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无常世事,斑斓音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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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

    由物体振动产生,通过介质传播并能被人或动物所感知的声波。

    风声、雨声,动物吠鸣、人类交谈,乐音、噪音……

    听觉是一个广阔的世界。

    这个世界并非独立,在最复杂的感官即大脑的接收与处理下,它与更多的感觉相连。

    于是寒风呼啸使人情不自禁打起冷颤,泉水叮咚、林间鸟鸣惹人卸下疲惫,宛若置身春景之中,闲适惬意。

    声音是一种媒介,也是一种力量。

    那么,情感呢?

    笑声为何感染力强,引人发笑,哭声又是怎样勾起人内心的共鸣?

    再进一步,激烈的情绪可以经由声音为人感知,那抽象的感情能否在声音中有所体现?

    能。

    在乔屿的耳内、眼前,它们无所遁形。

    ……

    十七年前,镇医院。

    裹在襁褓里的女婴安静地躺在女人怀中,气息微弱。

    “第十四号——”

    诊室内走出上一位病人,女人抱着婴儿站起,匆匆进门。

    “大夫!我是,我是第十四号……”

    她将襁褓小心地放下,身着白大褂的医生伸出手,查看女婴的眼睛。

    “说说,怎么了?”医生问。

    女人嗫嚅着,面容苍白憔悴。

    “大夫,她看不见……”

    生下来的两周里都闭着眼,好不容易睁开了,却怎么在眼前比划都没反应,只是呆呆地看向前方。

    医生听完描述,表情没什么变化,只随口科普了两句,接着,他拿出仪器试了试光线反应,这才皱起眉。

    女婴睁着眼,眼睛圆溜溜的,清澈透亮,却没有神采。

    “咦?”

    医生小心地做着尝试,又问了几个有关日常饮食和基因相关的问题,女人的回答含糊不清,医生的眉头也随之越皱越紧。

    “奇怪,她的眼睛没有问题。”他露出迷惑的神情,“眼球发育得很好,眼睑没有破裂……这样,你带孩子做个眼底造影,还有oct。”

    女人本就惨白的脸变了变,低声说了句“好”。

    医生开了几张单子,指了交款的窗口,女人接过几张薄薄的纸,指尖颤抖。

    她抱起女婴,没有立即交钱,快步走向其他科室。

    “孩子怎么啦?”另一个面相和蔼的女医生问。

    “我,我不知道……”女人轻声说,“刚生下来时总哭,哭得很大声,哄不住,只能等她哭得没声了自己停下,然后隔了一会儿又哭……持续了几天后,就再也不哭,也不出声了。”

    女医生眼底掠过一丝对这位年轻母亲的责备,没说什么,将婴儿抱到怀里。

    “喂奶了吗?别是饿着了。”

    “喂了,喂了。”女人忙道。

    “你这孩子体弱啊。”女医生边做些简易的检查边道,“在哪个医院生的?几斤几两,体检时的报告单带没带?”

    女人低下头,枯黄的头发从耳畔掉下一缕。

    她讪讪道:“家里生的……没,没做体检。”

    女医生立刻把婴儿放下了。

    她警惕地看了女人一眼,视线在她的穿着打扮上转了一圈,声音低下去:“快去补个体检,孩子才不到两个月大,不好好检查怎么行?”

    女人低头称是,又接过几张单薄却沉重异常的单子,抱着女婴匆匆走了。

    她直接走出了医院。

    婴儿在她怀里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像一个有些温度的、小巧的玩偶。

    正值倒春寒,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人浑身发冷,瘦削的女人抱着孩子,裹紧了外衣,上半身弓下去,绕开大道,一步步向前走。

    隔着一条街,她听见了熟客醉酒后的笑骂声,身形立刻缩得更小了,像只穿行在污水沟里的老鼠,佝偻着小跑起来。

    夜色渐深,孤儿院的牌子出现在视野内。

    女人把裹着婴儿的襁褓放在了门外的地面上,脱下外衣。

    冷风吹起她大面积裸露的肩背和前胸,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衬得烟头的烫疤、青紫的掐印和红肿的鞭痕愈发显眼。

    女人打了个激灵,正要将外套盖向女婴的动作犹豫了。隔了足足十秒钟,她哭着把衣服裹回了自己身上。

    如来时一般,她匆匆离开。

    ……

    “你来的时候,可小了,就这么点大。”院长奶奶翻着名册回忆着说,“小时候和现在一样乖,喂什么吃什么,也不吵人,就是不喜欢睡觉,眼睛总睁着,有一点响就骨碌碌地转。”

    五岁的乔屿坐在小板凳上,小脸白净,大眼睛长睫毛,神情又乖巧,像橱窗里的漂亮娃娃。

    她喜欢坐在奶奶边上,奶奶的话是亮亮的黄色和红色,鲜艳好看,还带着米饭的香味。

    外面几个小孩子你追我我追你地跑过来,噼里啪啦拍着窗玻璃。

    “乔山芋!乔山芋!出来玩!”

    声音让乔屿下意识缩了一下,她站起来,走过去,细声细气道:

    “我不,你们好吵。”

    “你说什么?听不见!”

    隔着一层玻璃,对面的小孩大声喊。

    “哎呀别带她了,说话跟蚊子一样!”跟在打头男孩身边的小女孩扯了扯他的袖子,“快点儿!丢沙包去了!”

    “不要,我要和她一起玩!”男孩大声说,“她好看!”

    小女孩用力跺了跺脚,瞪了乔屿一眼。

    “哼!蚊子鱼!”她声音尖利地朝她喊。

    冰冷的、泥巴似的颜色砸进乔屿的耳朵里。

    她痛得哆嗦了下,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跑回院长身边坐下,拿后背对着他们。

    “告状精!!”

    小女孩又叫道,“告状精!告状精!烦死了!”

    乔屿疼得缩起来,脸皱在一起。

    “奶奶,奶奶。”她吸着气,断断续续地小声说,“耳朵,疼……”

    院长奶奶牵着乔屿的手,把她带到身边轻轻拍了拍后背。

    “好啦,你们自己去玩吧。”

    接着,院长走到窗边对小孩子们说,“乔屿不舒服,以后和你们一起玩好不好?”

    “她就知道装病!”

    小女孩委屈哭了,哭声震天响。

    告状精!装病怪!搞得好像别人欺负她一样!

    “花铃你好烦啊,哭起来吵死了!”小男孩一脸不理解。

    到底是想让乔山芋过来一起玩还是不想啊?你们小女生真奇怪!

    “你也嫌我吵!!”

    花铃哭着吼了一句,转头跑远了。

    烦死了烦死了!都是蚊子鱼的错!她好恶心!

    乔屿蜷缩着钻到了院长奶奶的办公桌底下,捂着耳朵,后背贴着隔板,四肢时不时抽搐一下。

    疼,好疼。

    好想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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