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一十一、面圣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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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火蒸腾中,黑色的大块石墨矿慢慢被家丁用锄头铲子从土窑子中刨出来。

    才一刨开,蒸腾的热气瞬间扑面而来,带着难闻的刺鼻气味,让所有家丁都一阵咳嗽,连忙跑开。

    这已经是烧制后放着自然冷却了两个多小时的石墨。

    石墨矿想要提纯工艺上非常简单,只要加温就成,因为石墨熔点高达恐怖的五千八百多度,足足是钢材的四五倍,杂质会在高温中被氧化,汽化,逐渐去除,石墨却能完好无损。

    不过这个时代的温度达不到完全精炼的要求,可除去八九成杂质也能做到。

    科技的发展本就是指数形态的。

    在工业革命之前,它一直是一条缓缓的前进,几乎没多少斜度的线,有些时候甚至还会微微下滑,直到工业革命开启,知识爆炸的时代到来,短短一两百年的时间,瞬间便实现质的飞跃,以近乎九十度的陡峭角度爬升,瞬间将人类送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说到底,人类一直以来缺乏的是具备知识素养的人才,合理的知识探索和传承结构。

    如果给李业一百个后世各行各业的尖端人才,只要稍做规划,他有信心能在有生的短短几十年内,让景朝大踏步进入电气时代,因为九成的东西本就是“发现”,而非“发明”。

    可惜他没有,人才必须自己慢慢培养。

    李星洲给家丁们交代过,每刨开一些,就让石墨堆冷却半小时左右,然后再继续刨。

    这个步骤虽然麻烦却也必要。因为石墨矿石内还有其它杂质,别的还好,闻气味他就知道里面肯定有硫和磷,硫会产生各种氧化物,二氧化硫、一氧化硫等,只要摄入过量都对人体都是有害的。

    他目前只能让府里的织娘用棉布和纱布做了简易口罩,让家丁们都带上。

    一开始众人还嫌弃这东西戴着不方便,在李星洲三令五申,用鞭子抽了两个随意摘下口罩的家丁后大家才引以为戒,不敢乱摘下来。

    这里是王府后山的荒山,祝家帮忙造的窑口。

    这种窑本来用于烧制转瓦,外层耐火材料就是土窑的红土,粘土,最高温度不过七八百度的样子,只算勉强够用。

    足足用了两天,李星洲才将所有的石墨矿精炼过一遍。

    恰好另外一边,水力驱动系统在秋儿监督下也完工了,只是工作部没有装上。

    这是个实验机组,所以李星洲一开始就设计了很多种用途的工作部,其中一种是举起几百斤的水力锻造捶,另外一种则是舂米用的舂米槽。

    现在正好赶上,他本就万万没想到会有石墨矿的,而如今有了石墨,自然一切以石墨为优先,如果石墨投入使用,他就能炼出真正的钢铁,能获得工具钢,到时各种高精度,高强度的物品加工都不在话下。

    他直接让人将原先的石制舂槽换成铁制横槽,同时木质舂捶也换成铁质重锤,一个舂捶足有一百多斤,而在传动轴的齿轮上,同时能有三个舂捶被并行安装。

    这样一来轴承的强度将接受很大的挑战,他花大价钱买来的铁桦木轴承可能只够用几个月。

    可李星洲不在乎,他现在是孤注一掷了,只要石墨能投入使用,他甚至可以用高碳钢柱来替换轴承,到时候别说几年,一辈子都用不坏,物理性质还比木质轴承不知要优秀多少倍。

    在许多人围观下,他设置卡槽,只有当舂锤后端放入卡槽中后,舂锤才开始工作,否则平时都是轴承自己传动。

    大家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设计这样的锤子,这东西用来舂米,只怕直接舂成米粉

    在李星洲亲自指导下,几个家丁将舂捶后端依次放入卡槽中,利用杠杆原理,伴随着瘆人的咯吱声,三个一百多斤的铁制舂捶直接被高高举起,足足到离舂槽一米多的地方,后端脱开,然后重重落下,和下面的金属舂槽相撞,发出巨大的响声。

    周围人都看得啧啧称奇,好几个老工匠十分欣慰,他们做了这东西这么多天,现在终于见它动起来,自然满满的成就感,其实看到图纸时他们就能大概猜到世子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还真能这么用。

    李星洲连忙把准备好的精炼石墨块放上去。

    石墨硬度不大,在一百斤的铁锤下,开始逐渐粉碎,飞溅的碎屑被凹槽两边挡住,都回落成了黑色小块,这正是他想要的!

