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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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遂手中拿着一篇赋论,他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弟弟,江追语气平稳,并不是质问,甚至连好奇都没有,他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即使,江遂干的是欺君大罪。

    江遂收起赋论,展颜笑了笑,“不眠不休了这么久,我想歇一歇,陛下也知道,他不会怪罪我的。”

    在家人面前,江遂永远都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在江遂的嘴里,好像他们都活在完美世界一样,从没有一件烦心事出现。江追仰着头,没有说话,而江遂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他蹲下去,抬起胳膊,揉了揉江追的头发,即使这个动作做起来有点艰难,但他还是喜欢在弟弟面前,把自己放在一个更低的位置。

    好像这样就能让江追觉得好受一点。

    原本整齐的头发被江遂揉乱了,但不像别人家的弟弟会瞬间炸毛,江追连躲都没躲,只是稍显无奈的说了一句:“不要闹了,兄长。”

    江遂一听,苦大仇深的放下手,被他盯着,江追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他的眼睛好像在说,怎么了?

    江遂有些气闷,“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我才是年纪大的那个,我才是兄长,从你们身上,我一点都找不到做兄长的快乐。”

    江追失笑,“既然兄长已经说了这不是个例,那不如,兄长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江遂闻言,瞪了他一眼,伸出食指,色厉内荏的隔空点了点他,“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本王问罪于你?”

    “信,”江追点点头,“兄长中午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现在去做。”

    江遂:“……”

    我怀疑你看不起我,而且我有证据!

    他不常回王府,王府的一切事宜都是江追来打理,随便点了两个菜,江追就离开了,站在门口,望着他比刚见面时稍微活泼了一点的侧脸,江遂呼出一口气,又转过身,继续去看江追写的文章了。

    *

    父母早逝,相比江遂还过了几天好日子,江追可是从出生就没消停过,后来又因为双腿的缘故,无缘科举,即使再惊才艳艳,也只能沉寂在这偌大的王府里。

    江遂年少成名,写的一手好文章,江追的才气一点不比他差,只可惜,同人不同命。

    不过……

    谁的命更差,还真不好判断。

    吃过午饭,江遂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但因为从建府以后他几乎就没回来住过,搞得他现在虽然身处自己的房间,却还是有种过来做客的感觉。

    站在院子的荷花池旁,江遂沉默片刻,喊了一声:“江一。”

    谁也不知道江一究竟藏哪了,他落在江遂身边,半跪在地上,“主子。”

    江家一共七个暗卫,只有江一是从江遂父亲那里退下来的,他也是所有暗卫当中,唯一一个不叫江遂“王爷”的人。

    “去把何大人请来。”

    朝中姓何的不少,但不用问,江一就知道江遂想找的是何云州,江一应了一声,然后就转身离开了。暗卫中,武力、谋略、手段最厉害的,都是江一,哪怕何云州躲在地底,他也能把他挖出来,带回王府。

    没过多久,江一就把何云州薅了过来。

    是的,薅。

    如今才午时三刻,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呢,何云州居然就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江一说请他没反应,没办法,江一直接一把薅过他的领子,把他扛肩上,带回了王府。

    江遂差点被他身上的酒味熏了个跟头,捏着鼻子让人给他灌了一碗醒酒汤,何云州勉强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见自己眼前影影绰绰,好像有人站在他面前。

    何云州浪荡的轻笑一声,抓过对面人的手,一边轻摸对方的手背,一边用能腻死人的声音说道:“酒令人醉,香令人幽,美色令人谬,而美人你,令我心愁。”

    江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揩自己油,江一和江六都站在旁边,看着这个画面,他们默默无言,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江遂没有抽出自己的手,他坐下去,反手覆盖住了何云州的,然后掐尖了嗓子说道:“何郎,我可以解你的愁。”

    何云州动作一顿,这声音……怎么这么奇怪,像个太监似的。

    他抬起头,正努力的想要看清对面人是谁时,江遂轻轻捏住他手背上的一点点肉,然后用力一拧。

    “嗷!————”

    隔着一个院子,江追从书上抬起头,莫名的看向下人,“今天府里杀猪吗?”

