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楚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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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燃脑子真的不太好。”

    楚眠酝酿了大半天,才一本正经地告诉崔荷这句话。对方啃着苹果,漫不经心地反问:“啊?你才知道啊?”

    “他用我的名字命名他的一颗智齿。”楚眠如实说道,只不过省略了那个“小”字。

    崔荷从电话里听出楚眠有点抱怨的意味,便敷衍地安慰他:“这说明你对于燃来说很重要啊,你看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用恩人的名字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你就相当于是于燃的儿子啊!”

    她无懈可击的逻辑让楚眠无言以对,熄火似的挂掉了电话。

    每隔一个月,楚眠都要喂一次蛇,从储藏冰柜里拿出冻鼠给fiona吞。幼嫩无毛的冻鼠也就掌心那么大,通体粉红,五官发皱。楚眠报复似的心想着给它取名“于小燃”,然后把它丢进蛇箱。

    可是当fiona开始吞食冻鼠时,楚眠又于心不忍了,在心里默默取消了这个名字。

    楚眠在家里药箱找到了一盒甲硝唑,转天给于燃捎着,嘱咐他按时吃。

    高二开设了生物课程,课本下发后,血气方刚的男生们积极翻阅人体生理知识的单元,聚在一起夸张地惊叹出声。

    不过更令大家眼前一亮的是授课老师,年轻貌美,气质出众,她为了让自己在学生面前树立起威信,特意不苟言笑假装凶狠,实际上这种虚张声势的样子更容易令同学们逗她。

    而带头“欺负”老师的人,正是于燃。

    “楚眠,你看我新买的修正带。”于燃递过去展示,黑色长方形,正面设计成了手机界面的样式,乍一看挺能以假乱真。

    楚眠正认真听课,随口道:“好看。”

    于燃“嘿嘿”笑起来,告诉他自己的计划:“等郝老师走过来,我就拿这个修正带假装玩手机,她肯定要没收!”

    这种幼稚的恶作剧令楚眠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你真的好无聊。”

    于燃跃跃欲试,马上握着修正带低头,还故意挺直身子,想引起生物老师的注意。

    不过他坐在最后一排,年轻老师却喜欢跟前排学生互动,因为他们答题更积极,能缓解她的紧张。于燃装模作样了几分钟,都不见老师往这边走,只好用手肘碰了碰楚眠。

    “楚眠,你举手问问题,让老师过来。”

    “我没问题要问。”

    “哎呀!你快点,配合我。”于燃催促他,“求你了,我奖励你吃曼妥思,超凉薄荷的。”

    楚眠被他不停地搅和思绪,勉为其难地从笔记上找了个难点,冲老师举手。

    于燃迅速低头装作玩手机,蓄势待发。

    果不其然,老师走下来第一眼就看见于燃埋头偷笑,双手离桌,胳膊晃动的频率很像是手机打字。

    她平时上课就没少点名于燃,这次也不假思索:“于燃,别玩手机了!赶紧写题!”

    于燃慌张地抬起脸,声音无辜:“我没有啊老师……”

    “你手里拿着什么?举起来我看看!”

    于燃英勇无畏,立即高高抬起手臂,如举着自由的火把一样向众人展示。

    他这下得逞了,理直气壮地大声说:“这是修正带!”

    同学们抬头发现是手机造型的修正带,顿时了然,明白于燃肯定是故意开玩笑整老师。

    于燃假装悲痛地捂住心口,“老师你冤枉我,我没有玩手机!我的题也都抄……也都写完了。我宣布你不是郝老师了,你是坏老师,九月的大雪象征着我的冤屈……”

    全班哄堂大笑,郝老师的脸色精彩纷呈,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笑场,把手里的好几颗粉笔头扔向于燃。

    于燃不停地往楚眠身边躲,躲着躲着,就几乎贴在了楚眠身上。他嗅见了男生脖颈间香甜芬芳的沐浴露香味,一时没忍住,低头多闻了一下才离开。

    楚眠被他的小动作吓一跳。

    于燃上课时间也并非全在捣乱,偶尔也是认真听讲的,比如老师讲到“细胞学说建立者是施莱登和施旺”,于燃就会不停自言自语“失望,我对你太失望了”;老师讲到“连接两个氨基酸分子的化学键叫肽键”,于燃又会小声随口接话“怎么不叫方昭呢”。

    凡是有谐音和歧义的词汇于燃都不会放过,在楚眠看来这行为与小学生无异。

    于是,每当生物课堂测验,于燃就对标准答案一无所知,迷茫地盯着题目苦思冥想。

    “生物鲜重含量最多的是‘水’,干重中含量最多的是——”

    于燃深思熟虑,工工整整地写了个“肉”。

    课堂测验凡是错误三个以上就要去重考,于燃已经成为生物办公室的常客了,甚至比语文重默次数还多。幸好方昭是课代表,经常来帮他打掩护提醒答案。

    于燃考完回教室,信守承诺给楚眠两包曼妥思薄荷糖。

    楚眠上课一直很守规矩,不玩手机不吃零食,只睡觉和喝水。但于燃给的东西他都会尽量当场吃完,否则于燃就会一个劲儿催,还怀疑他是不是不合口味,下次给更多。

    楚眠经常有意无意地拿起一两颗放嘴里嚼,一下午居然全都吃完了,到晚自习喉咙开始隐隐作痛,说话的声音有点变沙哑。

    旁人听不出来他声线的细微差别,于燃却反应很大,关切地抓住楚眠肩膀问:“怎么了?糖吃多的原因吗?要喝水吗?住口,你别说话!”

