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8.二攻真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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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秀带着左右出帐观看,遥遥地望见一人一马站在城外,既没有随从,也没有旗帜,就那么一个人,看上去有点孤独,甚至有点悲壮。

    刘秀皱了皱眉头,说道:“怎么?刘钰没来么?”

    除非是刘钰亲自出城,刘秀是不可能去和一个小小的使者阵前对话的。对面派了个使者过来,刘秀当然也是派使者过去。

    他向左右看了看,问道:“何人去替朕阵前答话?”

    话音刚落,一个彪形大汉站了出来,“臣愿去斩其首献于陛下!”

    这是出身于幽州突骑的一名校尉,是刘秀帐下的一员著名的勇将,单打独斗的能力很强,若是他去,肯定能杀了对面那个看似病恹恹的家伙。

    刘秀却摆了摆手,说道:“你们没见来人赤手空拳、没带兵器么?看他那个样子,不像是一员战将。”

    这时有人笑道:“是放牛皇帝派来求饶的吧!”

    这话引起了一阵笑声,那校尉哼了一声,不屑地道:“手无寸铁之人,杀他脏了我的刀!”

    刘秀的目光身边众臣扫了过去,停留在一个人身上,“桓卿,可愿为朕使者,上前答话?”

    句式虽是疑问句,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落在桓谭的耳中,多少觉得有些讥讽的恶意。

    又是使者,又是他,桓谭觉得自己像是皇帝脸上的脓疙瘩,明晃晃地碍眼,却是怎么也去除不掉。

    皇帝不喜欢他,这是确定无疑的。虽然他这几年收敛了许多,不再像往常那般直来直去地上书,说些皇帝不爱听的话,但是他名士的性子和不够谨慎的言行还是时不时地为自己找着麻烦,在一些私下里的场合,他常常表达对于谶纬的不屑,对于皇帝极力推崇的一些东西的不同意见。

    不幸的是,这些他认为的私下场合,在皇帝那里几乎是透明的,这些话不时传到皇帝耳中,使他更加失去圣心,皇帝只是碍于他大儒的名头才没有轻易地动他。

    在韩歆被逼死之后,桓谭上书请辞,想回到家乡,这是非常不合时宜的举动,充分体现出他在政治上的不成熟。在皇帝眼中这是一种明显的不满,是在为韩歆抱不平,因此遭到了皇帝的断然拒绝。

    皇帝可能会犯错,但是绝对不能被指责。他可以为自己的行为暗暗后悔,但是如果臣下以这种撂挑子的方式表达不满,对皇帝而言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韩歆的死意外地对桓谭起到了保护作用,碍于天下对于韩歆屈死的舆论压力,皇帝对于处置这些有名望的大儒更加谨慎小心。他并没有把桓谭怎么样,虽然极力将他留在朝中,却并不重用,只是晾着他,冷着他,君臣二人互相看不顺眼,却又不得不互相看着。

    这次皇帝亲征,除了带着一些亲信爱将之外,意外地将桓谭带在了身边,这可能是出于对他的不放心,要将他搁在眼皮子底下。

    桓谭也只是默默地跟随,除非皇帝问到头上,他不会主动去奏事。

    轮到阵前答话这种危险的差事,皇帝又点了他这个不合圣意的逆臣之名,桓谭开始时觉得出乎意料,稍微一想又觉是在情理之中,谁让他不入皇帝的眼呢?

    桓谭低头答道:“臣愿往。”说着催马向前,慢慢地进入到城头强弩的射程之内,接近了对方使者。

    刘秀远远地看着,看桓谭的背影离那座城越来越近,一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仿佛桓谭再不会停下,而会直接进入城内,投放牛皇帝去。

    刘秀不自觉地握了握弓,仿佛随时要摘下来,亲手射杀远处的那个人。

    可这时,桓谭停了下来。

    两个使者相对站着对话,因为离得远,谁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没多久,桓谭拨转马头,回到刘秀面前。

    刘秀看着他,问道:“如何?”

    “陛下,刘钰不肯与您对阵。”

    刘秀挺直了身子,轻笑道:“他果然不敢。”

    “他说他是大汉天子,您是。。。陛下恕罪,刘钰说您是逆贼,与您对阵有失他的身份。”

    刘秀并没有生气,只是冷笑了一声,“不过是胆小鬼的托辞,鼠辈的借口,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要与您斗力,但是不是勇力。”

    “那是什么力?”刘秀有些好奇了。

    桓谭平静地答道:“刘钰要与您斗实力。”

    刘秀突然沉默了,不得不说刘钰这句话击中了他的要害,刘秀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刘钰这句话清醒地表现出他对于局势的判断,他不依赖战场上的胜利,而是要用强大的国家机器,以远超出河北政权的国家实力获得碾压式的胜利。

    这是刘钰打出的明牌,他明明白白告诉刘秀他获胜的路径,这其中蕴含着一种俯视对手的自大态度,让刘秀格外恼火,又感觉无能为力。

    刘秀咬了咬牙,缓慢又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攻城!”

