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开始改变
“杨二，这天越来越冷，马上要入冬了，你是不是要开始储备过冬物资了呀？”
杨家跟姜家一样，没多少地，家里人多，劳动力却不多，基本上也种不了多少地。杨家真正能正常干活的人，毕竟只有杨二郎一个。在这种情形下，他们家要过冬，只能提前花钱大量购置物资。
这里的冬天很冷，初雪之后，至少有三个月不能进山，只能在山脚下逛一逛，碰运气试试能不能逮到些小玩意。开春之后，又是万物繁衍的季节，为了让猎物休养生息，猎人更是不能轻易下手。
这就导致，入冬之后，直到第二年夏天，猎户的收获都会少之又少。
杨二郎不是第一天当猎人了，对此早有准备。
“我跟我哥讲好了，入冬之前，他在靠近山脚的地方多下些套子，我往高处走一走，趁着清晨和傍晚的时间打猎，能收获多少算多少，然后换成银钱，多买些干粮。”
姜白芷点点头，“你自家也要留些肉吧？不然一个冬天呢，光吃米面蔬菜啥的怎么行。”
“会留一些，我娘现在能下床，她可以带着阿坤处理一些猎物，做些肉干、腌肉什么的。”
“唔，你也可以多买点黄豆，自家做豆汁或者豆腐都可以。要是银钱不够买骨头，就多吃些豆腐跟鱼，也能养身体。”姜白芷主要是考虑到他家有个要养骨头的病人。
杨二郎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顿了会，他看两人已经走到山脚下了，他又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接下来基本上天天上山，可以帮你看一下，能打得到就给你打。”
“倒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家日子也没那么艰苦，你还是先顾好自家吧，”姜白芷领了心意，却不想麻烦杨二郎，“等明年，我得空时可以教你认一些好用的药草，有些处理一下也能卖个价钱，你教会弟弟妹妹，别一直干养着他们。尤其是阿坤，我觉得他心里头还不是很接受你家人，你们得让他多做些事，叫他知道生活的不容易。至于他爹娘的事儿，让他慢慢消化吧。”
杨二郎沉默地点点头。
这些年，他家很少叫阿坤做什么事，只是家里有些小活儿会让他搭把手。阿坤已经八岁了，在一般人家，是个能当点事的男孩子了。只是他们总觉得很愧疚，就尽可能让阿坤过得轻松一点了。
跳过这个沉重的话题，两人走回了村里。姜白芷先跟着去了杨家，顺便给杨二郎他娘看诊，然后把玉米分一半给他家，教他怎么处理、保存。
“红薯跟土豆的留种，我等开春后再给你吧。明年再教你怎么处理那些。你娘身体养的还行，虽然还是做不了什么重活，但正常过日子也不会太受影响，注意别劳心劳神了。她要喝的药，还是跟之前一样，你什么时候去镇里，顺路去药行买几副就行了。”
“好，”杨二郎摸摸后脑勺，憨笑着，“又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的，都是一个村里的人。那我先回家了，还得做饭呢。”
姜白芷看了眼杨家有些破落的院子，暗自摇摇头，想着，东云婶子身体不好，家里没女人收拾，果然容易变得乱糟糟的。
她小时候有来过杨家，杨二郎他爹还活着的时候，是个很热情的人，猎到大家伙，会给村里条件不好的人家分些肉。那会儿姜家条件好，是直接带着东西去交易的。姜白芷跟着哥哥一起过来，那会儿的杨家，被东云婶子打理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很大的院子简直像植物园一样，让人赏心悦目。
哪里想得到，后来那个热情的叔叔就没了，东云婶子也伤了身子，杨大郎紧跟着摔断了腿，还要多养两个堂弟堂妹，杨家眼见着败落下来。
好好的青砖大瓦房，多年没有好好修理，看着竟是还不如人家的新土胚屋子顺眼，原先种着山葡萄、野果子的漂亮院子，现在也只随意种着一些小菜，来不及处理的地方，还长了杂草。
“也不知道他家能不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姜白芷这样想着，离开了杨家。
她走了之后，不知道杨二郎也注意到她看过的地方。
“阿坤！”杨二郎犹豫了一下，喊了一声在屋里的堂弟。
