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一套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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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道勋带着张谦修在自己家的宅院转了一圈。

    这不转还不知道,何家的四合院有三进,进大门以后,第一进是外院,也就是堆放木材的那一片地方,里面还有一个内院,张谦修跟着吃饭的时候,进去过,内院比外院大了一倍有余。

    内院分东厢房和西厢房,还有正房。

    因为没有钱修缮,西厢房已经开始漏雨,有时间就打扫一下,避免发霉,里面的家具已经搬空了,在内院后方,还有一个三进,这里面就是后罩房,张谦修没有去过。

    不过看这里面,也因为没有修缮,只是维持了一个样子,甚至有一间屋子都没有屋顶了。

    听何道勋的解释,是为了给其他漏雨的地方换瓦片,所以把这一间房子的瓦全部给挪走了。

    这四合院,估摸着没有一千平方,也有六七百平方。

    何道勋介绍的时候,也是惭愧不已,觉得自己对不起祖宗,连家业都守不住。

    不过介绍的时候,何道勋告诉张谦修,哪些地方是紫檀木的,哪些地方是金丝楠木的,甚至昨天张谦修吃饭的那一张桌子,都是金丝楠木做的。

    用的碗,其实也是清朝官窑烧制出来,只是没有落款而已。

    有一种说法,官窑烧制出来的瓷器,若是有瑕疵,不能送进皇宫的,都会砸碎,掩埋。

    但是到了明朝中期以后,这些有瑕疵的瓷器,都会拿来变卖,这些瓷器放到民间,也是非常精美的,很多人都愿意购买。

    尤其是到了清朝,皇帝也是知道的,因为这些瓷器变卖以后,进了皇帝的内务府银库,也就是皇帝的私人小账户里面。

    张谦修好奇地问道:“何老,你们家里用的碗都是官窑的吗?”

    何道勋点头:“对,不过都是清朝末期的,不是很精美,我们家还留了两套比较精品,本来想要卖掉一套,一直舍不得。”

    “这两套可是有筷子的,筷子都是象牙筷,都是按照进贡皇城配的,而且没有任何瑕疵,当时只要有关系,没瑕疵的偶尔也能买到,只是不能有落款,有落款那可是犯杀头大罪。”

    张谦修有些无语了,何道勋以前就已经说过,他们家里在动乱的十年就有很多古董被砸掉或者烧掉,留下的都是一些容易隐瞒,或者容易埋藏的。

    这些碗放在碗柜里,也没有人想到是古董,但那些花瓶瓷器可就遭殃了,不管你是不是古董,都给砸了,那可属于“奢侈”。

    还有一些书籍,藏好就保存下来了,没藏好的,直接给烧了,那是封建迷信。

    还有木雕之类的,花里胡哨,全部被烧掉了。

    说起来,张谦修都觉得心疼,要是留下来的话,可值不少钱。

    不过,张谦修对那两套碗筷动了心思:“何老,我能看看那两套碗筷吗?”

    “可以!我带你去看。”何道勋说着就领张谦修去了正房。

    房间里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在屋内的桌子上,还有一个三足香炉,上面盖了一个镂空的盖子,袅袅青烟缓缓往上,然后渐渐飘散。

    “何老,这就是檀香?”张谦修看着那个香炉,琢磨着这是不是一个古董。

    何道勋点头:“我们家别的不多,就这檀木多,我自己留了几根好些的檀木,专门做檀香。紫檀木也是中药,每天我们都会在房间里焚一炉香。”

    张谦修又问道:“那个香炉也是古董?”

    何道勋轻笑一声,说道:“那个不是,那是我几年前找铜匠打的,这样的物件,要是没有藏好,在那十年可保存不下来的,早被人拿走或者砸烂了。”

    想想也是,那十年时间,能给你留一个吃饭的碗,就已经算不错的了。

    “我听您这么一介绍,我看您家里,什么都像古董。”张谦修开玩笑地自嘲说道:“真有一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何道勋心里还是有一些自豪的,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张老板,我们家落败成这样,可不敢说是大观园,而且,就我们现在这处境,哎……”

    何道勋说着,打开一个老式的箱子:“张老板,得要你来帮忙一下。”

    张谦修立刻走了过去,这大箱子很大,以前张谦修在爷爷家里也看到过,两个小孩蹲进去都能盖上盖子,三个人进去有点挤,却也能蹲得下。

    这个大箱子里面,放了两个小箱子在里面,刚好塞得满满的,还好这上面有提手,刚好能提出来。

    张谦修提着提手,想把这箱子提出来才发现,这里面还挺重,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斤,赶紧用力稳住,双手把它提了出来,轻轻放在地上。

    这箱子很精美,上面雕花刻鸟,有山有水。

    张谦修不知道这是不是古董,不过看着有点像啊!不能确定。

    何道勋介绍说道:“这两套碗筷,当年被我父亲藏在地下十几年,除了他没有人知道,他临死的时候才告诉我。”

    “这木箱是黄花梨木制成,当年那些次品出售,就是这个箱子。”

    说着,何道勋打开箱子,张谦修这才发现,这里面也是充满了设计感。

    八个饭碗,整整齐齐,摆成两排,八双象牙筷也摆放得整整齐齐,每一个碗,每一双筷子,都有一个刚好合适的凹槽可以放进去,不大不小。

    碗上有松有花,看着和现代的碗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这碗看起来确实更白,更有光泽,上面的图案也更精美。