    就算攻城只有一成胜算,这也是他唯一的一成胜算,不,还有土门关,臧宫突袭土门关也有一成胜算,刘秀不得不和这四面城墙死磕,他要拼命了,为了这仅剩的两成胜算。

    这真是个难以完成的任务。三天之后,真定城墙之下又堆积了大堆的尸体,城池却依旧岿然不动。

    刘秀军的士气又肉眼可见地低落了。

    第四天,城内射出了一封信,士兵捡到后送到大帐,刘秀打开看了看,便往案上随意一丢,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可是脸却不由自主地黑了。

    信是刘钰写的,刘钰以十分真诚的口吻关心了一下刘秀,问他粮食够不够吃?如果不够吃的话,可以随时找他。城里有的是粮,欢迎任何一个饿肚子的人去吃,都是大汉的百姓,也就是他刘钰的子民,谁去他都会接纳。

    刘钰还问起刘秀在邯郸的亲眷,关心刘秀的夫人和孩子是不是安全。他虽然远在真定,却听说邯郸不太安全,万一有什么突发事件,恐怕刘秀的家眷会受到冲击。如果这种事情不幸发生,他刘钰也会觉得遗憾。

    “身为人主,竟如此轻佻!”刘秀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对着远处的刘钰说话。

    可是刘钰的话还是顽强地钻进他的心里,让他思虑不已,粮草和后方的平安一直是他关心的两件大事,也是制约他本次亲征的两个最主要的因素。

    刘钰很清楚这些,并本着打明牌的原则,明明白白地指出来,让刘秀知道他知道刘秀的弱点,这让刘秀又有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好在他还有一手刘钰不知道的牌,那就是突袭土门关的臧宫,他在等土门关的消息。

    刘秀坚持守在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之下,一半的原因是真的想攻破真定,秒杀刘钰,逆转局势,另一半是为了牵住刘钰的主力,让他没有机会回援土门关,给臧宫强攻土门关,断敌归路制造条件。

    他焦急地等待着土门关的消息。

    过了几天,臧宫终于派人来报,说已经开始强攻土门关,什么时候攻下说不好,但是敌军要想从井陉运出来军粮是万万不能了。

    这话使刘秀精神一振,好像一下子看到了希望,土门关易守难攻,未必会被破掉,但是臧宫大军在那儿,相当于断了敌军粮道。刘钰大军便只能在当地筹粮,对于这么大规模的军队来说,这是个很难完成的任务。

    只要臧宫守住井陉要道,他再从邯郸等地多调人马粮草过来,与刘钰死磕,还是有相当的翻盘机会的。

    刘秀主意拿定,连夜派人起草圣旨,每二天便派使者回邯郸,命令邯郸城的邓禹、李通和冯勤等人即刻派兵送粮,支持他的殊死一搏。

    这边的使者刚走,忽然有邯郸使者来了。

    邯郸使者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邯郸又乱了!

    不仅邯郸乱了,就连河内和魏郡也发生了叛乱,邓禹和李通请求陛下立即回军邯郸。

    刘秀得到消息,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他刚刚有了希望,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却遭到了如此沉重的一击,这一击是十分致命的,几乎一下子把他刚冒出头的希望浇灭了。

    他若是不回邯郸,恐怕后方就要变天,他将失去赖以生存的立足之地。他若是回了邯郸,刘钰的选择会大大增加,刘钰可以跟随他南下,将触角向河北更核心处伸长,也可以回后土门头,集结大军歼灭臧宫的部队,不管哪一种选择,都将带给他巨大的威胁。

    刘秀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两全的法子,他已经没有了选择,只能先做最紧要的事情,那就是保住根本。回兵邯郸,不仅出于争天下的考虑,还因为他的妻子儿女都在那儿。

    刘秀是个相对来说更重视亲情的帝王,他没有无情到可以完全忽视这些,听到邯郸大乱的第一个反应,他惊惶于天下将崩,第二个反应,便是对于家小安危的担心。

    于是刘秀第二次弃了真定城,回兵邯郸。

    这一次他等来了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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