    “世子,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月儿提着茶壶,像只漂亮的蝴蝶,在他身边飘来飘去道。

    李星洲用黑乎乎的手在她鼻尖点了一下,小丫头一脸嫌弃的跳开。

    “这些啊,是宝贝,比真金白银还好的宝贝。”李星洲看着散碎的黑色石墨道。

    石墨矿本来早就存在,可国内直到十九二十世纪才开始开采,国外也是在十八世纪左右才发现这种东西的妙用,欧美大国一发现其物理化学性质之后,立即将其列入国家战略资源,保护和限制开采。

    因为它真的是一种改变世界的东西

    所以人类欠缺的从来不是什么资源,而是知识。

    月儿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李星洲也不解释,经过水力捶击碎的石墨矿虽然体积已经很小,但还是达不到他想要的要求,还需要人工研磨才行。

    正好这时水力驱动这种新鲜东西引来众多人围观,李星洲趁此机会发出通告:

    府中家丁、护院女眷,还有工匠女眷,如果闲来无事可以到王府做工。

    所做的伙计也非常简单,每人自带杵臼(一种用于研磨香料和药材的工具,杵是椭圆的柱体,臼是容器,多为石制或铁制),到这岸边来,将这些黑色细石块研磨成粉,每磨一斤便给一文钱。

    李星洲敢这么做是因为石墨无毒,不会对众人造成伤害。

    这下所有人都轰动了,一斤一文,那一天研磨二十斤,岂不是给二十文了!

    一下子人声鼎沸,所有人都挤着上前抢着报名,毕竟这个时代女眷能做活的地方本就少之又少,哪家没有几个无所事事的人。

    李星洲没想到反应这么积极,于是赶紧将严毢叫出来,把事情都甩给了他,让他记录登记,也让他负责工钱发放,毕竟他是王府总管,账目都是他在管的。

    不过这事也给李星洲一个启示,他都忘了,市场经济才是王道,计划生产虽然能作为短期内必要措施,可长此以往必然会影响人们劳动的积极性,导致团体内部的拖沓和低效率。

    李星洲随即想到,看来王府也需要逐步做出些改动。

    特别是众多工匠,还有火药生产的部分,之前因为考虑到这两样都是战略资源,所以便以计划生产的模式推行,看来需要慢慢做出些改变才行

    下午,德公再次来了,又催促他手雷的事情,让他快点准备,早点面圣。

    其实手雷李星洲早就做好。

    他最近在做的是手雷点火装置,因为他突然想到,弹簧这种东西,如果单一生产确实成本大,不划算,可如果说服皇帝,让工部调动大批工匠、工人来生产,那么成本瞬间就下降了啊!

    而且如果一直使用点燃式,如果遇上恶劣天气怎么办,所以他准备做出几个样品出来。

    弹簧也是改变世界的一种发明,这种不起眼的机械结构能够做到将动能转化为弹性势能,然后再次以动能的方式释放。

    是最简单却最实用的机械构造,它的制作并不复杂,在李星洲画出图纸后,王府工匠们很快就想到办法做这种小东西。

    当然他们的办法却也不简单,工匠们一开始并不理解到底什么是弹簧。

    好在李星洲记得天工开物中记载过针的制作方法,便先让工匠们按做绣花针的工艺制作,用条铁一根,加热成半流体状态,然后在两端开眼,不断抽拉成细长条,然后卷裹在半径很小的铁棒上,然后淬火。

    可惜的是一开始材料韧性不够,经过淬火之后经过几次压缩,瞬间就折断了。

    之后李星洲又令他们换熟铁条尝试,虽然加热过程难了许多,可这次果然成功了!

