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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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什么意思,乐队三人听得出来,也明白为了什么。

    季烟问:“你真不打算去找她?”

    “人好好一小姑娘。”他靠在沙发上,人有点懒,“就别去祸害人家了。”

    季烟:“队长……”

    十四也忍不住道:“队长,你不能这么想,你说平川之光这些年染蓝头发干什么,我都不信这跟你没关系,这怎么能叫祸害呢,你是林清野啊,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换别人,从头来过我不信,但你肯定是可以的。”

    林清野自嘲勾唇,哼笑了声。

    大家这么久没见,不再聊这些,换了个话题:“你出来的事你爸知道了吗?”

    “没,还没来得及跟人说。”

    “抽空回去一趟吧,叔叔也不容易。”季烟是后来通过许知喃才知晓了一些他家庭的事,“你离开没多久,他就离婚了。”

    这倒是出乎意料,林清野扬了下眉,并未过多反应。

    “后面抽空了回去。”他淡声,也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吃完夜宵,他们没多留,收拾完剩余的垃圾便起身离开。

    关池问:“队长,你回公寓睡还是在这?”

    “懒得回了。”林清野又给自己点了支烟,“行了,你们走吧。”

    三人走到门口,十四又回头说了句:“队长,之后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你尽管提,当初刚拿到金曲奖,你为了我们拒绝那么多邀约,我们都记在心里,不管是什么,就你一句话。”

    林清野笑着,摆了摆手。

    三人走了。

    工作室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人。

    林清野抽完那支烟,起身去洗澡。

    水珠顺着线条往下落,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片刻的恍然。

    而后他缓缓侧过身来,背后那一副刺青也落了水,线条流畅又细腻,尤其眼睛,格外传神。

    他侧着头看了许久,才拎起衣服套上,也没管身上的水还没擦干净。

    走出浴室,他翻出手机,开机。

    一打开就被一堆乱七八糟的短信轰炸,卡住了,动不了。

    林清野将手机丢到一边,过去开窗,如今是平头,都省的用吹风机吹头发了,随便吹会儿风就能干。

    没几分钟就干了,他重新捞起手机,好多app右上角都有了99+的红圈标志,林清野没这方面的强迫症,也就懒得管了。

    微信里也有不少垃圾信息。

    许知喃的聊天对话框是置顶,很容易找到。

    只有一条信息,确切的说,是一张图片。

    林清野点进去时没有多做准备,而当他看到那张照片时就发现自己太大意了。

    那是一张许知喃的自拍照,蓝头发的。

    看背景像是在浴室,头顶是暖黄色的浴霸灯光,头发还是湿的,大概是刚刚洗完。

    蓝发容易退色,她穿着件白色短袖,肩膀胸前的位置都晕出一块蓝色水迹。

    他有两年半的时间没有见到许知喃了,这样猝不及防看到她,这种冲击太大,让他那颗心脏都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有一瞬间连气都透不过来。

    说实话,许知喃也变了很多。

    虽然她从前也漂亮,但现在的漂亮比从前更盛,有更多的东西由内而外地透出来,成为她独有的气质。

    温柔又耀眼。

    那张照片底下还有三条撤回的信息,他不知道当时许知喃给他发了什么。

    林清野看着手机里那张照片许久,然后保存到相册,又点开许知喃的朋友圈。

    很巧,一个小时前她刚刚发了一条。

    照片里两个人,旁边那个林清野也有些印象,是她从前那个室友,穿着婚纱,而许知喃穿着蓝色礼服,身材玲珑有致,精致得像画,让人移不开视线。

    看了两分钟,他把手机重新关机,趟床上睡觉。

    可闭着眼却又怎么也睡不着。

    他先前说不去祸害许知喃,他的确是真心这么想的,但如今看了她的照片却又忽然怎么也忍不住了。

    他对许知喃的执念扎根得深。

    从前年少轻狂,被她一句无心话伤害,于是也曾经不管不顾地伤害过她,没有问过她的想法,就直接将她拉入了自己的生活中。

    现如今他满身罪恶出狱,未来看不清楚,想放她去过舒服惬意又细水长流的日子,可他又看到了她的照片。

    一颗心脏狂跳不止,带着他脱离那个地狱,重新回到现实生活。

    第二天一早,林清野便去找王启。

    轻车熟路到16层王启办公室,推门进入,王启倒是在,抬头看到他,也同样愣住。

    反倒是林清野最先打破沉默:“王叔。”

    王启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又咳嗽了声,才说:“清野?”

