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海贵人和桂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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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婴元窝在父亲的怀里,贪婪的呼吸父亲的味道。父亲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昵地抱着自己了。

    皇帝一面抱着婴元,以免大步流星往西北角去,婴元记得,这是去何德所的路。

    父亲要去看望方娘娘。

    往常婴元要到酉时之后才到何德所,因而进去的时候,方娘娘还在仔仔细细地坐在廊下绣什么东西。因为绣地太专注,方娘娘丝毫没有看见皇帝与婴元。

    青宁姑姑捧着一杯茶出来,皇帝爹爹叫青宁别出声,直到方娘娘一针一线一针一线,绣到脖子酸了抬头的时候,才看见皇帝与婴元。

    方娘娘略有迟疑,她的眼睛不像平日那样平静,似乎有些惊惧,也有些厌恶。但她还是没有失了礼数,她跪倒在地板上,说道:“陛下圣安。”

    陛下亲手扶她,但是方娘娘并不领情。陛下放下婴元,婴元会意,扶起了方娘娘。

    方娘娘原本不肯和陛下爹爹一起坐。她说:“陛下万金之躯,奴是卑贱之身,何以敢与天子同桌。”陛下沉了沉脸色,道:“婴元在这里,你还要这样吗?”方娘娘看了看婴元,才坐在了皇帝爹爹的对面。

    “今日说到皇后侄儿的亲事,又提起咱们婴元渐渐大了,你也要留心,看着哪个孩子好,给咱们婴元留着。”三人坐定,皇帝爹爹先开口。

    方娘娘细细给婴元剥鱼刺,又轻轻吹去鱼汤上的油花,给婴元一碗嫩嫩的鲈鱼羹,道:“方娘娘的手艺总是不行,婴元喜欢吃的那些东西虽然学了,但总也弄不好,自己吃着只有鱼羹倒勉强可以下咽,婴元尝一尝。”

    婴元对方娘娘有一股不明所以的怨气,但皇帝爹爹在,只好吃了一口。皇帝见婴元不吃,把婴元的小碗拿过去,笑道:“娇生惯养的小家伙,你不吃,爹爹吃!”说着,竟然一口吞了那碗鱼羹,脸上还带着得逞小孩的贼笑。

    方娘娘又拣了一小碟菊花酥,笑道:“这是青宁姑姑做的菊花酥,和皇后娘娘那里的一个味道,婴元这几天看上去有些燥火,恐怕是风吹的上火,吃些菊花很好。”

    皇后娘娘喜欢菊花酥,婴元并不喜欢,但只要是皇后娘娘给的东西,婴元就表现出十分喜欢的样子。如今方娘娘给了菊花酥,婴元一边生气方娘娘不懂自己,一边又生气方娘娘为什么不是皇后娘娘。因为这心里的扭捏,婴元不肯吃这碗菊花酥。

    方娘娘柔声笑道:“今天婴元的胃口不是很好呢。”

    皇帝爹爹趁这空子,又笑嘻嘻把菊花酥端了去,几乎也是一口吃完,险些还呛到。

    “小孩子被惯坏了的!”皇帝嗔怪婴元,又笑道:“你的手艺越来越好,我早些天吃坏了东西,这几天只有这碗鱼羹吃的舒爽。”

    方娘娘道:“陛下日夜操劳国事,身子若有不适,该叫太医好好看一看。”

    皇帝笑道:“只是在你这里吃的顺心,心顺了,自然身体就好了。婴元渐渐大了,越来月像你,脾气也执拗,性子也高傲。太后渐渐年纪大了,养不住婴元了,你可愿意与婴元一同住到梧桐台去,那里也安静。”

    方娘娘不言语。

    皇帝又道:“我有心让你和婴元团聚。婴元大了,宫里有些很不好的风气,你纵然不在乎,婴元岂能受得住?论理,你在宫中也这些年了,旧事就不要放在心上,安稳做个贵妃,给婴元好好相一个好孩子。”

    方娘娘似乎思索了一阵,又轻轻摸了摸婴元的小脸,淡淡说道:

    “我无福消受,陛下且请收了这念头吧。”

    婴元见过父亲对方娘娘生气,那都是因为方娘娘冷言冷语把父亲搞生气。

    但父亲总是虎着脸吹胡子瞪眼睛就走了,但今天,在方娘娘的生辰上,父亲没有走,他发红着眼睛盯着方娘娘,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把本就不开心的婴元吓哭了。

    青宁急忙带了乳母和婴元出去,再回来的时候,皇帝已经如同一只逮到活猎物的豹子一样,强行拉着方闲去了寝宫。

    早春五月,方闲怀孕了。如同她第一次有孕一样,她伴有严重的害喜症状,身体虚弱。早先方闲不愿意接受内务府的东西,因此青宁从内务府领不出来名贵的药材。

    况且,方闲并不想要这个孩子。长公主婴元虽然养在皇后名下、皇太后宫中,却每每因为自己这个母亲而自卑不如意。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来一个婴儿受苦?

