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强攻八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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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帅府的军队占领了八角城外的平地、丘陵、台地,城池的正西、正南到处飘扬着大大小小的旗帜。

    刘承宗和护兵集结在城西梯田环绕的高大土山上,李万庆送来的白石崖西番僧人向导说,这座土山下面可能埋着西夏公主。

    这座城的防御设施很特别,它有八个外角抹平后成为十六个外角、二十个内面、四个内直角,城墙各面有马面墙和城墩消除射击死角。

    城墙外有护城河和护城壕,护城河内侧还有一圈低矮的羊马墙,既不遮挡城墙对攻城军队的射箭,还作为冬季护城河结冰后的防御手段。

    就这个东西,足够让守军躲在羊马墙后面,把填壕的民夫像射兔子已经射死。

    尽管这座城修筑地带不像陕北那些山城有险可依,却靠着特别构造拥有更胜一筹的防御。

    尤其在此时此刻,守军被压缩于羊马墙内,不算大的城池聚集上万守军,可谓固若金汤。。

    飘扬的帅旗下,刘承宗居高临下,用望远镜观察城内建筑与布防情况。

    这座城可以看做五个正方形拼在一起,有两个城门都不在正面,一个在西北内角、一个在东南内角。

    这种内角会给他的攻城军队带来很大困难,想从西门进入,西面北墙和北面西墙及两座马面墙会形成类似瓮城的结构,四面向他的军队射击。

    刘承宗放下望远镜,转头深吸口气,道:“开始。”

    这座城守军充足,攻城军队在兵力上并不占据优势,无法像攻打镇原县那样架梯硬攻,要想自西门破城,必先净空两面城墙与马面墙上的守军。

    不远处的山坡上,炮兵已将山地修正出一条适合摆设火炮的阵地,一门门沉重火炮装载在崭新炮车上,被士兵们前拽后推,艰难运入阵地。

    这批新铸重炮一共十二门,刘承宗准备了能铸出三十门的铜料,计划先后共铸二十门,允许承受十门的次品损失。

    不过铸造这种规格的重炮,对师成我来说比铸小炮容易得多,他在三原有铸造千斤红夷炮的经验,对王徵做出的火炮模数倒背如流,铸造成功率非常高。

    背插小旗的护兵沿修整出的山道快速奔跑,抵达炮兵阵地时,炮兵正牵着骡子向阵地卸下成箱的火炮弹药。

    待一切准备完毕,黄胜宵接过令旗,朝土山方向挥旗示意。

    随刘承宗点头, 土山令旗招展, 元帅府的枪炮部队对八角城的进攻开始了。

    最先发起进攻的狮子炮, 护城河西岸二百步宽的战线上,集中使用的三十六门狮子炮隔着护城河,伴随口令向羊马墙发起轰击。

    位于炮身侧面的炮兵一个个侧身弯腰捂耳, 一门门狮子炮从北向南先后爆出火光,阵前黄土像波纹般接连荡开, 漫天尘土与硝烟中炮身推着车身猛然后座, 一颗颗铁弹在半空中划出抛物线, 砸向羊马墙后的守军。

    伴着山崩地裂的响动,一颗颗铁弹带着嗖嗖风声, 嵌进六尺厚的羊马墙,把带女儿墙的五尺矮墙打得黄土飞扬,更多炮弹落入羊马墙后, 持弓准备抛射的守军阵线转眼被砸的四分五裂, 哭爹喊娘地躲到羊马墙后。

    炮弹飞曳, 打在女墙一角, 崩碎的夯土闷在戴红缨皮帽的守军头上,两眼一黑晕头转向, 四仰八叉地倒在战场上。

    更多守军越过倒地的同袍,持弓拈箭蹲在羊马墙后,土墙每一次震动都令他们感受到灵魂出窍般的恐惧, 人们还没从第一次轰击中缓过神来,第二次轰击已经来了。

    元帅府军阵前方, 持旗的炮兵管队在硝烟与尘土弥漫的战场上声嘶力竭,荡入口鼻的烟尘令他们发出剧烈咳嗽:“装烟弹!”

    狮子炮的炮膛被炮兵熟练地清理干净, 圆柱形的开花弹被炮兵点燃后塞进炮膛,随后又是接连不断炮声响起。

    轰!