    “嗯。”

    “什么时候出来的?”

    “昨天。”

    “你爸知道了吗?”

    “没,晚点跟他说。”

    “那,许知喃呢?”

    林清野笑了声。

    不知怎么大家好像都会问他有没有去见过许知喃。

    “也没。”

    王启一顿,看了他一会儿:“那你想过未来打算怎么办吗?”

    “我来找你拿之前那份半完工的专辑。”

    王启神色一喜:“还打算继续吗?”

    “先走着看看。”

    “有目标就可以,有目标就可以。”王启欣慰道,“你打算怎么做,我可以帮你。”

    林清野一笑:“王叔,你一个公司董事,不是做慈善的,没必要帮我这样一个连前路都看不清的。”

    “你打算自己做?”

    “嗯。”

    “独立音乐人可费钱了。”王启斟酌着问了句,“你要去找你爸借钱吗?”

    “没,我自己之前也有钱,还够用。”

    林清野从前金曲奖获奖的奖金、各种场合商用他的歌也都有版权收入,酒吧时他的薪酬也开得并不低,再加上当初《我为歌来》那节目的薪酬,林林总总加起来,纵使没有林冠承,他也从来没缺过钱。

    “说实话,你说你前路看不清,但我旁观者清,林清野,你知道一个人的天赋有多重要吗,真正想要爬上一个行业的金字塔顶端,天赋绝对比努力更重要,光凭努力也许能分一杯羹,但顶端,想都别想,就是这么残酷。”

    林清野在他的话中慢慢静下来。

    他在那样罪恶混乱的地方待了两年,有时候会忘记从前那样光芒万丈、意气风发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的。

    “你当初能拿到节目的第一名就已经足够证明了,我愿意帮你也不止是因为我跟你爸认识,而是因为你,你是林清野,我知道投资你不会让我失望。”王启说,“想想吧,还是留在公司里,你也能全心投入到你想干的事。”

    “说这么久,唱片小样还在吗?”

    “不在我这。”

    “在哪?”

    “我给许知喃了。”

    林清野指尖一顿,抬眼。

    王启耸了耸肩:“两年前我就给她了,你想要,自己去找她,肯定没丢。”

    他不说话,眼底沉下来,黑沉沉的,压着人。

    王启:“不打算去找她了?”

    “再说吧。”他答得轻松。

    “林清野,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挺混蛋的,至少对人小姑娘来说,你现在这德性就是个混蛋!”王启指着他说。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插兜,懒散轻慢,对此不做反应。

    “你觉得这样就是对她好了,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等的又是谁,我不信你不知道。”王启说,“你要是那么容易就放下,当初又何必因为她让自己落到那般境地。”

    过了很久,他才缓声说:“王叔,你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样的,很多人出来,受尽鄙夷白眼,根本没法再过回普通人的生活,于是又犯事进来了。”

    王启一愣,而后说:“可是你觉得这样就是不祸害许知喃了?那我告诉你,你早已经把她祸害完了,人小姑娘跟你一块儿这么久,又等你两年,你不去找她,她剩下半辈子也就被你一块儿祸害了。”

    “你不去找她,那才叫祸害人家。”王启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现在只有你能去补偿她。”

    林清野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是他出狱以来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色。

    但并不是王启第一次见到了。

    当初林清野站在门口跟他讲,自己要做专辑,说“想要保护好她,我得自己做出成绩来”时,也曾经被他的眸光震到。

    王启:“你要是个男人,就让她往后都过得舒舒服服的,而不是避着她逼她去过没你的日子。”

    许知喃接到方侯宇的电话时正在商店。

    昨天回去后她才想起来参加赵茜婚礼还没给她买礼物,这些年赵茜酷爱收集香水,她便抽空又去了趟商场打算给她买瓶香水。

    店员热情推荐:“您可以试试这款,很符合您的气质呢。”