    做出来的弹簧韧性很好,经过几次测试都没有变形,可以将动能转化为弹性势能储存。

    如此一来下一个步骤也就简单了。

    李星洲准备用更加先进的压力撞击点火装置,他亲自动手给赵四示范,赵四是木匠,这些他来做比较合适。

    首先材料是用手指粗细的坚硬干竹筒,这种竹子后山,京城外的荒山中都有,百姓叫“剑竹”,是一种很直,强度很大,却又细小的竹子。

    一端留竹节,一端开空,上端用铁锥开一个贯穿左右的小洞,烤干之后在竹节一端放入弹簧,弹簧下端链接尖锐的小铁块,然后用铁棍捅进去,压缩弹簧到极致,接着从小洞插入铁质横销,此时弹簧便在顶端成几乎完全压缩的状态。

    然后下端放入小块的火石,火石头一头链接火线,便成了简单的手雷撞击点火装置。

    当横销拔出时,被压缩在顶端的弹簧得到释放,储蓄的弹性势能转换为动能,弹簧瞬间伸张,推动铁块猛力撞击底部火石,火石产生火花,点燃下方火线。

    火线会绕着点火装置烧五圈,起到延时效果,然后点燃手雷中的火药,引发爆炸。

    这种点火装置的好处在于整个点火系统是密封的,不受外界影响,别说天气影响,即使把手雷丢进水力,它也能正常引爆。

    其次它不需要木柄手雷复杂的化学点火药,反而是用物理的方式点火。

    这样一来更加安全可靠,毕竟化学点火若是周围环境不稳定,比如在夏日高温状态下,就有可能因为点火药过于敏锐而起火,引发误点火,造成误伤。

    最后,它体积很小。

    整个点火装置加起来不过比木酒盅大一些,主体的储能装置弹簧经过压缩也不大,加上外面的火药和外壳,比现代手雷大了一圈,但比起木柄手雷还是大大缩小,携带更加方便。

    不过这些天在赵四帮助下,李星洲也只做出五颗这样的手雷,因为王府有很多事情要忙。

    面对德公的催促,李星周只好再三保证,明天就跟他去面圣,毕竟这事情他也着急,就怕给皇帝吓出行心脏病来,因为皇帝年纪大了。

    可不管怎么说,都会是场恶战。

    最令李星洲担忧的事情在于,人类的一切定律、效应等等,都从观察和经验中总结出来的,简单的说,它们只能应对大多数情况。

    哪怕是被认为铁律的物理定律,比如说被当成上帝教条的牛顿定律,当人类发现和探索更加广阔的宇宙空间,更加浩瀚无垠的外空间后发现,牛顿定律也在某些地方开始失效了。

    大多数定律本就是对大趋势的宏观总结,这可以看做一个概率问题,所以说心理学向来是解决问题的学问,而不是猜测别人心里想什么的学问。

    最棘手的就是,老皇帝显然不是大多数情况。

    他那种人更加难以揣测和琢磨,很难用李星洲已知的知识去应付,反而只能靠经验和本能了。

    这是一场硬仗

    童冠又一次受到冢道虞之邀,还是谈论要他支持禁军改制之事,依旧开口许诺诸多好处,他想也不想,义正言辞便拒绝了。

    回家之后神清气爽,便吩咐厨娘买几斤猪脊肉回来,最近听雨楼有一道小炒肉味道十分好,厨娘尝过之后便猜出如何做的,童冠让她做了试试,果真几乎一模一样。

    这几日他每餐都要让厨娘炒上一道。

    一回到家,前脚才落坐,夫人带来的丫鬟给他倒上茶,便听门口看门的阿三来告诉他有人找他,是侍卫军步军指挥使赵光华。

    童冠皱眉,放下手中茶杯,赵光华是他朋友,不过两人已经决裂许久。只因此人不识大体,不懂大义,跟他说几句忠君报国便面露尴尬,还说什么私下不宜提及。

    家国天下,国事便是家事,为臣者忠君爱国岂不理所应当?

