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九十二、隐患+辽王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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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察翼静静看着头发花白的母亲痛哭送别自己年轻的儿子,纵有千万不愿,手持弯刀的士兵往中间一站,一下将其隔开。

    周围时不时传来细碎哭声,或远或近,气氛哀闵,那边不舍得儿子的女人被推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屋外泥地里。

    她年轻的儿子气得大吼大叫,但还是被士兵无情拖走。

    蒲察的马在不安的气氛中也有些躁动,周围仇恨敌视的目光机会要将他吞没,马是有灵性的动物,大概感受到那些敌意,所以也躁动起来。

    他麾下有众多士兵,这些手无寸铁之人的敌意毫无意义,一文不值。

    征丁一直到下午,大部队在众人仇视的目光中带着年轻男子离开。

    蒲察翼对所有目光无动于衷,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缓缓走出村落,这已经不是大金国今年第一次征丁了。

    或者说他也记不清第几次,马蹄踩踏着泥泞的小道,没一会儿马没法走了,只好下马步行,周围的村民早跑得远远的不敢靠近,见了官兵跟见豺狼虎豹一样。

    一种隐忧在蒲察翼心头升起,他是大金国齐王,但他这个齐王与其它得封王爵的人不同。

    战功也有,不够显著,与完辽王颜宗弼相比相形见绌,他最大的功劳就是为太祖皇帝治理好龙兴之地,提供政治资源,组织朝廷。

    因为他们蒲察家世代经营辽东已经数百年,更懂政治,饱读诗书,看到的与只会砍人的将领是不同的。

    那些让他如芒在背的目光就令政治敏锐的蒲察翼十分不安。

    这种情景他不是第一次见,当初辽国皇帝贪图享乐,好大喜功,对他们辽东的溪人和女真人横征暴敛的时候到处都是这样的目光。

    仇恨,愤怒,但是在压抑,在忍耐,直到完颜乌骨乃横空出世,大手一挥,整个辽东几乎瞬间就反了,压抑的民众纷纷揭竿而起,北方第一强国,号称带甲百万的大辽国,数年之间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这样的教训太过深刻了,而如今他似乎有隐隐有了这种感觉。

    可大金国不得不征丁,昨天夜里前方又来了情报,李星洲已经将宁远周边大小村镇小城全部拿下,宁远城如今是一座孤立无援之城,同时连日派人攻城。

    景军的火枪大炮昼夜不停,给守军造成极大伤亡,如果再不增援宁远迟早也要破城。

    一下子朝野震惊,皇上和大臣都慌了神,本以为宁远可以多支撑一些时间,拖到景国大军撤退,没想到这么快也告急了。

    主要原因还是设立在辽西走廊上的许多堡垒根本没有起作用。

    大金国边境防御的堡垒群主要有两处,一处在北面,防范鞑靼人,以乌沙堡为名,一共有七十六堡。

    还有就是南面辽西走廊上的,辽西走廊平均宽度只有六七十里,设的堡垒也没有北方多,前面是山海关,后面还有宁远、锦州,谁能想山海关那么不经打呢

    着急之下,众大臣商议来商议去把原本囤驻锦州的大军往南调的同时,又一次提议征丁。

    朝廷上那些酒囊饭袋早被李星洲吓怕了,如今更是,一听征丁纷纷赞同,还把征丁年龄直接降到十六岁!

    萧鸿祁再三反对,因为今年已经不是第一次征丁了!

    本来例行征丁就有一次,知道景国大军北上之后各地征一次,等到景军破了山海关又征一次,如今景军猛攻宁远,又要征丁!

