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与时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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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修怏怏地出了门,和蔡琰迎面相遇。

    “怎么了?”蔡琰放慢脚步,低声问道。

    听了杨修新作的诗后,天子的情绪很不错,不仅和杨修说了半天话,还留杨修一起晚膳。

    杨修怎么这副表情,是因为晚餐太简单吗?

    杨修摊摊手,一脸无奈,拱拱手,转身走了。

    蔡琰心中疑惑,却不好多问。

    杨修就这脾气,最近已经沉稳不少了,只是离真正的大臣还有很远的距离。

    进了中庭,刘协正在院中散步,看到蔡琰抱着一卷书进来,一边示意她放在案上,一边说道:“今天要读什么书?”

    “《太史公书》的《儒林列传》。”

    刘协心中一动。

    昨天读的是《东观汉记》的《党锢列传》,今天读《太史公书》的《儒林列传》,蔡琰这是有计划的让他了解儒家在本朝的历史啊。

    “看来以后要给你配几个侍卫才行。”

    蔡琰莞尔一笑。“多谢陛下,臣受之有愧。儒门思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臣不过是际遇好,站在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上而已。”

    “儒门思变?”刘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陛下不会以为如今的儒门还是孔孟时的儒门吧?”

    刘协愣了片刻,哑然失笑。

    说起来也是,诸子百家,最善变的就是儒家。

    诸子号称百家,但影响力大的无非儒墨道法以及阴阳、神仙几类。

    墨家到汉代就式微了。

    道家研究的人也很少,又固守黄老,汉武帝以后就基本没什么革新。

    法家则一直没能形成系统的学问。

    秦亡以后,法家就沦为操作层面的技术,不再称为一门学问。即使是以律学传家,比如扶风杜氏、颍川郭氏,也是研究具体的律令,很少研究《商君书》这样的法家经典。

    真正不断发展、不断变化的,就是儒家。

    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但事实就是如此。

    至少在汉唐时,儒家还是紧跟时代的。

    只是路越走越偏,经常自己绊倒自己。

    但儒家每次被绊倒,总能再爬起来。从汉唐经学,到宋明理学,最后还衍生出心学、朴学这种严重对立,互相看不起的新学。

    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有人推崇新儒书。

    与时俱进,非儒家莫属。

    “昨天的《党锢列传》是原本吗?”

    蔡琰低下了头。“是否为原本,臣不敢说。这是臣从兰台收藏的典籍中找到的。后面是臣所附的跋语,大多是臣当年随先父流落江湖时的见闻。一并记上,供后世评说。”

    “原来如此。”刘协点点头。“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非大智大勇者不敢为。”

    蔡琰有些慌乱地连连摇手。“陛下谬赞,臣不敢当,不敢当。”

    刘协笑而不语,出了一会儿神,叹息道:“勇者怯,无知者无畏。”

    ——

    杨修回到军营,见杨彪坐在帐中独饮,不禁一怔。

    杨彪被罢免了太尉,却还是九卿之一的大鸿胪,此刻应该住在大鸿胪寺的官署时才对,怎么会到他这儿来。

    安邑逼仄,他没有自己的住处,只能住在城外的军营里。

    “父亲何时来的?”

    “晚餐前。”杨彪拈起一粒盐豆,扔进嘴里,嚼得咯嘣响。“天子赐食了?”

    杨修点点头。想起天子那近乎寒酸的晚饭,他就想哭。

    “不好吃?”杨彪斜眼看了过来。

    杨修刚想点头,看了一眼杨彪跃跃欲试的手,又生生咽了回去。

    “天子都吃得,我自然也吃得。”

    杨彪嗯了一声,又拈起一粒豆。“说说你截留猗氏、解县粮赋的事。”

    杨修一声叹息。看到杨彪,他就知道不会有好事,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随杨定率部赶往猗氏、解县,催讨粮赋,得手之后,先把二十名教师的俸禄发了两个月。

    他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那些教师除了俸禄,没有其他的收入。新年将至,就算天子有赏赐,到他们手里也非常有限。他们也不是一个人,每个人身后都有妻儿,等着他们的俸禄糊口。

    为了保证他们的积极性,杨修只能擅作主张。

    如果将这些钱粮交到大司农或者少府手中,统一发放,估计每人最多发半个月的,熬不到明年正月结束。

    听杨修说完,杨彪问了一句:“天子可曾问起?”

    “臣还在路上就写了请罪奏疏。天子制可,说下不为例,没说其他的。”

    杨彪眨眨了眼睛。“德祖,你说天子重教化,有何用意?”

    杨修脱口而出。“还能有何用意,无非是聚人心,提振士气。使所有的将士都受圣人之教,知荣辱,做一个真正的士。”

    “真正的士?”杨彪微怔。“那些庶民?”

    “父亲,赤泉侯当初也只是一个骑士,并不高人一等。”

    “啪!”

    一声脆响,杨修下意识地捂住了脸。

    “再说一遍试试。”杨彪圆睁双目,手臂高举。“你这不孝子孙,就是这么说赤泉侯的?”

    杨修莫名火起,一跃而起。

    他今天真是倒霉透顶,接连被人训斥、嘲讽,临了还挨了一巴掌。

    “再说十遍也一样,赤泉侯就是骑士出身。《太史公书》里说得清楚,宗谱里也这么说,有何不可对人言?就连高皇帝起事之初也不过是一亭长而已,骑士有何丢人的?”

    杨彪愣住了。

    眼前这个急赤白脸的年轻人真是他的儿子吗?

    他从小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四世三公的高贵家世,怎么到了军中几个月,就如此直白的说出赤泉侯也不过是一骑士这样的话来?

    “你……你将赤泉侯与高皇帝相提并论,已属大逆不道,居然还将他与那些普通士卒混为一谈?”

    杨修也愣住了,翻了半天白眼。“我……我有这么说吗?”

    杨彪暴怒。“难不成老子还当面诬陷你不成?”

    见杨彪势如下山之虎,又有扑过来的意思,杨修连忙摇手阻止。

    “父亲息怒,儿子可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杨修愣了一下。“我也没说错啊。赤泉侯本来就是一骑士。高皇帝立天下,以庶民而公卿者比比皆是,身份不如赤泉侯者亦为数不少,怎么就……”

    杨修突然灵光一闪,愣了片刻,一跃而起。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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