阿坤虽然不太待见害他没了爹娘的杨大郎，但对于以前经常带他玩的杨二郎，没有太多的抵触心理。
杨二郎在院里一喊，阿坤就出来了。
“二哥，怎么了？”小孩子长得有点苦相，可能是这三年来，内心怨气积聚不散的影响。
杨二郎环视一眼自家的院子，挠挠头。
要不是刚刚他注意到姜白芷在看他家院子，他常年生活在这个环境里，竟然不会觉得，这样乱糟糟的院子，是有些不太合理的。
“阿坤，你在家有空的时候，帮忙把院子里的杂草清理一下吧，别人进咱家来瞧着，肯定觉得咱们都不会打理家里。”
阿坤也跟着把院子扫视一眼，耳朵微微泛红，低声应了一个“好”。他有些难过，在这里住了三年，他竟然对乱糟糟的院子熟视无睹了。
明明他娘还活着的时候，就跟他讲过，胡杨柳村里，就属大伯母家的院子最好看了，还带他来取过经，要把他家院子也搞得漂漂亮亮的。
结果现在他住在东云大伯母家，却只记得仇恨杨大郎，忘了他爹娘带着他在这里度过的许多幸福时刻。
阿坤低下头，忍住带着后悔跟一丝委屈的泪水。
他问：“二郎哥，你是不是要开始准备猎物去换钱换粮食了？”
这孩子对家里的事情，其实是心里有数的。
杨二郎点点头，“是啊，也不知道今年冬天好不好过，总得多备点吃的、还有木炭。”
“那……”阿坤双手背在身后，小心地揪紧衣角，“那，家里有什么别的事，也可以叫我做。”
杨二郎愣了一下，笑开了，轻轻摸了下堂弟的头，“好嘞。我们阿坤也长大了，过几年……”
他本想说，过几年，阿坤也能上山打猎了。可是，他们的爹都是死在猛兽爪下，打猎这种事，终归是一直带着巨大风险的。
“阿坤，你说，我们祖辈一直做猎户，是个正确的选择吗？”
阿坤迷茫地抬起头，之前一直忍着的泪珠像豆子一样滚落，“我……我不知道……”
如果不去打猎的话，杨二郎的爹不会死。杨二郎的爹不死，阿坤的爹爹就不会为了保护大侄子而死，那阿坤的娘也不会死。
阿坤其实是排斥打猎这件事的。
可是，如果不去打猎，他们就没了什么安身立命的东西了。他们家，至少有六代人都是猎户，家里根本没什么地，也不擅长农活，这一时想要转变生存方式，哪里就容易呢？
杨二郎叹了口气，也意识到这一点。
他安慰地拍拍堂弟，任由这孩子把忍了多年的委屈跟困惑都哭出来，“别怕，我们总能想到别的办法的。”
阿坤用手擦着止不住的眼泪跟鼻涕，重重地“嗯”了一声。他爹娘死得早，他就懂事很早，知道二郎哥哥说的这件事很重要，所以他决定，以后要多听二郎哥哥的话，多给家里做事减轻负担，也不会再偷偷给大郎哥哥添麻烦了。
“咱先把这些玉米给挂起来晾一下吧，这是你白芷姐姐在山上发现的果子，我看着产量挺高的，吃着也饱肚子，咱明年跟她家一起，试着种种这玩意。”
杨二郎放下背篓，露出里头的玉米棒子。
“好！”阿坤干劲满满。
杨家这边悄悄地发生着一些改变，而姜家那边，也是顺利地按照姜白芷的规划，逐渐前行着。
十月，姜白芷的二哥也能拄着特制拐杖下床，有模有样地走路了。姜家这才通知了一些关系很亲近的人家，给死去的姜父办了场迟来的丧礼。
之所以把父亲的丧事拖到现在才办，也是因为要先照顾还活着的伤员。毕竟都经历了十年的战乱，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家人因此而死，大家内心对于死亡，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有活人才是最重要的。
村里人对此见怪不怪，并没有拿所谓的孝道来指责姜家孩子。
站在姜家孩子的视角，老实说，姜父死在回家的途中，确实有点让人难以接受。可姜白芷是个活了两辈子的人，知道不能带头伤心，要以还活着的人为重，延迟父亲的下葬事宜后，他们暂且在家先供奉着骨灰坛子——姜父死去的样子太过惨重，只能以骨灰的形式带回家。
而姜家其他人基本都看姜白芷的脸色，见她那么冷静，心里头的伤心好像都淡了不少。先前大哥二哥跟姜白芷商讨过，决定等他们俩伤好转得大差不离之后，再好好让父亲入土为安，他们是很坚强的人，做好了决定就一直安心养伤。
如今，大哥的手臂恢复得快，二哥的腿也好差不多了，是该处理父亲的下葬事宜了。
“咱家跟胡伯父家毕竟做过亲家，即使现在闹成这样子，也不能影响两家的正常来往。”姜白芷在拟定邀请哪些人来家里帮忙，“办理丧事，靠咱们几个年轻小辈是不行的，得有懂规矩的老人在。哥，我们问问胡伯父家，看他们能不能给咱家帮忙吧？”
