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铸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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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此时,姜望才明白。为什么即使是重玄胜这等家势,也对廉雀要帮他铸剑一事表示羡慕。

    仅仅从这座剑炉来看,所出也绝非凡品!

    剑林内部,只此一炉。

    而剑炉之外,连一个棚子也没有,大概并不惧风雨。

    此时除了廉雀姜望之外,并无他人。

    这炉子今日已被廉雀定下。

    廉雀对着剑炉行了一遍繁复古礼,又跪又伏,嘴里念念有词,十分虔诚。

    大约是廉氏铸剑之前的固有礼仪,并不强求旁人。

    但姜望也跟着认认真真鞠了三躬。

    这炉中火种,可是故国破灭、背井离乡都不曾熄灭。

    这种跨越时间长河的厚重感,值得他付出尊重。

    礼毕,廉雀站起身来问道:“你可想好,要一柄什么样的剑?”

    姜望被问住了。

    这不应该是铸兵师要考虑的事情吗?

    廉雀见他的样子,便知他并未想好。

    摇摇头道:“这是你的剑,它会长成你的心、你的意、你的手。你首先要明白你的手,你的意,你的心。”

    “你先在这里打坐一阵,放空身心。”廉雀往剑炉后走:“我正好再整理一遍材料。”

    我的手、我的意……我的心?

    姜望一路问心而来,是很明确自己想要什么的。他也一直坚定着前行。

    但是对于想要一柄什么样的剑,的确没有过思考。

    好像,越强越好就行了。

    锋利吗?坚固吗?

    铭刻超凡道术?自带威能无穷?

    他尊重廉雀作为铸兵师的权威,也不顾地上是否干净,即刻盘地而坐,开始打坐,放空身心。

    廉雀正在剑炉那边摩挲矿石,回头看到姜望已经入定,不由得点了点头。

    无论在天府秘境里的那个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交出命牌,至少现在看来,自己在天府秘境里并没有看错人。

    此人天赋心性,都是上上之选。

    姜望入定之后,便对时间失去了概念,心神放空。

    那是一种玄妙的感觉,如释重负,心思空灵。但不意味着他就此失去警惕。

    说说笑笑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却是一行人走出剑阵,来到了剑炉前。

    姜望睁开眼睛,便看到为首那年轻人对着廉雀招呼,语气不阴不阳:“哟,廉雀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廉雀并不像一个好脾气的人,但不知为何,竟对此人并不动怒,只是说道:“接下来几天剑炉封锁,直到我铸剑结束为止。廉绍,你们想要观瞻剑炉,只怕要等一段时间了。”

    廉绍是典型的南遥城人容貌,肤色较黑,人高马大。面方脸阔,五官算得端正。

    当然,仅仅只是五官端正,就已经比廉雀不知要强到哪里去了。

    “古炉铸兵,即便是你,一生也只有三次机会。就这么许出去了?”

    廉绍做出惊讶的样子,掉转头看着打坐于地的姜望:“这位是何方神圣啊?”

    他是明知故问。

    廉雀大张旗鼓地参与天府秘境,最后一无所获的出来,事情早已传遍南遥。现在很多人都在传,他是在天府秘境中跪地求饶,甚至献上命牌,才得以保住性命。

    之所以他这么用心的为姜望铸兵。因为这是在天府秘境中就达成的交易。

    这些话不知是谁传出来的,也没办法反驳。毕竟谁也不记得天府秘境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廉雀一无所获、还交出了命牌是事实。

    廉雀都不生气,姜望也不至于强出头。就那么盘膝坐着道:“我是姜望,不算什么神圣。只是廉雀兄的朋友而已。”

    “原来是姜兄,久仰大名。”廉绍拱了拱手,算是见礼,转笑道:“多谢你奉还我廉雀哥哥的命牌啊,真乃高风亮节!”

    自天府秘境结束后,姜望在齐国便已不算无名之辈。一则他预定了神通内府,二则他是重玄胜的好友。

    仅这两点。廉绍只要不是蠢到一定程度,就不至于无缘无故招惹他,敌意大多是冲着廉雀而去。

    姜望摇摇头:“可能你现在对我还不熟悉,不过以后你们会认识我的。我不是一个喜欢威胁别人的人,若有仇怨,一般只见生死。命牌应该只是廉雀兄送我的一个凭证,我当然不至于厚颜到反以此要挟。”

    从廉绍的话里,他意识到廉雀现在所面临的舆论困境,不得不出面解释一二。

    无论天府秘境里发生过什么。廉雀现在尽心为他铸剑,这就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而且,接下来他会在齐国呆上一段时间,很有必要让齐国人对自己有些了解。

    这番话既是为廉雀作证,也是自己态度和力量的展示。

    反倒是廉雀本人,似乎对此并不在乎。只淡淡下了逐客令:“好了廉绍,铸剑未开始前你还能在这里呆着。现在我马上开始铸剑了,按照规矩,你们得离开这里。”

    讥讽无用,挑衅不应。

    都搬出家族规矩,廉绍也没什么再逗留的借口,只得愤愤带人离去。

    姜望看着其人走回剑阵,若有所思。

    “你好像很疑惑,我的脾气怎么这么好?”廉雀边往这边走边问。

    姜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有些好奇。”

    “廉绍其实不是坏人。”廉雀走过来,掐了一道印决,将剑阵封锁。

    才随口说道:“他只是一个可怜人。”

    姜望看向他,表示疑问。

    “廉氏每一代只有十个人能够掌控自己的命牌,我是其中之一。他不是。”

    廉雀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解释。

    早在天府秘境外听说命牌之事的时候,姜望就感到过疑惑。

    无论在哪个地方,生死控于人手都是非常可悲的事情。廉氏大名鼎鼎,为何会建立这种制度?

    但廉雀没有多说的意思,他也不便细问。

    “你过来,坐到剑炉左侧的蒲团上。”廉雀指挥着,递过来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赤红圆石:“双手捂住,输入道元。”

    姜望自然依言为之。

    廉雀解释道:“这是对应剑炉的火石。剑炉本身有足够的火力,让你灌输道元,只是为了在铸剑过程中,让你的剑更熟悉你,更适合你的心意。”

    “你在输入道元的同时,最好放空心神入定,这样输入的道元更纯粹,更能代表你的内心。道元枯竭时停下即可,不必勉强,并不影响我铸剑。”

    最好,他又补充道:“当然,坚持的时间能够长一点会更好。”

    廉雀并没有拿一堆道元石过来让姜望随时补充。

    因为一般情况下,道元石并不能即时提取道元,而必须有一个调息过程。这个过程本身即会打断道元灌输。

    术业有专攻。

    在铸剑这件事上,姜望无条件地信任廉雀,没有自以为是的提出什么建议或想法。

    他还没有狂妄到用自己浅薄认知挑战廉氏千百年铸兵历史。

    廉雀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当下盘膝于剑炉左侧蒲团上,闭目入定。而他的道元,就源源不断往手心那块赤红圆石而去。

    嘭嘭!嘭嘭!嘭嘭!

    一时好像整片天地都静了,只有炉火跳跃的声音。

    也说不上哪一方依附哪一方。

    总之慢慢和自己的心跳,重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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