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负笈天下骄名众,入我眼者更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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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佑之国初相见,风雪之中拾薪者,唯你我二人。

    我有顶级书院,天下大儒,满腹才华,英俊的脸,你只有破剑一柄。

    呜呼哀哉!

    负笈天下骄名众,入我眼者更有谁?

    有时候文字如此苍白,可也只能记之以文字。多希望你只是来妖界一游。

    而不是我来妖界吊唁…老友!

    留在武安城墙砖上的刻字,与其说是他许象乾以指画心、亲自刻写的结局,倒不如说是一个渺茫的念想他的确一直在等着它实现,可是当锦绣神真的生出反应,这个奢望真有实现机会的此刻一一

    彼其娘之的太疼了!

    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几乎只在一瞬问。

    他仰躺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听到死亡的脚步声正在耳边。

    锦绣神通在他身上,他当然可以随时中止,

    实现不了的愿望,不实现就好了。

    可在这封镇一应神通道术、可以极大压制神通反噬的天碑雪玲里,我许象乾身上尚且如此,那位老友在妖界,又正在遭遇怎样的处境?

    罢罢罢!

    我老许诗文传天下,一字逾千金。字既然已经刻下,就不可再反悔。便用我心中挚愿,织你身上锦衣。姓姜的小子,好好实现它,勿辱赶马山双骄之名也!只可惜,只可惜…

    视线穿过茫茫风雪,在逐渐渺远的天弯中找不到落点。双眸之中的神光,于是逐渐涣散。

    逐渐涣散的神光,瞬问凝聚起来。

    波澜露起的不老泉水里,怒睁着不朽的赤金色的眼睛。

    咕咕咕,咕咕咕。

    那只泉跟仍在发出如此虚假的、寂寞的声响。在绣龙织虎大红大紫的镐衣下,姜望短暂地重归于清醒。

    何能在去国不知多少里、离开人间不知多少日之后,在这总命于刀锋的神监世界里,生出安全感来?他在片刻的恍惚之后,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把抓住衣领,将身上这锦衣扯下!

    狂妄高额!区区外楼,织什么锦绣?我受一击,你要死几个来回!

    身内身外,肉躯神魂,一时***!

    宁死不要拖老友下水。

    他无遮无掩的神魂,极具线条感的赤身,都再一次暴露在不老泉水中。「唔!」

    身魂消融的剧痛,让他哪怕咬紧了牙关,也发出闷哼来!

    由这闷哼所进发的强绝剑气冲霄而起,这一剑斩出了五光十色。

    真我道剑,非我誉我皆非我!

    此剑上抬,抬起了袭身的剑气剑光乃至于神衰之力,抬起了浩荡汹涌的泉水、几乎整座不老泉,直指那剑覆不老泉的鹿七郎一一

    举世誉之,能不移否?

    前一刻将对手一剑沉底,后一刻就迎来如此决然的反击。饶定鹿七郎这样的强者一时也避无可避,只能在已经势衰的前一剑上不断加码。倒息于半空的身体,仿佛与剑身合为一体。

    这一刻他锋芒毕露,锐光几乎将目光割开

    真我剑气与洞世剑光第一次正面交锋。

    道途与道途发生了最直接的碰撞!

    而与此同时姜望那毫无遮掩的神魂,也在蕴神殿里发出了痛苦的咆哮。方圆足有千丈的灵域,径直铺展开来。展现着他姜望的意志,姜望的痛苦,姜望的决心而近乎无限地膨胀!

    「不好!他要自爆灵识!」率先感受到危险的鹿七郎撤剑反退,并传音警告蛛兰若。

    从始至终都未再靠近不老泉的蛛兰若,此刻远在山道,心中将信将疑。这个姜望熬过这么多次生死绝境也不放弃挣扎,现在真舍得自爆灵识?未得到任何示警

    的灵熙华却也不傻,一见鹿七郎都撒剑,脚下便生起风来,抱着断臂伤口,腾然而往山台去。

    此时此刻,所有的剑气剑光不老泉水,都被一剑抬上了高空。

    立在不老泉之底的姜望,伤痕累累的赤身,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每一处伤口,都是战斗的记录。每一处肌肉线条,都是一道张扬的剑式。

    我辈生来赤裸,终归于赤身。

    这一刻他的灵识铺天盖地,他的威严撼动神山,流星过天,焰花满泉,焰雀喳喳毕方鸣。

    那火域已经膨胀到了极限!