    一年之内,四发壮丁,标准一次比一次低。

    同时伴随的还有加税,不加税新征的士兵就养不过来,本来打仗就要加收战争税,已经加收一次,景军破山海关之后又加收一次。

    百姓青壮劳力都被拉去打仗,无人放牧劳作,赋税反而一涨再涨,蒲察翼心惊胆战,他又看到了当初大辽国的影子。

    如果民心不稳,再多士兵也是没用的,说不定外敌不御,内部先生祸乱。

    不过皇亲贵胄们自然不会听他的,他们早被李星洲吓得肝胆发颤,一心只想着把人送到辽西,把更多的人送到辽西,不管死多少人,只要把景军堵在那就好,他们的完全,他们去的额财富,权势就能得以保全。

    见那些满脸通红,大义凛然义正辞言其实假公济私的朝臣权贵,萧鸿祁失望到了极点,最终他不再争辩,默默闭嘴。

    如今他终于发现大金国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皇亲贵胄完全掌握朝廷,说白了整个国家,位高权重者除了一个刘旭,几乎都是完颜家的亲戚朋友。

    如果说在景国任人唯亲是避讳,至少还要做文章或者尽量避免这样的情况,那么在金国任人唯亲就是常态。

    这种结构短期内确实能提高国家凝聚力,因为基本都是一家人,不是一家人也是亲朋好友,只要有人能主持局面,大家都会卖力。

    但时间一长,各种弊端就会显现,权力越来越集中,国家利益和家族利益甚至个人利益冲突时,胜利的极大概率是后者。

    而因为是家族治国,官员爵位几乎都是世袭,不可能像景国那样认认真真搞科技,民间没有上升通道,底层没有丝毫话语权,上下不通,很快就会民怨四起。

    这样的王朝即便再强盛也难以持久,退朝之后蒲察翼就陷入深深的思考和担忧之中。

    他博古通今,治理地方,见识多,声望大,所以他比别人想得多。

    也明白一个道理,要治理好一个国家,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让底层有上升通道,不管这个通道是大是小,至少要让普通人有盼头,有期望,地方才能安定,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景国的科技制度就是如此,它保证底层百姓又翻身的机会,让普通人至少有盼头,而且事实上景国的平民宰相确实出过好几个,这些都在告诉明众,在景国即便最底层的人也有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可能。

    只要有了这个可能性,人就会有盼头,有盼头才能安稳过日子而不是揭竿而起。

    所以蒲察翼觉得景国这样的国家,哪怕再弱,也绝对不会轻易灭亡。

    金国形势就很危险,皇亲贵胄几大家族完全把持朝廷官场,普通人几乎没有任何上升通道,一出生,一辈子的命就定了。

    没有盼头的人们随时可能起来拼命,这种情况下金国再强大也没用,一次叛乱可以用武力镇压,但根源不解决,底层的反抗就会永无止境,迟早一天要了大金国的命。

    可他偏偏对当前现状无法改变,那些把持朝政的皇亲贵胄和大族,要么有赫赫战功,要么和皇上关系很好,要么就是女真大族根深蒂固。

    蒲察翼头一次感觉这么心灰意冷

    还令他头疼的是,最招人恨的征丁之事也落在他身上。

    想起种种,蒲察翼长叹口气,这次他又要被百姓们骂惨了。

    好在并非全是坏消息,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皇上终于肯请辽王完颜宗弼出山,接替乌林晃,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总领金国除禁卫军外所有兵马。

    辽王离京当天,皇上带百官送行,蒲察翼在人群中发现辽王清瘦了很多,如今壮得如熊虎的猛汉,大军阵前杀得有来有回的凶神,如今眼窝深陷,面部清瘦,全身能看出他壮实的只有一副宽阔骨架。

    皇上敬酒辽王也一言不发,单手端起一饮而尽,没有礼节,没有下跪,没说任何谢恩的话,甚至客气话都没一句。

    是个人都察觉出了气氛的微妙。

    蒲察翼许久不见辽王,也不知他被皇上囚禁的小道消息是真是假,但两人是老战友,便激动上前一步。

    辽王也察觉了他,不过只是点点头,随即上马离去,身边只带了六个亲兵南下。

    蒲察翼回神,他之所以背着民间的骂名也要征丁是遵从皇上的命令,但遵从命令也完全可以阳奉阴违,毕竟年岁这东西谁说得清。

    重要的是,他相信辽王,如果辽王为主帅,那么战局说不定有转机,所以他必须为辽王征发足够的兵员。

    想到这蒲察抬头,天边刚刚下过一场雨,漆黑的云层还在远方天空堆叠,遮住阳光,更遥远的天边,山峦起伏不定,巍峨蔓延向南边。

    大江的江山壮丽多彩,辽阔无垠,令他痴迷,不过稍一抬头,就看见了天空散不开的阴云。

    政治上很敏感,有丰富基层治理经验的的蒲察翼有一种直觉,这场仗再这样败下去,都不用李星洲动手,大金内部就要出大问题。

    蒲察翼也不是没有私心,可他蒲察家女儿是皇后!

