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鲜衣怒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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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彪号称畜牲界的小霸王,“拳打牛棚,脚踢马圈”,在牛马厩里罕逢对手。而且他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动拳头,那些牛吏马吏,哪个没挨过他几拳?

    这么一个强横人物,刘盆子说撤就把他撤了?这话……算数吗?牛马厩里鸦雀无声,一个个大睁着眼睛看向小皇帝。

    刘盆子不理众人,他的眼睛在人群中逡巡,最后定格在一个面容黝黑、身材高大的少年身上,“孙易!你过来!”

    孙易脸上带着迷茫,用手指指自己,“是叫我吗?”

    皇帝点头,待他走上前来,把右手前伸,向下一按,面色庄重地道:“朕以大汉天子的名义,封你为……弼马温,总管全军马事。”

    他也不知道应该封什么官,只记得齐天大圣做过的差事,那不就是马头儿吗?

    孙易愣了,“啥?弼马温?那是啥玩意?”

    马面一声低斥:“陛下的意思是……让尔做马头!还不跪下接旨谢恩!”

    赤眉军中青州人占多数,在马厩里也是如此,刘彪作为青州帮的首领,又有刘侠卿做靠山,在牛马吏中一向横行霸道,经常欺负别人,尤其是其余各州的人。

    孙易是赤眉军经过濮阳时投过来的,今年十七岁,属于兖州帮,虽然个人极有武勇,周围也有一帮拥趸,但终究属于少数派,在与刘彪的争斗中常常处于下风,平时没少受他的窝囊气。

    刘盆子做为牛吏,常年在牛马厩中,对马吏们极为了解,对孙易本人的脾性也很清楚,所以才抛出这个诱饵。他知道孙易不甘心受刘彪的欺压,一直伺机反击,自己只是给他提供一个机会而已。

    孙易此时还有些茫然,他很直接地问:“让我当马头?你封的官,管用吗?”

    “把吗去掉!”刘盆子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朕是皇帝,说一不二,说你是马头你就是马头。怎么?你不会是不敢做吧?哦!朕想起来了,你们都怕刘彪?既然这样……朕也不难为你……”

    “我做!怕他作甚?就听你的,这个弼马温我做了!”

    半大孩子最是经不起激将,何况孙易这种胆大性烈的。刘盆子话音未落,他已单膝跪在地上:“孙易谢过陛下!”

    孙易豁出去了,总是受刘彪的鸟气,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可算是有了翻身的机会,怎么能轻易错过?就赌这一把,跟着这个小皇帝混了!

    “好,孙易,朕命你准备高车驷马,作为朕的出行车驾!朕要你作为御者,为朕驾车,陪朕出行!”刘盆子又补充了一句,“要最好的马,最好的车!”

    其实最好的车马都是现成的,刘彪早就安排好了,妥妥的顶配豪车,只是他要为难刘盆子,故意把豪车藏了起来,此时却为孙易做了嫁衣。

    这是一挂崭新的车子,围着红色的帷屏,车轼前边是赤色的屏泥,拉车的是四匹高大雪白的骏马。

    少年们的眼睛都直了,这车、这马,这TMD太威风了!

    他们争先恐后地伸出手去,哪怕只是在马背上、车辕上摸上一下,便觉得沾了光彩,与有荣焉。

    鲜衣怒马,哪个少年不爱?

    刘盆子在众人的簇拥下登车,少年们兴奋地高呼着:“万岁!万岁!吾皇万岁!”

    他们仰着头,伸着手,向着这个他们原本的伙伴欢呼。

    原来排场对于一个人如此重要!穿名牌,开豪车,再加两个跟班,那是妥妥的豪门配置,什么妹子泡不到?

    肤浅!虚荣!刘盆子暗道。可是有什么打紧?老子就是个昏君,要什么深刻?玩什么深沉?

    他面带微笑,淡定地挥着手,向四周点头致意,继续享受这肤浅的虚荣。

    可惜眼下没有妹子,只能对着这些半大小子们炫耀。可是已经让那些牛马吏们嫉妒得眼睛发红了!

    这是他从前世到今生少有的高光时刻,刘盆子没来由地热血沸腾,胸中涌出万丈豪情,好像整个天下都在他的脚下,自己就是那个世间至尊的真正王者。

    孙易笔直地坐在驾车的位置,即使破衣烂衫也掩盖不住他的神采。他隐隐觉得,自己就要和以往的卑贱生活告别,迎来属于自己的光彩人生。如果说刚才他还有些担心和犹疑,现在则是拿定了主意,没什么可后悔的,为了这些,什么都值了,拼了!

    可是这时,一个人突然自马厩中狂奔而出,他手里提着一支马鞭,向着马吏们身上四处乱抽,嘴里不住地骂道:“谁叫你们套车的?都不听我的话了?你们这些欠揍的家伙,还想反了不成?”

    刘彪来势凶猛,连打带骂,像往常一样耍着威风。

    可令他吃惊的是,马吏们虽然也在躲避,眼里却没了往常的惧怕,只带着些不满和怨恨,刘彪知道,如果不能打压下这股势头,他就完了,牛马小霸王就要倒了!

    都怪那个刘盆子!擒贼先擒王!