    但青宁不这样认为,青宁扶着方闲的脖子,道:“倘或你生下一个男儿,陛下对你偏重如此,立你的孩子为太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又是皇后的人,你也不想哪天留下长公主一人,与我共赴黄泉吧!你舍得长公主,我却舍不得我的妹妹鸢宁啊!”

    方闲喘着气,眼泪不自觉就流下来,浸湿了青宁的袖子。

    七月乃是新晋宠妃海贵人的生辰,一向不出宫门的方闲素装出席了海贵人的生辰之宴,倒把海贵人惊到了。

    海贵人彼时正依偎在皇帝的身边,浓情蜜意地敬陛下喝葡萄酒,觥筹中只见一人窈窕纤纤,翩然而来,正是方闲。

    “稀客。”海贵人看着方闲,嘴边挤出两个字来。皇帝见方闲来,竟不自觉坐正了身子。

    “恭祝陛下圣安,祝海贵人年岁青春,如意喜乐。”方闲淡淡说了一句。

    “来者都是客,还不快赐座。”海贵人斜眼看着方闲,命人安排了座位,又笑道:“姐姐今日贵脚临地,天仙下凡一般,倒叫妹妹着实惊奇。”

    方闲道:“昨夜梦见先母,说东面有桂树,树下有灵运,先母便将一坛瑶池仙酒埋藏在下面,叫我今日务必取出,则有好运。我今日来,倒也没有想到是贵人的生辰,我也没有备礼物,如不嫌弃,请贵人与我同饮这杯酒。”

    海贵人冷笑一声,道:“何德所在西北角,东面桂花树颇多,你怎知就是我院里这一棵。”

    方闲笑道:“我也并不知道是哪一棵,走到这里,觉得十分亲切,便进来了,没曾想正有一棵桂花树。许是冥冥之中注定。”

    海贵人道:“正愁宴上没有好节目,姐姐既然说了,妹妹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众人来至桂花树下,只闻到桂花阵阵,沁人心脾。

    太监拿了小铲子来,不多时候,真挖出一个瓷罐子,上封着“瑶池琼浆”四字酒封。众人大惊,连海贵人都看呆了。方闲笑道:“真值海贵人生辰,可见贵人不仅是陛下的贵人,也是我的贵人,我当与贵人同饮这杯酒。”

    宴上有好酒的,尝过乃笑道:“若说不是琼浆玉液,那也必定是几十年的陈酿了!”

    方闲轻饮了一口酒,笑道:“我是不会喝醉的,只这一口,就醉了,觉得头有些晕。”一时间就睡倒在地,再叫不起来。

    但秦皇后治理后宫,处处仔细,没有多久,此事就被海贵人揭发了出来。

    方闲怀孕的事情,这下合宫都知道了。

    “若不是我眼清耳明尚未老眼昏花,不知你要将此事隐瞒多久。”秦皇后扶着额头,道。

    青宁不敢回话,只以头触地。

    “你不中用了!”秦皇后淡淡说了一句。

    青宁叩首滴泪道:“奴从小跟随娘娘,性命都是娘娘给的。奴自知过错,愿意以死谢罪。”

    秦皇后冷笑道:“你死的倒很容易,但却不要污了我的清名。方闲有孕,是宫中喜事,我只是怪你没有及时告诉我,怎么我就会因为这点事情置你于死地吗?”

    “奴有罪!”青宁慌了嘴巴,只有求饶。

    “去吧!”秦皇后扶了鸢宁,离了书房,并不理睬青宁。

    青宁奄奄从皇后宫中回来,方闲黑着两只眼睛,在黑暗中摸索着要喝茶。青宁急忙倒了茶,扶着方闲道:“你瞧你,眼窝子都青了这些天,为着孩子,你不该再和陛下置气。”

    方闲躺在青宁怀中,道:“姐姐受苦了。”

    青宁摇头道:“我才知道你的苦心,你闹到陛下和合宫尽知,皇后不好对你私下下手,也不好动我的性命。你保全了我!”

    方闲道:“我与孩子死不足惜,姐姐你为我劳心劳力,怎可为此事白白废了性命,姐姐待我如姐妹,我必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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