    楚眠欲言又止,于燃起身去小卖部给他买了好几瓶百岁山,觉得喝贵一点的矿泉水有助于嗓子恢复。

    崔荷觉得于燃小题大做,“楚眠声音变了?没有吧,不就是有点哑。”

    “你这种凡人是听不出差别的,可恶,楚眠原本那可是——”于燃斟酌夸奖楚眠的措辞,“那可是喜鹊一样的声音啊!”

    崔荷纠正他:“夜莺,夜莺。你还不如说是天使吻过的喉咙呢。”

    于燃摇头嫌弃,“那天使嘴也太长了。”

    楚眠喝完半瓶水,趴桌上打盹儿。等他醒来时,赫然发现于燃也趴在桌上,脸冲着他,还是睁开眼睛的状态。

    俩人面对面趴着,于燃眼睛眨两下,慢慢挪近楚眠,小声问:“你的天籁之音还疼吗?”

    “……”楚眠清了清嗓子,点头。

    于燃基本大半手臂都在楚眠桌上,两人脸离得很近,能看清彼此根根分明的睫毛。现在是下课时间,教室氛围相当聒噪,楚眠却丝毫没受影响,思绪神智全集中到了于燃俊秀的面容上。

    尤其是两人相视无言时,他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互相之间存在着微妙的悦慕,通过温和的眼神重叠交织在空气中。

    于燃轻轻一声叹气,直起身,搂住楚眠肩膀。

    “那我下次给你吃牙膏吧,都是薄荷味的,还不用咽。”他诚恳地表达关怀,手掌拍了拍楚眠。

    楚眠当即变了眼神,甩开他胳膊,自顾自埋头睡觉。

    果然,想让于燃能正常感知到“暧昧”这种气氛是不可能的,简直天方夜谭。楚眠开始后悔自己居然对于燃抱有这种期待,只要他能安分一点,别再胡说八道惹人生气,自己就该欣慰庆幸了。

    楚眠回去喝了枇杷膏,睡几觉醒来,嗓子恢复如初。

    为了让于燃别再大课间不停地跑办公室重考,楚眠特意在自习课给他讲生物知识,“大家都是从头开始学的,你这学期一定要把基础打好,不然等时间长了再补习就跟不上。”

    于燃“嗯嗯”附和,楚眠从第一单元细致地讲解,期间也结合之前的课堂测验对于燃提问。

    “两个氨基酸脱水缩合形成什么?”

    “这个我会。”于燃自信满满,“二胎嘛。”

    “二肽。”楚眠咂舌,又问:“细胞学说的建立者是谁?你上课说过的,还记不记得?”

    “记得记得。”于燃点头,“施旺和那个谁……史莱克?”

    “施莱登。”

    “噢噢噢。”于燃重复念了一遍,“喜来登。”

    楚眠耐着性子继续讲,还盯着于燃把脱水缩合的分子式正确默写两遍,才进入下一个知识点。

    眼看快下课了,楚眠觉得于燃又会到处乱跑,讲题语速稍稍加快,不小心在“细胞”后多加了个儿化音。结果被于燃听见,不仅笑个不停,还故意模仿了几次。

    “楚眠儿。”于燃给他名字也加儿化音,哈哈大笑。

    尽管于燃智齿还没消炎,但他的话丝毫没变少,“楚眠儿,你知道方昭去哪儿了吗?他去厕所儿了!”

    “楚眠儿,为什么你上课儿都能听懂?”

    楚眠说:“我预习了。”

    “你每节课都很认真儿?不走神儿?”

    “也会走。”楚眠听不惯他故意乱加儿化音,捂住一边耳朵。

    于燃又问:“那你走神儿的时候会想什么?”

    楚眠没回答。他放下手,沉默地转头,一言不发地直视于燃的脸。

    于燃开始还在追问,但被楚眠安静地盯了快半分钟后,他也不多吭声了,目不转睛地与楚眠对视。

    忽然,他又笑着指楚眠,“你现在是不是就走神儿了?哈哈哈,你说话都能发呆。”

    楚眠咂了咂舌头,无奈地收回视线。

    明明都只看着他一个人了……却还是迟钝得毫无察觉。楚眠垂下头,连恼火的力气都懒得提起。

    于燃在旁边笑着笑着,反应过来一件事,顿时有些失落。

    他不自觉地凑近楚眠,说:“为什么对我走神儿啊,我说话你不想听?”

    楚眠嘴唇缝隙开启很小,“我都听了。”

    于燃高兴地点头,还向他提了个请求:“那以后跟我说话的时候,你可以不想别的吗?”

    楚眠瞥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的期许过于明显。楚眠心情好不少,闷声道:“行。”

    于燃心满意足了,端正坐姿,听楚眠继续讲题。

    “细胞学说的建立者是施旺和谁?”楚眠再次问道。

    于燃猝不及防,笃定回答:“维克多!”

    楚眠把笔一扔,明白过来了:“你才是听别人说话会一直走神儿吧,光这一句话我至少给你讲了三遍。”

    于燃底气不足,无法为自己辩解,只好点头承认了。

    楚眠说半天话口干舌燥,喝水前忍不住轻声对于燃道了句:“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本意像是责怪,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反而多了几分温柔。

    于燃听了,急忙辩驳:“没胡思乱想,我也就想想你——”

    话音未落,于燃意识到这种话不能随便说出来,雷公在上,严惩恶人。

    幸好他灵机一动,往“也就想想你”后面接了半句:“……你大爷个灯怎么这么亮啊。”

    楚眠嘴里的水险些呛出来,几滴水珠顺着唇角慢慢滑下,憋得他脸色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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