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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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过了安检,夏纯吟的手还是有点抖。

    她是在草原长大的,上高中之前都是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平时的活动范围很小,也很少坐车。

    第一次发现自己晕车还是中考那年,和全班同学一块乘坐学校租来的大巴前往市里的考点。

    她一下车就吐了,吐的双腿发软。

    没想到不光晕车,还晕飞机,不过还好反应没有坐车时那么大,就是有些恶心反胃。

    她因为晕车,中考的时候甚至连考试也给耽误了,缺考了一门,成绩自然受到很大的影响。

    进了本地一所很普通很普通的高中。

    这次的转校也是她妈特地拜托周阿姨帮她办的。

    北城一所私立贵族高中,唯一的缺点就是学费贵,普通家庭承受不起的那种贵。

    但是每年的升学率很高。

    夏纯吟上飞机之前她爷爷拉着她的手说的语重心长。

    “咱家不需要靠读书来出人头地,但你得给我们夏家争口气,你那几个弟弟妹妹的,每年的成绩总分都在一百以下,你是唯一一个破百的,我们整个夏家的希望可都压在你身上了,你一定要考个三本回来,让爷爷也跟着扬眉吐气一回。”

    她家虽然在草原,但不靠放牧为生,她爸在市里生意做的很大。

    夏纯吟抿了抿唇,想到自己一百八的总分成绩,全校排名倒数,都能成为家族希望。

    心里情绪还是挺五味杂陈的。

    她提醒爷爷:“现在已经取消三本了,只有一本和二本。”

    听到她的话,爷爷面带愁容,放宽了要求:“那就考个大专,实在不行技校也行。”

    夏纯吟乖巧点头:“嗯,我知道了爷爷。”

    她知道爷爷对她的期望有多深,他以前在部队里是文工团的。

    那会参军还不要学历。

    他老人家最大的愿望就是家人再出个军人。

    可是每次都卡在学历上面了。

    所以夏纯吟理所当然的就成了家族之光。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拖着那个粉色的行李箱外往走。

    就算学历够了,身高也不够啊。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北城,九月的烈日晒的人两眼发黑。

    刚从开着空调的机场大厅出来,她就觉得自己仿佛进了汗蒸房。

    包里放了一张便签,上面写着秦毅的号码。

    是来之前妈妈给她的,让她到了就拨通那个号码,他会过来接她的。

    夏纯吟忽略了那张纸条。

    因为上面的号码,她很早以前就记的滚瓜烂熟了。

    秦毅。

    上一次见他,还是在六年前。

    他们六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她。

    夏纯吟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虽然六年没见,但她看过他的照片。

    两年前,他做为全省高考状元,照片还登上了报纸。

    像素不高,印在黑白的报纸上,依稀能看清硬朗深邃的线条轮廓,下巴微抬,看着镜头,细长的瑞凤眼带了点超脱的不羁。

    满脸的不耐烦。

    高考状元年年都有,算不上什么稀奇的。

    但他却因为一张刊登在报纸上的照片而火了小半年。

    网上到处都是在议论这个学霸校草的。

    都快把他扒了个底朝天。

    【奉劝大家还是别做一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梦了,这人我认识,叫秦毅,不光人长的帅,成绩也特别好,初高中都是在市重点读的,大学放弃了清北,去了北航,听说有女朋友。】

    【有女朋友啊?散了散了。】

    【有他女朋友的照片吗,想看神仙的女朋友是不是也是神仙。】

    【照片倒是没有,听说和他考进了同一所学校,都是北航的。】

    【空姐和空少的爱情故事啊,我酸了。】

    【......人家是飞行员。】

    【可是我听说他单身啊,那个妹妹自己一厢情愿,为了追随他才去当的空姐。】

    【单身啊,那我又好了。】

    -

    夏纯吟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拨通了他的号码。

    电话未接通前的声音响的非常有规律,嘟—嘟—

    夏纯吟甚至还专门数了一下,大概每隔一秒响一声。

    第一通电话因为无人接通自动挂断了,她又锲而不舍的去打第二通。

    直到最后一秒,才被一道懒散低沉的声音给取代。

    “谁?”

    他应该是刚睡醒,像头暴躁的狮子,声音哑而沉,带点沙质的气泡感。

    像在嗓子里安了个弹簧。

    夏纯吟想。

    这还是时隔六年来第一次和他讲话,夏纯吟有些紧张和局促,扶着行李箱的手都出汗了。

    她酝酿了好久,才鼓足了勇气开口:“你好,我是.....”

    不等她说完,那边不耐烦的打断:“我有钱的一批,不需要贷款,别他妈再来烦我了。”

    然后就是一阵忙碌的嘟音。

    夏纯吟愣了好久,被吓的打了个嗝。

    ...可能是她记错了号码。

    她把书包从肩上取下来,拿出她妈妈塞给她的那张便签。

    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通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播,sorry......”