    “不是给自己买的,是打算送给好朋友的结婚礼物。”

    “这样啊,那您也先试试这款吧,这是新出的,味道很清新特别,正适合现在的夏天。”

    店员在她手腕上喷了一下。

    这时候方侯宇电话便响了。

    许知喃走到另一边:“方叔叔。”

    “阿喃,苏遣死了。”方侯宇说。

    许知喃一愣。

    当初那件事之后,苏遣就一直没有醒来,处于植物人的状态。

    “那……”她喉咙发干,“会不会影响之前的判刑。”

    “你不知道吗?”

    “什么?”

    方侯宇有些诧异:“我也是刚刚跟看守所的同事联系想问问判刑的事才知道,林清野已经提前释放了啊,就在昨天。”

    许知喃一瞬间不会言动,大脑一片空白,脚也死死定在了原地。

    提前释放。

    昨天。

    她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直到挂了电话,她都不知道刚才最后方侯宇说了些什么。

    她像是被一道雷电直接击中,手指也止不住的开始发抖。

    店员看她挂了电话一直站在那没动,便上前问:“您要不要再试试香,现在前调已经过去了,味道会更好闻。”

    许知喃回神,黑睫颤抖得飞快,好一会儿才重新稳下心神。

    她抬起手腕,细嗅了下。

    店员在一旁解说:“这是一款中性香,但也特别有小女生的感觉,中调是柠檬和甜橙,到尾调就会有槐花香,清新中带点涩,也比较特别。”

    许知喃也同样闻到了压在最底层的尾调,槐花香透出来。

    她忽然犯了恶心,像是应激反应,恶心感来得迅速,她捂着嘴偏过头干呕了下。

    店员一愣,以为她这是晕香反应剧烈,忙拿装了水的喷雾在她手臂上又喷了下,淡化方才的气味。

    当初,她被苏遣带到了那废弃楼里,好不容易脱身离开,下楼便看到林清野双手沾血,苏遣躺在他脚边。

    当时风卷着路边的槐香轻拂进来。

    许知喃在那一刻双腿发软,意识消退,只五官记住了当时的场景。

    刺槐的槐花香便是当时的记忆点。

    以至于后来每一年刺槐花盛开时她都容易产生应激反应,像是将当年的刺激转移到了槐花这个寄托之上。

    “您没事吧?”店员扶起她。

    “没事,抱歉,我先上个洗手间。”

    许知喃站在洗手台前,洗干净手腕上残留的香水味,又往脸上泼了把水,这才慢慢喘过气来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列白,眼角也应激反应似的泛红,有些湿润。

    许知喃双手撑在洗手台前,她的头发在刚才洗脸时也沾湿了,垂在胸前,很长了,那点蓝映进她眼睛里,渐渐又湿润了。

    商场的女厕进进出出很多人,许知喃就一直站在那儿,有人奇怪地朝她看过去,她也不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才想起来拿出手机,给林清野打个电话。

    那一串深深刻在她脑海中却已经有两年半没有拨通过的号码。

    她手发着抖,拿着手机贴到耳边,紧张到无法呼吸,每一秒都是折磨。

    然后手机里那串机械女声给了她最终的审判——“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许知喃平静地拿下手机,熄屏,低着头看着大理石面的洗手台,然后黑睫轻颤,一颗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掉下来。

    和洗手台面上的水珠融合在一起,消弭于无了。

    她忽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感包裹,当初高烧醒来知道林清野被判刑时没有,这两年半来每一个难熬的夜晚也没有,直到这一刻。

    那个晚上,林清野就跟她说,要是有了别的喜欢的人,可以交往看看。

    可经历过他给的,她怎么可能再喜欢上别人。

    看过璀璨星河,再看其他人便只是田野中忽闪的萤火虫。

    谁也比不上林清野。

    所以她在林清野背上刻下了自己,告诉他,你是我的了。

    她把自己的后路断了,也把林清野的后路断了,那样的刺青图案洗不干净,他不可能顶着那样的图案再去找其他女孩儿。

    可现在他明明已经出狱,却没有来找他。

    当时在狱中也是,所有人想要探视,他都没有答应,那样骄傲恣意的少年,不愿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而现在明明出来了,却连手机都联系不上了。