    光是这一点就注定他必须为金国死战到底,没有后路

    这一仗必须尽力,即便不赢也要和李星洲那个怪物打个平手。

    想到这他又叹口气,早知道当初或许不该让女儿嫁给完颜家,即便他没有如今的地位,也有斡旋余地,不像如今一样陷入死局。

    蒲察家从汉朝辅佐辽东汉官开始立足,到如今已延续数百年,改朝换代不断,大小势力更迭,他们却总能稳稳立足辽东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的总是能看得更高一些,更长远一些。

    “好在辽东总是安全的”蒲察翼自言自语,算是自我安慰了。

    锦州,辽西最重要的重镇要地,四通八达,扼守咽喉,此地也山海关和宁远不同。

    山海关和宁远可以称为防御重镇,而锦州则是交通重镇,从这种意义上来说,锦州是战略要地,丢了山海关,丢了宁远还可以防守。

    锦州要是没了,金军连要守哪里都成大问题,因为进攻路线一下子变得奇多无比。

    所以战略层面上,锦州的位置最为重要。

    这里兵荒马乱,尘土漫天,喊杀声阵阵,到处都是大营,金国从辽东,上京方向抽调的兵力在这集结,各地征发的壮丁在这紧急训练,方圆百里之内都是一副热火朝天景象。

    今天却格外不同,所有锦州大小武将官吏,纷纷出城五十里,盯着大太阳似乎在期盼什么。

    等候一个多时辰,众人热得躲到路边树下休息,终于,远处大道尽头,蒸腾扭曲的空气中出现了几个稀疏人影。

    一共七匹马,七个人,缓缓向这边走来。

    “来了来了!”有人激动喊到。

    路边武将官吏纷纷起声拍打屁股上的灰尘,然后整齐站好,等待大道那头的人靠近。

    “属下等在此恭迎大帅!”

    数百人齐刷刷跪在大道中的黄土上。

    来人翻身下马,正是清瘦的完颜宗弼,这里许多人都是完颜宗弼旧将部下,见他半年多不见成了这样,忍不住落泪。

    完颜宗弼点点头,“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有人再忍不住诉苦,“大帅,你终于来了,再不来那李星洲都要杀到锦州城下了!”

    完颜宗弼继续往前走,有人牵过他的马,众人让开道,团团将他围在中心。

    “有老夫在,你们放心。”他开口,语调平静,声音也不高,却让众人安心下来。

    “乌林晃呢?”他边走边问。

    “那小子被景军围困在宁远城了,现在宁远就是座孤城。”有人轻蔑的说,他们这些人都不太看得起乌林晃。

    完颜宗弼没再多问了,乌林晃的死活他并不关心,“耶律脱乎呢,有他的确切消息吗?”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有人小声道:“死了,死在山海关,他让大部往北逃,又带少数人跟景国人拼命”

    “朝廷还说是他丢了山海关,说他不听帅令,刚愎自用”

    声音越来越低,完颜宗弼深吸口气,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经历半年的软禁,他明白的东西更多了,不是只知道喊打喊杀的将领。

    耶律脱乎,他曾经视为兄弟,一同出生入死的人,如今落得样的下场,不心寒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的心早就寒透了,在他被骗交出军权,然后被自己的亲侄儿,当今皇上囚禁之后。

    如果不是这次景国人打过来,他只怕一辈出不来了,还真是讽刺。

    不过“既然景国人来了,就不能让他们安然无恙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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