    把她拉黑了呢O-O

    她对北城不熟悉,也不敢自己乱走。

    怕秦毅来了以后找不到她,干脆就坐在机场外面的小圆石柱上等。

    被太阳晒久了的小圆石柱有点烫屁股。

    她把外套从包里拿出来,放在上面垫着,然后再去坐。

    中途总有黑车司机过来询问她走不走。

    夏纯吟礼貌的拒绝:“不了叔叔,我等人。”

    小姑娘长的乖巧可爱,又礼貌,连坐在这里都怕会妨碍到别人走路,使劲的把脚往里缩。

    黑车司机的女儿和她年纪相仿,看着她,顿时父爱泛滥:“这外面晒,你要不去里面坐着,里面有空调,吹着凉快。”

    夏纯吟摇头:“我怕我进去了他就找不到我的人了。”

    “可以打电话啊。”

    “他把我的号码拉黑了。”

    黑车司机皱着眉,瞬间对这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有了非常不好的初印象:“是你爸爸吗?”

    “不是。”夏纯吟努力思考了一会二人的关系,“他是我的未婚夫。”

    黑车司机眉头皱的更深:“你们这......”

    他上下扫了她一眼,这长相这个子,一看就是十三四岁的初中生啊。

    怎么就有未婚夫了呢。

    难不成是买的童养媳?

    他瞬间警惕了几分,上前询问她:“你之前来过北城吗?”

    她摇头:“这是我第一次来。”

    “那你这次过来是做什么?”

    “读书。”

    “读书?”

    男人眼里的质疑更多了,“他们骗你说叫你来北城是为了读书?”

    夏纯吟纠正他:“不是骗,是帮忙,我的成绩在我们那只能读一个很普通的学校,所以周阿姨就帮我在这边换了个好的学校。”

    最近不少拐卖幼童的案子,先用各种诱人的条件把人骗来,再转手卖掉。

    电视里天天都有记者在报道这件事。

    黑车司机点了点头,说他去上个厕所,其实是去报警了。

    --

    夏纯吟继续坐在那发呆,直到手机来电话。

    来电联系人写着秦毅。

    她连忙接了电话,生怕接晚了他就挂了。

    “喂。”

    那边音乐声有点大,偶尔还夹杂着一点风声,应该是在开车。

    他也没问她是谁,简单直白的询问道:“在机场?”

    夏纯吟点头:“对。”

    “哪个出口。”

    她站起身,看了一眼:“A1。”

    男人低嗯一声,命令她:“站那别动,我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她顺从的点头:“哦。”

    电话挂断以后,夏纯吟盯着暗掉的手机屏幕发了会呆。

    总觉得现在的秦毅,和她记忆里的秦毅有些不太一样。

    不过人都会变的,六年的时间,性格多多少少会有点改变。

    想到马上就要和他见面了,夏纯吟有点紧张和忐忑。

    她把袖子卷上去,看着那条挂在她手腕上的银色手链。

    这是他送给她的,她一直都戴着。

    秦毅说十分钟到,她就掐着秒表在那里等,一秒钟都看的格外仔细。

    直到时间从一点四十五变成两点,她的手机终于响了。

    她接通以后问他:“你到了吗?”

    “嗯,我在A1,你人呢。”

    夏纯吟走到视野开阔的地方,踮着个脚到处看:“我就在A1这里。”

    周围的人都太高了,她脚都踮累了,可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那边安静了一会,然后问她:“你是那棵圣诞树?”

    她一愣:“什么圣诞树?”

    “行了,我看到你了,站那别动。”

    他没什么耐心的说完这句话就把电话给挂了。

    夏纯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

    虽然她今天穿了条绿色的裙子,但也不至于被当成圣诞树吧。

    这个年纪的小女生都开始在乎外表了,尤其是在自己心上人面前。

    所以她特地打扮了一番,衣服是窈窈陪她一块买的,挑了很久。

    甚至还涂了闪闪发亮的唇膏。

    可他居然说自己是圣诞树。

    夏纯吟低着头,有点不高兴的用脚轻轻蹭着地面。

    视野里多出了一双白蓝相间的球鞋,她下意识的将视线抬高。

    黑色的抽绳运动裤。

    她的视线停在那根松散的抽绳上,灰T下摆没完全盖住。

    系了一半散了一半。

    秦毅注意到她的视线了,皱着眉用手戳开她的额头,让她远离自己:“看男人裤/裆都能看的这么入神,之前没见过?”

    语气嫌弃。

    他指尖的温度很凉,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薄冰在她额头轻轻蹭过。

    有消暑的功能。

    被太阳炙烤的燥热也减轻了不少,夏纯吟有些念念不舍的摸了摸额头。

    时隔六年,夏纯吟终于再一次见到了他。

    和六年前相比,他个子高了不少,轮廓线条也越发硬朗,低头看她时,长睫垂下,那双好看的瑞凤眼里带着很明显的不耐烦。

    周身都透着一股暴躁的低气压。

    看得出来,他并不想来接她。

    她有点怕现在的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想了想,还是好心提醒他:“你裤子抽绳没系紧。”

    秦毅低头看了一眼,裤子是他打篮球的时候穿的,松紧的,抽绳只是累赘的装饰,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又去看她,像是在笑,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担心我裤子会掉?”