    点燃的炮弹曳着引线从炮膛中飞出, 在护城河上空打着转儿落在羊马墙前后,不过这次的射击威力便大不相同。

    有些炮弹砸在人身上,被击中的人就像被重重打了一拳,没有洞穿身体的效果,而砸在羊马墙上的炮弹也只不过是轻轻镶嵌,随后噗地发出轻的闷响,反倒把炮弹推了出来落在地上, 发出大量呛鼻烟雾。

    守军中有过与明军交战经验的蒙古兵顿时惊慌失措,他们在被铁弹轰击时都没这么害怕,却在此时此刻连手上弓箭都不顾了,丢下兵器张口大喊:“毒烟, 毒烟,捂住口鼻!”

    一时间守军大骇,人们不敢再躲在羊马墙后,转而向城门逃窜。

    毒烟是明军惯用兵器,以砒霜、雄黄、狼粪、皂末、姜粉等物做成的发烟炮弹,辣眼睛、窜鼻子、有毒。

    尽管看起来刘承宗的烟弹跟明军毒烟类似,但他不掌握砒霜产地,所以烟弹只能发烟,无毒无害,都有遮蔽战场的目的,但实现目的的方法不同。

    毒烟是从根源上让人睁不开眼,而烟弹只能从视觉上进行遮蔽,不论哪种,在暴露环境下烟雾的持续时间都不长。

    蒙古兵也很快发现元帅府的烟弹没有毒气,反正绰克兔台吉关着城门也不让进,没办法只能在贵族率领下重新整队,向烟雾外四处抛射箭雨。

    趁着烟雾缭绕,两个百人队随两辆楼车缓缓前进,向城外二百五十步推进。

    楼车通常高度上没有定制,下宽上窄,高度与攻打城墙的高度有关。

    刘承宗的楼车有四层,靠底层三十名士兵的人力驱动,第二层十五名重铳手负责压制羊马墙,第三层与城墙齐高,有九名重铳手,最上层八名士兵使用强弓抛射压制城墙上的守军。

    这东西的主要目的是作为攻城中的第一梯队压制守军,为填壕士兵提供更安全的环境。

    楼车下的两个百人队也一样,他们是从各部召集的一百个抬枪小组,

    抬兵提半截条凳与长牌向前飞奔,狮子炮仰射而出的烟弹在他们头上飞跃战场,掩护其冲至危险地带,将半截条凳做成的枪架摆成一线,随后协同枪兵将沉重抬枪架好,端起长牌。

    守军穿过烟雾攒射的箭矢齐刷刷扎在阵前,城墙上的蒙古将领用响箭为城外被遮蔽视线的守军提供引导,随后阵前一排火光闪烁,抬枪大子儿齐刷刷扫过城头,压得守城将领不敢抬头。

    刘承宗对第一梯次的进攻非常满意,平平无奇的进攻下有他对各项兵器射程的精密计算,抬枪手的阵线刚好能压制城墙,而城墙上的守军与投石炮都无法打到他们。

    抬枪手仅处于羊马墙后弓手的最大射程里。

    他转头命樊三郎挥动令旗,命令第二梯队的攻城部队向前压上。

    第二梯队的攻城部队以巴桑的士兵为主,分前后两部共三十五个百人队。

    五个百人队在前,携大量车辆向前推进至城外一百五十步,在守军眼皮子底下卸下投石炮与填壕车的木料零件,缓慢组装起来。

    投石炮等攻城器械并不是一定要在守军视力范围内进行组装,归根到底刘承宗想打击的还是士气,他就是要让守军眼睁睁看着他组装攻城器械,享受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四辆填壕车被组装起来,这东西其实就是个四方车架、正面、上面、左右两面覆盖厚木板,里面能容纳几人并行,看起来就像个有八个木轮的木质大集装箱。

    士兵们在填壕车顶部覆盖黄土以防火,随后推向城壕,车头在壕沟边悬空,保护内部空间数十名士兵不受箭雨干扰,能专心填壕。

    剩下三十个百人队则在距城池三百步的距离挖掘壕沟,挖出的土石用缴获自阿海岱青的勒勒车装满,运往前线填壕。

    尽管师成我为刘承宗铸造了十二门千斤大炮,但是用火炮轰塌这种两丈厚的城墙,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当然了铁杵磨成针,这条开始挖掘的壕沟,就是刘承宗为把城墙彻底轰塌做出的准备。