    筷子顶端还包了一层金色的东西,上面有着精美的花纹,也不知道那是不是金片包上去的。

    何道勋说道:“这是景德镇官窑的,粉彩花卉碗,现在有没有这样的技术也不知晓。”

    “这给皇宫的碗,看起来就是不一样啊!”张谦修感慨着说道。

    何道勋点头:“嗯!其实即便是进贡的也有差别,有给皇帝的,有给妃子的,那些雕龙画凤的器具,即便是有瑕疵,也是买不到的。”

    “把这一层拿起来,下面还有。”

    在何道勋的提示下,张谦修才发现,这下面有一层木板,只要把边上木质的卡口给打开,是可以提起来的。

    第一层拿出来,下面还是八个碗不过稍小,还配了八个勺子,一看就是汤碗。

    再往下一层,则是八个茶杯;继续往下,还有高脚煲一个,看起来都像一个小锅;大汤碗一个;大瓷盘两个;装菜6寸的盘子十个;7寸深一些的盘子四个;装鱼的盘子一个;大汤勺一个。

    这林林总总,大小件全部加起来,足足六十八件。

    张谦修从来不觉得,一套餐居然有这么多,可看着这些,有觉得也不算多,都用得上,只是那茶杯是那种老式的盖碗,正儿八经喝茶的,这个年代用,似乎不太合适。

    看着这一地精美的餐具,张谦修也有些心动,开口问道:“何老,这一套餐具,我看着很喜欢,能让给我吗?”

    何道勋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不舍的,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张谦修就是单纯的喜欢,这不管怎么说也是古董,价值不可能用普通瓷器来判断,何道勋舍不得,张谦修也能理解,如果这一套餐具是自己的,张谦修也是舍不得卖掉的。

    张谦修轻轻一笑:“何老不愿意也没关系,我能理解,毕竟这么精美的瓷器,换了谁也舍不得出手。”

    何道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张老板,卖你一套,也没有关系。但我不要钱,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张谦修一愣,问道:“什么事?”

    何道勋说道:“张老板,你看我和我老伴的情况应该知道,我们活不了几年了,我孙儿读书还有两年,他们老师给我打过电话,希望等他大学毕业以后,让他继续读书,学校可能会送他出国。”

    说着,何道勋面露欣慰:“这是好事,学成归国,也能成为栋梁,可我不知道,我和老伴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他以后读书的开销我们也没有办法再照顾到。”

    “老师对我那孙儿称赞有加,我不想因为家里的拖累,导致他完不成学业。”

    “这一套餐具,我暂时不收钱;另外一套,如果有一日我和老伴走了,你也代为保管,到时候转交给我孙儿。”

    “要是我孙儿要出国留学,还差钱的话,你就帮忙把这老宅子拆了,这里面还有一些紫檀木和金丝楠木,把它们给卖了,要还是不够,就把地也卖了,若还是不够,我家里还有几件老物件,你帮忙卖一下。”

    “若……还是不够,把传给我孙儿那一套餐具也卖掉吧!”

    张谦修见何道勋从说起他孙子的自豪,到最后的无奈,都是充满了一个爷爷对孙子那种无私的爱,以及盼望孙子成才的渴望。

    张谦修试探着问道:“何老,这么大的事情,您交给我来处理,是不是有一些不合适啊?”

    何道勋苦笑一声:“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家倒是有几个亲戚,那十年时间,倒是也让我看透了,我父母那时还健在,我也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子,一个孙女,也说得上是儿孙满堂,四代同堂。”

    “可就因为家……家里亲戚,只留下我们两个人,还……还有一个孙儿。”

    “哎……不说这些过往了,我这些年一直想拜托谁,能在我和老板百年之后,能帮我处理好后事。”

    “可一直没有合适的,第一次看到张老板你,我就有了这心思。”

    张谦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做起来其实没有什么压力,就是帮忙卖东西,最后把钱给何道勋孙子而已。

    可心里上却有很大的压力,总有一种被托孤的感觉。

    张谦修琢磨了一下,说道:“何老,这样吧!这一套餐具,我按照五千块钱收,不过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钱,先给一千,今年之内,连本带利,我全部给齐。”

    何道勋却摇头:“张老板,这一套不卖!你要是愿意帮我老头子这个忙,就送给你,等我和老伴百年之后,也要劳烦你帮忙。”

    张谦修苦笑一声“何老,这个帮忙没有问题,这一套瓷器也不便宜,我这收的心里不安啊!”

    “这本就是君子之托,我相信张老板,才托付给你。”何道勋说道:“我不相信那些合约字据,我要是和老伴死了,如今这世道,我们也找不到一个人去给我们伸张公道。我那孙子远在上京,可能连一个信都不知道。”

    “我只信人心!”

    不得不承认,现在何道勋如果委托给一个心怀不轨的人,等他们两老死了,那人反手就把这些东西据为己有,或者卖一百,只给他孙子十块,谁也拿对方没有办法。

    这个时代想走法律途径其实一点也不容易。

    张谦修深吸了一口气:“那行,何老,我和你虽然才刚认识,但承蒙您看得起,我一定不负你所托。”

    张谦修会答应,不是因为你那一套瓷器,很大原因是何道勋对这个世道的失望。

    当何道勋说,不相信那些合约、字据,只信人心,何尝不是一种无奈呢?动乱十年,他家破人亡,可就因为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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