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9章 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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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是斜对着灵棚的角落。

    所不同的是,孙绍宗原本跨坐的高背椅,已经换成了紫檀木的逍遥椅,手上捧着夸父逐日的鎏金手炉,膝盖上也搭了条雪豹皮的毯子。

    若非他坚辞拒绝,左右还会有两个丫鬟,专门伺候着茶水点心。

    这一多半,固然是出自尤氏的小意殷勤。

    但同样也是因为,孙绍宗现如今的地位,已经足以让人郑重对待——否则尤氏再怎么想讨好他,也要顾忌旁人的看法。

    腐朽的阶级特权啊。

    孙绍宗无声的感【jiao】慨【qg】着,从陈敬德手里接过新沏的武夷大红袍,一面低头细嗅那袅袅的香雾,一面逐字逐行的,着刚刚送来的堂审口供。

    果然不出他所料,才看了行,‘义愤’二字就已然跃然纸上。

    根据‘主犯’马义真交代,他在半个多月前,偶然发现赵义雄与师母马春芳有染,辗转反侧了几日,都不知该不该向师父宏元真人言明此事。

    恰在此时,为了确认明年开春之后,当代张天师北上的诸多事宜,马义真、赵义雄、刘义伟三人奉命赶赴江西。

    马义真当时就觉得,这一定是上天想借自己之手清理门户,所以才降下了这等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于是在离京前,他就开始了谋划。

    首先是假借赵义雄的名义,与马春芳约定在昨天傍晚私奔。

    紧接着在出城之后,召集赵义雄、刘义伟二人,宣布在南下江西之前,还有一个秘密任务要执行。

    那就是瞅准机会,在新建的天师府里诱使灵脉外溢,以壮天师府的威名。

    赵义雄、刘义伟不疑有他,便跟着马义真在城外潜伏起来。

    而在这期间,马义真又同忠心不二的刘义伟达成了盟约,于是二人便在前天夜里,将赵义雄引到天师府加以杀害。

    而他们带走赵义雄的人头和衣物,就是怕有人认出赵义雄,进而泄露三人并未离京的真相。

    【顺带一提,赵义雄的尸体之所以被确认,正是因为孙绍宗在尸体胸口上,发现的模糊印记——那是赵义雄自小佩戴的信物,所独有的花纹。

    当时马义真也特意将这东西带走销毁了,只是却不曾留意到,赵义雄被压在香炉上时,那信物在赵义雄胸口上印了个模糊的痕迹。】

    在解决到赵义雄之后,马义真又按照‘约定’,潜入真人府里大义灭亲,除掉了马春芳这个家族耻辱。

    原本按照计划,他们会在第二天乘船南下,并假装半路遇劫,将赵义雄定性为失踪人口。

    如此一来,这两桩命案都会记在天师府的对头身上,永远不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而宏元真人与马家的名声也得到了保全。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今早乔装打扮到了东便门,竟被带着两人画像的官兵一网成擒!

    后面还有对官府的叹服,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孙绍宗是懒得再看,屈指在上面弹了两下,抿着茶水问道:“陈寺副,你对这份口供有什么看法?”

    “便宜杨……咳!”

    陈敬德一时口快,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忙借助咳嗽掩饰了一下,生硬的改口道“卑职是说,这主要是靠大人您神机妙算——既是在京城之内被拿获,那两个凶徒的如意算盘就落了空,自然也无从狡辩。”

    孙绍宗抬头瞟了他一眼,一语双关的问:“依着你的意思,这份口供并无什么疏漏之处,是也不是?”

    疏漏之处?

    陈敬德微微一怔,继而恍然道:“对对对,这上面还是有些疏漏之处的,怕是要大人亲自审问,才能一一补全!”

    这货显然是以为,孙绍宗所谓的疏漏之处,其实是想找寺丞杨志铭的麻烦。

    不过他这猜测,倒也不算全错。

    孙绍宗之所以要把这案子,交由杨志铭审理,除了认定两名凶手不可能招认实情之外,也的确有考校杨志铭的意思。

    而从眼下的结果来看,杨志铭的表现实在差强人意——当然,陈敬德这货也是半斤八两就是了。

    将目光挪到陈敬德身后,孙绍宗又将那份口供往外一递:“黄斌,你来瞧瞧这份口供,看上面可有什么疏失之处?”

    见孙绍宗越过自己,去问一个小小的捕头,陈敬德脸上颇有些挂不住。

    但黄斌却比陈敬德还羞怯了几分,尴尬的躬着身子呐呐道:“这个……小人……小人不识字。”

    倒把这茬给忘了。

    孙绍宗顺手把那口供拍在陈敬德怀里,不容置疑的吩咐:“给他念一遍。”

    陈敬德愈发觉得屈辱,可事到如今,他又哪敢违拗孙绍宗的意志?

    狠狠瞪了黄斌一眼,便不情不愿的把那口供念了一遍。

    黄斌初时听得诚惶诚恐,但越是到后面,脸上的疑云便越重。

    等陈敬德念完之后,他迟疑了片刻,便拱手道:“启禀大人,小的也不知算不算疏漏,只是心中有些疑惑不解之处。”

    “讲。”

    “其一,根据咱们的调查,马义真、赵义雄、刘义伟三人,是宏元真人平日最为信重的徒弟,按理说派出去两个就足够了,怎么也该留一个在身边。”

    “况且京城之中,还有一位少天师在,联络统筹进京的差事,按理说由他出面才是最为合适。”

    “其二,马义真在口供里言称,是在半个月前同马夫人约定,于昨日晚间私会的。”

    “然而这等事越是间隔时间长了,越是不够稳妥,这约在半个月后,又没有定下什么暗号,而且还限制死了具体碰面的时间——这似乎不太符合常理。”

    “其三,大人之前曾说过,钉入赵义雄体内的铁钉,以及将铁钉钉入赵义雄体内的器具,应该都是凶手提前预备的。”

    “如此说来,凶手应该是一开始,就决定要把赵义雄的无头尸体,悬挂在祖师殿的正门廊下。

    “换句话说,他们应该是一早就知道,祖师殿内摆放着几驾梯子!”

    “可根据口供上的说法,马义真三人这半个月来,一直都在城外潜伏,从未与城内有什么联络。”

    “这岂不是两相矛盾了么?”

    黄斌说到这里,摇头道:“除非他们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否则实在难以用凑巧来解释此事。”

    陈敬德听到一半,就已然又羡又妒,故而听到最后这句,就忍不住反驳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未卜先知……”

    话说到半截,孙绍宗一个眼神砸过来,立刻让他鹌鹑也似的缩了脖子。

    制止了陈敬德的酸话,孙绍宗向黄斌点头道:“虽然还漏了些细节,但能瞧出这些疑点,也算是不错了。”

    说着,他忽然提高了音量:“陈敬德!”

    “卑职在。”

    “速去衙门将马义真、刘义伟押来此处候审!”

    说完之后,孙绍宗就又把目光投向了灵棚里的宏元真人。

    原本以为这宏元真人是稳坐钓鱼台,但如果自己方才突然产生的怀疑成立,这一场尔虞我诈当中,谁是棋手、谁是棋子,恐怕还未必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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