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有惊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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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空见张世山没有拒绝,脸上再次泛起满意的笑容,问道:“佛说,众生皆苦,何解?”

    我哪知道……

    喜欢终日在醉花楼流连的张世山清楚自己的僧会一职是买来的,大把大把抛银子的快乐他深有体会,却从没听说过什么众生皆苦。

    可他也知道此时是绝对不能将心里话说出来的,于是只能做沉吟思索状。

    善空和尚见状也不催促,只在一旁含笑等着。

    只是他却不知,此时摩挲着下巴仰着头的张世山看似在思索,实际却是借机仰头,寻找藏匿于房梁之上的左章。

    与此同时,被张世山视为救星的左章,正收敛气息潜藏在张世山与善空和尚正上方的房梁上,纳闷的看着形容憔悴气血不足的善空。

    而左章之所以会心生疑惑,完全是因为他从善空的身上看到了一抹浅淡无形的气息!

    这种气息仿若薄纱一般罩在善空和尚身上,与木雕和松鼠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淡薄生涩了很多。

    难道这和尚也是精怪……

    可是缉妖司说凶手不是精怪妖物……

    抑或这个善空是有道行的高僧……

    可是有道行的怎么会这么弱,还憔悴成这个样子……

    片刻后,想来想去却想不到一个合理解释的左章只能压下心中困惑,无视了张世山求助的眼神,凝聚心神盯着善空和尚的一举一动。

    左章的做法顿时让张世山心头发苦,只能放弃求助开始思索如何拖延时间。

    可就在这时,善空和尚似是起了疑心,收敛了笑容肃然问道:“张僧会,何故不言?”

    “呃……呵呵。”张世山被吓得心头一个激灵,连忙干笑两声掩去紧张故作玄虚道:“善空大师这般问,却是在考校我啊。”

    然而这番拖延似乎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只见善空和尚忽然魔怔了一般,神情可怖的缓缓站起,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世山喝问道:“张世山,身为一县僧会,当持戒端行,通晓经典!

    “你不持戒,不束行,置经典于惘闻,还有何资格任这僧会之职!今日……”

    “听你放鬼屁!”始终不曾放下心中戒备的张世山见势不对,也不等左章有所表示,反骂一声弹身而起的同时双掌急推!

    霎时间,两只肉呼呼如蒲扇大小的手掌闪电般击出,带着迫人的掌风直奔善空和尚的胸腹!

    “冥顽不灵!还敢行凶!”谁知善空和尚也似是早有准备,合十胸前的双手瞬间分开,迎着张世山的手掌就推了过去!

    嘭!

    刹那间,两人手掌毫无保留地撞在一起,爆发出一声巨响!

    而在巨响过后,张世山身形一晃脚下却是一步未动,善空和尚则噔噔噔连退三步,这才堪堪站稳了身子!

    “嘿!还真是个软脚虾!”张世山见善空和尚被自己击退,顿时胆气一壮,长笑一声就要疾冲扑上!

    可就在这时,表情狰狞的善空和尚却没有丝毫退缩畏惧,反而大吼一声佛号,扬起双手喊道:“佛祖助我诛杀此僚!”

    话音刚落,一蓬金光便在善空和尚的双掌间骤然迸发,刚一出现便化作一尊足有一丈的高大金佛虚影,挡在张世山与善空和尚之间!

    突然出现的金佛虚影顿时吓得张世山心生骇然,下意识的急急刹住脚步向后疾退躲闪,生怕那金佛虚影有什么古怪!

    然而不待他退出两步,那高大金佛虚影忽然瞋目怒喝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佛号刚起,正自疾退的张世山就觉脑中念头一滞,紧接着一阵酥麻感在脑海中爆发,让他僵在原地无法动作!

    下一刻,唤出佛像的善空和尚跨步来到张世山面前,双目赤红狂怒喝道:“张世山,你贪图享受欺心蔑佛,枉为僧会!贫僧今日就送你进无间地狱!”

    说罢,善空和尚高举右手,冲着张世山脑门狠狠拍下!