“杨二，这天越来越冷，马上要入冬了，你是不是要开始储备过冬物资了呀？”
杨家跟姜家一样，没多少地，家里人多，劳动力却不多，基本上也种不了多少地。杨家真正能正常干活的人，毕竟只有杨二郎一个。在这种情形下，他们家要过冬，只能提前花钱大量购置物资。
这里的冬天很冷，初雪之后，至少有三个月不能进山，只能在山脚下逛一逛，碰运气试试能不能逮到些小玩意。开春之后，又是万物繁衍的季节，为了让猎物休养生息，猎人更是不能轻易下手。
这就导致，入冬之后，直到第二年夏天，猎户的收获都会少之又少。
杨二郎不是第一天当猎人了，对此早有准备。
“我跟我哥讲好了，入冬之前，他在靠近山脚的地方多下些套子，我往高处走一走，趁着清晨和傍晚的时间打猎，能收获多少算多少，然后换成银钱，多买些干粮。”
姜白芷点点头，“你自家也要留些肉吧？不然一个冬天呢，光吃米面蔬菜啥的怎么行。”
“会留一些，我娘现在能下床，她可以带着阿坤处理一些猎物，做些肉干、腌肉什么的。”
“唔，你也可以多买点黄豆，自家做豆汁或者豆腐都可以。要是银钱不够买骨头，就多吃些豆腐跟鱼，也能养身体。”姜白芷主要是考虑到他家有个要养骨头的病人。
杨二郎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顿了会，他看两人已经走到山脚下了，他又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接下来基本上天天上山，可以帮你看一下，能打得到就给你打。”
“倒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家日子也没那么艰苦，你还是先顾好自家吧，”姜白芷领了心意，却不想麻烦杨二郎，“等明年，我得空时可以教你认一些好用的药草，有些处理一下也能卖个价钱，你教会弟弟妹妹，别一直干养着他们。尤其是阿坤，我觉得他心里头还不是很接受你家人，你们得让他多做些事，叫他知道生活的不容易。至于他爹娘的事儿，让他慢慢消化吧。”
杨二郎沉默地点点头。
这些年，他家很少叫阿坤做什么事，只是家里有些小活儿会让他搭把手。阿坤已经八岁了，在一般人家，是个能当点事的男孩子了。只是他们总觉得很愧疚，就尽可能让阿坤过得轻松一点了。
跳过这个沉重的话题，两人走回了村里。姜白芷先跟着去了杨家，顺便给杨二郎他娘看诊，然后把玉米分一半给他家，教他怎么处理、保存。
“红薯跟土豆的留种，我等开春后再给你吧。明年再教你怎么处理那些。你娘身体养的还行，虽然还是做不了什么重活，但正常过日子也不会太受影响，注意别劳心劳神了。她要喝的药，还是跟之前一样，你什么时候去镇里，顺路去药行买几副就行了。”
“好，”杨二郎摸摸后脑勺，憨笑着，“又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的，都是一个村里的人。那我先回家了，还得做饭呢。”
姜白芷看了眼杨家有些破落的院子，暗自摇摇头，想着，东云婶子身体不好，家里没女人收拾，果然容易变得乱糟糟的。
她小时候有来过杨家，杨二郎他爹还活着的时候，是个很热情的人，猎到大家伙，会给村里条件不好的人家分些肉。那会儿姜家条件好，是直接带着东西去交易的。姜白芷跟着哥哥一起过来，那会儿的杨家，被东云婶子打理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很大的院子简直像植物园一样，让人赏心悦目。
哪里想得到，后来那个热情的叔叔就没了，东云婶子也伤了身子，杨大郎紧跟着摔断了腿，还要多养两个堂弟堂妹，杨家眼见着败落下来。
好好的青砖大瓦房，多年没有好好修理，看着竟是还不如人家的新土胚屋子顺眼，原先种着山葡萄、野果子的漂亮院子，现在也只随意种着一些小菜，来不及处理的地方，还长了杂草。
“也不知道他家能不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姜白芷这样想着，离开了杨家。
她走了之后，不知道杨二郎也注意到她看过的地方。
“阿坤！”杨二郎犹豫了一下，喊了一声在屋里的堂弟。
阿坤虽然不太待见害他没了爹娘的杨大郎，但对于以前经常带他玩的杨二郎，没有太多的抵触心理。
杨二郎在院里一喊，阿坤就出来了。
