小蹄子肯定也多半是被冯大爷瞧上了,没准儿哪一天二奶奶真的大发慈悲要放她出来,她也会去冯府当个管事大丫头吧?

    定了定神,鸳鸯心思慢慢沉静下来:“大爷,奴婢的事情,现在还说不到那里去,不过此番奴婢来,除了说宝二爷的婚事外,也还有两件其他事情,想要和大爷说一说。”

    “哦?我说嘛,宝玉的事情不是之前就说过了么?就算是开始筹备婚事也不用专门让你来跑一趟才对,说吧,还有什么事儿?”冯紫英其实大略猜到一些什么,不过这不该是鸳鸯来才是,该李纨或者探春来才是。

    鸳鸯抿了抿嘴,这才道:“这本不该奴婢来的,但是老祖宗和太太都说还是先让奴婢来带个信儿,若是大爷点头,再让三姑娘过来具体谈,……”

    “荣国府里就拮据到连宝玉婚事筹办都困难了么?”冯紫英皱起眉头:“需要多少花费,这般难过?”

    “府里这两月已经有些揭不开锅的架势了,老祖宗屋里倒也还有一些老物件,但是也不能搬空了,牛家姑娘还要过门,若是让外人看出咱们府里的虚实,也许就要成一桩笑话了,加上这婚事前前后后要添置各种衣物首饰家具,林林总总算下来只怕也要上万两银子,可府里委实是拿不出来了,而且本来也还欠了各方许多了,下边人意见都很大了,若是牛家姑娘嫁过来时听到这些话,……”

    鸳鸯没再说下去,但冯紫英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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