    而就在此时,一道灰影忽然从天而降,护在张世山身前的同时一掌向上护住头顶,另一掌轻柔平推,不仅挡下了杀气极重的杀招,更是一掌拍向善空和尚!

    一心击杀张世山的善空和尚未曾料到会有人突然杀出,猝不及防下便被那匀称光洁的手掌拍在了胸口!

    啪。

    手掌及体的刹那,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可善空和尚却觉一股莫可抵御的巨力狠狠砸在自己胸口,尚不及反应就被拍飞出去!轰然一声撞在身后一丈多远的墙上!

    “噗……”气血翻腾内脏剧痛的善空和尚靠着墙艰难站着,喷吐出一口鲜血后双目喷火盯着张世山身前的灰色身影,哑声喝问道:“灵猿护脑……罗汉拳……你是哪一寺的武僧!”

    “我不是和尚。”缓缓收了拳势的左章摸了摸头顶的僧帽,干脆利落的摇头否认后暗暗瞥了眼身后的张世山,见对方面带惊恐仰头凝望,似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可是当左章顺着张世山的视线看去,却发觉张世山所看的地方根本空无一物,不由疑惑的皱了皱眉。

    原来,刚刚藏身房梁之上的左章从头到尾都没看到什么金佛虚影,却看到善空和尚在扬起双手时气色瞬间灰败了许多,且那笼罩在他身上的轻薄气息骤然化作几缕,分别钻进了他自己与张世山的眼窍和耳窍之中!

    而在那之后,眼看得张世山忽然莫名其妙身陷险境,左章无奈之下只能放弃观望出手相救。

    “不是佛门子弟……”靠着墙才能站稳的善空和尚见左章不说话,嘀咕一句后咬牙强忍胸腹间的剧痛,双手勉力合十反驳道:“罗汉拳有这般造诣……还敢说自己不是佛门子弟!

    “好一个……妄言妄语的破戒僧!”

    心念电转间已经有所猜测的左章闻言,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发现原本钻进张世山眼窍耳窍的莫名气息忽然散逸而出,在张世山闷哼栽倒的同时再度回到善空和尚身上!

    瞬间明白善空和尚有何打算的左章心头一紧,暗暗攥住袖中木鱼木槌后沉声劝道:“我劝你就此打住,那邪术在发动时会吸食你的气血。

    “如今你身受重伤,贸然动用后果堪……”

    “住口!”善空和尚怒喝一声截断左章的话头,死死瞪着左章不管不顾的大声诵道:“自甘堕落,死不足惜!阿弥……”

    “听你念完才是傻子……”左章见善空和尚一意孤行调动周身莫名气息,嘀咕一声足下一跺,整个人便如箭般疾冲而出,赶在对方身周气息变换前瞬间出现在善空和尚身前!

    正在努力召唤金佛的善空和尚未曾料到左章这般迅捷,大惊之下不自觉的奋起双掌拍向左章!

    可左章哪里容得善空和尚拍中自己,足下一闪侧步避开袭来的双掌,抬手一拳从善空和尚双臂之间穿过,重重砸在善空和尚面门!

    拳肉相撞的闷响过后,面上鲜血淋漓的善空和尚闷声倒在地上,而双拳紧握戒备打量的左章却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面色凝重疾退数步回到张世山身前!

    只因那被善空和尚调动的莫名气息,并没有随着善空和尚的晕厥而安静下来,反而开始剧烈的起伏波动起来!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善空和尚面上的血色急速退去,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果然邪门!竟真以生人气血为食!”见状心生骇然的左章丝毫没有再待在善空和尚附近的打算,连忙搀起已经恢复意识的张世山,毫不犹豫的撞破窗户跃出屋外!

    而直到跑出张世山家宅的大门外,左章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一边戒备的盯着宅院内花厅的方向,一边拉住准备再跑远些的张世山,认真问道:“张大哥,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在左章拉拽下寸步难行的张世山无奈停下脚步,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心有余悸的将自己的见闻经历说了一遍。

    “一丈高的金佛虚影?”左章沉吟片刻,细细回忆对照自己看到的异状,却忽然想起自己无聊时与木雕的谈话,不由纳闷道:“怎么感觉和松鼠的惑心之术有点类似?”