“二哥，怎么了？”小孩子长得有点苦相，可能是这三年来，内心怨气积聚不散的影响。
杨二郎环视一眼自家的院子，挠挠头。
要不是刚刚他注意到姜白芷在看他家院子，他常年生活在这个环境里，竟然不会觉得，这样乱糟糟的院子，是有些不太合理的。
“阿坤，你在家有空的时候，帮忙把院子里的杂草清理一下吧，别人进咱家来瞧着，肯定觉得咱们都不会打理家里。”
阿坤也跟着把院子扫视一眼，耳朵微微泛红，低声应了一个“好”。他有些难过，在这里住了三年，他竟然对乱糟糟的院子熟视无睹了。
明明他娘还活着的时候，就跟他讲过，胡杨柳村里，就属大伯母家的院子最好看了，还带他来取过经，要把他家院子也搞得漂漂亮亮的。
结果现在他住在东云大伯母家，却只记得仇恨杨大郎，忘了他爹娘带着他在这里度过的许多幸福时刻。
阿坤低下头，忍住带着后悔跟一丝委屈的泪水。
他问：“二郎哥，你是不是要开始准备猎物去换钱换粮食了？”
这孩子对家里的事情，其实是心里有数的。
杨二郎点点头，“是啊，也不知道今年冬天好不好过，总得多备点吃的、还有木炭。”
“那……”阿坤双手背在身后，小心地揪紧衣角，“那，家里有什么别的事，也可以叫我做。”
杨二郎愣了一下，笑开了，轻轻摸了下堂弟的头，“好嘞。我们阿坤也长大了，过几年……”
他本想说，过几年，阿坤也能上山打猎了。可是，他们的爹都是死在猛兽爪下，打猎这种事，终归是一直带着巨大风险的。
“阿坤，你说，我们祖辈一直做猎户，是个正确的选择吗？”
阿坤迷茫地抬起头，之前一直忍着的泪珠像豆子一样滚落，“我……我不知道……”
如果不去打猎的话，杨二郎的爹不会死。杨二郎的爹不死，阿坤的爹爹就不会为了保护大侄子而死，那阿坤的娘也不会死。
阿坤其实是排斥打猎这件事的。
可是，如果不去打猎，他们就没了什么安身立命的东西了。他们家，至少有六代人都是猎户，家里根本没什么地，也不擅长农活，这一时想要转变生存方式，哪里就容易呢？
杨二郎叹了口气，也意识到这一点。
他安慰地拍拍堂弟，任由这孩子把忍了多年的委屈跟困惑都哭出来，“别怕，我们总能想到别的办法的。”
阿坤用手擦着止不住的眼泪跟鼻涕，重重地“嗯”了一声。他爹娘死得早，他就懂事很早，知道二郎哥哥说的这件事很重要，所以他决定，以后要多听二郎哥哥的话，多给家里做事减轻负担，也不会再偷偷给大郎哥哥添麻烦了。
“咱先把这些玉米给挂起来晾一下吧，这是你白芷姐姐在山上发现的果子，我看着产量挺高的，吃着也饱肚子，咱明年跟她家一起，试着种种这玩意。”
杨二郎放下背篓，露出里头的玉米棒子。
“好！”阿坤干劲满满。
杨家这边悄悄地发生着一些改变，而姜家那边，也是顺利地按照姜白芷的规划，逐渐前行着。
十月，姜白芷的二哥也能拄着特制拐杖下床，有模有样地走路了。姜家这才通知了一些关系很亲近的人家，给死去的姜父办了场迟来的丧礼。
之所以把父亲的丧事拖到现在才办，也是因为要先照顾还活着的伤员。毕竟都经历了十年的战乱，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家人因此而死，大家内心对于死亡，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有活人才是最重要的。
村里人对此见怪不怪，并没有拿所谓的孝道来指责姜家孩子。
站在姜家孩子的视角，老实说，姜父死在回家的途中，确实有点让人难以接受。可姜白芷是个活了两辈子的人，知道不能带头伤心，要以还活着的人为重，延迟父亲的下葬事宜后，他们暂且在家先供奉着骨灰坛子——姜父死去的样子太过惨重，只能以骨灰的形式带回家。
而姜家其他人基本都看姜白芷的脸色，见她那么冷静，心里头的伤心好像都淡了不少。先前大哥二哥跟姜白芷商讨过，决定等他们俩伤好转得大差不离之后，再好好让父亲入土为安，他们是很坚强的人，做好了决定就一直安心养伤。
如今，大哥的手臂恢复得快，二哥的腿也好差不多了，是该处理父亲的下葬事宜了。
“咱家跟胡伯父家毕竟做过亲家，即使现在闹成这样子，也不能影响两家的正常来往。”姜白芷在拟定邀请哪些人来家里帮忙，“办理丧事，靠咱们几个年轻小辈是不行的，得有懂规矩的老人在。哥，我们问问胡伯父家，看他们能不能给咱家帮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