    他咬了咬牙,直冲到刘盆子面前,大叫着:“我才是马头儿!谁敢抢我的差事,动我的车!是你吗?你算老几?”

    他用手指着刘盆子,“你一个臭放牛的,凭什么穿好衣服,坐好车子?别人当你是皇帝,我才不认!乖乖地跪下讨饶,这次便饶了你,否则,让你尝尝我拳头的滋味,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以往他这一招屡试不爽,每当他挥起拳头,刘盆子要么认怂哀告,要么抱头鼠窜,去寻他的二哥保护,绝不敢与他正面对抗。刘彪认为这次并不会有什么不同,自己的武力威慑一定能吓破这个小牛吏的狗胆。

    可他瞬间便发现自己错了,刘盆子没有显现出丝毫的畏惧之色,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向着两个宦官瞟了一眼,马面立时道:“将阻拦陛下车驾者拿下~~”

    无视是最大的轻蔑,刘彪要气疯了,这个家伙居然理都不理他,居然敢看不起他!是可忍熟不可忍!刘彪一下子热血上头,把叔父的嘱咐全都抛到脑后,他攀住车辕,挥鞭向刘盆子抽去。

    可就在这时,一只强健的手臂自旁边伸出,握住了他的鞭梢,而他的身体倏地一紧,已被人自后面拦腰抱住,然后一个黑影凌空扑下,将他狠狠地扑倒在地。

    拦住皮鞭将他扑倒的是新任马头儿孙易,自后面抱住刘彪的是刘盆子的亲哥哥刘茂,他听说弟弟来到牛马厩,急忙赶了过来,正赶上刘彪冲着刘盆子发威,兄弟情深,刘茂二话不说,果断出手。

    两个人合伙把刘彪按倒在地,你一拳我一脚,全向着刘彪的身上脸上招呼。不怕事儿大的少年们在旁边拼命地鼓噪:“揍他!打死他!”

    马面在旁边尖声大叫:“有人刺驾!快来护驾!护驾!”

    刘盆子掸了掸一尘不染的大红色袍子,伸手扶了扶通红的帽子,指着刘彪叫道:“牛吏们,马吏们,受压迫的兄弟们,报仇的时候到了,给我打!打得好的,朕重重有赏!”活脱脱一副横行乡里的纨绔子弟模样。

    这一声吆喝,那些平时受惯欺负的牛马吏们,顿时呼啦啦冲上来,一阵拳打脚踢,打得刘彪抱着头哭爹叫娘,蜷在地上动弹不得。

    牛头气得双手揪住胸口,呼天抢地道:“陛下!陛下啊!刘彪竟敢行刺圣驾,这是,这是灭门的大罪啊,要杀头!灭九族!请陛下降旨查办!”

    这下子把那些半大小子们给吓住了,连孙易都红着脸道:“什么刺驾?真要杀头?用不着这么狠吧!”打架归打架,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伙伴,能有多大仇?

    刘茂向着牛头一声低喝:“闭嘴,别再吵了!”他可是皇帝的至亲,死太监哪里敢惹,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嘴。

    刘盆子狠狠瞪了牛头一眼。这是较真的时候吗?他是想当昏君,可不想找死啊!他还没糊涂到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个皇帝根基不稳,装模作样摆摆架子还可以,杀头灭门,还灭九族,你这是坑我!

    “唉,看他也怪可怜的,算了算了,朕宽宏大量,仁义待人,以德报怨,不跟一个小小马吏一般见识,把他交给牛马校尉处置吧!”刘盆子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好像刚才下命令狠揍刘彪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他双手扶着车轼,站在崭新的车上环顾四周,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好像秦皇汉武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指点江山,样子比平时又高大了几分。

    “翟兴!王猛!胡狗子!牛得草!小班登!你,你,还有你!那个衣服后头露洞的,把屁股遮严实,你们这些人,都上马跟我走,做朕的……贴身侍卫!”他接连点了几十人的名字,有的是他相熟的牛吏,有的是方才”护驾”的功臣,有的是他了解的壮健少年。

    被点到名的眉开眼笑,答应着各自去找马匹。没被点到的垂头丧气,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是一条摆脱牛马厩生活的捷径,他们已失去了这个机会,有人在后悔平时没与刘盆子搞好关系,有人后悔刚才没有出手护驾,有人在暗暗思索如何能博得这位皇帝的”圣眷”。

    刘盆子的小伙伴班登脸上挂着两条鼻涕,怯怯地看了看牛头马面,“陛下,我爹说过,陛下身边的人都要,割了……,我怕……我怕疼!”他一撇嘴,眼泪劈里叭啦往下掉。

    刘盆子哈哈大笑,“朕是皇帝,说话算话,饶你鸟命!”

    班登抹了把鼻涕,笑着答应:“哎!我去,骑牛去!”

    少年们闹腾得人仰马翻,刘茂凑到弟弟身边,低声道:“盆子,你别胡闹了,头领们知道了可不得了!”

    “二兄,你放心,没事儿!我不怕闹得大,就怕他们不知道!”

    “盆子,我心里怎么这么没底呢?你跟二兄说实话,你到底要去哪儿?到底想干啥?”

    刘盆子笑得阳光灿烂,“我要去外面花花世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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