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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之前沈峤对自己说的,狐鹿估精通数种兵器,并将剑法刀法都融在掌法之中,令掌法更趋于完美,但趋于完美,不代表十全十美。

    凡事总有破绽。

    他忽然点出一指!

    对方掌风化作万千幻影,他却只出一指!

    这一指,直接点向对方。

    狐鹿估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知道晏无师发现了自己的破绽。

    说时迟,那时快,狐鹿估的掌风已经落在晏无师身上,而晏无师那一指,同样凝聚了数十年功力,势如破竹,直接点在对方的心口上。

    砰的一声巨响,狐鹿估整个人直接往后飞,他眼明手快抓住悬崖上的横枝,又借力掠了回来,重重撞在巨石之上,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的脸色先青紫而后煞白,几近透明。

    反观晏无师,却始终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只是方才出指的那一只手软软垂下,微微颤抖。

    “你……赢了。”狐鹿估几乎是说一个字,吐一口血。

    而每吐一口血,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晏无师依旧未动。

    狐鹿估的目光却已经从他身上移开,落在头顶的悠悠白云,湛湛青空上。

    他毕生遗憾,不是未助突厥入主中原,更不是先后败于祁凤阁、晏无师之手,而是无法再向武道更进一步。

    人死后,若有转世轮回,不知来生能否依旧能有追寻武道巅峰的机会?

    他缓缓闭上眼睛。

    “狐鹿估……死了?”王三郎讷讷出言,望住晏无师,目光几乎凝住了。

    “应该是罢,晏宗主……”王二郎的语气有些迟疑,因为他无法瞧见晏无师到底如何了。

    没有人提出下山离去的念头,他们似乎还未从方才那一战中回过神来,汝鄢克惠与易辟尘等人,更是久久伫立,仿佛在参悟无以言喻的玄机。

    玉生烟却急得很,他觉得自家师尊肯定也受伤了,只是离得远,他伸手难及,若等下山再跑到半步峰下爬上去,还不知要耽误多少工夫。

    但情势已来不及让他多想,他扭头便想下山,肩膀却被一只手按住。

    玉生烟回头一看,是沈峤。

    “沈道长?”

    “我去。”沈峤只说了两个字。

    但下一刻,玉生烟忽然睁大眼睛,满脸不敢置信。

    因为沈峤做了一个谁也想象不到的举动!

    他折下旁边一根树木的枝节,然后掷向半空,树枝因灌注内力而飞出老远,沈峤飘然而起,一气朝树枝射出的方向掠去,身形飘逸,直如神仙中人。

    沈峤竟想从此处跳到应悔峰去?!

    这……怎么可能?!

    王三郎目瞪口呆。

    固然两峰相隔不算遥远,但就算轻功再卓绝,要逾越这样的距离,还是勉强了些,更何况中间无可借力之处,若稍有不慎掉下去,底下可是万丈悬崖,滔滔江水!

    他突然意识到沈峤丢出去的那一截树枝有什么用处了。

    对方的轻功独步天下,江湖中已难逢敌手,但也从未有人去尝试从应悔峰掠至半步峰,中间横着天堑,实在是拿命在冒险,而沈峤飘至半空,似乎气力用尽,身形微微往下一沉,王三郎一颗心也不由得被狠狠扯了一下。

    但沈峤并未因此失足跌落,他似乎将方位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这一沉,足下正好踩住那根树枝,再微微借力,人已再次腾空而起,飘向对面。

    而树枝被他那一踩,旋即失去往前的力道,向下飞速掉落。

    所有人怔怔望着沈峤远去的身影,就连汝鄢克惠等人,也面露惊容,大出意料。

    王三郎的眼神已经由敬畏上升到崇拜了。

    沈峤无暇顾及旁人的观感,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都在晏无师身上。

    狐鹿估何等高手,他都死了,难道晏无师会毫发无伤吗?

    以王氏兄弟的眼力,也许无法分辨,但沈峤一眼就看出,晏无师非但不是毫发无伤,而且状况绝对不会比狐鹿估好到哪里去!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刚刚踏足半步峰,就必须去扶住对方倒下的身形。

    “晏无师!”沈峤面色大变,因为肌肤相触,自己所摸到的,竟是一片冰凉!

    晏无师双目紧闭,面色安然,嘴角却有一缕暗红溢出,缓缓流向下巴。

    沈峤二话不说先摸出瓷瓶,倒出其中药丸,小心喂对方吃下,再将手搭上他的腕脉,一探之下,纵然有所准备,依旧是心神大乱,肝胆俱裂!

    元气衰竭,亡阳于外,万象俱枯,毫无生机。

    毫无生机……

    那一瞬间,沈峤的脸色几乎要与旁边狐鹿估一样。

    他双手微微发颤,强捺住激荡已极的心情,从怀中又摸出一瓶伤药,倒出许多颗,恨不能一下子全喂下去。

    早在得知此次约战的时候,沈峤就已经将药配好,特地找了玄都山经年流传,专治重伤的方子,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可他从来都不希望这些药能派上用场。

    过犹不及,沈峤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勉强深吸口气,数出三颗,再给对方喂下。

    等了好一会儿,晏无师的脸色也没有丝毫好转。

    沈峤心头一片冰凉。

    他还扶着对方脖颈,但身体却一寸寸麻木,连跪在地上,碎石隔着衣裳扎入膝盖,也没有半点痛觉。

    沈峤紧紧握着晏无师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对方的手腕捏碎。

    四周罡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应悔峰上的人似乎还未散去,但这一切,都无法引起沈峤的注意。

    他闭了闭眼,甚至希望眼前只不过是一场梦境。

    然而再次睁开眼睛时,那个游戏人间,从来狂妄不可一世的人,依旧倒在自己怀中,紧闭双目,生机断绝。

    他从来就不知道,伤心痛苦到了极致,心揪作一团,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晏无师,”沈峤声音低哑,附在他耳边道:“你若醒过来……”

    “你若能醒过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再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你设下的一场骗局……”

    沈峤再也说不下去,他赫然意识到,对方在自己心里,竟已拥有这样的分量。

    这种分量甚至逾越千斤,重得他根本无法承受。

    他颤抖着,低下头,缓缓将唇印在对方的面上,额上,然后轻轻摩挲着,将脸埋入对方的颈窝。

    衣领布料慢慢被湿润浸染,晏无师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沈峤:“……”

    他几乎怀疑那是错觉,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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