    他不屑的哼了一声:“他来做什么,莫非为大将军做说课?当我童某什么人。”

    话虽如此,他还是亲自出去迎接,毕竟赵光华在朝中与他同级,而且同为侍卫军指挥使,同属三衙,也是同僚。

    不过也没什么好面色就是了,他发现赵光华带了几个随从,身后还带着许多礼盒。

    童冠皱眉:“赵兄这是做什么,莫非想用这些东西让我改变主意,若真如此还是就此作罢,我童冠不是什么大人物,可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绝非爱慕荣华而弃名节之人!”

    赵光华嘴角抽了抽,然后和颜悦色笑道:“童兄哪里话,兄弟名节某早就领教过,今日前来专程为答谢童兄而来。”

    童冠有些不解:“答谢我?”

    赵光华点点头:“正是,此事说来话长,外面人多眼杂,我们还是进屋里说吧。”

    童冠点头:“那好,赵兄随我来,阿三,快来帮赵兄。”

    “好嘞!”

    下人七手八脚,将礼物都提进府中,两人在正堂对坐。

    下人倒上香茶,然后童冠屏退下人,赵光华才拱拱手道:“实不相瞒,在下这次来专程为答谢兄长在禁军改制之事上的强硬态度。

    毕竟某也有忠君为国之心,也知军改对国家不利,可惜某从前便是大将军下属,心智也不如兄长一样坚定,无法违逆大将军,唉”

    说到这他便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可到现在,某方知兄长大义,却什么也做不到,这些财礼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请兄长千万挺住住啊!”

    他说得真诚,童冠听完有些惊讶,随即反应过来:“当真如此!”

    赵光华点点头:“某也想为国家尽心力,可惜形势所迫,不能亲自作为,只能仰仗兄长。

    这些财帛兄长务必收下,日后但凡兄长每拒大将军,在下必会奉上重礼,如此某虽不能出面,也算为国效力,尽忠尽责了,请兄长千万不要拒绝才是。”

    话说到这份上,童冠也十分高兴,拍着赵光华的肩膀道:“哈哈哈,没想到兄弟原来跟我想到一处了,当今陛下圣命明,皇恩浩荡,我等身为人臣,蒙受天家恩泽,肯定应该誓死报效才对!

    不过兄弟有这份心就好,这礼就不用了。”

    “兄长哪里话,某本就不能尽力,又不交钱帛与兄长,岂非为国为君毫无作为,不行不行,兄长请收下这礼,还有礼单。”赵光华连忙摇头,说着他就将礼单奉上。

    其实童冠多少有些小心,就怕赵光华送了礼又反将他一军,以此做文章,到时候他家中厚礼成了来历不明之财,可就说不清了,可现在他直接送上礼单,就消了这余虑。

    童冠终于放心下来,收了厚礼和礼单,明白赵光华这是真心诚意道送他礼,而且支持他共谋大事,高兴的留他下来吃了自己厨娘新学得的小炒肉。

    吃了饭,两人谈了一会儿,赵光华再三保证,日后他每有维护君国之举,必要奉上重礼答谢,毕竟他人在屋檐下,无法亲自去做这些事,只能假借童冠之手积一些功德。

    童冠再三推辞不得,也很高兴应下,如此一来他对自己所行之事、所尊之道更是信心满满,觉得能与大将军抗衡到底

    第二天一大早,李星洲换了一身武服,然后将五个地瓜手雷都挂在腰上抖了抖。

    手雷横销左端是保险销,右端是拉环,只要不将弯曲的铁片制成的保险销拔出,横销是无法拉出的,所以十分安全。

    不过再安全他也只是试试,不可能这么挂着进宫。

    将所有手雷都装在垫满稻草的小木箱中,又让秋儿和月儿将自己精心打扮一番,毕竟仪容也是谈判中的要点。

    他早上只喝了少量白粥,五成饱便静静等着德公到来。

    大量的经验告诉李星洲,如果吃饱会导致人脑分出大量精力用于消化食物,导致人昏昏欲睡,精力难以集中,所以许多谈判老手喜欢用饭局来坑死新手。

    五成饱是最好的状态,差不多九点多的时候,德公的马车来了。

    德公今天也是一身正装,紫金祥云纹官服,手执玉笏,李星洲从未见他这么穿过。

    简单的打过招呼,一切都在不言中,相府和王府的马车一前一后,向着城北皇宫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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