    许象乾在继续支持锦绣的时候,就很清楚自己要面对什么。溺水之人最危险,因为求生的本能会使他纠缠住任何一个靠近的人,拉着对方一起死。

    他若给予锦绣无限的支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就一定会无尽的索取。直到彻底将他吸干,直到他耗尽所有也再给不出力量。

    可是在冥冥之中,他好像看到了那个仗剑独行数万里的少年郎,随手扯下了他为其所披的锦衣,大风大雪继续前行,并留下了一句一一

    「你太弱了。」

    这让他本来已经缓缓闭上的眼睛,愤怒地又睁开了!老子神秀才子许象乾,乃足公认的雪国以西第一才子,牧国以北第一美男。只不过是宝剑藏匣中,未把锋芒试,竞叫你这不学无术之辈小觑了!?

    死难瞑目,死难瞑日啊!

    大约是气得太厉害,他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所见风雪天空一切都恍惚起来最后留在视野里的,是一张凝似冰雪、美而易碎的脸。

    唉,关则美矣,惜乎不是照无颜。

    在意识将碎未碎的边缘,他这样恍惚地想着,忽然一个激灵一-

    「姜望未死!!!

    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喊出这声,但他已经倾尽余力。眼帘彻底盖落下来,意识坐入黑暗,就此无醒无识,无知无觉。

    而跨越了天碑雪岭之规则,在茫茫风雪中一步走来的女子。她立在那里,风雪不沾身。纤薄脆弱、美极哀极,恍惚是一座冰晶琉璃。

    正是雪国如今的第二位衍道强者,号称霜仙君许秋辞转世,仍以谢哀之名行走世间的冬皇。

    她静静看着仰躺在雪地上的这个高额书生,眼睛里并无情感,但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微微挑眉,若有所思。

    灵识爆炸是什么样的感受?

    关于思维,可以具现的每一缕,都被千万根针同时刺穿。

    那种痛苦一旦感受过,任何人都不会想要尝试第二次。

    姜望也不想。

    但在主动掀开锦绣后,他的境况并没有得到解决,只是说因为许象乾的锦绣,在生死边缘短暂驻足。他把这理解为多了一次出手的机会。

    在以真我道剑对决鹿七郎后,他已经不再有别的有效手段,只能凭借自己的灵识掌控能力,做最后的博弈。

    作为神临修士的重要手段,灵域能够大幅提高自己的战力而压制对手的战力,但在自红妆镜中穿出来后,并没有出现最恰当的使用时机

    它的消耗甚巨,且不适合如此激烈的运动战。因为要一边与这陌生的神营世界构建联系,一边高速转移……方回千丈的灵域,在这动辄数千丈的移动里,需要不断瓦解又重构。耗力耗神都太过恐怖。

    此时不同。

    并不宽阔的不老泉,成了他的囚笼。而鹿七郎、蛛兰若、灵熙华,皆在域中!这极限膨胀的灵域,几乎覆盖了整个半山腰。

    鹿七郎撤剑远走,灵熙华如丧家之犬。

    唯独蛛兰若安静地站在山道,日光平静地看过来。那眼神仿佛已经看透了姜望的心思,仿佛是在

    问-你炸,还是不炸?

    轰!

    识海中发出这样崩天裂地震碎一切的巨响。此声如义士裂席,死士拔剑,有一种永不回头的坚决。姜望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引爆了他的灵域!

    首先重创的是他自己的神魂,本已重伤的身躯,首先受到致命的伤害,雪上加霜奄奄一息,再无反抗之力。

    而后才是彻底炸开的灵域,掀起灵识洪流。席卷整个半山腰,当然也瞬间覆盖了蛛兰若,撕裂她的灵识,切割她的神魂!

    在神魂所感受到的极端的痛苦里,蛛兰若捏碎了学中一颗似金似玉、变幻不定的石。此名因缘石,乃老祖蛛懿苦心求得,至为珍贵,非到关键时刻不会启用。正当此时!已经干涸的因果之力,迅速得到了补充。她的美眸中流光溢彩,如走马观花,是车水马龙。

    抹去絮果,再启兰因!

    姜望那已经彻底炸开、席卷成洪流的灵域,再一次回到了膨胀至极限的那一刻,将炸而未炸。抹掉的是因果,而非时间,所以双方都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蛛兰若这一次毫不犹豫,拔身离开了山道,紧随鹿七郎之后。

    安望是真敢死!

    而她没有这个必要。

    就在蛛兰若亦拔身离开的那一刻,神魂也已经回到爆炸前的姜望,在蕴神殿中端坐了神位。

    他的两边眼角各有三道青筋,一直延伸到太阳穴!那是灵识已经运用到极限,即将脱缰的表现。已经膨胀到极限的灵域,骤然收缩回来,缩成了姜望身上的一件灵衣!就是这么一次转换,山道已空,他获得了夺路之机!