    许知喃慢慢在洗手台前蹲下来,哭得无声无息却又悲痛欲绝。

    温柔是他,光芒是他,残忍也是他。

    等重新收拾好走出卫生间时已经过了许久。

    香水店店员看到折返的许知喃还愣了下。

    许知喃刚刚哭过,声音还有点未散的喑哑:“之前最开始试的那瓶经典款你帮我收起来吧。”

    “好的,别的还有需要吗?”

    许知喃看着刚才那瓶害自己有了应激反应的香水:“这瓶也要。”

    店员愣了下:“这瓶吗?”

    “嗯。”

    买好了香水,许知喃便直接回了店里。

    如今她店里虽然生意很不错,可好在和路西河的“刺客”不属于统一风格,来她这儿的女孩儿比较多,而路西河那则多是男人。

    今天店里倒是有个男人。

    许知喃还没推门进去就听到里头的吵嚷声,李焰跟她学了一年多了,是个暴脾气的姑娘,可这回倒也拿那个男人没办法。

    那架势反倒像是砸场子的。

    许知喃推门进去:“李焰,怎么回事?”

    李焰忙小跑到她旁边,拉她到一边,低声说:“师傅,这人不讲理,专门欺负咱们店里没男人呢,要在‘那儿’纹身。”

    “哪儿?”

    “那呀!”李焰一阵挤眉弄眼。

    许知喃听懂了:“那你就给他纹,刺青师眼里纹哪都一样。”

    “话是这么说,可他就是别有用心呀。”李焰不服气地跺跺脚,“他一进来也不问自己要纹的那个图案哪个刺青师最擅长,就直接说要最漂亮的,我给他说了价格他还嫌贵,一看就是个外行,你说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而且啊。”李焰朝那男人身上偷偷横了眼,“我刚才听他打了个电话,说什么什么的,好像是说他刚出狱,多吓人啊!我都不敢跟他吼,怕惹急了他直接把这店弄成什么凶案现场。”

    许知喃看了他一眼。

    那男人已经在一旁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许知喃好几通,抬抬下巴:“诶,就你吧,你来给我纹身。”

    许知喃拍拍李焰肩膀:“你不是今晚家里有事吗,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能行吗?”

    “放心。”

    李焰本就赶时间,又叮嘱了许知喃几句便离开了,店里就剩下许知喃和那个男人。

    她走上前:“你要纹什么样的?”

    男人拿出手机:“这个。”

    很普通的一个图案,不需要什么技术。

    “这样子的图案其实你可以找普通的刺青店做,价格也比较便宜一点,我做的话价格比较高。”

    “多少?”

    “时价3000,你这个不用一小时,按图计费,800块钱。”

    男人扬起眉,又上下看了她一通:“行,贵点就贵点,漂亮就行。”

    漂亮两个字加重音。

    许知喃没理,开始做准备工作。

    男人倒是没再不干不净地说话了,开始跟她套近乎,一会儿问她年龄,一会儿又问她要联系方式。

    她戴上手套,拿着纹身笔重新走到工作桌边。

    与此同时,刺青店门从外面被打开——

    门口站了个人。

    然后哐哐两声,他抬手砸了两下门。

    白衣黑裤,身形落拓。

    刺青店的灯光很亮,装修灰黑两色。

    他就这么倚在门框边,懒洋洋的。

    林清野。

    他变样了。

    平头,眼下一道疤,看着就怵。

    他没看许知喃,而是看那个男人,像是认识,笑得轻慢又嚣张:“嗳,泡妞之前你倒是先去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妞啊。”

    样子很痞。

    许知喃从来没想到,她和林清野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

    她直直看着他,愣在原地。

    旁边那男人看着很怵他,“诶诶”几声,不说话了。

    林清野将视线移到许知喃身上。

    然后他笑了:“阿喃。”

    “我是林清野。”他说。

    语气轻松的,好像他只是花五分钟去外面买了瓶水。

    而不是那漫长的两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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