    “又是惑心之术!”张世山闻言失声惊呼道:“难不成那和尚也是精怪?”

    “不是。”左章摇头道:“他身上的气息与他本人不怎么相容,相比木雕和松鼠浑然一体,更像一件勉强套在身上的衣衫。”

    不明所以的张世山挠挠头,转而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有人行凶杀人,自是要报官。”左章理所当然的说道:“不过张大哥你须记住,善空和尚是被你打伤的。还有,要想办法把缉妖司拽进来。”

    对左章言听计从的张世山刚想点头,却忽然想起善空和尚这个正主还没死,刚要开口询问,就听左章摇头道:“他活不成的。

    “那邪门气息以生人气血为食,善空和尚身体无恙的时候还能坚持些时日。可他进花厅时就是一副憔悴样,刚刚他重伤之下更是执意催动。如此烈火烹油,恐怕殒命便在顷刻间了。

    “至于那邪门气息,离了气血便成了无根之火,我们等到天明怎么也熬死它了。”

    张世山闻言顿时放下心来,拍着胸脯点头道:“那好,等到天明我就报官!”

    眨眼间数个时辰过去,当太阳开始毫不保留的挥洒阳光的时候,张世山径去报官,左章则抓紧时间,趁着官府赶来前拎着木鱼木槌回到花厅门外,确认已经没有一丝莫名气息后才走进门去。

    花厅中,左章离去时重伤昏迷的善空和尚已经完全没了气息,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只不过他的尸身干瘪萎缩,仿若一具死去许久的干尸,根本不像是昨夜才死的模样。

    “现场搜证这种活儿……有二十多年没上手了吧……”

    被尸体惨状弄的心头有些复杂的左章叹了口气,收起木鱼木槌,蹲在善空和尚的尸身前开始搜索,不一会就搜出了一个布包。

    打开布包后,只见其中是几本已经快被翻烂的佛经和几样杂七杂八的东西,左章看了两眼立即从中拿起一个木匣轻轻打开,露出一张略显陈旧却保存完好的纸质度牒。

    “陈国……空源寺……善空……”左章瞬间记下度牒上的内容,然后将所有复归原样,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张世山的家。

    而当他以最快速度赶回正心寺时,就见十余名香客聚在寺门前,冲着挂扣铜锁的大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自知误了开寺时辰的左章无奈上前冲众人告歉,打开寺门将一众香客迎进去,这才得空回到小殿中,麻利的入定诵佛进入须弥境。

    “老秃驴!”左章刚进须弥境便急声问道:“你可知道陈国的空源寺?”

    “百余年的小庙,惯好出苦行僧。”盘腿端坐的慧觉老僧慢悠悠睁开闭合的双眼,打量了左章两眼后笑问道:“遇到空源寺的僧人了?”

    “何止是遇到。”左章盘腿坐下将夜间的事情说了一遍,皱眉问道:“空源寺与那邪术可有关联?”

    “五十年前没有关联,如今却是不知。”慧觉老僧语气淡然的说了一声,然后缓缓摇头道:“至于善空,不过是一个遇到劫数的苦行僧罢了。”

    左章闻言皱眉思索片刻,然后又问道:“为何我觉得善空用的邪术与惑心之术有几分相似?”

    听了左章的问题,慧觉老僧看了看左章的双眼,缓缓说道:“运使术法需消耗灵力,可若是没有灵力,便要消耗别的东西。”

    “生人气血!”左章心头一惊,略作思忖心头再生疑惑时,忽然发觉了慧觉老僧话语中的隐意,挑眉惊呼道:“你是说善空用的就是惑心之术!”

    “不曾亲临,不敢妄断。”慧觉老僧摇摇头,话锋一转认真说道:“出去之后,莫要懈怠了修行。且去吧。”

    说罢,慧觉老僧轻挥衣袖,便将满脸不爽的左章赶出了须弥境。

    而就在左章回到小殿中的时候,张世山却惴惴不安的站在自家花厅的角落中,看着衣着怪异的一男一女蹲在善空和尚尸身前鼓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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