    姜望当然也考虑过,动用了这么多次神通,蛛兰若的兰因絮果是否还能启动。但一位擅长把握因果的强者,早已习惯了确定性的结果,在看洁双方底牌之前,绝不会贸然上赌桌。

    她立在山道寸步不移,必有所恃!

    非姜某人狂妄,能让蛛兰若站在他姜望面前无所惧者,除了兰因絮果,还能有什么?

    战斗进行到现在他姜望的锋芒,已为妖族大骄所见已将妖族天骄割伤。

    除兰因絮果之外的所有,都没资格成为跌兰若的倚仗。

    所以他坚信,必然还有至少一次的兰因絮果。当然这亦是一次豪赌。

    若是赌错了,殊兰石有别的倚仪,又或死都不肯抹掉絮果那他也只能接受最后的结局,无论妖族怎么处理他,都不再有反抗之力。

    非他赌性深重,实是已别无选择,只可行险一搏!

    但话又说回来,在这神霄世界里,于众妖环伺间,何时不险?何处不险?

    此时这局已分胜负,披灵域之衣的姜望就要跃出不老泉,就此天高任自飞,在整个神霄世界里奔逃。

    但率先逃离山腰的鹿七郎,忽而左手并剑指,于空中骤回,遥指姜望眉心!

    有一种长针贯颅的剧痛,像是从眉心一直贯穿到脑后。

    姜望一个恍惚,本已经强行压制住的灵域,瞬间炸开了!

    若这场对局只有他姜望和蛛兰若,那么他可以说又胜一步。

    但局中还有鹿七郎!

    鹿七郎并没有身负如蛛兰若那样恐怖的神通,在战斗的过程里,也未有见得什么精彩的布局。

    但每每出手,都在关键的时刻,往往是神来之笔,真乃灵感王也!

    姜望以爆炸的灵域逼走了蛛兰若,而在他收敛灵域想要逃离的时候,鹿七郎为他的烟花点火!

    那身披灵域之衣,已然跃起的身影,重重跌落!

    仿佛混沌初辟,宇宙初开,他的所有,毁于一瞬间。

    而后是被真我道剑抬起的不老泉水,渐次又砸回不老泉中

    。

    砸得他的身躯,如挣扎在岸的活鱼,一次又一次地挺直,而后砸落!

    嘭!嘭!嘭!

    一浪又一浪,仿佛是为神魂之烟花所做的应和。

    天地自有大音,近于道而希于声。

    轰!

    「这个地方为什么叫老山?

    「不知道啊,都这么叫。」

    「倒不知老在何处。

    「自有地方志起,此地即是此名。可能古时候传下来的吧?

    在几近于无意识的状态里,在接近死亡的时刻。不老泉水,淹没了姜望,将这个可怜的游子埋葬。

    那神衰之力或许应该将他杀死,可是在即将湮灭他生机的时候.咕咕咕!

    那虚假的死寂的泉眼鼓泡声,忽然有了真实的声响。

    古老的时光被拨开,那在万古岁月里的残留,泅出这个世界上最久远的传说长生不老!

    那杀进姜望体内的清澈泉水,极死神衰之水,竟然烟出一点玉液。

    极死之中,诞出极生来

    鹿七郎在高穹之上握剑,一时惊容难抑。

    他感受到一股极强的气息,正在以恐怖的速度复苏,就在不老泉中!老山何也?

    世间有不老泉,被妖族强者在离开现世的时候带走。所以失源之不老泉,在妖界挣扎多少年后终断流。所以失去了不老泉的不老山,从此青山亦老,名曰「老山」!

    姜望何人也?

    在举世瞩目的伐夏之战里,立下仅次于笃侯营皆的大功。

    受封大齐帝国食邑三千户武安侯,封在夏地,封在老山!

    此即名位!

    人族是现世主宰,镇压诸天。

    齐国是天下霸国,东域雄主。

    齐律即天律,齐法即天规。

    齐国所救封的封主,在法理和现实意义上全都成立!

    所以,姜望是不老泉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远比才夺得不老泉的蛛兰若、甚至于拥有不老泉漫长岁月的西山鹤家,都更被不老泉所承认。

    如鹤华亭、蛛懿这等天妖,都想复苏不老泉,不老泉这等世间奇物,又焉能不想自救?

    在姜望真正触动生死、又震动了天地道则的这一刻。

    它陡然「苏醒」过来,将漫长时光里所残留的生机,都奉献给它的主人,它的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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