    她否认: “不是的。”

    秦毅一副懂了的神情,拉长了腔调:“那就是担心我裤子不会掉了。”

    夏纯吟一愣,连忙解释道:“不是的。”

    “你是复读机吗,只会这一句。”

    “不是的。”

    “......”

    秦毅见过她的照片,他妈怕他认错人,特地发给他的。

    长的挺小的,脸小年龄也小。

    看上去稚气未脱,像个初中生。

    可是谁能想到呢,面前这个发育不良的小家伙居然是他的未婚妻。

    啧。

    就跟养了个童养媳一样。

    夏纯吟拖着行李箱跟在他后面,有的路不太好走,没法拖,只能提着。

    她的行李箱又重。

    像个大石块一样。

    她提着走了两步就累的直喘气。

    可能是身后太久没有脚步声传来,秦毅回头看了一眼。

    见她扶着行李箱在那喘气。

    “还带箱子了。”

    他刚刚没看到,以为她的东西先托运回家了。

    夏纯吟瞬间站直了腰,妈妈说过,女孩子腰杆直了才会有气质:“嗯,里面穿的了一些我的衣服,还有给叔叔阿姨的礼物。”

    说到礼物,她这才想起来,从包里拿了一条围巾出来,递给他,“这个是给你的。”

    大夏天送围巾,还挺别致。

    秦毅点了点头,把围巾围在她的脖子上,然后接过她手里的箱子。

    夏纯吟提两秒就得休息十分钟的行李箱,在他手里看上去跟棉花一样轻。

    他居然还是用的单手!!

    夏纯吟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车就停在前面的路边,道路两旁种满了香樟。

    树荫隔开烈日,难得不那么热了。

    秦毅把箱子放进后备箱里。

    在上车之前,他觉得自己还是非常有必要和她讲清楚的。

    他叼了根烟点燃,视线在她脸上淡扫了一遍。

    秦家的男人身体大多都不好,普遍活不过四十。

    他祖父,他爷爷,包括他爸,都是三十九岁那年去世的。

    算命的说是因为他们祖上损了阴德,所以报复在后代身上了。

    想要化解,只能在幼年期间与一八字硬的幼女结下娃娃亲。

    秦毅觉得这都是些迷信,他们活不过三十九岁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身体原因。

    他爸去世之前告诉他,小姑娘是他爷爷战友的孙女,从小骑大马喝烈酒长大的,飙的很,让他婚后听话点,当心挨老婆揍。

    秦毅看着面前的小家伙。

    这个子,能不能踩到马镫子都难说,还揍他。

    他开门见山的告诉她:“我对这种狗屁的娃娃亲半点兴趣也没有,你也别对我有什么想法。”

    他指骨处夹着烟,眉眼里是和那张报纸上的照片一样的桀骜无谓。

    还透了点恣意张扬。

    和她印象中那个体弱多病,温文儒雅的秦毅判若两人。

    六年时间难道能把一个人改变的这么彻底吗?

    听到秦毅这么说,她其实是有点难过。

    他把自己从马蹄下救下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想要嫁给他了。

    可是他现在说,让她别对他有想法。

    已经有了呢,而且有了很多年。

    夏纯吟这些年一直都有很努力的学习,就是为了考到北城,考到他的城市。

    离他更近一点。

    明明小的时候对她那么温柔,那么好的秦毅,现在却用这种不耐烦的眼神看着她。

    她突然想到一年前看到的那些论坛里的回复。

    他有女朋友,甚至还和他考了同一所学校。

    是啊,像他这种光是一张低像素的黑白照片,都能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的人。

    肯定是可望不可即的,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六年的时间,什么都会改变的。

    他早就交了新的朋友了,哪里还记得她。

    明明一切都能想通,可还是很难过。

    她红着眼,紧紧攥着衣角,想要忍住眼泪。

    秦毅皱着眉,把烟掐了:“哭什么。”

    他这句话就像是破堤的最后一道防线,夏纯吟彻底绷不住了,肩膀一抽一抽,哭的很凶。

    刚刚围她脖子上的围巾她也没摘,现在还挂着,也不怕闷出毛病来。

    秦毅走过去,替她把围巾摘了,微挑了眉,意味深长的问她:“这么想和我结婚啊?”

    夏纯吟还在那哭,声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女孩子还哭的跟被拐卖了一样,很难不让人多想。

    穿着制服的警察走过来,掏出证件对着秦毅:“接到报案,麻烦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和我们走一趟。”

    秦毅看了眼上面的证件,倒是没想过要挣扎,就是挺疑惑的:“现在弄哭小朋友都要坐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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