    下人:“……”

    何云州彻底清醒了,他从床上蹦下来,捂着手背不停的倒吸气,“你也太狠了!”

    江遂冷笑一声,“不狠怎么给你解愁,记住了,这就叫疼痛教育。”

    何云州:“……”

    咬牙切齿了半天,他也没说出别的话来,毕竟刚才躺床上调戏良家妇男的人就是他,自知理亏,等手上的疼痛缓了一些,他就若无其事的放下了手,还掩耳盗铃的甩了下袖子,“摄政王找我有什么事?”

    说到正经事,江遂的脸色好了很多,他看向江一和江六,两人立刻退下。等他俩出去了,江遂才坐下来,叹了口气以后,他问道:“你觉得,陛下这些年来可有什么变化?”

    别人他都信不过,何云州虽然不着调,却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让他推心置腹的人了。

    一听是这个问题,何云州顿时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变化自然是有的,你指哪方面。”

    “对我这方面。”江遂回答的很快。

    何云州开始回忆自己的所见所闻,他是鸿胪寺少卿,虽然能上朝,宴会群臣的时候也有他的份,但他一直在最末尾的位置,连皇帝的脸都看不清,更遑论观察他对江遂的态度。

    不过从各位同僚们的交谈中,他感觉,皇帝对江遂还挺好的。

    何云州:“陛下对你尊敬至极,你是他的功臣、宠臣、肱股之臣,和前些年一样,你问这些干什么?”

    江遂望着书桌上的砚台,“我觉得陛下对我起了疑心。”

    何云州:“哦,这样啊……等、等等?!”

    江遂抬起头,何云州吃惊的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江遂懒得重复,“你没听错,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何云州以为江遂把自己带过来,是说朝廷大事。再不济,就是跟他打听打听如今还有哪里的青楼可以去,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事!

    何云州背后的冷汗都下来了,江遂和别的臣子不一样,他位高权重,而且是唯一的外姓王,别的臣子被怀疑了,还能贬到穷山恶水去建设新州府,江遂要是被怀疑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啊!

    何云州现在的状态就跟江遂昨天刚醒来的时候一样,慌了一会儿神,他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你怎么知道陛下在怀疑你,就是陛下真的怀疑你,他能怀疑你什么?你都把命送给他们卫氏一族了,他还能怀疑你什么??”

    江遂坐在太师椅上,指尖轻轻点着扶手,这问题,他怎么回答得了。

    “陛下在想什么,又不是我能猜到的。”

    何云州拧眉看着他,他和江遂从会走路的时候就认识,他了解江遂,如果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绝不会将这些说出口。

    神情逐渐变得严肃,何云州冷静了很多,他向后转身,走到离江遂最近的一把椅子边上,坐下以后,他才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江遂从不优柔寡断,更不会遇事慌张,他此时找自己过来,看似是寻求意见,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只是缺少一个愿意支持他、让他心安的人。

    果然,他问完以后,江遂深吸一口气,又砸下一个重磅炸/弹。

    “我想辞官。”

    说完,江遂撩起眼皮,看向好友,何云州震惊的看着他,这回是真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

    卫峋站在武英殿,他拿着毛笔,正在一笔一画的练字,突然,窗柩被敲了两下,卫峋目不斜视,直到写完这篇字,才放下毛笔,走到窗边,取过一张细长的字条。

    看完上面的内容,卫峋脸色黑了不少。

    何云州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跑去江遂那里厮混,看来上回派他出使的还不够远。

    听闻穿过南边的碧海,往西南方向走,可以到达一片炎热的国度,那里盛产矿物和狮子,还有食人族出没,卫峋若有所思,也许下一次,可以派他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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