    他会先攻西边、再攻南边、再攻北边、再攻东边,四面壕沟连起来,把敌人彻底围在城里,谁都别想跑。

    狮子军连农具都带上了,过几天他就把城外的田地都收了,种点菜、种点麦子,等到明年四月,就能收获丰收的喜悦了。

    只要千斤炮不停轰击,到那时候大概就把城墙轰塌了,不过多半在城墙被塌陷之前,绰克兔已经被他气死了。

    一辆辆填壕车在壕沟旁停下,后方载满土石的勒勒车向壕沟运送,对城墙上的几千守军来说,目睹这些东西非常痛苦,明明离得只有那么近,他们却对这些怪模怪样的东西束手无策。

    一个个将领高声请战,可谁都无法得到绰克兔台吉的允许,他没在刘承宗的围城大营找到破绽,只看见一个个引诱他出城野战的陷阱。

    将领们在城墙上暴跳如雷,阿海岱青冒着生命危险把身子伏在垛口,伸展手臂指向护城河对岸:“射死他们!”

    远处山头爆出突兀火光,嗖地一声,七斤重的炮弹几乎没有弧度地掠过护城河上空,擦着阿海岱青的头盔,径自落入城内。

    当所有人的目光跟着这颗炮弹走向朝城内望去,再回过头,阿海岱青还像被施了定身术般站在城垛,维持着向城外叫骂的姿态。

    阿海岱青瞪大的两只眼睛都对成了斗鸡眼,后脖颈子的寒毛一根根竖起,盔枪上被炮风荡起的红缨才缓缓下落。

    持续了足有好几秒,阿海岱青才艰难地挪了一下腿,膝盖一软,扑倒在地。

    不过已经没人注意到他的窘态了,因为在一里外的山头上,另一门千斤炮已经调整角度向城头轰来。

    这次的炮弹打得更低,实心铁弹闷在城头,死死镶进夯土城墙,在周围打出十几寸的裂纹,大片土皮哗啦啦地从墙上坠落。

    经过短暂停顿,数颗炮弹连珠般地朝城头轰来,每一颗打在城墙上的炮弹都令人心肝震颤,更多炮弹掠过城头砸落城内,到处是牛羊战马纷乱的嘶鸣。

    还有一颗炮弹正轰在城垛女儿墙上,把尺厚的女儿墙砸得稀碎不说,滚动的炮弹还砸在士兵脚上,痛彻心扉的喊声响彻八角城上空。

    阿海岱青到现在还有点神志不清,刘承宗的大炮一定蕴含妖术,那颗炮弹从头上碾过去,灵魂出窍看见别人继承自己老婆就算了,居然还能让他找到了头发竖起来的感觉。

    “妖术!”

    眼看炮击地甚为猛烈,阿海岱青弓腰下城墙,还在自言自语:“肯定是妖术。”

    阿海岱青这喀尔喀的浩吉格尔岂是浪得虚名?他头顶哪儿还有头发啊!

    十二门千斤重炮向城头不间断地轰击,阿海岱青站在城下的阴影中仰着脸,听着城头惊恐不安夹杂怒骂哀嚎的喊声,看着时不时一颗炮弹从头上飞过、偶尔被炮弹打飞的头盔与断肢,陷入深深的沉思。

    沉思的东西跟战争局势无关。

    这种大炮弹、小炮弹、大铅子、小铅子复合的火力压制能力,阿海岱青认为自己已经不配考虑战争局势之类的问题了。

    本以为那种能在二百步外杀人的长火枪已经是刘承宗的秘密武器了,凭借城墙用硬弓还能对抗一下,造十二台投石车也能砸出个旗鼓相当。

    这会炮弹从一里外飞过来,这玩意儿根本不是战术能弥补的差距。

    阿海岱青就是非常疑惑,青海应该是他们这种人来的地方,大家围绕着‘这是我的草’和‘你为啥偷吃我的草’俩问题刀剑相向。

    妈的一群汉地军爷带着枪炮过来干嘛?

    你没吃的你跟我说呀,我给你吃的,对不对,犯不上动刀动枪伤了和气。

    平心而论刘承宗麾下的士兵如果原意投奔阿海岱青,来一个他就管一个人的饭,甚至还要给马,还给配一个,不,配俩女人。

    就在阿海岱青琢磨给刘承宗配女人的时刻,嗖嗖的风声最终以咚地一声巨响结尾,城墙内层哗哗地往外荡尘土,呛得他停止了沉思。

    这声音阿海岱青熟悉极了,回回炮,是他的回回炮,砸中了他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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